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殇-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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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人，正在舞动中，脱掉一件件衣服。衣服上的亮片划过一道道惑人的光线没入黑暗中。

暗暗的光追在舞者的身体上，那种娴熟的舞步和利落的动作，黯淡了这周围的一切。

方晓来能透过那暗暗的光，看到那舞者的身体，一件件的衣服被丢弃，像剥离的尊严。隐隐的痛，他扭过头看向丁平。却发现丁平在看着他。

“这个节目，有很多人是专程来看的。”

丁平说这句话时，声音低低的，听不出情绪。

方晓来有些愤怒，却说不出任何话语。他重新看回舞台，舞者的身体轻柔得像羽毛一样，仿佛随时可以倒在这舞台上死去。那束朦胧却能剖析出他的光就是坟墓。

“若不喜欢，我带您出去吧。”

“不”方晓来的声音带着颤抖，没理由的，他咬咬唇：“我不想离开。”

“听候您的差遣。”丁平退后一步，仍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方晓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对这个陌生的男孩这么感兴趣，有时候兴趣这东西没来由的。

接下来的时间一分一秒，方晓来就呆呆坐在沙发里，脑袋里乱乱一团。

丁平说过的话，他看到的舞，程夕若的微笑，掠过他身边的车水马龙那夹在音乐中若有若无的叮当声——无机制的转向舞台的左侧，那里的调酒师正在工作——任何的声音都是这么的无情，这么的的独特。

谈不上喜欢，却有种在这里呆下去的冲动。

音乐声戛然而止，舞台陷入一片黑暗。

整个酒吧也是一片沉静，连调酒的声音都一并隐匿了。没有人叫好，没有人动，时间一秒秒流逝。

悉悉碎碎的，坐在他后方的客人，有起身离开的了。轻柔的音乐再次响起，异色的光四散出去。舞台一片黑暗，仿佛刚才的热舞根本不曾存在。

丁平依然站在原位置没有动。

方晓来站起身，转向丁平，下了决定似的说：“我想留下来做侍应生。不过我只能晚上六点钟开始工作。”

狭长的眼睛透出深味的笑意，丁平点头：“我们八点才开门，六点来的话，我们不多算你两小时的钱哦。时间是从八点到十二点，能够接受的话，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好。”方晓来点点头，坦率的看着丁平：“我叫方晓来。”

丁平的唇角轻轻勾起笑意，挥挥右手。很快，司风来到他们身边，依然是微笑的脸。

“他是我们新来的侍应生，方晓来。司风，对他进行一下岗前的培训。”

司风点点头，对方晓来笑笑：“欢迎，你叫我司风就可以。跟我来吧。”

丁平看着他们走远，转向吧台那边。

调酒师依然不发一语的将他手中的活计挥舞得动感十足。

勾起笑意，丁平退了几步，走进黑暗中。

交流生艾佳

枫园，恬静淡然的名字属于内敛而淡然于世的学校。与其它私立学校相同的，选择它的多是达官显贵，是个贵族学校。但不同的是，每一年它都特别招收一批真正以学业和能力说话的优等生，为他们提供最好的食宿条件、提供奖学金，资助他们去开拓最前沿的知识。每一年，为了进入枫园有多少莘莘学子废寝忘食，叹息一天四十八个小时该有多好哇！

可想而知，非人中龙凤难就此园。

优秀如此，枫园当然是不愁结交友好学校的，只是在挑哪所学校这个问题上举棋难定。于是枫园决定广散要结交友好学校的消息，果然，慕名而发来意向的学校多到了几乎到了打破头的地步。枫园很悠哉游哉的看着这些学校攀比，争取那个貌似不菲的头衔，甚至招开了一个游园会，广邀学校派代表来展示和交流。一面是真的想挑所优秀可以比肩的学校，一面是想炫耀自己的人才济济。但是他们从来没做过大型的交流会，导致把自己弄了个人仰马翻不说，还招来怨怼一片。

