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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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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点点头:“嗯,好的,谢谢秦妈妈。”她甚为不厚道,很是感激秦林的说话不经过大脑思考。你看生活的烙印总是这般清晰,四年多的时光不是一道可以被忽视的影子。

初夏买了万能充,她已然负债,不在乎再多这么一点。到了医院,刚好是查房时间,谢绝家属探望。她拿着手机在医生办公室就充起了电,全然不在意旁人诧异的目光。每个人的能力都有限,她也不是无敌铁金刚。初夏不愿意秦林陪在自己身边,就是因为不想在脆弱无助的时候面对他,当悲观和焦躁围绕着自己时,那么自己就会不由自主地软弱下去。她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等到手机提示电池充满时,医生也查完房回到了办公室。看到穿着白大褂的人,初夏才猛然察觉自己好像搞错了事情的主次。她心中有愧,把那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念头统统抛到脑后,专心致志地听医生为她讲解父亲的病情。因为配型的肾源已经找到,阿姨也自愿捐一个肾给父亲,医生决定近期就为父亲施行手术。

她面前有一张密密麻麻的手术同意书,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麻醉意外,手术过程中大出血,肾移植不成功,移植后排斥反应过大,移植后的肾脏不能正常的起到相应的生理作用,移植后要常年使用免疫抑制剂,身体机能会降低等等等等,总而言之,手术了也不一定成功,手术成功了也不意味着父亲的身体能够好起来,而且阿姨还有可能在把肾脏拿出去的过程中意外丧命。

初夏无奈地叹气:“是不是我只有同意?”

医生摇头:“你自然有权利反对,我们只有建议权,决定权还在你们家属跟病人手中。”

她笑了笑,在父亲以及阿姨的名字后面恭恭敬敬签了自己的名字,轻轻道:“无论如何,除了签字,我没有别的选择,即使知道了这些种种可能。”

医生安慰她:“别太悲观,目前肾移植是所有移植手术中成功率比较高的一项手术,况且为你父亲动手术的李教授又是这方面的权威,待会儿他开完会回来,还要再跟你们好好谈谈。”

不断地谈话沟通,不断地签字,父亲签字阿姨签字自己也要签字,初夏到了后来简直弄不清楚自己到底签了多少字,这签下去的字又意味着什么。但她没的选择,她只能做一个理智冷静的家属,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可是天知道到底要她怎么冷静理智。父亲跟阿姨被同时推进了手术室,一边的肾脏取下来,另一边就要立即施行移植。初夏坐在手术间外面等待,等待区在四楼,而真正动手术的手术间却在五楼,她甚至没有办法从任何地方看出手术是否顺利的端倪。人家所说的什么手术间的灯灭了明了之类的,她也没有办法知道。她先是坐在椅子上神经质的不住颤抖,牙齿上下打颤,而后又站起身不断地走来走去,直晃得其他病人的家属不乐意了:“我说小姐,你能不能别老这么晃悠,晃得人头都晕了。”

初夏勉强挤出笑容,低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坐回了椅子上。

秦林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慰:“初夏,别紧张,会好起来的。”

她的眼睛开始发酸,秦家二老也坐在旁边,秦妈妈摸着她的头发叫她放宽心,她这才慢慢安定下来。到了年底,舅舅一家都各有各的事,而且他们跟父亲素来不对盘,自然不好过来守着。初夏庆幸身边还有秦家人陪着,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很害怕。

沈诺终于打了自己的手机,矢口未提她曾经关机一晚上的事,看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初夏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她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不过是一晚上的工夫而已,他又不可能随时掌控自己的行踪,倘若真这样,自己恐怕又会嫌烦。只是恋爱中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她莫名觉得委屈了,于是态度也冷了下来,淡淡地问候,淡淡地应答,最后挂了电话也没有说到自己父亲的事。初夏自己都无法解释那是怎样的一种心态,是失落,是怨怼,还是任性?她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有点儿累了,忽然想起是谁说过的那句话:一天一封email也敌不过一个怀抱的温暖。原来真是这样,原来我自己都不曾发觉,我是如此的害怕孤单,我是如此的想你。其实,我很想很想,你陪在我身边,听我诉说心中的后悔以及害怕,告诉我,因为有你在,所以我不必再害怕。她不开口,因为希翼他会懂。

手术间的门终于开了,换上了白大褂的医生面容平静地唤倪家夫妻的家属:“手术基本上算是成功了,一会儿送到病房,我们再观察看后续的反应。”

初夏觉得自己的身体软了,一股支撑着自己力量一下子被抽离掉了,天旋地转,她软软地瘫了下去。秦林眼明手快,伸手捞住她,她虚虚地靠在了他身上,涕泪齐下:“我爸爸没事了,他没事了。”人生没有彩排,天天都是直播,所以不到那一刻,过往的种种揣度都是纸上谈兵,那些冷淡理智漫不经心原来都是硬撑出来的壳,把那层壳剥掉了,里面徘徊着的还是那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她很怕很怕,失去自己最后一个家人。

