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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琳琅作者:沈病娇-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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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玉恨一个人在街上流浪了一整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又饿又冻,就这麽走到了喜丰园门口,门口有一个要饭的,他盯著那叫花子的小破碗看了半天,终於鼓起勇气去抢了里头的一小块窝窝头,那叫花子反应不及,刚准备破口大骂时就听到咚的一声,温玉恨一个没看脚下摔了个狗啃泥,那个窝窝头也滚出去好远,温玉恨慢慢爬起来,窝窝头也不要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其实摔一跤的疼痛感并不及寄人篱下时挨打的那麽痛,可就是没来由的想哭,恨不得将之前没流干的眼泪尽数淌完了,那叫花子愣了愣,挪过去一把拽过他,吓唬似的说,“抢了我的东西还哭?!信不信我用这跟棍子打断你的小狗腿儿!”
  温玉恨仍是哭,那叫花子拍了拍他,“不许哭了!”
  温玉恨盯著那根棍子看,害怕真被人打成瘸子,他想看叫花子此刻是什麽表情,这时才发现对方竟是个瞎子。
  “别拿手到我面前晃,没大没小的东西。”那叫花子说。
  “你不是瞎子……吗?”温玉恨疑惑了,终是止住了哭。
  “我看不见,但是我感觉的到咧。”叫花子说,“还有我的耳朵也很灵,你坐过来,听到里面唱著什麽吗?”
  “什麽里面唱著什麽……”温玉恨压根听不到除了他俩之外的声响。
  而叫花子则得意地哼起曲儿来,“可怜你留青冢独向黄昏──”
  温玉恨竖起耳朵,仔细分辨倒真能听见些调子传出来,“这里面在唱啥?”
  “唱戏呀!”叫花子道,“这喜丰园门口的一小块地方可是我独占的!我在这乞讨了好多年,每天都能听个一时半会儿的戏,好不惬意喽。”
  温玉恨讶异一个双目失明的要饭的能不带任何悲伤情绪的说出这一番话来,“你觉得好听吗?”对方又问道。
  “好听。”温玉恨答。
  “改明儿你瞧见了园子的老板,你就死皮赖脸缠著去拜师,学个几手也能给我唱唱。”叫花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为什麽要学这个啊。”
  “那你就是想饿死?那就赶紧起开别蹭著我。”
  他挨著叫花子身边坐下,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喜丰园”这个名字,而许多年之後,不管是北平的或者是外地的都知道了喜丰园,因为这园子里出了一个名角儿叫做温玉恨。
  “问苍天何使我两人共命,
  听琵琶马上曲悲切笳声,
  看狼山闻陇水梦魂犹警,
  可怜你留青冢独向黄昏……”
  温玉恨唱罢最後一句戏词後躬身谢幕,台下的师弟师妹就围了上来,“玉恨哥你为什麽要离开喜丰园啊?”
  此番是温玉恨最後一次在台上唱戏,他想著要走也得跟相处了十几年的兄弟姐妹和师父打个招呼,这出《文姬归汉》不是唱给看客的,权当作是告别。
  不舍是真的,但有些话也只能说一半藏一半,温玉恨只说自己有些厌倦了,他对不起师父这些年栽培,又跟几个兄弟敬了酒,就走到後台卸妆去了。
  温玉恨想,这次卸了妆,换下了这身衣服,以後就再也与这些粉妆花腔无瓜葛了,他对著镜子小声的说了句再见,也不知道是跟这些年的风花雪月还是跟过往的自己,但总归是,再也不见了。
  当然前一刻他是这麽想的,温玉恨刚踏出喜丰园,迎面就撞见了堂岛三郎。
  “这是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去哪儿呢,温老板?”
  颜子笙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针头从手臂上拔出来,这会儿楼上的电话铃响了,颜子笙不情愿的上楼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宋之河的声音。
  “原来你在家?萱儿也在你那里吧?”
