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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京华-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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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半山腰上泡了一阵,浑身都懒洋洋的,这才上了岸,各换了衣服,牵着手一起回去。

算一算日子,秦烈出来也有十来天了,宝钦多少有些担心北边的战事。虽说他一直标榜着自己会带兵,手底下的人各施其职,可无论如何,他才是真正的统帅。而今正是两军对垒时,如何能掉以轻心。

于是,等回了屋,宝钦便催着要动身回秦国。

秦烈却没有立时答复她,想了一阵,等晚上才道:“明儿早上我就动身回去,你和老爷子并九斤先在寨子里住一阵。难得这里有温泉能驱毒,多住些日子对你有好处。”

宝钦闻言微微一愣,眯起眼睛正色看他,声音里有淡淡的疑惑,“你一个人回去?”

“唔。”他低下头,不去看宝钦的脸。“你说得对,我出来得久了,到底不合适。若是消息传了出去,只怕会军心浮动。好在这里也不远,走个一两天便能到。你难得又遇到以前的旧部,叙叙旧也是好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有有些舍不得。他千里迢迢地追过来,好容易才把人给救了出来。一路上只顾着逃,甚至不曾好好地说几句贴心的话。而今好不容易才能安安静静地谈情说爱了,却又要马上离开,如何不难过。

他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只怕是,到最后,又硬不下心肠离开,抑或是,激动起来,便要拉着她一起回去。

宝钦许久没说话,眼睛里有迷离的光,过了好一阵,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秦烈说不出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泄了气。心里复杂得很,欢喜或是失落,怎么也说不清。他颤颤地伸手握了握宝钦的手,想再叮嘱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噎住,怎么也说不出来。

一晚上秦烈都没怎么睡,又怕宝钦见了心里不舒坦,只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第二日早上醒来,才发现宝钦的眼下也是一抹烟青。心中顿时明了,满腹的离别愁绪化作一腔柔情,猛地伸手将她牢牢抱在了怀中。

最后宝钦还是让九斤跟着秦烈一道儿回了,虽说小嶂山距离秦国并不远,虽说秦烈伸手敏捷,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让他独自上路。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一个人行走,该有多孤单。

她站在山上目送秦烈的人影一点点地消失在漫天的风雪中,许久许久都不曾动。老爷子在身边小声地道:“还以为宝丫头你会跟着一起回去呢。”

“我现在不能回去。”宝钦托着腮,认真地道:“我得在这里把病养好。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不是现在病怏怏、娇滴滴的模样了。”

她从来就不是娇艳的花朵,更不是柔弱的菟丝,她是坚毅又刚强的白杨,骑着马,扛着枪,挺直背脊与他同进共退。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上老乡请去看电影,吃了饭,进了电影院,看了十分钟就匆匆地跑出来了,不知道到底是吃怀里肚子还是中了暑,出来就吐了,电影也没看就回了家,九点多就睡觉去了。

作孽啊。

工作太忙,弄得我都想辞职了

七十七

因有胖子等人指点山中近道,秦烈和九斤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赶回了西川营地。秦修听到消息,大老远就迎了出来,瞧见只有他和九斤两个,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冷冷地质问道:“三哥出去了二十来天,半点消息都没有,而今然就这么回来了。”

若是换做平日里,秦烈自然要耐着性子与秦修好生解释一番的,可他才与宝钦分了手,而今心里正不好受,哪里还有旁的心思来应付秦修。听了他这一通阴阳怪气的话,却是理也懒得理,径直地进了营地,连余光都不曾朝秦修的方向扫一眼。

秦修见状,愈加地暴躁,眼看着就要发作,后头的九斤赶紧过来灭火,拉着他去一旁说话。罢了,又将这一路上的境况仔仔细细,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待晓得宝钦已然脱了险,他的脸上才稍稍好看些,待再听得宝钦遇到了昔日的旧部,而今留在小嶂山养病时,秦修已是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那几个蠢货,不会就是胖子和生他们吧?”

