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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霍-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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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18、

她刚刚剪刀尖戳进去,下手肯定不算轻。可纪湛东捂着胳膊一句话都不说,她也就无从不了解他的伤到了何种程度。他看着她,目光反而更加沉静,也更加深邃。霍希音对望过去,只觉得那双眸子漆黑发亮,就像是能穿透她的思想。

假如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此刻的场面很诡异。纪湛东一动不动,即使茶几上有纸巾,即使一边的抽屉里有处理伤口的药剂。他甚至连皱着的眉头都已经舒展开,就好像开的那道口子并不是在他的身上一样。

而霍希音也没有帮他去包扎,标签终于被她剪得只余下一根连着的丝线,她面无表情地轻轻一扯,线断,标签也随之落下。她不再看他,转身去了卧室。

霍希音把卧室门反锁,把睡衣扔进衣柜里,趴在床上装死。外面没有声响,这种寂静倒十分符合纪湛东的风格。他的行动一直像猫一样,安静又有效率,并且跳脱逻辑。

他们在真正有冲突的时候,相处常常是这样诡异。她和纪湛东从未有过什么正面交战,也没有一次歇斯底里地吼过,甚至连重话都很少说。纪湛东擅长四两拨千斤,她和他相处久了,这点也学得惟妙惟肖。于是每一次的冲突都是暗流涌动,笑容摆得恰到好处,话题也保守安全,连针尖对麦芒的场面都很少,两人通常都是陷入沉默,然后在沉默中更加沉默。

霍希音决定去客厅看看。她自欺欺人地想,他受伤毕竟是她的责任,撇去其他不看,单拎出这一件事,她总该负责到底。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自我鄙视,她最近常常这样矛盾,矛盾到只想长睡不复醒。

她静悄悄地走出卧室,才发现纪湛东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霍希音站在离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皱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微微蹙着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胳膊上已经缠了绷带,有血迹渗出来,不多,但很明显。

纪湛东突然睁开眼,霍希音来不及反应,她皱着眉的表情被他一下子收进了眼底。

霍希音退后一步,嗤他:“装睡很有意思么。”

“你被骗自然是觉得没意思。”他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慵懒,眼睛半睁着,一手扶着额头,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可见是真的累了。

他伸出手要抱她,霍希音看着他,有些话还是问不出口。她小心地想要避过他的伤口,纪湛东却因此更加肆无忌惮。她最后被他抱在怀里,霍希音戳了戳他的伤口,清楚地听到纪湛东吸气的声音,她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问:“很疼么?”

他揪住她的脸颊轻轻向两边扯:“你从卧室出来后明明就一直盯着我的伤口看,现在又这么冷冰冰。霍希音同学,你一定要这么口是心非?”

霍希音眉目不动,捏住他伤口的手却在暗暗使力,纪湛东疼得拧了眉毛,将她的手捉下来握住,他看着她愤恨的眼,微微一笑,凑过去吻了吻,声音很轻柔:“唔,其实还真的是挺疼的。而且我明天看来不得不穿长袖了,否则人家问起来,我怎么说呢?家暴么?”

“你怎么没有带行李回来?”

“因为我明天还要赶回去呀。”他轻轻地说,将她的手指放在唇边一根根地咬,“明天早晨九点的飞机,下午还有一个会议。”

霍希音看着他,欲言又止。纪湛东淡淡地笑了:“想问我为什么会回来么?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那是因为你有放羊的孩子的前科。”

“我并没有骗过你。”

“你没骗过我,可隐瞒有的时候比欺骗更讨厌。”

他把她的手指弯曲,啃咬着她的手指关节,让她又痒又疼,他的力道越发大,霍希音忍不住低低地吸了一口气,他这才放了手,目光幽深,同时也敛了笑意,“你问我的话,我可以都告诉你。一直都是这样。”

霍希音别过眼:“那你又何必一定要让我问。”

“我也胆小,做了亏心事,会怕鬼敲门。”他敛了眉眼看她,“你如果逃走,我怕我会找不到你。”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就像是在哄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霍希音抱住他的腰,头靠上他的肩膀,她找准他脖颈间的大动脉,张口咬了上去,一点也没有留情。

她的手同时揪住他的腰,一圈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指甲嵌进他的肉里,纪湛东闷哼出声,但一动不动。

她咬住他,很久都没有松口。她从没有咬得这么狠,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们将拒听与被拒听的事轻描淡写地拂了过去,而她也并没有将自己的麻烦告诉他。她说不出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决定。

霍希音难得有了一次早睡的经历。她本来靠在沙发上假寐,后来竟然真的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搬到了床上,而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晨曦初至。

纪湛东侧卧着,一只手轻握住她的一束头发,依旧微微蹙着眉,他的脖子上还有一片明显的淤青,那是她前一天晚上的杰作。

霍希音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那片淤青的位置,假如将领口系紧,大概勉强可以看不到。但是淤青颜色十分深,不晓得一周之内能不能消得掉。

他这次回来算是伤痕累累,昨晚她用尽了全部力气,可不管她如何加大力道,纪湛东竟然都诡异地一声不吭。

霍希音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手里拽出来,但尝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她的一绺头发被他卷在手指上勾住,她挣脱不开,瞪了他一眼,只好放弃。

她这才发现两人的睡姿有点诡异,同时也明白了纪湛东为什么会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她不知为什么竟然睡在了床的中间,她和纪湛东只占了半个床位,纪湛东在她的右侧,因为空间不够,所以只好侧卧。