  “她……她来过一趟,早走了。”
  “没见著她人,那回头再联系。”宋之河像是很急的样子。
  “啊对了,”颜子笙想起什麽似的,“我能到你那拿回十万块钱麽,之前……”
  宋之河一直记得当初开办绮梦舞厅就是找颜子笙借的钱,便一口答应,“行,你要现金还是?”
  “现金,现金。”颜子笙道。
  颜子笙去到宋之河的住处时,他看到宋之河正低著头坐在沙发上沈默不语,颜子笙敲了敲墙壁想提醒一下对方,而宋之河全然没有反应。
  走近了时,宋之河这才抬起头,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子笙,我找到萱儿了。”
  “找到就好,”颜子笙不明白为什麽宋之河是这样的表情,但他也不想多问,“那钱……”
  “你他妈是不是永远都只关心自己的事?!”宋之河突然间怒吼起来,用力挥起一拳朝颜子笙揍过去。
  颜子笙来不及躲,挨了重重一拳,但见宋之河这般模样强忍著没还手,“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吃错药了?我看是你吃错药了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吧,”宋之河道,“萱儿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因为我?”颜子笙冷笑,“我怎麽她了,就因为我拒绝她?就算我拒绝她,那又跟你有什麽关系?”
  “拒绝,你说的好听,你是辜负了她!”宋之河情绪激动的揪住颜子笙的衣领,“我一直都喜欢萱儿,要不是因为她喜欢的是你,我……”
  “你……”颜子笙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麽一天,可他现在终於知道宋之河是因为这个事情生气了,“萱儿人呢?”
  “正睡著,”宋之河面如死灰,指了指紧闭的客房门,接下来说的话就好似恶咒一般在颜子笙的脑子里萦绕不去,“萱儿那天晚上从你家出来後……被日本人侮辱了。”
  颜子笙不知道该用什麽词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的胸口莫名的刺痛起来,宋之河的那番话像是一把散钉,一颗颗全摁进了肉长的心脏里。
  “让我见见她。”
  “她要是不去找你就不会……”宋之河拽住颜子笙,“都是你造成的!!”
  “是我……造成的……”颜子笙站住脚步,他看向宋之河,对方的眼里除了愤怒剩下的都是怨恨,“我辜负了她我就该去死是不是?”
  “你知道吗,我有那麽一刻是真的这麽想的,”宋之河慢慢道,“咱们这麽多年的情谊,我不想搞成这样收场,但是从今以後我都不想你再见到萱儿。”
  宋之河将事先准备好的几捆钱摔到颜子笙身上,“求你了,早点消失。”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做人要守信,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卷了钱就走,”堂岛三郎狠狠抓著温玉恨的头发道,“这个道理温老板也不明白?”
  温玉恨被堂岛关在一间地下室里,在之前见到堂岛那刻他准备跑却被几个日本人捉住猛打了一顿,堂岛最恨被人欺骗,眼睁睁看著温玉恨被揍得满脸是血也没让人停手,直到看到温玉恨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就命人带去自己的地方。
  温玉恨透过散乱在额前的发望向眼前的堂岛三郎,只觉得他终於撕去了那张伪善的皮露出了本来面目,温玉恨讪笑著摇了摇头,然後气若游丝的说,“我从不明白……我只怪自己没有早点离开。”
  “好一个从不明白,”堂岛甩手就是一巴掌,“我也想好好对你,你偏不领我的情,是你自找的。”
  温玉恨不再答言,沈默的与堂岛对视。
  堂岛也笑,“你猜我为什麽知道你打算放我鸽子?因为有个疯子告诉我的,说你为了自己的那点利益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温玉恨惊愕,他看见堂岛笑的愈发可怖,但却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别这麽看著我,反正,”堂岛将後面的一句话说得格外讽刺,“那个疯子你也不认识──这还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你到底想怎麽样。”温玉恨听到那话心中一下子冷静了,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冷静,他太一意孤行自负自满,以至於就这麽毁了颜子笙,竟不知道那位颜大少爷也没有打算让他好过,可颜子笙什麽时候知道事情的原委的,他不清楚,现在也不必清楚了。
  “温老板这脸蛋,这身子虽然给别人碰过了,”堂岛缓缓道,“可还是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纯洁感觉啊,这到底是为什麽呢?”