秦林心口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顺势揽住初夏,自己眼角也忍不住有了湿意,他儿时与初夏同仇敌忾深深厌恶初夏的父亲,等到长大成人却明白了生活从来不会是童话,有了种同为男人的理解心理。他也高兴初夏父亲的安然,他更高兴是自己陪着初夏等待父亲从垂危到安然的过程。她在脆弱,他尽收眼底,让他心疼又有点儿隐约的兴奋。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老天爷的安排,俗气老套了无新意,然而却切实可靠。初夏太坚强太自信太独立,也只有在这种羽翼被折受了点儿伤的时候才会给别人打开一扇可以窥探点儿内里的窗。

初夏抓着他的领带,太用力,指间骨节根根分明,反反复复絮絮叨叨:“他没事了,他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秦林被勒得难受,想让她把手松开,看她的样子又不好开口了。他想,这大约就是甜蜜的痛苦了吧。

走廊的那头有人喊:“初夏——”

她抬起头,转过去看,医院走廊天花板上嵌着的小灯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沈诺站在那样的如涓涓细流的灯光下,对着自己微笑,伸出手臂。

 等到风景都看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被我写坏了,郁卒苏鑫觉得郁闷极了,自己不应该自告奋勇当柴可夫斯基,送赶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又从机场飞车到自己家里的沈诺来这里捉那个啥在那个啥的,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怕自己的准姐夫疲劳驾驶车毁人亡,然后自己的表姐没当新娘先当寡妇了。他怎么会知道这么一来情况可能向更糟糕的方向不可逆转的发展,很有可能就是刀光剑影血光四溅啊。娘啊娘,当日我就提醒你,不能把我姐这头小呆羊一个人丢在秦林这头心怀叵测的大灰狼身边。可自己的娘是怎么说的:你要相信你姐姐一个成年人的能力,她能够独立自主地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问题。明显为娘的是不知道高分低能这回事,高估了表姐这个女知识分子的能力。没人跟她说过吗?这女硕士女博士那脑袋瓜子跟浆糊似的,比国小的小姑娘们还好骗!

他站在沈诺旁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深情相拥的恶俗场景,张大了嘴巴,心中暗骂一句:狗血,真他妈的狗血,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了这种要死不活的尴尬当口来了?他有些恶趣味地想:这下子,这两个人会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挥老拳相向?要真这样,自己可得赶紧把脑子被门板夹了的表姐赶紧拉旁边,千万不能让她去拉架,否则只会越拉越大。

初夏笑了起来,推开秦林,推不动,她疑惑地抬眼,没有看秦林的表情,而是认认真真地将他的手指用力掰开,摇摇晃晃地往沈诺的方向走,这个男人的怀抱像是块巨大的磁石,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她太累了,从签下手术同意书开始就基本上没有合过眼,精神与体力都到达了极限。她要找一处港湾休息一下。

沈诺用力抱住了她,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我回来了。”然后声音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还不错,总还记得通知我,知道有我这个人存在。

他抱的那么紧,勒得肋骨都疼了,初夏呼吸有点不畅顺。她仰起脸来微笑,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你瘦了好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昨天为什么会给沈诺发出那条短信。其实心里是存了个赌气的念头,偏生不告诉他,他若有心,定然可以知道。就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个lie啊。只是长到了今天,原来自己还是缺乏作的情趣,念及此处,当真是郁闷的紧。

秦林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不敢看自己的手,刚才初夏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手指从她的肩膀上掰了下来。都说十指连心,可他却感觉不到疼了。因为心里疼得更加厉害。他眼睛充血,呆呆地看着初夏一步步的走向那个男人,男人揽了初夏,低低地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然后抬头对自己微笑,低声道:“有劳了。”

电梯门开了,护工大声喊着:“倪睿夫妻的家属,送病人回病房了。”

沈诺拥着初夏往电梯里走,电梯空间有限,最多只能再站三个人,他被留在了外面,电梯门渐渐合上,那扇自己以为已经敲开了的门也跟着合了起来。

电梯门合上的那刹,初夏回头,看了一眼。秦林还是呆呆的,眼神是那么绝望,仿佛万念俱灰一样。第一次,她看到了他绝望的眼神,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自信满满的男子。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她终究是伤害到了秦林,其实爱情之中,只要是不爱,无论怎样,都会让那个爱的人受到伤害。她连忙转开了眼睛。门关上了,电梯直下,站到平地上,才有了一份安稳的心境。

苏鑫直到跟着众人回了病房,看到医生护士围在自己的前姑父及他的妻子身边上心电监护,挂水,叮嘱家属相关注意事项,忙的人仰马翻,他才缓缓回过神来,那个啥,那个秦林跟沈诺,就这样结束正面交锋了?天啊天,自己不白来一遭了吗。这也太没有冲击力没有戏剧性没有暴力美学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爱的对决了吧。真是对不起自己这样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开着车子当司机。至于自己的前姑父以及他的新妻,说实话,他苏鑫还真不关心,除了担心他们要真over了,自己这可怜的表姐会难过,万一按照她一古代酸腐文化熏陶严重的个性,指不定还得守孝三年,不宜婚娶。这世事变幻,沧海桑田,三年以后,谁知道谁还是谁的那杯茶,谁又是谁心口的朱丹砂。所以,手术成功,皆大欢喜,他也是为表姐一家高兴的。

