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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之虎 by 布条飞扬-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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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的冬天冷得刻骨。 
泰尔一直送我到了海参崴机场。他的眼里写满哀伤,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落寞。 
心痛得麻木。我脑中只剩下要远远离开这里的念头。 
快要走出他视线的一刻,泰尔疯狂地强行通过安检冲到我面前,拉起我往外跑。 
我死命挣扎,他回头发狠地冲我吼:“岳桦!我不是要强留你!听我的,你等下一班飞机再走!” 
工作人员用听不懂的“鹅”语狠狠训了我们一顿,我最终还是错过了飞机。 
时间在沉默中缓缓流走。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把zippo的打火机留给我做纪念好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的自尊和我的爱情都留在这里了,一个小小的打火机算什么。 
他慢慢接过,紧紧握在手心里。 
“以后安心回来工作吧,你不会再看到我了。” 
低低的带着痛苦的声音,几乎攻陷了我伪装的坚强。 
为什么?终是没有问出口。 
泰尔轻轻抚了一下我的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纽约后,我从报纸上看到了飞机失事的消息,正是我原定乘坐的航班。 
1 
2002年5月底,我和其它两名同事受WCS(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派遣来到俄罗斯远东锡霍特山脉地区的西伯利亚虎科研站工作一年。 
作为体型最大的猫科动物,西伯利亚虎是大自然最完美的杰作之一,它魁伟雄壮的身躯,粗犷华丽的斑纹,不怒自威的神态,造就了卓尔不群的森林之王。西伯利亚虎正面临着灭绝的困境。野生老虎从眼睛到尾巴都能成为药材,因此偷猎行为屡禁不止,不止如此,老虎需要极大的活动空间,但人类对森林的过度砍伐将其逼得无路可退。西伯利亚现在只剩下不到300只。我们希望这次研究能对拯救濒临灭绝的西伯利亚虎有所帮助。 
同行的瑞特和乔都是经验丰富的动物学家。瑞特是个胡子乱糟糟的胖大叔,他学识渊博,对我们很亲切,不过单就他的身手而言真的不适合丛林作业。乔是个热情的小伙子,总是很照顾身边的同伴。和乔在一起最让我郁闷的一点就是,我们所做的本来就是接触野兽比接触人还要多的工作,而接触异性的时间就更少,但每当幸运地碰到和女孩一起合作的机会时,对方的目光肯定是牢牢锁在高大英俊的乔身上,根本就不会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我。我猜这大概也是别的研究小组坚决不肯收留乔的真正原因。 
我们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三人之间已经建立了默契,所以研究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我们寻找西伯利亚虎留下的踪迹,对它们进行观测。这比研究室里枯燥的试验要新鲜刺激得多,尽管充满了危险。 
一次我们趁着深夜母虎出外觅食的机会,来到它的巢穴为出生不久的小虎做记录,身在几公里外的母亲听到呼救声立刻有了反应,火速地往回赶。我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瑞特手握监测器不停地提醒我和乔加快速度。我们把龇牙咧嘴的小虎放到袋子里测了体重,然后在它的耳朵上做了记号,最后还给小虎涂上了别的母虎的尿液——它的妈妈嗅到了别的老虎的气味只会细细把孩子舔干净,但如果让它闻到人类的气味,很可能会把孩子扔掉。千钧一发之际我们终于完成工作逃离了现场,避免了和愤怒的母虎产生正面冲突的机会。如果让那些总是发愁自己不能跑得更快的运动健将来尝试一下我们的工作,我相信他们打破世界纪录指日可待。 