他和宝钦又敌对又合作了许多年,自然对她身边那个傻兮兮的副官是侍卫熟络得很。尤其是那个胖子副官,没少跟在宝钦的后头给他使阴招。到后来联合起来打燕国的时候,那胖子又老缠着他拼酒。说起来,也算得上他的酒肉朋友了。

只不过,自打钟小将军被鸩杀,她昔日的旧部倒有大半不见了人影。说不清楚到底出于什么心里,先前秦修还派人去找过,只是后头都没有了音信。而今听九斤说起这些人来,秦修却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当初与宝钦亦敌亦友的那些过去来,面上也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些怀念的情绪。

九斤见状,脸上终于显出又担忧又纠结的神情,想了好一阵,狠狠一咬牙,才终于劝出口,“五爷,小的觉得,三爷与宝姑娘……那个,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您……您又何必……”您又何必横插一杠子呢?当然,最后这一句话他怎么也没说出口,只一脸犹豫地瞅着他,希望秦五爷能明白他的意思。

秦修闻言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立时就恼了,气得一脸通红地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爷又不是讨不到媳妇儿,非要去跟老三抢。那钟宝钦不过是生得漂亮些,轮身段儿还不如我媳妇儿丰盈呢。你再胡咧咧,小心我撕了你的嘴。”说罢了,又气哼哼地在九斤脑瓜子上挠了一把,这才解了恨,慢悠悠地回了自己帐篷。

秦烈这次离营近二十天,但知晓其行踪的人却寥寥可数。虽说大家都对秦烈充满了的信心,可这么多天毫无音信,老黑等人的的确确已经开始焦躁不安。等听得三殿下回营的消息,大家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晚上,便有厚厚的一沓文送到了秦烈的帐中。

“最近这些天燕军的行踪有些怪。”老黑摸着下巴上好不容易才养起来的短须,一脸正色地道:“一连十多天都没有动静,不知到底是怕了,还是另有所图。”他心里十分清楚,燕人性格剽悍,素来只尊崇强者,极少有畏惧的时候,而今这般不寻常,十有是另有所图。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烈冷冷道:“吩咐下去,让大家最近都谨慎小心些,不可贪功冒进。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便不用怕他有任何阴谋诡计。”说到算计,秦烈的心里不免想起了贺岚清来。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极限,若是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只怕他愈发要得寸进尺了。

“你不是说他们最近安静得异常吗?”秦烈一向紧绷的面皮上然有难以形容的古怪,眼睛亮得渗人,老黑瞧着,无缘由地打了个冷战。

“你让人出去传些消息,就说我孤身去了燕国,至今未归,生死不明。”群龙无首,军心浮动,他就不信,燕军得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动心。贺岚清若是得了信,只怕也愈加地肯定那日在栈里救走宝钦的人就是他。

“可是——”老黑的面上显出犹豫不决的神色,迟疑地劝道:“三爷,属下只怕,这消息传回京去,有人会趁机煽风点火,到时候若是参您一本——”

秦烈斜着眼睛瞧他,目光中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老黑不蠢,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外头的传言是他们放出去的,时间自然也由他们定,而今秦烈就在营中,又怎么会怕外头的传言。到时候就算真有人弹劾他,他只需说是诱敌之策,也无人敢质疑——更何况,这本就是将计就计的诱敌之策。

“属下这就去安排。”老黑一明白过来,立刻高兴起来,“嘿嘿”地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得意道:“俺就不信,他们真能忍得住。”

且不说营地这边如何地部署布局,小嶂山的宝钦这会儿正被老爷子新开的药方弄得苦不堪言。

宝钦捏着鼻子一口将碗里的汤药喝干了,赶紧往嘴里塞了颗蜜饯,罢了又觉得不够,捧着手边的水壶喝了好几口,总算把口中的苦涩压了下去,“老爷子,我没得罪您吧,怎么最近弄得全是这些苦得难以下咽的药。”

老爷子朝她吹胡子瞪眼,高声道:“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良药苦口,要换了旁人,老夫还不给她开呢。这玩意儿多贵!再说了,还不是你整天在老夫耳朵边上唠叨着要早点治好,要不,能给你换新方子?”

