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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马刀玉步摇-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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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睡了?”杨思来到帐外,问看守的士兵。

士兵回道:“应是睡了,方才要了许多酒,想来是吃醉了。”

“几坛子酒?”

“三坛。”

杨思听罢叹道:“难怪你们当不得将领,竟不晓得这些蒙古人的酒量,漫说是三坛,便是吃了三十坛,你看他会倒下不成!”说着,挑帘进入帐中。

赛罕本已睡了,只因昔日里忽必烈在讲兵法之时,真真儿地告诉过他们,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不能放松,故他睡得很轻,杨思在帐外说的第一句话,他已清楚地听了,却无任何动作,只是翻了个身,复又睡了。

正巧进来的杨思见他如此,笑道:“贤弟还真是高枕无忧,——不怕我杀了你么?”

赛罕只倒着闭眼,故作惺忪状:“你杀得了我么?”

“纵然不能杀你,也可将你困在这里数日,有你在手,忽必烈定不敢贸然,便是来了,我这里设个圈套,也能将他擒住。贤弟不想听是什么圈套么?”见赛罕竟然翻过身去背对着自己,杨思心里便有些不悦:我这般礼待于你,你却这般待我?

赛罕听罢故意提高了嗓音:“若听了,你更不肯放我出去,恐我将你们的‘圈套’告诉了大汗。其实便是我不听,漫说是大汗,便是公主,你也擒不住的!”

杨思显然有些恼了:“贤弟如何说我也罢,却恁地说我竟擒不住一个女子,是何道理!不要忘了,我斩杀过的蒙古人可不比你杀的汉人少!”

赛罕笑了一笑,翻身起来:“你道那公主是谁?”

杨思自思成了统领以来,打过交道的蒙古人也是不少,却从未在阵营之中见过女人的身影,纵然如蒙古人、波斯人、大食人这等彪悍的民族,也从未有女人上战场的先例。既这女子如赛罕所说那般有名,自己又如何不晓得?

于是,杨思便急急地问:“是何人?”

赛罕笑道:“便是大汗的义女萨仁公主!”

“原来是她!”杨思听罢心里确是一惊,“我只听说她若没有些本领,怎能被忽必烈收为义女,还得了个公主的封号。我可曾见过?”

“你这个有眼无珠的东西!那会子堂堂的金枝玉叶在你面前,你这狗眼竟然看不出?”

“……可是你的那位‘妹子’?”

赛罕似是苦笑了一下:“怕现在要成真的了。我只愿她不认我这个兄长,只可惜被另一人先占了去了……”

杨思行军打仗稍逊些,这会子脑子却转得飞快,脱口而出:“贤弟可是中意于她?”

赛罕冷冷笑了一下,又是倒身睡去。杨思哪里肯放过这好容易知道的事情,自然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又听他方才的话语,想来那个“另一人”也是在忽必烈身边,更觉此事为离间的上好之材!

“贤弟且听我说……”杨思边说边坐了下来,兀自倒了盏茶喝着,“你若不跟随忽必烈,想必现在也只是草原一牧民,又如何有机会亲近公主?想来那‘另一人’也是有些手段的,可这‘手段’也并未是些好的东西。萨仁公主今年盈盈十九,是到了婚嫁的年纪,忽必烈若早将她许于你,你今日还会在这里么?他既未下令,想必这心里早就有了数,是你说的‘另一人’也未可知。便不是那人,又如何不想起你来?想来你的用处也不过如此,——对方既为公主,自然要配个功勋卓著的人才是。你打仗这般拼命,——只说这次被我俘来,如何不见他来营救于你?想来你也是没用的,便是来救你了,也定是给救你的人赏赐,反倒怪你‘鲁莽无用’,从此你便更无用武之地了。不若来了我这里,也封你做个将军什么的,虽不比得蒙古人兵强马壮,却也是威风八面,酒肉美女之类的更是要多少便有多少……”

“呼……”

杨思的一番“肺腑之言”还未说完,震耳欲聋的鼾声却骤然响起:此次赛罕是真的睡了,他只当对方这番话是睡前的小曲儿,听罢也就罢了,左耳进,右耳出,“小曲儿”在脑中一过,他也自然睡得安稳:听对方如此之说,他也料定自己暂不会被对方如何,自然睡得酣畅淋漓。

杨思可是大大的不悦:他也料到此番劝降定会碰个钉子,甚至已经做好被痛骂的准备,孰料对方非但没骂,竟是连个字也不再吐了,这真真儿的比骂他一顿的羞辱还大!

