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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箫郎(雷恩那)-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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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烦劳九爷先送落霞回房,待她睡足了、休息够了,我再请安大娘替她准备些吃的,养好精神才有力气帮人瞧病呀!」

裴兴武剑眉淡挑。「有人上行会求诊?」

辛守余颔首一笑。「来了三日了,九爷和落霞恰巧不在,腾哥和我只得请人家在后头小院住下。」

裴兴武心中疑惑正自加深,忽见檐廊另一端走来一抹轻影,那人见着他,丽容绽出笑靥,软软一唤——

「九师哥,别来无恙呀!」

那声问候娇柔多情,入耳又入心。

殷落霞胸中陡然一绞,再难克制地睁开双眸,就见裴兴武近在咫尺的俊颜一瞬也不瞬地直视前方,他先是一怔,跟着,缓缓地露出了笑意。

「击玉……」

他眉目皆柔,情比水澄透,而笑中尽是宠爱的神气。

  

按约定,今年该给衡阳「南岳天龙堂」的第三颗「续命还魂丹」,在初秋时候,对方便派人来取了。

因此对于小师妹杜击玉的突然造访,裴兴武一度还以为她身子真有不适,才会又风尘仆仆地亲上武汉来。待问详细了,她只甜笑着,说是极思念他,知道三师哥和七师哥此趟办事恰恰路过武汉,便央着他们带她同行,目的就为看他、与他说说话。

而她与两位师兄来到武汉那一日,殷落霞往山中义诊的马车刚出城去,恰恰错过,「天龙堂」的两位师兄因有要事在身,无法久待,再加上辛守余真诚相邀,杜击玉便独自留下了。

此时,月华半掩在乌云里,幽静一片,夜风沁寒,已有初冬氛围。

年家武汉行会后院外的独立小院落灯火尚未熄灭,一对男女不畏寒似地在屋前小石亭中对坐闲聊,石桌上除两杯热茶、两盘干果外,尚置着一张古琴,燃着一炉紫云檀香。

裴兴武略弯身,将地上一盆小炉火往小师妹脚边移近,叹气道:「天冷,实在不该让妳待在外头,里边不是暖和些吗?」他是拗不过她的请求的,这事,他自入「天龙堂」门下便彻底体认了。再有,这世间想来也没谁狠得下心拒绝她、教她失望。

「九师哥,你怎管得比我阿爹还多?都三年过去了,你的性子仍是一般。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就是这模样。」杜击玉笑容可掬,面若莹玉,边说着,她葱指朝古琴当中一划,拨弹出一串美音。

她轻眨丽睫,可爱地叹气。

「在屋里暖和归暖和,可惜瞧不见月亮,你我琴箫合奏若无清月相伴,岂不失色许多?」她谧谧牵唇儿,又叹。「九师哥,我可真想念你的铁箫清音啊!」纤指再拨琴弦,随意几手,流泄出幽情曲调。

裴兴武淡笑,神态沉静,提起炉上铁壶往茶杯中注进热水,一会儿才问:「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挺好的呀!」指一挑,展现古琴沉隐韵味,继而又道:「可阿爹对你三年前自作主张留在武汉一事,心里还是不畅快。」

裴兴武瞅了她一眼,温和道:「那是最好的办法。」

琴音蓦地顿住,她十指按在弦上,微笑的脸容流露出几分忧郁。

「说来说去,全怪我不好……阿爹心疼我,但一思及是拿你作赔,他就觉得难受。偏偏我身子不济事,非得靠落霞姊姊手里的秘方药丸治病不可。九师哥……我实在对不住你。」

裴兴武清俊眉心陡地拧作峰峦。「别再说这样的话。没谁对不住我,是我甘心情愿留着不走的。」

杜击玉眨了眨眼,能对症下药且又经过三年时间的调养,她双颊较过往丰润,翘起嘴角儿,两朵笑涡自然呈现。

「不说就不说啦,我其实只想问一句……九师哥,这些年,那殷家姊姊没亏待过你吧?她……待你可好?」

一话及那爱扮男装的清雅姑娘,他左胸轻震,自持着,热意却缓缓在体内闷烧。

见他不答,杜击玉可没想轻易作罢,小手攀住他上臂,脸儿都凑到他颚下了,眨巴着眼,好奇地轻嚷:「你说呀、说呀!这些年你和她差不多是早晚相对、朝夕相处,正所谓日久生情,又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待你究竟如何?她若待你好,表示是喜爱你的,要不,她一开始怎地想要留你在身边呢?」