宝钦原本也就是抱怨两句,并未存着旁的心思,听老爷子这么一说,反倒笑起来,乐呵呵地问:“老爷子的意思是,我这病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老爷子撇嘴,却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宝丫头啊,做事情不能急躁,尤其是你这——”他话还未说完,就瞧见宝钦已经变了脸,先前还温和又亲切的笑容一转眼就成了煞气,老爷子立刻警觉地把话给转回来,“当然,有老夫在,不消三个月,定能让你活蹦乱跳,跟没事儿人似的。”

三个月——那时候,西川的草地上都要开花了吧。

山下传来老包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宝钦起身站到崖石上往下吼了一嗓子,老包立刻欢喜起来,愈加地高声,“三爷——”

秦烈回去之后,宝钦已换回了女儿家的装扮,但胖子他们却还是改不了口,依旧唤她“三爷”。寨子里的其他兄弟虽也觉得奇怪,可四位当家的不解释,他们也只能乱猜,却是无人敢把她这个美娇娘与昔日声名赫赫的钟小将军联想起来。

“三爷——”老包快步爬上山巅,气喘吁吁地挥着手里的信,高声道:“老爹回信了,听说您在我们这儿,便立刻动身赶了过来,说是要赶到寨子里过年。”今已是腊月二十七,想来,这就是这两日的事了。

老爹是钟老将军的旧部,从宝钦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认得他了。在宝钦的心里,他甚至是不啻于父亲的存在。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他也是极少数知晓她身份的人之一。后来她因故被鸩杀,老爹便离开待了几十年的西北军回了老家,其中未免没有愤懑绝望的意思。

从她坐上和亲的船离开郑国起,她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与众人再相见的一天。而今想来,老天爷待她却是不薄的,不仅赐予相爱相知的郎君,还有这么多不离不弃的朋友和亲人。虽说她此生再难回到故土,但有这么多人陪在身边,想来,也不会觉得孤独了。

“老爹他一个人过来?”宝钦欢喜过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小嶂山里冰天雪地的,路不好走,老爹他年纪大了,我怕他——”

“三爷,您就放心吧。”老包拍着胸脯保证道:“俺一接到信,就让老四带着人去山外接人去了。老爹虽说年纪大了,可身体还好得很,以一敌三都不在话下。若是晓得您这么担心他,只怕回来了还得骂您。”

宝钦闻言却是笑起来,老爹最是不服输的性子,她还记得钟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曾劝老爹回乡养老,结果他却气得在府里发了好大一通火,罢了还挑着钟父身边几个侍卫狠狠打了一场架,硬是把人打趴下了,这才解了气。

也不知这不服输的老爹是否还一如以前那般硬朗。

因为马上就要过年,山寨里到处都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氛围。宝钦也被感染了,和老爷子一起帮着写对联,贴福字,忙得不亦乐乎。

这是她离开郑国后的第一个新年,原本以为是要和秦烈一起渡过的,却没想到最后竟阴错阳差地来了这里。虽说这里已不是她熟悉的虹谷关,可难得还有这么多的故人相守,宝钦已是非常满足……

……当然,若是秦烈也在,那就更好了。

大年三十的中午,宝钦在屋里陪着一众大姨妈小媳妇儿们包饺子,笑眯眯地跟大家伙儿说着话。饺子还没下锅,就听到老包咋咋呼呼的声音,“三爷三爷,你瞧瞧,谁来了!”