是的，很多名校大校听闻此信都派来了代表队，有老师有学生。拖拖拉拉，举旗呐喊，喧扬着浩大的声势，把枫园的师生忙得个半死。等他们接待完那堆学校，几乎趴倒在地面上时，看到了几双皮鞋立在他们面前，一身便装的念恩学园学生会代表团出现了。枫园惊愕的发现，人家不但只来了三个学生，还是学生会下属交流部的联谊会代表团。对此，念恩学园代表的一句解释让枫园彻底缴械——“学生会研究决定，这是交流部联谊会的任务，所以我们来了。”

于是念恩学园成为了枫园的友校，枫园非常欣赏这种学生能够独立自主的校风。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念恩学园学生会里分明就是些怪胎，正常的几个还要负责学生事宜，实在没空跑来日本完成学校老古董们扔来的麻烦事。能把交流部长派来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枫园很欣赏念恩学园这大胆的作法，于是在今年把他们第一批交流生派来。这批学生都是挑选的精中强干，优中之优的。

一大早，念恩学园联谊部就全体集合，矗立在自家大门前，摆出雕像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接机车。虽然他们都知道车会在几点几分到来——方晓来手里拿着与车子配套的卫星定位仪器——他们都觉得出来透透新鲜空气要比蹲在简陋的活动室要好得多。

矗立了大约有十五六分钟时，方晓来脑里纷乱的思绪被拍在肩膀上的手打乱了。脑袋里丁平那双狭长锐利的眼一闪而逝，他的侧边悠然的步出忙中偷闲的程夕若，微眯着眼睛盯着还什么也看不到的公路。

“还多久到？”程夕若淡淡的问。

“五分钟之内。”方晓来扭过头：“学生会那边忙得怎么样了？”

“哦”程夕若不知道怎么说好，难道和方晓来说他们在这里等，学生会那帮子人都呆在办公室里吹冷气聊大天玩游戏擦鞋子，当他想出来关照一下这边时还有人拉住他去下棋？！那方晓来早就跳起来冲到学生会去闹场子了。

“没事。联谊会这边有我。”方晓来有点急燥的对这个话题做了个转移。

“嗯。”程夕若点头。他看了一眼身边排成一溜的干事们，就如同现在八九点钟的太阳——悬在头顶，要热不热要冷不冷的，都没有什么劲头。

忽然，他有种奇怪的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后面盯着他，他的脑子里浮现了自己的背影，其它人朦胧着，但是自己的背影却看得一清二楚。那个背影的角度他微锁起眉头，猛的回过头去，眼睛盯着某个最有可能的一处。

树丫纹丝未动，只有枝叶在风中沙沙的响着。

“怎么了？”方晓来随着他扭过头，奇怪的看了一眼他注意的方向，注意到他那细密的汗珠：“发生了什么事么？”

程夕若只能恍惚的觉得，那一定是精神兴奋点出现了问题，不然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怪的感觉。是不是最近太累了，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吧。

“来了！”几乎变成雕像的干事干干的挤出一句话，提醒两位老大，那辆接机车已从不远处缓缓驶来。

哦耶，真好，终于不必继续当柱子了。

所有人同时换了一个姿势，甩开步子向校门两边分散，以免那辆车找不到大门。

这实在怪不得人家司机。念恩是个很崇尚自然的学校，自然到校围墙是一片茂密的树，而校门则是两棵大树砍了枝丫，拉了条拱形的横幅，横幅是可以随时换的。像今天就挂了欢迎枫园交流生的条幅。不挂幅时，人家几乎可以把这当作是树林的一部分，不会想到这就是校门的。

车缓缓停定，程夕若迎上去，拉开车门。

正对门坐着的是个很娇小玲珑的女生，枫园学生那短短的裙，背着小包包，手中提着推拉式的行李箱，有点失措的正襟危坐。也许是注意到拉开车门的人是个男生，她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煞是可爱。

