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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半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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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照片,是黑了,于是她开心起来:“你健壮我是第一高兴的。”

泛爱的萧军,他的心,他的爱,是真切,不掺杂丝毫虚假。只是,他没有为谁停留。他爱着女人,而不是哪一个女人。

在第4年,两人的生活开始摩擦不断。那段时间,萧红经常是待在鲁迅的家里。被神经衰弱折磨着的她,写下未曾发表的长诗《苦杯》。这美的,光明的爱,瞬间里化做冰凉的痛楚,令她备受煎熬。确如一杯苦的酒酿,让她独自默声饮下。她决定离开,到岛国之上寻求解脱和清静,并用距离来挽回一切的丧失。

她不断写着信,又一日日等待着回信。然而,他的信是那么少。

她问:“你近来怎么样呢?信很少,海水还那样蓝么?透明么……”她不等待回答,她只是一封封写她的信,无论晴天,还是飘雨。

透过文字,我好像可以看到她,一个人住在楼上,躺着,或者歪斜在桌上,喝一杯牛奶,吃半个西瓜,又吞下止疼的药片。

门外,是异乡陌生的言语,和木屐的脚步声。门内,是一个女子孤独的写作,挣扎,释放和想念。

正文2006年5月1日:汪洋(2)

她读着萧军寄来的唐诗,消磨一个个白日和夜晚,她听着这乡间的寂静,独自睡去,不知梦见些什么。偶尔,她吸一支烟,她的精神细如烟丝,流散在房间。

“……我孤独得和一张草叶似的了。”

即使是孤独,她依旧有点赌气地说:“你说我滚回去,你想我了吗?我可不想你呢,我要在日本住十年。”

我想,她会快乐,如果他确实在想念。冬天过去,她便回到了上海,而一切都没有改变,所有的丧失依旧无可挽回。半年的分别,原来并没有预想的重量。

他轻轻吹口气,那爱就散了,比风季的改变更轻易。

如他所言:“爱便爱,不爱便丢开。”于是,谁也没有继续停留的意义。

恍如一梦的爱,曾光照着这残忍与昏暗世界的爱,不落一丝纠缠不舍,就此完结。后来,她为他产下婴儿,却是刚降生便死去了,仿佛那些,无力却分明的回忆,永远地,死去了,不留任何余地。

他们的信在海的两岸穿梭往复,他们的爱情却无法逾越茫茫汪洋。

歌声里,Faye唱着,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人忍心责怪。对于所有夭折的美好,我们总是难以正视。

在经过的地方,尚留玫瑰余香,深爱的人却就此分道扬镳。

所有的亲密,也终于化做陌生的怀念。

这令人悲戚,在许多近乎神话的故事上,蒙了灰尘,起了疑心。只是,两个人的跋涉,你怎么可以强求到达。

萧红,不会遗憾,不会后悔,他们的相遇和相爱。她漂泊沉浮的短短一生,有萧军的相知相依,是幸福的经过,没有借口,来苛责一个完满如童话的结局。虽然,那是我所期望的。

她在临终时说:“我一生最大的痛苦和不幸都是因为我是个女人。”这话,令人听之下泪。

又不禁想到许多,富于才华,而命运坎坷的女子。

这世上,不幸的人很多,男人也会不幸,但女子的不幸,总会更引人悲伤。在被男权控制的世界,在男人仍然控制着这社会绝对权力的时代,女人的不幸,有多少是因由男人造成的呢?也许,这是永无答案的追问。萧红的笔下,不乏种种例证,她控诉着,她揭露着,她有时像鲁迅,那么决绝得不留情面。

正文2006年5月1日:汪洋(3)

她在觉醒里,看清人的许多恶毒与麻木,也在最内心保留着对于善和美的最高追寻与崇拜。写下令人窒息的《生死场》的她,也写下《呼兰河传》。她在夜的世界里,洞悉着,逆也顺受,顺也顺受的国民性的悲哀,又在暗无天日的生活真相下,回忆天真的小女孩,用她纤尘未染的双眼,读这埋伏了无限残酷的人间。