观察工作有一部分在研究站里就可以完成,这里饲养着几只被母亲抛弃的小虎和年老力衰的老年虎。新成员“悠娜”是一只刚刚成年的漂亮雌虎,它和野猪搏斗时折断了犬齿,我们为它做了治疗并决定收留它。 
悠娜养伤期间一直由我来照顾,它恢复得很好。由于虎天生具有谨慎多疑的性格,所以它恢复精神后,每当看到我走近就会试图伸出巨掌来抓我。我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然后故意发出呒呒的鼻音,以它能听懂的语言来表示好感,这样过了几天它终于体会到我的善意不再对我张牙舞爪。 
乔和瑞特都受不了我和老虎亲密过头的样子。乔和我开玩笑说,他有时真的怀疑我究竟是他的同类还是悠娜的同类,而且还建议我将来娶只老虎回家比较好。 
悠娜到来后不久,研究站为了使我们能和几名俄罗斯当地的工作人员更好的合作,特意从附近的城镇找了个生物专业的大学生做翻译。这个名叫布里斯的青年对我很感兴趣,他毫不掩饰地用一种类似于地球人看ET的眼神打量我,对我说他是读了我的论文后自愿到这里工作的,只是原本以为写出那篇东西的会是个年纪一大把的科学怪人,没想到却是个瓷娃娃般的人物。我气结。 
布里斯所说的那篇论文是我半年前发表的作品,论述了关于中国稀有虎种黑蓝虎的一些问题。通过分析比较从清末到20世纪70年代间黑蓝虎留下的多处踪迹,我做出的假设违背常理——我认为这些很有可能是同一只虎留下的踪迹。为了进一步阐述观点,我将中国民间野史中黑蓝虎是清代帝陵守护神的说法也引用了进去。一般虎的寿命不过20年左右,但如果不把这点看作必然因素的话,那么我的论点倒是可以解释不少科学上对于黑蓝虎的疑点。 
我没什么信仰,对于中国也只有十几岁的记忆,但到美国后出于游子的依恋我读了不少关于中国历史的书,渐渐相信在古老的中国有着超乎人们认知能力的存在。可是把这些引入到生物学论文中毕竟太过匪夷所思,难怪会被人想象成神经错乱的科学怪人。 
难得有人肯对我那篇备受嘲讽的作品感兴趣,可惜却是个这么不可爱的家伙。布里斯无视我黑了一半的脸色,兴高采烈地宣布:他要为我的研究提供一个重要的线索。 
布里斯指了指窗外望不到边际的森林对我说,锡霍特山脉里有一只比黑蓝虎更神秘的老虎,它长着美丽的火红色皮毛,守护一片被当地人称为“禁入森林”的地方,没有人能说清它究竟活了多少岁。他相信这是一只神虎。 
看到我无法置信的样子,布里斯有点沮丧,他建议有机会带我到禁入森林的边缘碰碰运气,或许可以看到它留下的蛛丝马迹。虽然布里斯一再强调他的祖父曾见到过神虎,但我坚信眼见为实。 
我们乘着假日去了神虎居住的地方,这里极富神秘色彩。布里斯说在政府没有宣布禁猎西伯利亚虎的时候,有些猎人觊觎它的皮毛走入了它的领地,但是没有一个活着出来;而且禁入森林里有种奇特的力量,走在里面会让人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在一块地方不停绕来绕去。 
事实上,这片森林看起来和普通的白桦林没有什么不同,但布里斯却坚持不准我到里面继续探险。我们在林子边缘徘徊了很久,没有发现虎留下的任何踪迹。奇怪的是,这里也看不到其他动物留下的踪迹。 
这片死气沉沉的森林真是太怪异了!我决定用远红外线拍摄技术来碰碰运气。我们把随身带来当作食饵的牛肉放在了森林边缘,并把远红外线照相机架设到距猎物十几米远的小树杆上。第二天我们再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食饵不见了,原来放置食饵的地方散布着一些虎的足迹。这真是一个惊喜!再次仔细搜索现场时,发现远红外线照相机的计数器清楚地显示出从“1”走到了“4”。我们激动万分地卸下照相机,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研究站。每两张之间相隔1分钟自动拍摄下来的照片呈现在面前时,我和布里斯看到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照片上可以清晰的看到食饵被移动的过程,但是却看不到动作的发出者! 
