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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京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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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她这毒,不是一两日就能清了。若是好生静养,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差不多就能痊愈。不过——”他偷偷地打量了一番秦烈的神色,见他依旧岿然不动,才放心地把后面的话全说了出来,“不过余毒未清,于子嗣不利。所以,这几年怕是——”

“我知道了。”秦烈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尔后再不多问,一转身又进了屋。

司徒没想到他最后就是这么一句话,不由得愣了半晌,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

“还不快进来。”屋里有人在怒吼,司徒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晃进屋。

清雅依旧一脸怀疑地盯着他。宝钦客气地朝他笑笑,她对大夫一向很有好感,觉得悬壶济世的人特别了不起,尤其是她曾亲眼见过那么多受伤濒死的士兵在军医们的手里起死回生。所以,郑国的大夫地位虽不高,但西北军中的军医却十分受人尊敬。

司徒走到宝钦床前,眯起眼睛朝她笑,柔声道:“公主这身体,虚弱得很,得静养。一会儿在下开个方子,先吃几日,赶明儿我再来看,看情况另换个方子。”

“如此便多谢司徒大人了。”宝钦笑着谢道。

司徒立刻眉开眼笑,一边摆手一边回道:“不用不用,公主真是客气。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再说了,我跟老…唔,三殿下是多年的交情了,过来帮忙是应当的。只是公主日后得小心些,您这身体,怕是再也禁不住磕磕碰碰了。”

宝钦苦笑,无奈地点头,“妾身知道。”司徒虽未明说,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到了,十有八九是看出了她的身体虚弱并非伤病,而是剧毒,想来这事儿也瞒不住秦烈。却不知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更不知会不会给她的逃走添加任何变故……

“你如何中的断肠?”冷不丁的,秦烈忽然开口问。不止是宝钦和清雅,就连司徒也都被他这一招给吓了一跳。这禁宫毒药,大抵都和宫里头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怎好明说。这秦烈居然这么大刺刺地问了出来,真不知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司徒心中腹诽。

清雅不敢说话,低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秦烈会问到她头上。

宝钦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低头苦笑,轻声回道:“终归是…我做事失了分寸,得罪了人。”

她虽未明说,但那话中的苦涩之意却是谁都听得分明。清雅是知道她的事的,一时有所感悟,一低头眼泪就掉了下来。宝钦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那笑容却是清冷又落寞,在那样明艳的脸上,显得愈加地苦涩。

秦烈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只叮嘱道:“司徒说你的身体不好,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方能清尽余毒。若是你精神不济,便在这里歇着不要出门,若是有人过来拜见,也悉数推了。”

宝钦点头应是,秦烈见她眼睛里的神采似乎又渐渐黯淡下来,心知她这会儿又累了,便起身告辞。司徒笑眯眯地朝宝钦拱拱手,跟在他身后一溜烟地出了门。

清雅一直将他们送出院子,这才进屋来,屏退了下人后,急忙凑到宝钦床边,不安地道:“公主,您说,那个三殿下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宝钦垂下眼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自幼习武,旁的不说,这一双手脚却是留下了不少痕迹,虽说没有伤疤,但骨节和老茧都非常明显地显示着她与寻常千金小姐的不同。这一路上清雅没少帮她护理这双手,可有些东西终归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秦烈那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锐利,虽然清雅手疾眼快地拿帕子将她的手盖住,可他若真有心要看,怎么会注意不到。

“走一步,算一步。”宝钦打了个哈欠,软软地往床上倒,“药煎好了叫我起来,可别耽误了。”

清雅:“……”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晚上出去吃饭了,刚刚回来。

、第十回



因今儿费了不少精神,宝钦这一觉竟睡到了天黑,期间只半躺在床上喝过一回药,再醒来的时候,屋里都已经燃了灯。

清雅就在床边的矮凳上坐着,低着脑袋不知在忙些什么。察觉宝钦这边的动静,她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快步上前来,柔声道:“公主醒了,肚子饿了没,奴婢这就去传饭。”

宝钦“嗯”了一声,揉了揉脸从床上坐起身。清雅赶紧让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去打了水来,伺候宝钦洗漱,一边拧帕子,一边小声道:“方才李大人来过,奴婢说您在小睡,先打发他走了。您看,是不是一会儿再叫他过来。”

宝钦闻言忍不住笑起来,斜着眼睛瞧了清雅一眼,道:“你先前不是还挺怕他的么,这会儿怎么胆子就大起来。”