  “你……”温玉恨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圈。
  “清高的婊子,”堂岛和颜悦色的说著轻蔑的话,他蹲下身子来,手抚过温玉恨的脸,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多好的一张脸啊。”
  温玉恨想别开脸躲避,堂岛却不允许,用力捏住他的下巴逼著温玉恨看著眼前的人。
  堂岛的另一只手则伸进温玉恨的衣服,游离於一寸寸的皮肤,“温老板,我真想把你吃干抹净。”
  “滚开,”温玉恨声音有些嘶哑,明知道这是徒劳,仍旧不愿放弃最後的抵抗,“你很恶心。”
  “我哪有你恶心,”堂岛不见动怒,“你说是不是?可我就是喜欢你这样。”
  堂岛的手指停在温玉恨的胸口处,然後用力按了一下,温玉恨闷声不吭,堂岛失去了耐心,“我不想看你一副丧家犬的模样,给我摆个好看的表情来。”
  温玉恨不为所动。
  “跟我装聋作哑,”堂岛攥紧了温玉恨的衣襟,“你要是主动点,我高兴了兴许就放过你,要是……你这是什麽眼神?”
  堂岛的话说到一半就看到温玉恨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盯著自己,堂岛一拳挥过去,“谁准你这样看著我!”
  温玉恨冷哼一声,“你多可怜啊,想让我心甘情愿,司令大人,你是不是白日梦作多了?”
  “不知好歹,”堂岛呸了一声,“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台上光鲜的角儿了?只要我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用不了多久全北平的都会知道声名远扬的温玉恨是这麽一个下作的玩意──我要你身败名裂。”
  这是温玉恨最怕的,他这一辈子为了名利不择手段,他不想在这一刻全毁於一旦。
  “只要你说一句,”堂岛继续道,“说你是我的东西,我就不会再伤害你。”
  这一刻温玉恨才发现,最最可笑可怜是自己,他咬紧了牙关,什麽也没说。
  “妈的,”堂岛撤开手,吩咐手下,“给我继续打,打到他求饶为止。”
  颜子笙带著那十万块钱和一箱子吗啡离开北平去往了广州,广州自是要比北平安全得多,颜子笙在市郊租了一套房子,白天无所事事,晚上注射吗啡得以舒服睡去。
  有时候会出现幻觉,他看到过往轰隆隆的从眼前飞快的掠过去,把他的悲喜爱恨全都带走了,一并闪现的还有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过的桥,波光粼粼的永定河,还有很多个有些微凉的凌晨与灯红酒绿的夜,自家公馆柔软的床,还有萱儿像猫一样地撒娇。
  颜子笙想,要是一开始没有遇见温玉恨,该是多麽好啊。
  以前的确是喜欢的,从第一眼望见,颜子笙的内心从不否认,而现在也是一样,他同样不否认自己是打心底的希望温玉恨不得善终。
  然後便忘了这个人,权当作噩梦一场。
  而颜子笙又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特别的好笑,即使离开了北平,想的却还是那些事,且尽是些不值得回忆的回忆。
  “到底还在惦念些什麽……”颜子笙自说自话,此时连遗憾的泪都流不出来,仿佛早就在北平流干流尽,随著时间风化了。
  日子终归要过下去,颜子笙盯著放在角落装有吗啡的箱子,像是打定了什麽主意一般,心中猛地一沈。
  温玉恨昏过去又被用冷水泼醒,虽则是夏天,而潮湿阴暗的地下室依旧是冷飕飕的透著凉意,这期间他承受著殴打却始终不愿求饶,连一句痛苦的呻吟都没有,只是紧蹙著眉头,重重的粗喘,大概自己就真的这麽倒霉活该死在这里了,可这样的念头刚闪现就被心底另一个自己给生生掐死了,不可以就这麽死了,不然以前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麽,他不要这样,他不允许。
  这时堂岛醉醺醺的走近了地下室,大抵是喝了不少酒,一步步逼近温玉恨,酒气就愈发的熏人,堂岛居高临下的看著温玉恨,又转头问一个日本兵,“怎麽样了?”