“贤弟好生歇息,为兄不搅了,当心这里风大,受了寒!”

杨思恨恨地说着,转身出了帐来,由于心里有气,只听得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能吃下块石头才解气一般!

“真真儿的气煞我也!那个……哦,扎兰努德赛罕!”杨思说到气急处,狠狠地跺下脚去,“蒙古人的名字好生麻烦,人也是麻烦得很!”

“什么事情让官人如此焦急?”爱妾嫣红斟上一盏茶来,送到他唇边,柔声道,“可是那蒙古人不肯降于你么?”

杨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坐到旁边喝起茶来。

这嫣红本是一青楼女子,只生得妖艳妩媚,婀娜多情。杨思本也只是她的一名恩客,因见她貌美,又会些诗词歌赋,懂得些人情世故,便心生爱怜,赎了回来,纳为第四房侍妾,因此也就疏远了其余几个看起来略显粗俗的妻室侍妾。故此,不论出征哪里总要带着这个嫣红,倒也不怕这女人会祸坏了军营的规矩。

“官人如何不说话?”这嫣红倒也真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扭动着杨柳般的细腰迎了上去,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在杨思的肩膀处轻轻地捏了起来,“我自然知道官人的心思,若说了出来,更清楚些,我也好为官人出些主意。”

杨思叹道:“你知道了又如何?难不成还能解了我眉头的疙瘩?”

嫣红顺势一歪,倒在他的怀里,一双玉足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嫩藕似的手臂也环上了对方的脖子,莞尔一笑:“若我说,能呢?”

杨思顿时喜道:“若你真能想得出好法子,此后我便对你言听计从!”

“此话当真?”

“当真!”

于是,嫣红直起身来,面色认真地:“官人可也要想清楚了,若不然,妾身可是白费功夫!”

杨思奇道:“想什么清楚?”

“纵然那赵子龙再杀个七进七出,他也是西蜀的人,北魏又如何能得他?”

“我‘三顾茅庐’还不成么?方才那已经算是第一请了。”

“若他真是孔明,‘三顾茅庐’也值得,只是……”

杨思急急地打断她:“你究竟有什么法子,快快说出来,真真儿地急死我了!”

嫣红顿了顿,道:“当初我还在翠红楼的时候,听一名军中的恩客说过,说那会的徐子成本想用两个美女去魅惑蒙古人的两员将领,这两员将领想来你也知道的,便是昔日徐子成的手下卜远和韩忱鹳,投靠了蒙古人的。”

杨思点头道:“是了,这我也听过。”

“只是后来,不知那两个女人被施了什么法,竟叛变起来,生生地与那卜远和韩忱鹳成了亲!”说到这里,嫣红竟是冷笑了一下,“想起来,那徐子成也真是愚蠢!蒙古人是什么人?想当初,勾践若不派去西施,如何能迷得住夫差?那妲己、妹喜、褒姒,更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徐子成若是派了同这等人相像的人去了,如何不能成功?”

这杨思也不是实在痴傻之人,这会子听了这些,如何不知道接下来的主意?只是他近些时候久在军营之中,又有嫣红这妖艳的女人做伴,已经久不去烟花之地了,想来,若要挑出些能够魅惑男人的狐狸精,也只有那种地方,可就算得去了,一时半会又哪里挑得出啊?