2 
我和布里斯无法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从照片上看到血淋淋的牛肉离开了地面,然后被弄出了相机的镜头之外,但是却看不到究竟是谁做的。 
布里斯脸色苍白地看着我,似乎盼望我说出什么能让他安心的解释,但此刻我也被吓得厉害,只说了句“这和你想象的神虎可能不太一样”就再也接不下去了。 
既然有虎的足印那么证明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个体,但是为什么相片上无法显示?只看到一块自己不会动的牛肉凭空消失掉,这是恐怖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效果吧。 
人们对无法解释的现象和无法征服的东西都会产生恐惧,但是不同的人面对恐惧会有不同的态度,据说这和人的迟钝程度有着密切的关系。从那天开始,布里斯绝口不提神虎的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甚至连我的脸孔也不想看到,那会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回忆。不久他就离开这里回了学校,我们只好继续过语言不通的日子。 
我也感到很害怕,但好奇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一周以后,我带着辛苦完成的虎模型再次来到了禁入森林的边界。 
这个模型和成年西伯利亚虎一般大小,我用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把它身上繁复的斑纹画好,基本上样子还算逼真。西伯利亚虎成年后是不允许自己的领地里出现其它雄虎的,幸运的话,用这个模型可以引出上次的那个家伙。以前有工作人员在别处做过这个试验,结果使领地的主人暴怒,扑上来把模型撕咬得粉碎。 
我壮着胆子向禁入森林里面走了一小段距离,以我还能看到自己进入森林的出发点为极限。然后我把模型固定在了一块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并在它身上涂上雄虎的尿液,最后在几米外的地方再次放置了远红外线照相机。做完一切后,我迅速跑离了现场,天知道我的腿已经在发抖了。出了禁入森林,我远远找了一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躲到树上用红外线望远镜监视我的模型。 
尽管已经是夏天,西伯利亚的深夜还是很冷的。我躲在树上长时间没有活动,浑身几乎僵硬了。每隔几分钟我就用望远镜看一下模型,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后,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我的视线。 
这是一只成年的西伯利亚虎,体形比其它虎似乎要大些,毛色很深,偏红,看起来就像一团绚丽的火焰。 
它的出现刹那间令我兴奋得几乎停止了呼吸。我看到它慢慢踱到模型旁,围着它嗅了嗅,突然间猛击一掌扫倒了假冒的老虎,然后把它拖出了领地,最后用尾巴狠狠抽了假虎一下才心满意足地转身走开。 
它的举动不像是一只虎,反而像个被惹毛的小孩子,我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视线里的家伙立刻警觉地看向我。不会吧?以我和它的距离,它是不可能听到我发出的声音的,更何况我的声音很小,还混合在风吹动树叶引起的沙沙声里! 
那个家伙死死盯着我这里不放,我觉得自己的背上渗出了一层冷汗。就算今夜月光如水,就算虎有夜视的能力,它也不可能看这么远吧但我知道,它真的是看见我了,而且正在考虑要不要跑过来把我扯下树吃掉。 
我抱着树干,全身都在抖,虎口脱险的成功几率有多大?我悲哀地得出结论大概是零。 
看到它向我这边冲了过来,我绝望地放下望远镜准备等死。我现在真恨不得扔了我的博士学位换一付武松的身板李逵的胆,只怕还不一定对付得了这只虎,别说还手之力,招架之功都没有。 
因为根本没有考虑到会发生和虎正面冲突的可能性,我一时大意竟连防身武器都忘了带,这回可真害死自己了不要告诉我现在应该立刻下树逃跑,没有比在夜晚和一只猛虎拼赛跑更糟糕的事情了。与其逃跑后被它扑倒悲惨地被虐杀,我宁可选择稍稍体面一点的死法。 
不知道它打算怎么弄死我。对待不同的猎物,虎攻击时的手段也是不同的。有时只需猛击一爪,即可打死对方。有时则按住猎物的头,用爪撕裂其喉咙;或用两掌抓住猎物的颈和吻,猛力扭其头部,甚至拧断。对更强大的对手,虎除了动用爪外,还用牙咬,用上下四枚强大的犬齿,咬住颈部,上下相合,好比刺入四根匕首。 