程夕若很自然的伸出手，把她扶出车门，顺便接手她的行李。

他身后的那些干事马上七手八脚扶出车里面的老师和学生们，接过行李们，帮助他们整理好携带的东西，点清人数。

被帅哥接手了东西，那水灵灵的眼睛很纯真的看着程夕若，脸还是红红的，笑意已浮上来，霎时阳光洒满她的脸蛋：“谢谢。”

配合着一个利落的躬身的很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不用谢。”程夕若微微一怔，欣慰的看着她，原来这群学生里有会汉语的呢，真好。

她把眼睛从程夕若身上移到念恩学园，又移到天空中。

终于，来到了这片向往的国土，无法抑制的激动贯穿着她的身体。哪怕只有短短的一个学期，她也很是知足。

为了能踏上这方神圣的土地，经历了多少个寒来暑往，付出了比别人不知道多多少的汗水和努力，终得能够脱颖而出进入枫园；又是拼搏了久，她才拥有了绝对的优势，能让自己通过第一批交流生的选拔，被免费的递送到念恩学园里。

是的，枫园曾经做过取舍，是多让一个贵族学生来，还是把名额让给她这个寒门学子。其结果是，她精通汉语的能力略胜一筹，被校长拍板定案，推上了飞往中国的飞机。

其实直到飞机停在中国的地盘上她都还处于大脑失灵的状态，在晕晕乎乎中，突然看到一个帅哥拉开车门向她伸出手，她是真的有点回过神了。

风轻轻吹过，她觉得有丝晕眩，退了一小步。程夕若想也不想的扶住了她，很是关切的看着她。

此时，她的脸羞得更红，烫热的温度能褒熟蛋。

“你好，我是念恩学生会交流部长，联谊会会长，程夕若。”程夕若很有礼貌的介绍自己。

“嗯！”她连忙行礼，回头呼喊随队而来的老师，并向他介绍。那位老师很快的跑了过来，她才行了第三个礼，介绍道：“这是我们的随行带队老师，井田先生。我是负责沟通工作的，我叫艾佳。”

“艾佳？华裔？”

“请多多指教。”她再一次深鞠躬。然后一边躬身一边向老师叽里哇啦的介绍着程夕若。

程夕若有点受不了，他只知道对着遗体三鞠躬，没想到现在就受人鞠躬以对了，感觉有种将老逝去驾鹤西归的架势。

“同老师说，我们要去安排住处和教室了，请他随着来。”程夕若说完，不等艾佳鞠躬，便转身去找方晓来，手里拎着艾佳那小巧精致的行李箱。

方晓来也有点头痛的正忍受着遗体三鞠躬的待遇，眉头皱成了一团，虽然他听不懂日语，但是一样厌倦应付吱吱喳喳的女生们。如果可以，他宁愿现在正呆在课堂里上他最不喜欢的教授的课。

方晓来翻了一个白眼，抚着额扭过头，迎上程夕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吓了一跳。

“安排处住和教室！”简短的一句话，所有的干事们非常统一的拎起身边交流生的行李，几乎一路小跑的冲向事先安排好的地方。

交流生们一愣，大概他们还没有从鞠躬中恢复过来，却看到念恩接待他们的人已经跑远，马上追过去。

程夕若和方晓来互看一眼，方晓来拎着那位井田先生的行李，深吸一口气，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还在看着他的老先生，低低的对程夕若叹息了一声：“要是我们心脏脆弱一点，今儿大概就挂在这里了！”

程夕若顿住呼吸，并不苟同的眨眼：“哪有这么夸张快走。”

他已瞄到那位老先生半张开了嘴，伸手一拽自己的副手，将小小行李箱一提，利落的冲向前去。

方晓来身不由己的迈步，当他也看到井田已然张大的嘴，竟然跑得比程夕若更快。两个人带着莫名的恐惧感越过了前面交流的学生，越过了自己的干事们，冲到了最前面。

联谊会的干事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头儿们拥有着矫健的身姿和运动员的体能，带着崇拜的看到他们一偏身子扭到最最前面，带着他们冲向那本来相当遥远的目的地。