  日本兵如实告诉堂岛,堂岛蹬腿就是一脚踢在温玉恨的左边肋骨,“你还是不愿意求饶?”
  温玉恨不说话,连看都不愿看堂岛三郎,而堂岛深知这个人是不肯轻易服软的,他所希望的是温玉恨真正的臣服於他,而这种无声的抵抗只会让他觉得自己的无能,区区一个戏子,怎麽就摆平不了了。
  堂岛俯身,然後猝不及防的吻住温玉恨的唇,浓重的酒气刺著鼻腔,蛮横不讲理的占有欲袭来,堂岛试图将舌头侵入温玉恨的口中,冷不防被温玉恨咬了一口,要不是分开得快,恐怕舌头真要被温玉恨咬断。堂岛吃痛,对著温玉恨就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一直到发泄舒服了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堂岛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依自己,这时他对身边的士兵说了一通日语,然後那人应声就走了出去,堂岛不再去碰温玉恨,後退几步坐到地下室一旁的椅子上,翘著二郎腿开始抽烟。
  过了一会儿那个日本兵折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盒东西,温玉恨认得那是什麽东西,他终於开始害怕了,不等堂岛开口,温玉恨就猛地摇头,“不要……你们不要过来,别过来。”
  “别把这东西想得太糟糕啊,”堂岛拿过铁盒子,打开来取出细长针管,然後往一个小密封瓶里汲满药剂,“会让你舒服的,舒服後就知道我对你好不好了。”
  “滚远点!”温玉恨开始吼道。
  堂岛见他这般反应终是满意,他走近强行抓住温玉恨的手臂,找到了血管就毫不留情的将针扎了进去,“别乱动啊温老板,刺到别的地方就是你自作自受了。”
  眼见著一管吗啡打进了体内,温玉恨被巨大的绝望给拉扯著,他想到颜子笙的种种,就不由得毛骨悚然起来,而药效正在一点点的发挥作用,他明明应该焦虑悲伤,却慢慢变得无所谓,原来颜子笙当初就是这样的感觉,这麽想著温玉恨长呼出一口气,眼眶的泪无法抑制的自眼角溢出来,像是滚烫的铁水,灼伤著皮肤,腐蚀著意识。
  堂岛将烟圈吐在温玉恨脸上,氤氲著迷雾让温玉恨暂短的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温玉恨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麽时辰,自己从被抓进来到现在的时间漫长的像经历了半个世纪,堂岛在他耳边说著什麽他听不太清,也压根没想要去听清,无助感包裹著全身,倒成了最合衬的外衣。
  地下室仅有的一扇小窗透进来的光近乎微弱,温玉恨偏著头目光呆滞的望向那儿,觉得外面的天空再也不会亮起来了。
  眼前的一切都似是在嬉笑著告诉他,你活该,你活该。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细细密密的汗从额头溢出又迅速自侧脸滑下来时颜子笙正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蜷缩在木床上,唯一的那张薄毯被他蹂躏不成样子,颜子笙极力忍耐著连呻吟也被锁死在喉咙。
  来到广州之後的近两个礼拜他都把自己关在密闭的房间,不出去与人打交道,甚至连窗户都鲜少开,他始终觉得自己应该与外界保持距离,这是来自於颜子笙内心对於自身的厌恶。
  有些过於愚蠢了,颜子笙觉得自己的确是没那麽大的毅力,但在极为少数清醒冷静的时候,他知道无论选哪条路走,要走出泥沼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既是自己自作自受,那就受著吧,颜子笙之所以会这麽想,大抵是从某个晚上他开始萌生出想要戒针的这个念头起。
  就这样折腾了好一会儿,颜子笙面色惨白如同厉鬼,冷汗干了又出,他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房间角落打开了那个装有吗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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