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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宫_沐非-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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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铭自从晋升为京营将军之后,很是谨小慎微,此次藩王入京,皇帝有意无意间,仍将京畿治安交托于他,便理不得安闲了。
    藩王们麾下的骄兵悍将,很是闹出了些乱子,这些孙铭都隐忍不发,连一些物议讥讽,也是充耳不闻。这日他朝食已罢,穿齐了甲胄,便来到校场。
    刚看了一会,便见大营门口有烟尘弥漫,有几骑人马披玄色斗篷,被卫兵阻住,正僵持不下。他由台下起身,迈步上前看个究竟。
    “此乃军中重地,什么人敢擅闯?”
    卫兵气势肃然,正要呵斥,却见正中一人,通身上下都以黑纱遮掩,由那重重纱裳中,露出一双寒潭似的黑眸——
    卫兵乃是久经沙场的悍卒,却被她这一瞥之下,为这森然威严的气势惊于当场。
    孙铭倒抽了一口冷气,多年沙场鏖战,也不曾有这一瞬的惊骇。
    那人终于开口——
    “久闻孙将军大名,今日终于得以一晤。”
    她声音清冽,有如珠玉落地,冰雪破堤。
    “你是?”
    有如花辫一般的纤纤玉手伸出,她手持一柄古朴宝剑,其上古篆,斑斓可辨。
    “这是万岁的佩剑……”
    孙铭大惊之下,依稀想起前一阵地宫中逸闻,心中隐隐猜到了她的身份。
    那女子轻挽纱绢,将雪白面庞微微露出,目光流转间,光辉神韵,非同凡俗。
    发间一枝珠簪,在日下灼然生华。
    “孙将军,宫中乱象已生,我代皇上前来,请速派将士封闭城门。
    阻止任何人等出入!”
    她手握缰绳,决然而道。
    孙铭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稚嫩清秀的女子,皱眉道:“事关重大,岂可因你一言而决……”
    他话音未断,但闻沧啷一声,长剑倏然出鞘,映着晨间日光,雪光灼烈,龙吟之声乍起,惊破栖鸦无数——
    一片黑羽毛漫天中,光华几欲破天。
    “此乃天子御剑,皇上交于我手,嘱曰:如朕亲临——将军还有什么疑虑?!”
    那女子声音不大,却是词锋逼人,清冷之外,自有一种凛然高华。
    孙铭凝望着她,良久,才单膝跪地,敛眉垂首:“臣,遵旨。”
    京城的百姓如往常一般,便要开始一日的生活,蓦然间,街头人流瞬间分开,仓惶之中,但见铁骑如云,喧嚣疾驰而去,其后跟有无数精悍步卒,杀气肃然。
    他们呆呆看着,宛如梦中一般,凝望着这些京营精锐,小声议论着,难掩惊惶。
    响鞭急作之下,孙铭一马当先,快如流星一般,转眼间已赶到城南,城门守军听得远远传来策马之啸,由城楼高处探头来看。
    “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入内!”
    孙铭放声高喝,炽热的日光照着他的面容,嘴角露出一丝忧虑的该纹,汗珠流淌而下,他只觉得苦涩。
    守卫头领遥见是他,大吃一惊之下,忙不迭喝令,让守军关拢城门。沉重拖曳地铁索声响在大地上震动着,惊惶地百姓议论闪避着,眼看城门徐徐合拢,那波光粼粼的护城河消失至一线,孙铭刚要松口气,却听门下有粗犷人声“这是什么意思?!青天白日的,关什么城门?”
    孙铭纵身上了城楼,却见一彪侏儒观戏源源而来,最先抵达的叫嚷着,用手推挤城门,强行将本只一线的空隙,生生扳折加大。
    他们身上的甲胄在日光下闪烁生辉,孙铭的心,却在这辉光中逐渐沉下——
    这是安王麾下的将士!
    他强压胸中的怒火,站于城楼之上,高喝道:“站住!!”
    他凝望着城门间停止行动的兵士,徐徐道:“尔等奉圣命驻军郊外,为何擅自进京?!”
    领头的校尉身着明光甲,一身锃亮,他连眉眼都带着骄横,笑道:“我们在郊外呆得闷了,去京城散散心,有何不可?!”