「击玉……」裴兴武难得脸红。

他方唇微掀正欲出声,耳中忽闻细响,锐目抬起,恰瞥见几尺之外、与行会后门相连接的石拱门处,一抹修长影儿颤了颤,随即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往拱门后一缩。

杜击玉扬眉,「咦」了声,亦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九师哥瞧见什么了?有谁在那边吗?」

她耳力与目力自是无裴兴武的锐利,干脆起身走去。

「还不逮到妳!」她娇容欢愉,在那影儿兀自于原地踌躇时,已一把将人扯住,如先前紧攀着裴兴武臂膀那样。

夜来访客,她瞧清了那人面容,笑意不由得加深,病色已减的丽颜更是率真可人。

「落霞姊姊,又是我的琴音吵了妳吗?唉唉……」她叹声娇嫩,柔荑紧拉着人家的素袖不放。

「没……不是的……我、我……」从未如此心虚,殷落霞颊若焚烧,隐在拱门的阴影里,不太敢抬起脸。

「那妳是特意过来探望我了?」杜击玉爱娇地摇摇她的手,随即将她往小亭这儿一带。「既然来了就别走,九师哥也在呢,咱们三个说说事儿,我把小火盆让给妳取暖,不怕冷的。」她倒忘了三人里,就属她身子骨最不中用。

殷落霞原急着欲要挣开,可凤眸恰不经意与静坐亭中的裴兴武两两相凝,她心头剧撼,长年训练有素的清冷姿态陡起。

暗暗深吸了口气,敛下眉眸,她由着杜击玉拉着自个儿,步进那小亭里。

两姑娘刚坐定,裴兴武也不再瞧她,只略哑地道:「我再去拿个茶杯过来,给妳……喝些热茶、暖暖身子。」

「不用。」殷落霞拒绝得好快,专心看着一旁的杜击玉,语气有些僵硬。「我过来,是想再替妳把把脉,望闻问切一番。妳的病症甚为奇特,又是靠『西塞一派』以『七色蓟』入药的『续命还魂丹』来治病,我打算将这病例写进『西塞一派』的医书里,所以才……才来这儿,没其他原因,妳、妳最好相信……」

傍晚时分,马车由深山中返回武汉,她蓦然流溢又师出无名的脆弱已让她在行会众人与他面前,大大地丢了一次脸。

而此夜深时候,她不上榻就寝,却又循着琴音而来,难道诚如她所说的,只单纯想在「西塞一派」的医书里再添一笔吗?

这心乱如麻啊……

原来真是越明白心中底蕴,心绪更乱、更教自己难堪……

「我相信啊!」杜击玉笑得心无城府,眸光来回在裴兴武和她脸上转悠儿,轻浅一叹。「落霞姊姊,妳答应替我治病,我心里一直好感激。妳心肠很好,我晓得的。虽然妳把我九师哥留在武汉,他不能再与以往那样陪伴着我、听我说话、逗我笑,但妳待他好,我也就开心快活了。」

这浅浅的几句话把殷落霞弄得心跳如鼓,像是被谁掐住了呼吸,胀得她满脸通红。

袖里的十指又握成拳头,她下意识瞄向沉默不语的裴兴武,后者俊容微垂,发鬓在风里轻荡,微触着他瘦削的峻颊,而大半五官则极有技巧地藏在幽暗里,着实看不真切。

他那模样落拓且阴郁,更教人难以捉瞋。

喉间涩然难耐,心莫名地发痛,痛到她得将手压在胸口,才能稍稍减缓那奇诡的痛楚。

她唇掀了几回,迟迟道不出字句,杜击玉却是柔腕一挥,再次弹出妙音,让那张古琴在清夜里鸣萦。然后,听那软声继而再语。

「落霞姊姊,我能不能求妳一件事儿?这事好重要、好重要,妳应了我吧?我会好感谢妳的,好不好妳应了我?」

对这般可意人儿,殷落霞到底拒绝不了,可她嘴上并未立即回应,仅怔怔地瞅着那张年轻的如梦娇脸。

「击玉,有什么事,别拿来为难殷姑娘。」许久不语的裴兴武终于出声。

那平板的语调让殷落霞呼吸窒闷,模糊地想着,她怎地又变回「殷姑娘」了?