清雅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笑道:“那会儿在船上,里里外外就公主和我两个人,自然得小心应付。”

照这话里的意思,丰城这边,想来早有准备。只不过,这里到底是行宫,外头守着的都是秦国侍卫,便是师兄早有安排,怕也不能随意出入。见清雅这般自信满满的样子,宝钦也懒得出声打击她,只是笑了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帕子先擦了把脸。

等吃过了晚饭,清雅这才让下人去请李柯鸣过来。宝钦换了身葱绿色的缕金挑线纱裙,穿了双宝蓝色绣红色梅花的绣花鞋,全是大俗大艳的颜色,一股脑地堆在她身上,看着居然有种别样的明艳。

郑国不喜艳俗,唯爱清新雅致,女儿家们也多穿得素淡,作清丽脱俗的装扮,似宝钦这般喜欢穿红着绿的实在是绝无仅有。反正李柯鸣每见她一次,都要被她震得肝儿疼,愣个半晌,才硬着头皮朝她行礼。

“坐,”宝钦客气地招呼他,又示意清雅过来倒茶。“李大人有事?”

李柯鸣皱着眉头,头有些大,他实在不能理解宝钦到底在想什么,照理说,这个女人不傻,想来早知道他过河拆桥的打算,可是她却始终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急躁和惶恐,莫不是,她有恃无恐?

想到此处,李柯鸣忍不住再仔细地打量她,相比起刚见面的那会儿,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虽说这一身衣裳着实富贵艳俗,却掩饰不住眉目间的那股英气,一双眼睛尤其引人瞩目,并不是女儿家的那种妩媚之态,而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让旁的人也忍不住心情好起来。

“李大人?”宝钦见他愣愣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又招呼了一声。

李柯鸣猛地一震,赶紧收敛心神,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通通赶走,正色道:“下官已与礼部的官员商议过了,婚礼便定在这个月的二十八日。”

宝钦“哦”了一句,回头问清雅,“今儿是几时了?”

清雅赶紧回道:“回公主的话,今儿二十一。”

那不是只有七天了!

李柯鸣忙道:“是司天监选的日子,下官虽也觉得快了些,却不好驳回。”其实他还觉得慢了,前些天京里就有各种消息传过来,说是宫廷中不太平。郑帝年迈多病,太子懦弱无能,几个皇子各有算计,最后鹿死谁手,谁也说不准。这关键的时候他不在京里,等到尘埃落定时,只怕连口汤都喝不到。

“罢了,就这样吧。”宝钦不以为然地点点头,十分理解地道:“李大人出来得久了,府里头的亲人想是极为牵挂。早些回去也好。对了——”她好似无意般地问了一句,“李大人似乎还有位兄长。”

李柯鸣手心一颤,不知她忽然问起此事到底出于何种目的,一时脑子里闪过各种可能,竟忘了回话。宝钦原本只是试探性的问一句,待见他这脸色,却是立刻就明白了,遂笑了笑,倒没有再在这个事儿上继续,既而换了个话题,问道:“礼部那边可还有旁的章程?”

李柯鸣这会儿才缓过神来,不由得暗骂了自己一句,醒了醒脑子,赶紧回道:“礼部这两日怕是会派人过来细说婚礼仪式的事儿,宫里头也会派女官来教些规矩。不过,秦国的礼仪并不繁琐,想来这些也难不倒您。”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头可不这么想。旁的郑国千金也就罢了,个个都是懂规矩讲礼数的,可偏偏面前这位邢家小姐似乎与众不同。李柯鸣想起头一回见面时她捧着杯子猛灌水的样子就有些头疼。

谁不说郑国的女子温柔端庄,知书达礼,可李柯鸣却偏偏看不到宝钦身上有任何温柔贤淑的影子来。当然,也不能说她不通礼数,起码而今坐得就很端正,腰杆儿挺得笔直,眉目端肃,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真该让侍卫营里的那些混球们好好学学。

可是,作为一个女儿家,她是不是显得太不够娇弱妩媚了。

宝钦细细地问了后面的安排,罢了才客气地让清雅送李柯鸣回去。等清雅送完人再回来,准备再和她说几句话来着,就瞧见宝钦又迷迷糊糊地开始犯瞌睡了。“那个司徒开的药——”宝钦一点打哈欠一边道:“喝了犯困。”说罢,自顾自的又爬回床上去了。

等宝钦睡了,有些不放心的清雅特意去找了王太医,将喝剩的药渣子也带了去让他辨认。王太医听说是秦烈请来的大夫,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一边小声地嘀咕,一边翻看油纸包里的药渣,看了一会儿,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清雅见状,心里愈加地不安,忍不住颤着嗓子问:“可是有什么问题?”