七十八

谁来了?宝钦心里一动,立刻扔下饺子从屋里跳了出来,才一出门,就瞧见了院门口风尘仆仆的老爹。不过半年多不见,老爹看起来竟然老了十岁,原本黝黑的头发竟已变得花白,脸颊冻得一片通红,眼角的皱纹似乎又多了不少……

“阿宝——”老爹老泪纵横,远远地站在院门口,竟不敢靠近。

宝钦也顾不得自己而今一身女子装扮,飞奔过去狠狠地将老爹抱住,眼睛一酸,就有滚烫的液体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她从来不是个容易落泪的弱女子,只是在这个时候,似乎只有眼泪才能淋漓尽致地表达她内心的情感。

老包见他们俩哭作一团,眼睛也跟着红了,抹了把脸,高声打着哈哈道:“好容易才见了面,高兴还来不及,你们两个怎么都哭起来了。快进屋,快进屋,俺大早上就在山脚下等着老爹,这会儿可饿惨了。”

宝钦闻言,这才把眼泪收了回去,揉了揉眼睛,咧嘴努力地笑起来。这会儿她才注意到,随同老包一起进院子的,除了老爹之外,还有个身穿黑色棉袄的年轻小伙子,他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们几人又哭又笑。

“这位是——”

老包回头瞥了小伙子一眼,脸上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红着脸小声道:“俺险些把这小哥儿给忘了。这位是从西川营地过来的——”

老包的话尚未说完,那小伙子已经恭恭敬敬地朝宝钦行了一礼,口中道:“三爷吩咐属下给公主送了些年礼过来。”

竟是秦烈派来的人!宝钦的心愈加地雀跃起来,原本因为不能与秦烈共度心念的遗憾也被这个消息驱散。老包笑呵呵地在一旁搭腔,非要缠着看一看秦三爷到底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宝钦连自个儿都还没瞧见,哪里肯让他先看,一把抢过包袱就躲进屋去了。

老爹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捋着下颌花白的胡须叹道:“可算是有了些女孩子的模样。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一直发愁宝丫头日后嫁不出去,千挑万选,好容易才挑中了梁爷,只可惜——”只可惜,他二人却是有缘无分。若不是钟老将军殉国,而今的宝钦,早已是儿女成群了。

他上山的路上已从老包口中得知了宝钦与秦烈的事,欣慰的同时不免又有些担心。老爹无子无女,孑然一身,只把宝钦当做亲身女儿一般疼爱,遇着这样的事,考虑得自然比旁人要周全些。老包他们只瞧着秦烈威风八面,佩服得五体投地,自然觉得他与宝钦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在老爹看来,身处高位的秦烈却绝非最佳选择。

宝钦进屋拆了包袱,里头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零零碎碎的,各不相同。倒也说不出有多贵重,但宝钦却看得分明,这包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秦烈亲自挑的,难得的是他那一份情意。

包袱底层还压了一封信,厚厚的险些要将信封都挤破。宝钦小心翼翼地将信展开,只一眼,便笑起来。他这信显然并非一日写成,字迹各不相同,有时候是端正大方的簪花小楷,有时候潇洒大方的行书,更多的时候则是放荡不羁的狂草——宝钦到底和他相识不久,苦苦地熬了一下午,也没能把他这一封信全看完。

晚上和大家伙儿一起吃了年饭,宝钦原本想陪着大家一起守岁的,只是到底精神不济,不到两更天便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外头已是大天光。

洗漱后打开门,就瞧见老爹在院子里练拳,一招一式舞得霍霍生风。宝钦蹲在一旁瞧他,忍不住也跟着上前过了两招,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的汗。

老爹晓得她的身体,见状便停了手,笑着招呼道:“阿宝过来陪老爹吃早饭。”

宝钦一见老爹这笑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要和自己说,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坐在了一旁。喝了一碗白粥,又吃了两个包子,老爹这才打着饱嗝儿切入正题,“你的事,我都听老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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