萧红,多么坚强,她的心好像充满了悲愤的城,用女人的善良,女人的隐忍,坚持着书写,那些不停止,不消亡的安静的喊叫。

有人把她与张爱玲并称,“南张北萧”。张,一样是充满了不幸的女子,一样是才华横溢的女子。我也爱她的文字,爱她的所有,如一个苍凉的手势般的传奇。

而张,并不如萧红懂得生命,她的世界凄迷冷艳,芳香迷人,却少有富于疼痛的同情,她淹没在自己的悲情里。张爱玲,在文字中将爱情把玩在手中,不费吹灰之力的人,却在自己的感情里,输得一败涂地。萧红,她懂得了女人命定的局限与不幸,却无法不依赖着一个个一手造成她不幸的男人。

所有的幸福,原来都不曾轻易被我们紧握。你以为你明白了全部的起因与结局,却终于无法逃脱,命运的玩弄。

谁让你遇见了,那一个人?谁让你的双眼,甘愿在白日里失了明?

但一切的经受,从不会是无意义的劳碌。爱情,在细节里记忆着彼此的青春和热情。毕竟,遇见,已经是多么幸运的事,哪怕那将是致命的危险,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无怨无悔,或许是所有准备相爱的人应有的素质。无须责怪,无须怨恨,如果结局让我们落下了眼泪。只要,珍惜的时刻,有真实的心疼,有不弃的勇气,有相知相依,即使不过温暖的幻觉。

让我们背负着,因爱而起的苍凉与恐惧,坦然向前。

汪洋,在眼前,是无限的未知。而我们,都是小小的翅膀单薄的蝴蝶。

谁曾告诉我说,这一切,不为彼岸,只为海? 

 2006年8月3日:亲爱,别为我忧伤

 

亲爱,别为我忧伤

隐忍住疼痛,我咬紧嘴唇,在黑夜里向下沉去。汗水湿透的床单,紧贴住狼狈的身体。剧烈的头痛,令人意识模糊。而也是在这意识里,我清晰感觉到,你蹲在我的床前,双臂抱拢着俯在我的身边。你的疲惫与担心,被我感知着,我的心轻轻地疼,轻轻地碎。我说,去睡一会吧,我没事了。你却依然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渐渐在疼痛里睡着了。有依稀的梦,浑浑沌沌地朝我挪来。是几小时前,我在深夜因头痛惊醒后,是你焦急去找护士和医生的情景。是你让我靠在你肩膀,为我细心把被子围好。是孤单单站在女厕所门外等待的你,那伶仃的你。后来,我仿佛听到抽泣,那是我,在病痛里对于你的歉疚。怎么忍心,让你担心,让你整夜地守候在床旁。我开始怨恨自己的身体。如果,我从没有过什么病。如果,我能够和其他健康的女孩子一样。我不断假设,不断否定,不断失望。于是,在醒来的时候,我说,对不起。田拥有的太少了。田所能奉献与给予的,无以报偿你的爱情。

这是我的疼痛。比身体的疼痛,更无法抵御的疼痛。

早上,你打来热水,让我可以坐在病床上擦脸和刷牙。你的神情,像一位父亲照顾她生病的孩子。中午,你摆好小桌子,掰开发糕夹上菜,一口口喂给因为打吊针而不能动手的我吃。吃完,你又去刷碗,好把饭盒及时送回配餐处。下午,我睡午觉,你就坐在床旁看书。怕我被吵休息不好,你又买来耳塞。晚上,母亲第一次把我托付给别人照顾,她信任了你。你充好充气床,做好陪床的准备。而就是这一夜,我突然在半夜因头疼折磨得无法入眠。

你说,最怕看我难受。

在做导管检查的那天,我哭了很久,独自对着天花板发呆,饭也吃不下。那天,你没有在医院,你去办培训的准备。可是你的心,一直悬浮着,同我一起。第二天早上,7点多,你已经站在了我的面前。你一天心神不宁。你6点便从城北赶来医院。坐在床上的我,一脸绝望和狼狈,呆望着你,说不出的感动和矛盾。不愿你,看到这样的我,蓬头垢面,面部浮肿。我想自己,永远是那个美丽的女孩子,爱穿裙子的女孩子,对你调皮撒娇的女孩子。我要用大眼睛望着你看,看到你慌乱不知所措地笑。但是现在,你看到的,是这样不堪的我,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连自己都厌弃的一个自己。