王太医摇摇头,正色道:“却是老夫太小家子气了,这位大夫,十分地高明。这方子开得极是稳妥,老夫甘拜下风。”说罢,他脸上又显出疑惑的神色,踌躇着看了看清雅,欲言又止的神情。

“王太医有话请直说。”

王太医咬咬牙,终于问了出口,“这原本与老夫无关,只是,邢小姐身上的毒,只怕不寻常。”他原本只是怀疑,而今见了司徒开的这个方子,便完全确定了。“老夫瞧着,好像是断肠。”

“王太医!”清雅陡然提高了声音,脸上顿时布满了寒霜。

王太医见她如此反应,自然猜到了什么,立时住了嘴,赶紧歉声道:“是老夫说错话了,清雅姑娘切勿当真。”

清雅整了整脸色,细想了一阵,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仔细叮嘱道:“此事到此为止,决不可走漏半点风声,若不然,小姐怕是有性命危险。王太医你是稳妥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王太医面容一肃,正色道:“姑娘请放心,老夫这条命是小姐保住的,便是舍了老夫这条命去,也定要护得小姐周全。”

清雅勉强笑笑,“王太医快别这么说,小姐这里,有我守着,断不至出什么事。”便是弃了丰城所有的探子也要护得宝钦平安,那是临行前大爷的一再嘱咐。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大爷会有什么反应——清雅连想都不敢想。

接下来两日,礼部果然有官员过来拜见,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告辞了,并没有大通大通的说教,这让宝钦十分意外。听说宫里还派人过来发了请柬,说是摆了宴给她接风。之所以是听说,是因为这帖子根本就没送到宝钦的手里,半途上就被司徒给劫走了,言之灼灼地说她身体不好,不能出门。

清雅却是越来越不安,眼看着婚事越来越近,事先说好了过来接应的人却始终毫无音信,她又找不到借口出门,着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终日绷着根弦,旁的小丫鬟们见了她都躲着路走。

宝钦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焦躁不安的痕迹,她依旧好吃好睡,宫里头皇后遣人送了些衣料过来,她还兴致勃勃地拉着清雅仔细地挑。

虽说她总是作男儿装扮,可到底还是女儿家的心思,瞧着那些漂亮的衣服首饰总难免心里痒痒,以前是不能看,而今可算是正大光明了,由着性子挑了一大堆,不是大红,就是大绿,再不济就是宝蓝亮紫,鲜艳得一塌糊涂。清雅跟在一旁哭笑不得,倒是一旁的郑国女官笑得合不拢嘴,使劲儿地夸宝钦,“公主眼力真好,年纪轻轻的,就是要穿得鲜艳些。”说着,还瞥了清雅一眼,不以为然的样子。

宝钦不出门,并不代表没有麻烦,即便是进京那一日骂走了那群少女,依旧拦不住京城里诸位千金小姐们的好奇之心。秦国原本就不大讲什么规矩礼仪,甚至连帖子都不曾投递就直接上门拜见。

宝钦且不说,清雅可不想被这些往来不绝的女人们耽误了正事儿,一律通通地拦了,只推说七公主身体不好。那些女人们又哪里那么好打发,有些泼辣的,甚至直接就挡在门口不走了,直把清雅气得够呛。

宝钦就安慰她,道:“你气个什么劲儿,人家在外头守着,就算有马车挡风遮雨,可到底没在屋里头舒服。你赶紧回来歇着,吃点儿喝点儿,好好享受比什么都重要。”

她其实不大明白清雅为什么这么生气,事实上,宝钦平日很少生气。在西北打仗的那几年,有多少回险些连命都丢了。

早上还活生生的人,出去一趟就成了冰冷的尸体,她见多了生离死别,不能每一次都伤心欲绝,只能努力地让自己的心变得坚硬起来。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明白生命的可贵,对于其他的东西,才会更加豁达。

“小姐,您都不担心么?”清雅缓缓地坐下,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样子,“再过两日,再过两日便是大婚,您真的打算就这么嫁过去。”

宝钦没有说话,她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等被子里的水都喝干了,才慢慢地放下,小声地道:“你知道,不等到最后一刻,我们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就算要走,也不能急。”

人着急的时候,总是容易犯错。可是,有些错,却是犯不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又感冒了,现在坐在床上大喷嚏打得要死要活的,崩溃~~~~(》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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