“听你如此之说,可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杨思也急着想见见那传说中的“妲己”、“妹喜”、“褒姒”。

嫣红只笑了一笑,并不说话,原地转了两转,而后又立住不动,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行!”杨思这会子才猜出她的“主意”来,立时恼了,“哪有让自己的女人去勾引别的男人的!便是‘仙人跳’,也有不是真成的时候,又哪里轮得到你去勾引那蒙古人了!休要再提这个法子!”

“我又不是真的委身于他,”嫣红倒是不恼,仍旧笑着,“不过是去劝一劝,若能将他劝来不是更好?若是劝不来,想来他的骨头实在是硬,还是不要啃的好。”

“他钟情于公主,又岂会拜在你的石榴裙下?”

“要么说,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嫣红嗔怪地,点了一下他的头,道,“既得不到那公主,他这辈子便不动女人了?便是不想动女人,一辈子无后,他又不是什么出家人,自然让人笑话。他既已经知道公主不允他,这心里自然苦闷。这会子又被你俘了来,你好酒好菜地待他,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只是一个男人,拉不下脸来,就等着台阶下呢。这会子我去劝他,女人劝男人自然更好些,便不会有‘投降’之说,只当是听了女人的话。男人听女人的话不算什么,男人听男人的话,可就是‘懦夫’了。亏你还是堂堂统领,怎地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杨思自见了嫣红起,就很是喜欢这个女人,虽有时也会想起她曾是青楼女子,但若没这一遭,又如何能将男人说得这样真切?

“这倒是了……”杨思听了,点了点头,只是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可你又不会半分武功,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可叫我如何是好?”

“你不会在外面待着不出声么!”嫣红又点了一下他的头,娇笑连连,“好个愚蠢的官人!”

既然主意已定,两个人便纷纷准备开来。嫣红换了身水红色的夏衫,下穿水红色的纱裙,一袭薄纱将酮体映衬得越发让人想入非非,脸上的脂粉也是涂抹得得体适当,似春日桃花而更艳,似秋日蛮菊而更娇。在她打扮的时候,杨思已来了关押赛罕的帐外,声儿也不敢出的,巴巴儿地等着爱妾来此“勾引”此人,自己守在这里,万一有什么要紧的,便是不要“三顾茅庐”了,也不能让旁的人占了便宜!

——此人也确实好笑:莫非他已忘了,爱妾曾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红牌么?这会子却紧张起来了。

不多时,就见打扮得更加妖艳的嫣红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一条崭新的丝被。

杨思奇道:“你这是做甚?”

嫣红笑道:“这帐中没有被子枕头的,有了这个东西才能将他弄醒,我也好‘劝’他。你只仔细在这里听着就好,”说着挑帘走了进去。

第三十三章   好男儿坐怀不乱

且说赛罕因吃了些酒,又实在是不屑于那些睡前的“小曲儿”,因此睡得正酣,只知道帐外定有许多人看守,许是三更半夜也有人进来察看一番也说不定,又加上嫣红脚步轻柔,故已经来到桌旁了,他才有所察觉,但只是醒着,并未挪动半分,心里可是警觉起来:这早晚了,怎地进来一个满身香气的女人?若非是武功高强的杀手,那便是来施展美人计的诱饵。

赛罕的嘴角微微弯出一丝弧度:这般肤浅的劝降之术,怕是只有那些一心贪图享受的人才会上当罢!

嫣红只当他是熟睡了,也正合她的心思,便将丝被好好地展开,轻轻地盖在赛罕的身上。被子盖好后,身子一歪,一半坐在铺榻上,一半轻倚着赛罕的腰际,一只玉手也轻抚上对方那略显凌乱的发丝,自刘海处缓缓地向下滑去,来到有些粗糙的面颊旁,将手掌反过来,以更为柔软的手背,略重地抚了一下。

“什么人!”

“啊!”

赛罕有心逗这个女人一逗,待对方下手重了,也是找到了醒来的理由,旋即一脚踢去,这一脚他虽是收了许多力,却也将毫无准备的嫣红直踹到地上,随即自己也坐了起来,对眼前的这个女人怒目而视。

这里一时间僵住了,帐外的杨思确是急得不行,他本盼着能速战速决,不成想刚刚走了进去,就听到一声惨叫,心下就想着这赛罕莫非真的是什么大罗神仙,能在熟睡当中杀人不成?