    孙铭望着远处源源而来的队伍,心下冷笑道:“这么多人一起散心,未免太隆重了……”
    那校尉趾高气昂,痞笑道:“我们本是土包子,习惯了一起走路,一起去开开眼界!”
    孙铭沉声喝道:“奉圣上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汝等悉数退后!”
    那下一阶段将士却不听命令,口中嬉笑着,手中兵刃却有意无意的出鞘上弦。
    孙铭浓眉一扬,正要最后通令,却听身边箭矢破空之声大作,一片黑鸦鸦的箭雨,幕天席地一般,朝着城下飞去。
第一百十七章 逼宫
           闪着寒光的铁箭如暴雨狂飚倾泻,铺天盖地地落下,城下的藩王将士躲闪不及,纷纷倒地,那校尉倚仗身上甲胄,狼狈避过,对着身后援军张口欲喊——
    一道洁白羽翎,迅如闪电,直直射入他的喉中。
    那血花暴闪,只是一瞬,便绽放出最后的惊艳。
    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的跌倒,身边满是惊慌躲闪的兵士,几下便践踏得不成形状。
    孙铭蓦然惊怒,回身喝道:“谁让你们放箭的?!”
    “是我。”
    晨露抚着微微颤动的弓弦,姿态娴熟,说不尽的舒缓婉约,她望着城下一层层围拢,黑鸦鸦的军士,微微一笑。
    此时城下剑戟林立,甲胄铁衣的寒光,在炽热阳光下刺目生疼,藩王的兵士越拢越多,宛如乌云蔽日,望之心惊。
    “为何如此?!”孙铭怒得已无言语,再顾不得尊卑。
    “他们今日只为谋逆而来,不是温言劝抚能了结的——多杀一个,京城便平安一分。”
    纤纤玉指,从壶中又抽了几支箭,黑眸微迷,蓄势瞄准。孙铭咬牙不语,望着这剑拔弩张的危局,心中满是踌躇混乱。
    “其余三处城门,由你的心腹前去接应,大约可保无忧——只是这城中……”
    晨露思索着,手下一气呵成,一箭既出,便夺去一人性命,各个都是将尉一类的军中头领。待到壶中一空,她才收起铁弓,重新以纱绢覆面,由城墙上一跃而下。
    “娘娘!”
    孙铭正要阻止,她已策马转向,朝着勋贵世族所居的城南而去——
    灼热的夏风中,她手持缰绳,心中低喃道:“周浚,这就是你的如意算盘吗!”
    太和殿中,君臣一言一语地交锋,让大多数人都惊得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皇帝望了一眼正对门扇的缝隙,见外间人影憧憧。
    眉间稍一松缓,他抿了口茶,声音在殿中清晰可闻。
    “还有哪位叔伯兄弟,认为朕刻薄寡恩,不妨出来言明。”
    大殿之中,静得可怕,良久。正当众臣以为,无人再作仗马之鸣时,诸王之中,亦有人颤声道:“万岁开恩,臣等并无二意,只是长史挟天子之命,跋扈异常……”
    那人抖着袍袖,已是哽咽难诉。皇帝压下心中的郁躁,抬眼望去,乃是先帝的幼弟,告素日里最为安分的卫王。
    皇帝眸中光华一闪,晶莹炯然。沉声道:“叔父若是有什么冤屈,只管向上奏来!”
    他瞥一眼阶下的安平二王,见他们从容自若,不禁暗自冷笑,却又想起方才屏风之后那声低咳,心中惊疑又生。
    此时殿门微启,瞿云一身戎装,悄然入殿,行至齐融身旁,俯在他耳边轻语几句,顿时惊得他须发微颤抖,眼中精光一闪,即刻恢复常态。瞿云转身离去,遥遥朝着九重帝阙之上,微一示意,皇帝心中熨贴,正要开口,却又见他手指殿外,作了一个刀兵的动作。
    宛如雷电闪破乌云,皇帝眉宇间的迟疑一隐而没,他从容一笑:“叔父此事,要辨别不难,着宗正院细细甄别,若长史真有跋扈不轨,朕亲自向您赔罪!”