我变丑了。我怕见你。你说不丑,你说,田最美,没人能比。

你捧住我的脸。你吻我的眉角,我的额头。我想哭。

正文2006年8月3日:亲爱,别为我忧伤(2)

你说要送花来,你知道我喜欢花。但是医院宣传板上说,花粉对病人呼吸可能有影响。我于是有些失望。但是,那天你走进病房的时候,手里举着好大一朵花,微笑的太阳花。你递到我手上,我开心地笑了。一朵布绒的玩具花,舒展着枝叶,被插在我的床头。你送的健康云的小玻璃瓶,装着你的字,被小心放在柜子上。你带来的珍藏的童年故事书,我一本本地读。还有那个长颈鹿的小木偶,你骗我说你会魔法,它才会动,终于被我识破机关。你说,我的一切都还是孩子一样的。孩子的睡衣,孩子的拖鞋,孩子的心。我说,在你面前,我永远不要长大,这样就可以一直耍赖下去。

刚入院的时候,你还没有回北京。在傍晚,我总是一个人面对医院古老的建筑,看那些燕子在低空纷飞。生命,如一场狂欢。那些燕子的飞舞,总把我引向无法克制的悲伤。也或许,本没有悲伤,一切是我独自的幻觉。一个女孩,在古老的医院病房中,守住黄昏的窗口,等候着奇迹与转机。所有的思绪,都关乎命运。沉重,在越发深暗的天色里,如一口吞噬希望的井,彻骨的冰凉。恐惧,侵袭入我小小的,病了的心脏,如一浪浪潮水的无情。

亲爱,要我怎么说?要我怎样,面对一切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我不该有怨恨与不平。我知道你在那里,给我你的肩膀和手掌。

田的时光,如焰火,如光电。你知道她曾多么美。你睡了,又是疲惫的一天吧。你走出了学校,新的生活正在挑战。别为我忧伤,没有什么比你的忧伤,更令我疼痛。我会好好的,去坚强。

生命中,我们都接到不同的剧本。有的平淡,有的浓烈,有的是笑,有的是泪。不管怎样,我总要演好,直至落幕。

能与你同台,是我的幸福。我们一定要微笑。

正文2006年10月19日:家(1)

2006年10月19日



让幸福,在我们的原野绽放。让我,在静默的年华里,苍老成你的记忆。

家,一个令人无法不去依恋的地方。

也许,不过不宽敞的房屋几间,也许,不过简陋平凡的一扇灯火,远远望见,却总是心生温暖。看那窗口的灯火摇曳,抚摩着熟悉的门板,闻到房里煲汤的香味,我知道家正等候着我的拥抱。

于是,总是在掏出钥匙的时刻,会心微笑。喜欢钥匙扭开门锁的声音。喜欢归来的心情,一种饱满的归属感,伴着家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在这个偌大的世界,有谁不是飘零的孤独者?我们被无端抛到人间,遇见了今生的父母。他们微笑着抱起你,让阳光洒在你的脸上,等候着你的成长,看你一天天茁壮。于是,人仿佛一颗种子,在黑暗里获得了苏醒。于是,我们有了机会,来感受所有,微小的,巨大的,幸福或悲伤。

因为有所知觉,我们便有所爱恋,有所牵挂。

生命,是这样简单而玄妙地开始。在混沌中,我朦朦胧胧记得,那些最初的时刻。仿佛很安静,只有洁白的光芒,照进老房的窗口,只有母亲轻轻的呼吸,父亲起伏的心跳。我竟能够记得,这些细微的感受。也许,是记忆欺骗了我。也许,是幼小的我真的理解到他们抱起我时,那自然单纯的喜悦。

这一切的背景,是家。是无比熟悉了,却又总是恍然间陌生的家。老房窗口的亮光,在无数的梦境里依旧闪闪烁烁。我总是梦见自己回去那里,院中还挤满淡粉红的月季。我的家,从那里开始,我的家,曾经是一座朴素却神奇的花园。