——若他是如曹操般地假寐而杀人……

想到此,杨思更是急切:如今在帐中的可是自己的爱妾!想着,便要挑帘进去,孰料手刚刚触碰到帐子的门帘,还未及挑开一条缝隙,就听到里面传出一句楚楚可怜的“将军休怒”。

于是,挑在帘子上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赛罕看着眼前这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心里便油然而生了厌恶之感:这样的女人,虽打扮得像枝花朵,却是在天地所养的花瓣上又施了庸俗的脂粉,故此已不再是“画蛇添足”的事情了,而实在是让人感到厌恶,难免有东施效颦之疑。

赛罕冷笑道:“我怒什么?倒是我在睡着,觉得有人进了来,难不成还要我心甘情愿地去见了阎王不成?管你是什么人,速速出去了,休要讨打!”

“将军竟舍得打女人么?”嫣红忍了疼痛,似弱柳扶风般地站了起来,一时间却再不敢靠近赛罕,又因方才被踹过的地方生疼,因此也不敢坐下,只在稍远的地方站着,笑盈盈地看着赛罕,“将军若真的下得了手,小女子也愿意:能死在英雄的手中,岂不是一件幸事?况且小女子又早闻将军的大名,今日能够得见,已是无憾,哪里还敢再奢求什么?”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这等貌美的女子,纵然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心里也要为之一动。因赛罕见她这等打扮,又是半夜前来,便定是要施美人计,帐外也定有士兵加重了看守,于是心里也早有了打算,便微微一笑:“你近些。”

“嫣红谢过将军。”

嫣红妩媚地笑着,福了一福,心里却在想着,这男人也不过如此: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又有几个能抵住送上门来的艳福?放着美人不享用,岂非是呆子!这终日行军打仗的男人,则更是需要女人的服侍。想着,心里更有了底,索性多行了几步,来到距赛罕不过半丈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倒了一盏茶,双手递了过去。

赛罕也不动声色地接过茶盏来,喝去半盏,才沉声道:“你究竟何人?”

嫣红笑道:“将军说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赛罕冷笑道:“难不成我说你是个风尘女子,你也愿意么?”

“莫非将军真真儿的看不起风尘女子?”嫣红的面色有些冷却下来,“旁的且不提,只说那梁红玉,自她的祖父和父亲因在平定方腊之乱中战败获罪而被杀,她便沦为官妓,也成了风尘女子。但她自幼习武,可骑烈马拉硬弓,不比蒙古人的将领逊色半分!又因遇到恩客韩世忠,故才有了今后的故事。梁红玉不也是风尘女子出身么?却在长江南岸阻击金军达月余,怎能不被称为一员巾帼!也是她当初的气度不凡,竟不肯看那些富家公子哥儿们一眼,才保了玉洁之体。这也是风尘女子,将军如何看待此人呢?”

赛罕只道此人是来劝降的,故此也没打算细听来者的话儿,不料此人竟似知书达理之人,纵然打扮得妖艳,说出的话儿倒也合理,于是便想着先静观其变,他这柳下惠是当定了,不过在此听听这些话儿似也是好的:总归没有事情可做,倒不如换个人来说话,总比姓杨的那厮说出来的要好听、在理些。

“哦?这么说,你自比得那梁红玉?”赛罕尽力让自己笑得开些,稍稍带了点僵硬出来的邪气。

惯会看男人表情的嫣红当他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喜不自胜,便又往前挪了挪,见离得也不远了,索性大起胆子来,坐到铺榻之上。

赛罕不动声色地:“你这是做甚?”

“离得近些,说话儿也才听得清啊……”嫣红伸出手去,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抚起来,“将军不愧是终日征战的英雄,竟有这般沧桑……敢问将军今年贵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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