    他斩钉截铁说完,凝视着阶下的安平二王,语气更加舒缓柔和——
    “两位弟弟,朕登基以来,素以先帝创业艰难为念,治理天下,可算是兢兢业业,对宗室手足,更是克已友爱——弟弟们今日敢如此无理,不正是料定朕无法效纣桀之行么?”
    安王在咧咧一笑,正要反驳,却见皇帝眸中一点怒火,在瞬间爆裂开来“可是你们,却将朕的克已友爱,视作软弱可欺!今日你们居然有脸面提什么长史掣肘——若没有长史碍事,你们今日便要引狼入室,来个三家分晋了吧!”
    他由案间取过几摞文书,清俊容颜上带着冰封似的冷笑,吩咐秦喜道:“你先念一遍,再让众臣传看。”
    秦喜那略带尖细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桩桩件件,都是二王私下联络,结交江湖死二,私铸兵器,时间地点,相与人物,皆是细细有证。
    “朕的长史被你们挤况得几欲自尽,居然还敢颠倒黑白,惑罪于朕!”
    皇帝冷笑着,望着殿外齐整的军容,终于长舒一口气。
    “众臣工,你们不妨向外一看——”
    满心昏噩的众臣,闻言转头望向殿外,但见丹墀之下,一千余名羽林军的军士荷戈持枪,杀气腾腾集中在东西配殿前面。
    “你们勾结江湖匪类,收买了几个宫中侍卫,便以为可以逼宫篡朝?”
    皇帝轻蔑一笑,任由侍卫将擒获的各色俘虏、兵器缴于殿外广场。安王面色苍白,浑身颤软欲死,他喃喃自语,眼神狂乱,左右侍卫正要上前拿下,却见平王面色不变,悠然轻笑道:“万岁勿要疑心臣弟,这般拙劣的计谋,完全不干臣弟的事!”
    安王满面惊惶,戟指指定他,怒道:“四弟,你……”
    平王笑得不羁,眼中露出诡谲笑意:“万岁,昨日太后进了碗珍珠细米粥,今晨,她老人家宣了二哥入内,两人大约正在说古记笑话呢!”
    皇帝惊,暗忖他对太后起居了如指掌,他乃是聪慧过人之辈,瞬间明了了他言下之意,他悚然大怒,脸色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当机立断喝道:“众臣工可退出天街外。”
    平王一口将他的话截断,他微笑着,只说了一句:“太后在我的钳制之下。”
    这一声好似天外魔咒,将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扫得干干净净。
    一片死寂之中,连人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要如何?”皇帝勃然大怒之后,头脑却是越发清明,他面上无波,只是静静问道。
第一百十八章 手足
           平王仍是温文儒雅,他望着御座中的皇帝,轻笑道:“太后乃是天下之母,臣北焉敢如何……”
    他眼中闪过细碎的刻毒,殿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异常幽冷。
    让人禁不住要打寒战。
    “我与三哥素来情谊甚笃,此次他犯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确是与我无关,只求皇兄能辨别忠奸,还我清白令名。”
    平王的话,简直让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如坠云雾。
    皇帝见他举止悠闲,丝毫不以为意。心中升起一丝阴霾,他心下飞快思索,面上却是霁颜笑道:“四弟,你说你清白无瑕,却难道不知,挟持国母是株连后嗣的大罪?!”
    “母后现下安然无恙,皇兄不妨与我前去一探……”
    平王凝望着他,眼中是毫不退让的绝然狠戾,皇帝对上他的眼眸,心下暗惊,于是静静答道:“好……我与你同去。”
    他由御座起身,俯视着阶下群臣,一派安稳从容,道:“此乃朕之家事,卿等暂且退下。”
    众人触及他的目光,但觉如磐石般沉着,心中不觉一松,这才惊觉各个已是汗湿重衣。
    “皇兄一向恃辇而行,不如你我兄弟一齐走去……”
    平王朝服辉赫,眉目之间,意气奋发,却又含着淡淡阴郁,微笑着,轻松悠然间,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宴会晤。
    此时正是十月,日光照耀着宫阙云顶的琉璃瓦,璀璨眩目,华贵迷离,兄弟两人并肩而行,身后迤逦而行的,是如履薄冰的侍卫左右。两人也不去理会,只管在这狭长绵延的夹道上缓缓漫行。
    炽日逐渐偃伸高。照得人周身燥热,一路行来,走过聚香园时,皇帝见满池碧绿,清风过时,一片袅娜,于是捋下一面荷叶,持在手中遮阳。
    平王冷眼看着。微笑道:“皇兄有些雅兴,倒是难得!”