此时此刻，念恩的学生们，多么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没有目的地的路哇！

方晓来一把抱住了门前的树，喘息如牛。

程夕若停在他身边，伸伸腿和胳膊，有点促狭的看着方晓来不怎么帅气的呼吸氧气。

“你不累？”说完三个字用了三大口氧气的方晓来夸张的呼吸着。

“累。还好。”程夕若耸了一下肩膀：“一会儿安排干事们休息吧，剩下的遗体告别我们来接着”

方晓来用眼神控诉着，其实他非常的非常的无奈。

“安排好就不用我们管了。”程夕若此时想起了学生会的那帮闲人。

“这可是你说的！”终于呼吸顺了，远处众多的身影已出现了。

“我说的。我有说过不实际的话么？”程夕若嘿嘿笑着。

“那也是。”

干事们的身影出现了，然后是一排整齐的枫园校服，最后面是教授。

程夕若大体点了一下人数，却发现独独少了自己手中行李箱的主人。

奇怪，难道体质这么差，到现在没跑过来么？

“你安排一下，我得回头找找。”

程夕若折回来时的路，脑子里勾勒着艾佳的模样，一丝担心不期的浮现。

飞散的书页在半空轻舞，如同羽毛般纷纷扬扬，悠悠然落在地面上。在这些纸片中间站着一个极为瘦削的女生的身影。一双雪白的手垂在两侧，右手腕上那环银镯亮得刺眼。精致得像瓷娃娃的脸笼着不散的冰霜，没有任何情绪的注视着面前撞了她的程夕若。

“啊，呃，对不起！”程夕若马上蹲下身去捡地上的东西，熟悉的感觉穿透了他的大脑——被他撞的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捡拾的动作变缓，纸片上的文字令他的眼里抹上惊讶。那是一份份关于学生会的资料，用正楷铅字打印出来，正待装订。

她仍然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双腿很直很直的站着，任由程夕若独自捡着一地的资料，而只是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并不愤怒并不着急。

程夕若看到了她挺直的双腿，并拢的双脚，念恩统一的鞋子打理得很干净，很小巧的一双脚。

直起身，将纸片双手递出：“对不起。”

冰霜美女只是静静的打量了他一下，接过东西，选择了一条直线，离他而去。

程夕若扭头看着她的背影，疑惑凝上眉头。她到底是谁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一叠声的抱歉冲进他的耳朵：“非常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一回头，他就看到艾佳正拼命的向他鞠躬。

吞下一口不存在的气体，程夕若慢了半拍的反应才伸手制止她：“没事没事。走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艾佳跟上他的脚步，这回程夕若没有跑，刻意放慢了步子配合她，生怕再弄丢了她。

念恩学园这么大，本校的学生都会迷路，何况是日本的交流生，万一搞丢了，那才真的是大麻烦哩。

叹口气。艾佳平复着自己波澜未止的心。

不期然，刚才的一幕落入她的脑海里。

刚刚，程夕若他们带着行李飞快的跑掉时，所有日本的学生们都震惊莫名，于是大家顾不上问什么奋起直追。好在学业进行之余，枫园也有注重学生的体能锻炼，还不至于被甩得太远，但大家一致感觉非常丢脸，跑步都追不上念恩的学生，实在太丢人了。

就在艾佳慢了半拍跟上去时，与大队已经拉开了距离。在跑了二三分钟后，一丛冬青挡住了她的视线，当她绕过冬青时就砰的撞上了一个人。

身体失衡的她跌坐在地，一片雪白的纸片纷飞，柔软的裙角飞扬，从七荤八素的星星中缓过神来，她先看到了自己面前一双属于女生的腿，然后抬起头就看进了一双眼睛里。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没有任何的温度，在这九月的温暖阳光下，直令她泛起了寒颤。幽幽的，冰冰的，水水的，不可预测的深度，不可触及的距离，不可改变的防备突然间陷落，艾佳简直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那女生就任她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