是……是为了避嫌吗?

怕自家小师妹有所误会,索性把距离再拉得更开一些?

喉中仿佛堵着一块好大的硬物,她唇微扯,竟还有能耐拉出一弯清淡笑弧,轻轻哑哑吔道:「我答应妳。」

裴兴武忽地侧目瞪她,似乎对她未曾知晓内容、便应承一切的态度感到极度讶异。

杜击玉颔了颔首,这一夜,笑意一直在她娇容上停驻下走,即便叹气,亦是低柔笑叹着。

「呵呵……谢谢妳啦,落霞姊姊……九师哥要我别为难妳,可这事儿不问妳意见,又能问谁去?」她一下接连一下地缓拨琴弦,柔嗓在琴音里轻逸。「咱们『南岳天龙堂』要办喜事啦!我来这儿,为的也是想亲口把这事告诉我九师哥。我阿爹把我许给『刀家五虎门』的刀二爷,我要嫁人啦!」

密睫儿轻扬,发现面前的一男一女教自个儿说出的事给狠狠震住了,瞠目结舌,正一瞬也不瞬地瞪住她。

杜击玉不禁噗哧笑出,对着殷落霞道:「所以呀,我得同妳打个商量,放我九师哥回衡阳一趟。我自小与他要好,如今要嫁人了,我衷心期盼他能来喝我这杯喜酒,对我说几句祝福的话。妳答应让他来,落霞姊姊……我很感激妳呀……」

 第七章一泉幽香冷处浓

武汉外围的码头区在经过白日的喧嚣、吵嚷,此时霞云染红天际,归鸟群群,沿江而建的数十条木桩板道已渐清闲,人也少了许多。

泊于岸边的船只皆以中、小型篷船为多,因运货载物的大船早赶着往货主指定的地方启航,务求在期限内将货送至。至于那些靠岸的篷船除部分是来往河道各处的渡船外,一些还是码头工人们遇上赶工时候,用来临时休憩的所在。

码头区摆摊小贩着实不少,这儿靠劳力挣钱的人多,摊子上不卖姑娘家的胭脂水粉,更不卖啥儿花瓶、瓷器等精致玩意儿,以吃食为主,烙饼、面片儿汤、肉包、馒头等等,全是些嚼感扎实、进了肚立时解饥的寻常食物。

此时分,一整排的摆摊也收了个七七八八,卖热汤面的摊前倒还坐着些人,边吃面边天南地北地闲聊,几个嗓门大些儿的汉子说起话来,真像要卷起衣袖同谁拚命似的,吵归吵,可气氛也搞得挺活络。

不远处,那身形修长的文质书生正缓缓沿着江边定来,手中尚拎着一壶在前头酒馆沽的二锅头。刚走近,面摊这儿已有人出声招呼。

「落霞姑娘,天都要沉啦,来这儿帮谁瞧病吗?还是专程来替年家小嫂子寻年爷回去?」那汉子搔搔头,又道:「今儿个年家行会的货船没赶工,年爷走得挺早的,他不在这儿啊!」

殷落霞步伐一顿,循声望去,见是与义兄相熟的几位码头工人,她淡淡挑眉,音若江风清冷。「只是出来走走,没为什么。」

「咦?怎不见裴九爷?他上哪儿去啦?妳同他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只见妳、不见他,这倒怪了!」说话的汉子没啥特别意思,就仅是单纯问出疑惑罢了。

闻言,她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蹙,唇欲言,却是无语。

工人们对她的冷淡模样早已惯然,仍冲着她咧嘴笑开。「江边风大,冷得人直打颤,妳那件披风得拉紧一些,别被吹啦!」

「要不要过来坐坐、避避寒?张麻子这面摊的炉火烧得好旺,暖呼呼的。对啦!妳吃过没?来碗馄饨面加卤蛋吧?咱儿请!」

殷落霞兀自立在原处,双颊被风刮得泛红,尚未回话,那面摊老板张麻子已手脚俐落地边往大锅里下面条,边张声嚷着!