    他望着这一池菡萏碧波,却不走近,只是远远望着,等皇帝回到道上,才缓缓道:“我从小怕水。”
    皇帝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只听平王笑道:“小时候不知道厉害,在镜湖边嬉戏玩耍,被人推入其中,几乎溺毙。”
    他说得轻松,在日光下几近戏谑,却自有一种惊心动魄。
    元祈剑眉微动,道:“是谁做的?!”
    “我不知道。”
    平王仿佛漫不经心的,接过他手中的荷叶,深深吸了口清香,半晌才道:“大约是太后娘娘的手笔。”
    皇帝悚然一惊,正要反驳,却蓦然想起太后病愈的那一幕——
    孱弱温柔的母后,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瞬间捏碎了蜘蛛……
    那般的决绝尖利,雪白面庞上却一径是慈悲温文的笑容。
    他禁不住要打寒战,话到嘴边。也退了回去。
    平王淡淡瞥了他一眼道:“从我记事起,便是活得战战兢兢,我母妃时时看顾我,生怕我再遭厄运……”
    “你应该禀报父皇!”
    “父皇?!”
    平王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之语,俊秀面容微微扭曲,眼中发出极为怨毒的光芒
    “太后当年位居中宫,盗窃绝代,专宠十余年而不误,她身后又有名门贵阀的林家支撑,只须小小一个手指,便能让我们母子化为齑粉……”
    他语音怨毒森然,继续道:“父皇即使愿意过问,也只能保我一时,却不能保我一世……”
    元祈望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为什么不来找我?!”
    几乎是痛心疾首的他低喝道:“我是你长兄,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
    平王有些惊奇地重复,待望进他坚定果决的眸中,才深深呼了口气。
    “大哥……”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不复方才的剑拔弩张。
    “你当时,亦不过是一介少年啊……更何况,”
    他几乎是灿烂微笑着,轻轻道:“那是你母后啊!”
    元祈咬牙不语,半晌,才低低道:“是我太一厢情愿……这是在宫中,总要争个你死我活的!”
    “是啊,我们生于这宫中,总免不了有这一天的。”
    平王大笑,豁达间,隐见苍凉,他回转头,低低地绝然地唤了声“大哥!”
    元祈一颤,抬眼看去,只见平王微笑如常:“快走吧,太后娘娘的性命,还攥在我手上呢!”
    炽日如火,照得人汗出如浆,晨露策马疾驰,袍袖衣袂随风飘荡,如云烟一般在街市中通行,不过一刻,便到得周浚的府邸。朱漆大门上,铮亮的铜钉眩目威严,晨露略一分辩,便知是依八阵图方位排列,门前并无官宦世家惯有的一对石狮,只见一左一右两列兵士持矛悍立,一眼瞥去,满目肃杀。
    她利落下马,直直朝着大门而入,无视眼前横曳的矛戟,纤指轻轻一弹,兵士但觉虎口发麻,强撑着握紧兵刃踉跄几步,才堪堪卸下力道。
    晨露一边入内,一边以内力扬声:“周大将军,我依约前来拜访。”
    “贵客前来,真是不胜荣幸。”
    同样以内力扬送,晨露听声主、辨向,微微一笑,穿过中庭,朝着内宅的厅堂而去。
    大厅之中,各色架格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兵器,正中十余柄刀剑,圆融雪亮,一看便知是主人心爱,经常摩挲之帮。周浚仍是惯常的一袭黑袍,手中半把兵器也无,只持着一支小小物事,意兴阑珊。晨露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支镶玉镂珠的宫花,她又看了几眼,心中疑窦又起“那是前朝宫中的制式。”
    她前世虽不轻罪林家宠爱,却也见惯了世族皇亲的捧场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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