如果,老房还在,柿子树该是果实累累的季节了。父亲会把它们摘下来,在窗台上摆成一排。它们诱人的橘红色,总引我忍不住用手去又摸又捏。“这个软了,能吃了吧?”我一脸馋相地问。柿子很甜,我总是吃得满身满脸。我很快乐,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因为,还未曾经历悲伤。生活是明亮亮的,我并不惊奇它的美好,只任最可爱的时光,无声息地逝去。在幸福之中,我们总是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可能,这才是幸福的真相。当人高呼着,我很幸福,那多半是一种欺骗和表演。幸福,是不出声的,是不知情的。现在的我,开始羡慕那个吃柿子的孩子。她不懂得快乐,却拥有了一切。

老房被推倒了。搬家的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竟没有一丝留恋。

12岁,还是只去期待,而不知回首的年纪。我还不曾明白,这一次告别,便是永远的丢失。我收拾好最后的东西,转身离开了。老房的窗口,洁白的光芒依旧。只是,这房间空了,像个无底无涯的深渊,直通向时间的幻觉。

正文2006年10月19日:家(2)

孩子长大了。老人离开了。我的家,我童年的花园,荒芜了,和我的记忆一起,蔓生出绮丽的花朵,占据那些散碎的片段,叠错弥漫。然后,我住进新家,新的房间,拥有新的窗口。我们把墙壁粉刷,擦拭地板,迎接新的生活。我满怀着激动,为了一切的崭新。在高楼之上,我度着少女的时光。不紧不慢的日子,在家的四壁流淌。唱着欢乐的歌,画着明媚的图画,我很快乐,只是,那时我并没有学会懂得快乐的可贵。我挥霍着,所有跳跃着的青春。我没有将它们保藏在最宝贵的盒子里,却任由日期忘记了曾经的自己。

我们总是无法把握,近在咫尺的拥有。在还来不及告别和失去的日子,我曾多么简单地经过着,最纯粹的青春。

这里是家。这里有我的书架,我的床,我的衣柜。家,因为这些物质的存在,而显得实在而安全。它们令我感觉有所依靠。人,终于是无法脱离物质的包围和安慰。这时的我,平躺着,感受夜晚的宁静。没有声响,只有火车呼啸,从楼房的不远处驶过。我习惯了,现在的家,习惯了窗口半明半暗的光线。在窗台上养两盆花,每一天,看它们的苏醒和茁壮。我发觉,生命的相似性。于是,我能够感受到植物的呼吸,能够听到醒来的深夜里,它们鼻息的微声。陪伴我的生活,充实着家的温情。我感谢我的花,用尽力气,开放得如此诚恳而坦然。

母亲在隔壁房间睡了,父亲还在客厅,等候着球赛。我躲在被里,读我的书,然后,缩起身子,迎接睡眠。这样的夜晚,让人感觉平静安心。而我们,又还有多少时间,拥有这样的平和安宁,守在父母的身边?时光,令我们懂得了悲伤。时光,把我们推向不归的未来,不容你回首。一回首,便是满心的疼痛。痛得你甜蜜而酸涩。他们老了。不是么?你开始为母亲染发了。

想象着,我们的未来。同样是几间简单的房间,一窗摇曳的灯火。生活,从家为基点,一点点延伸向这貌似无涯的世界,却终于要回归到原点。这里是家。这里,是我们的归宿。没有人不是飘零的孤独者。唯有家,给你我以彻底的包容。让我细数着昨日,让我任性在快乐和幸福。我依赖着钥匙扭开门锁的声音。那一声之后,有父母的笑,有幸福,有明亮。我也曾等待着这一种声响,那之后,是你们的归来,是幸福,是明亮。

我总是声称要远行,却终于是恋家的孩子。

在这里,我们获得一切。

在这里,我们拥有安宁。

正文2006年10月22日:瞳孔之内(1)

2006年10月22日

瞳孔之内

两米之外,你站在我面前,我们四目相视。我知道,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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