初夏要回老宅收拾屋子,久无人居,所有的东西都得拿出来洗洗晒晒。当初她听到阿姨说为了筹集手术费用把家里的房子给卖了时,曾期期艾艾地问:“那你们以后要住在哪?”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但她心里是清楚的,除了在个人生活作风上父亲可能因为离婚的事会被人诟病外,他从来都是一位清廉的好官。就公务员的那些死工资,再加上父亲这些年来一直身体不好,需要调养,还资助着三个偏远地区的孩子读书,收支相抵,在二三线城市房价都突飞猛涨的今天,他跟阿姨想要再买间房子,恐怕是千难万难。

阿姨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地笑:“初夏,也许说出来你会不相信,我当初机关算尽要跟你的父亲不是图他的地位,也不是图他的前程,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既然是图他这个人,只要他人还在,就一切都好办了。至于房子,在哪儿住不都是一个家。家里不是还有一幢老屋嘛,你别担心,我知道那房子是一直租出去的,因为租房子的人就是你爸爸。我们都知道你倔强,骨子里傲气,不肯收嗟来之食,也不愿占别人半分便宜。当初你死命不收你爸爸的钱,他就找你舅舅商量了一下,让你舅舅出面,把你们原先住的房子租给了他。你不要怪你的父亲,倘若说有错,也是因为我,他始终都是爱你的。其实当初我心里头也不乐意,觉得这一年年的万把块钱都是扔进了水里,我们又不会真的去住。后来才想明白,你父亲的做法是对的。这几年,你基本上没回过家乡,你爸爸就时不时地上老宅子去坐上一会儿,晒晒太阳,打理打理花木,他还在里头种了株桃树,栽了棵葡糖,说保不齐你哪一年暑假有空了就回来看看,那么就有桃子、葡萄吃了。初夏,倘若你心里不乐意,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把我们当普通的租客看待就行。”

初夏心中五味交杂,已经说不出究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想难怪当初她偷偷地回老宅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半个人影。舅舅对她解释说,租房子的人并不长年居住在本地,只是偶尔有时间了才回来住一阵子疗养身体。那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太久,旅店似家家似店,不愿意回了家乡还像个外人一样,所以才常年租了间房当成自己的家。用祥林嫂的话说,她真傻,她真傻,竟然这样就相信了舅舅的搪塞。自从母亲过后,秦妈妈一家怕她触景生情,把两家之间的那道墙砌得高高,加上参森的古木宛如迷路一般的枝桠,就是站在楼上,她也只能看到旧时屋檐的一角灰瓦。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大门厚重,风雨的剥蚀,让它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淡然和岁月无情留下的沧桑。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水泥地很干净,没有太多的灰尘以及落叶,不知道是风扫的地还是谁常常来收拾的结果。贴近屋墙的那一株梅花开得正好,一桠桠怒放的花染黄了整间院子,熏香了整间老宅。腊梅花儿开了,这小小的花总是在最寒冷的时候亮出她蓬勃的生命。任世事沧桑冷暖人间,她总会如期而至,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清冷而温柔的香气。院子前面开辟着一块空地,以前母亲在的时候,那里是用来种菜的,现在菜地荒芜了,里头种着几株光秃秃的树,没有叶子,没有花朵,没有果实,但是那灰蒙蒙的树干,初夏无从得知这些是不是阿姨口中父亲为自己种下的桃树。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父亲其实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她很满足。

屋子里头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底是常年没有人住,所以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那种夹杂着呛人的灰尘的阴冷的气息。初夏打了个喷嚏,开始翻箱倒柜,先把被褥全部搬到院子里,支起架子板凳摊开来晒。

她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所以浑身都有力气。

父亲清醒过来以后便很精神,絮絮叨叨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阿姨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微笑着看他们父女说话。沈诺安静地坐在一边,有医生护士找家属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便悄无声息地出去,担起了这个家庭半子的责任。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个护士都很诧异地看着他,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你又是谁?”

他微笑着解释:“我是这家的女婿。”

小护士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女婿,那原先那个帅哥又是谁?倪老先生到底有几个女儿啊。”

沈诺笑得很温和:“你是问小秦啊,他是我妻子的堂弟。”相当的阴险。

小护士一脸“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嘻嘻地朝沈诺伸出手:“那个,帅哥,能不能请你把你妻弟的电话号码抄一份给我,我们今天分年货,我送一只福橘给你!”

沈诺看着塞到自己鼻子底下朱红色的橘子,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女友真的已经是异类,现在的女孩子,当真一个比一个都生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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