「落霞姑娘来这儿吃面,还用得着谁请吗?咱张麻子煮的面,落霞姑娘爱食多少,就食多少,一个子儿也不用给!前些时候,咱这腰和左腿一遇到变天就酸疼得死去活来,要不是落霞姑娘那帖子药方和那几张特制药膏,咱瞧啊,真连卖面都没法子啦,根本站不住嘛!」

一干码头工人里,好几个连连颔首,竖起大拇指。

「张麻子说的那特制药膏,咱之前搬货不小心给扭到了肩颈,也是从落霞姑娘那儿要来了好几张,烤过火后直接贴在患处,连贴四、五日,那药效可神啦!」

「谁人不知落霞姑娘年纪轻轻,本领却不容小觑啊!哈哈哈~~咱那日才听见东街『杏林春医馆』里的大夫在抱怨,说是落霞姑娘这么四处替人义诊,都快把『杏林春』的生意给搞垮啦!」

「什么话啊!这大夫也太不道德,开医馆当是作生意啊?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要真是妙手回春、有医德、不胡乱开价,医馆就能开得长长久久!落霞姑娘,咱说这话没错吧?」

殷落霞的注意力不太集中,胡乱应了声,面对这「人多嘴杂」的情状,她总是不知该如何让话题继续。

那些工人倒也没真要她表示意见,已径自又说了起来——

「咱说现下这世道,好人少之又少,能教碰上,算是祖宗积德、烧了几辈子高香啦!」

「老兄,这论调也太悲了吧?咱瞧,武汉好人不少呀,年爷不就是个大大好人吗?」

那工人哈哈大笑。「所以说,咱们几个都是祖上有德,才能在年家行会底下做事。年爷是天大的好人,娶的媳妇儿是天大的好人,连结拜的义妹也是天大的好人,一屋子全是好人!哈哈哈~~咱们这福分也跟天一样大啦!」

「说得好!」

「来来来,这没酒,咱拿面汤敬你老兄!」

「哈哈哈~~痛快干了吧!」说着,两名汉子各举着大碗碰了碰,也不怕烫,仰头咕噜咕噜地灌起面汤来。

这一方,被称赞是「天大的好人」的殷落霞仍动也没动地杵着,清素面容静谧谧的,没什么表情。

她不是好人,她心胸狭窄、见不得人家好,怎是好人?

她若是好人,三年前就不会这么刁难人家,明晓得他喜爱那可人意儿的好姑娘,他要替人求药,她给,却固执地要他付出代价。

她想看他挣扎、看他后悔、看他的无可奈何。

呵……她的恶意,他瞧出来了吗?

这样的她,怎地被称作好人了呢?

荒谬得教她想笑啊……

怔怔思索,如何也想不通透,殷落霞轻眨眼睫瞧向江面,迷蒙江色与锦红霞天相映,美亦孤寂。

随即,她又调回头,对着那群汉子淡然启唇。「请问,这儿有篷船出租吗?」

她想,那美亦孤寂之处,很适合今夜的自我放逐……


殷落霞到底租不到船,毕竟武汉码头这儿不兴租船的行业,至于那些送往迎来的渡船,要坐船可以,得连船老大一块儿带在身边。

但,到得最后,殷落霞仍独力撑着小船往一片凄濛的江心去了。

那艘小型篷船是码头工人不知使了啥劲儿替她弄来的,船身细长,乌篷搭得较低,单人操作起来也较不吃力。

小小篷船借她月夜游江去,可没收她半毛租金,只是她坚持要自个儿行船,一群汉子挑高粗眉轮流劝了一轮,还是没能打消她的念头。

「没事的。」她喃喃地告诉自己,用力地摇动大橹。「没事的……」只要让她静下心来仔细斟酌,把那些早该厘清的东西好好想想,一切就没事的。

自前两天夜里,杜击玉在小亭里道出即将出嫁的事儿,男子的铁箫音韵几一入夜便幽幽而起。

不能再听了……那轻泛在夜中的幽调太孤伤,仿佛极力压抑着心绪,有着旁人不懂的渴望,于是在进与退间,所有的情意无处宣泄,便无可奈何地融进铁箫清音里。

她不能再听,也不敢再听。

整个行会里,似乎只她受了这般影响,对这接连两夜的清韵,旁人全没放在心头,生活作息不都如寻常模样?是她在不知觉间允许自己陷落下去,才会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有种近乎灭顶的绝望。

所以……得逃呀!逃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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