没等我心惊胆战地把老虎击毙猎物的方法通通想上一遍,它已经到达了树下并仰起头打量我。月色下,火红色的西伯利亚虎静静地坐着,健壮的身躯充满了力量,慵懒的神情配合着势在必得的狂野眼神看向它的猎物。我有片刻的恍惚,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野兽吧,随即想到了目前的处境,顿时觉得树下的恶虎面目可憎。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不敢移开眼睛。一旦那样做很可能它会立刻扑上来把我拖下去,因为猫科动物把对视看作一种较量。又累又怕的情况下,我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看它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不是很饿,如果它把我拉下树不是马上吃掉我,而是像猫对老鼠一样先把猎物玩弄个半死,那我岂不是很惨?我可是最怕痛了。所以,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决定把它惹怒,等它捉住我的时候可以让我死得痛快点。 
在心里为自己默哀了一下,我咬咬牙,把手里的望远镜狠狠地砸在了它的脑袋上。 
它痛得低吼了一声,猛地蹿上了树三两下攀到了我这里,粗暴地把我拖下了树。 
我极其狼狈地摔到了地上,如果不是厚厚的落叶,可能我已经把全身骨头都摔断了。腿上好疼,湿湿热热的,被它利齿扯出的伤口肯定在流血。 
看来我成功地惹恼了它,这也意味着我的生命很快就要结束了。我原本打算一辈子献身虎研究的,不知道现在葬身虎腹是不是也算适得其所?我对准备享用大餐的老虎苦笑了一下:“打伤你对不起,拜托你痛快点咬死我吧。” 
它用前肢压制着我的身体,没有马上开动,先是歪头瞅了瞅我,然后从脖颈开始在我身上不停地嗅来嗅去,也许是发现了悠娜的味道吧。 
腿上的伤口不轻,大概流了很多血,意识渐渐模糊之际,我心里十分庆幸自己可以不必清醒地去体验死亡。 
3 
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研究站里,乔正在床边担忧地望着我。 
“乔,是你救了我?那只虎呢?”没想到能捡回一条命,我迫不及待活动了一下身体,马上又被乔按了回去。 
“不,我们是在研究站门外发现你的,我不清楚是谁救了你。”乔露出了迷惑的神色,“锡霍特山脉地区自从禁猎后应该就没有人居住了。” 
原来,半夜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悠娜惊恐的嘶吼声,出来一看发现我倒在门外,腿上的伤已经被包扎过了,身边放着砸坏的望远镜。 
会是谁救了我?难道是偷猎者?这决不可能,毕竟我们这些人是和偷猎者誓不两立的,他们不可能不恨我们。 
没有容我再想下去,乔很严肃地质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他看出这是被虎咬伤的痕迹。乔对我一个人擅自外出很是恼怒,更何况我还差点把命丢了。 
我含糊地交待了一下可怕的遭遇,但是没有告诉乔禁入森林和神虎的事,只是简单说自己在观察时不幸被虎袭击然后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毕竟瑞特、乔和我的专长不同,我们都有需要通过自己独立研究来完成的报告,所以乔没有过多地责备我,只是细细叮嘱下次外出一定要叫上同伴。 
其实不必他说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招惹那只所谓的神虎了,这次的命是捡回来的,活着的感觉真好。 
由于伤的不轻,而且有些轻微的感染,这让我足足休息了半个月。 
乔刚刚允许我恢复野外观察的工作,我就迫不及待跑回了禁入森林。我的宝贝相机还在那儿呢,一直没敢拜托别人帮我取。 
虎是夜行动物,白天遇上的可能性很小,何况这次我带着防身武器,所以心里倒也并不怎么害怕。 
小心翼翼摘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相机,我高高兴兴往回走,顺便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里。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你怎么还敢来啊?难道真是不怕死的傻瓜吗?”说得竟然是无比熟悉的中文。 
我大惊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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