霍希音睡觉的时候,她的枕头总是分饰两角,一半被她枕着,一半被她抱着。她的这个坏习惯曾经被纪湛东试着修正过,结果却不了了之。有些地方她顽固得寸步不让,谁都没有办法说服她。

时间还早,霍希音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又沉沉睡去。她在朦胧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醒过来,发现纪湛东正在给胳膊上的伤口换绷带。

因为是一只手,所以他在最后系结的时候很不方便。霍希音过去帮忙,听到他一声轻笑,于是手上的绷带被她狠狠一拉,纪湛东倒吸了一口气,霍希音抬头看他,嘲弄地说:“你昨天不是包扎得挺好么,今天技术怎么就差了?”

“哪里好了?昨天我用牙咬住绷带去系,最后扎得太紧,又解不开,血都渗了出来。”

纪湛东在她包扎的空当扯开衣领通过镜子看脖子上的淤青,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入骨三分,就像个钢印。我估计你从没这么咬过别人,对吧?”

最后一句话说得真是诡异,霍希音瞥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说:“别人都没你这么讨厌。”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最讨厌的人么?”

霍希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那我真是荣幸。不是有人说‘不能流芳千古,那就遗臭万年’么,”纪湛东笑,“再怎么样都比忘记要好。”

他话里藏话,霍希音反应再迟钝也听得出来。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瓶药膏扔给他,然后自己下床去了卫生间。

“自己涂。”

第二十章

20、

霍希音和纪湛东一起离的家。她去上班,他去机场。这个周末发生的事情太多,等霍希音到了办公室,甚至都恍然产生了一种久违的感觉。

她整个上午都心不在焉,为了防止下班的时候完不成既定工作,在中午吃完午饭后便回了办公室加班。她在敲字的时候有人用食指关节敲了敲她的桌子,霍希音抬头,江行正两手撑着桌子笑着看她,眼角有细细的笑纹,十分悠游自在。

“中午也不休息一下,太尽职尽责了吧。”

霍希音跟着他打了两声哈哈:“你怎么也在?”

“我上午没在,这会儿刚到。”江行拨弄了一下她桌子上的小盆吊兰,拖过一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今天晚上有没有事?”

“然后呢?”

“然后我想请你陪我去个聚会。”

霍希音的动作停了停:“不去。”

“霍希音女士,这样拒绝一个有诚意的绅士,会让他觉得十分遗憾。”江行点了点她面前的电脑,“难道说你今天晚上有事要做?”

“没事,我只是不想穿高跟鞋而已。再说,你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什么聚会宴会。这间办公室里的其他女性,你随意找一个,应该都会十分乐意和你一起。”

“可我跟她们不熟,我才来这个城市不到半个月,熟悉的异性同胞大概也就你一个了。”

“你那是什么聚会?”

“哎,别提了,”江行突然装模作样地揉起眉心,“变相的相亲聚会,你信不信?”

霍希音一愣,嘴角弯上去:“你都沦落到相亲的地步了?”

“谁让我这么老了。所以才想抓你去当挡箭牌。”江行想了想,忽然一笑,“你说我既是老的,又是公的,你该叫我什么?”

霍希音愣了一瞬,然后面无表情:“我也不小了。你说我既是老的,又是母的,你又该叫我什么呢?”

江行也愣了一瞬,接着蓦然大笑,好容易才停下来,嘴角依旧是意犹未尽的笑,“怎么样,想不想去看看我的糗态?你晚上去了就能看到了。”

“那你准我一个月的带薪假吧,然后我或许可以考虑跟你出去。”

“你要假期干什么?”

“休息,你太能压榨员工了。”

“真冤枉我,我明明一直都很心慈手软。”江行说,“不过也没问题啊,你的薪水单位不给批的话,我自己帮你补齐好了。那今天晚上就这么说定了?”

霍希音不做声地一直看着他,江行则一直笑得无辜。她叹了一口气,说:“江行,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聚会,你何必非要踢我这块铁板呢?”

江行看着她,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的笑意:“行了,我理解了。你好好工作吧。”

霍希音终于在下班之前做完了所有的事。时间还早,她去了商场溜达。

她一个人流连在孕妇和儿童专柜,以往来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为了给友人买礼物,而这次来,心中滋味却十分复杂。她抚摸着一件质地十分好的儿童睡衣,忽然听到后面一声嗤笑。

霍希音在心中暗暗叹气,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夏仪。

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她。虽然觉得扫兴,但她一直觉得这种长辈最容易打发。恶言恶语霍希音也挺在行,因为都已明目张胆地看不对眼,于是连讽刺都会无所顾忌。

夏仪那张经历了风霜的脸依旧保养良好,但她消瘦了不少,竟然有了尖尖的下巴,依旧是一身珠宝,太过华丽也太过隆重,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中世纪的贵妇。

霍希音没用正眼瞧她,她刻意地忽略她,拎了手袋就要走。路过夏仪的时候,她在霍希音身后慢悠悠地开了口:“既然见到了,又何必装着没见到。”

“你何必一定要挑衅。你招惹我又不会有什么好处,当个陌生人不是挺好?”霍希音回头看她,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笑,步子却没有停,依旧是朝着电梯的方向。

“怀孕了竟然还走得这么快,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流产么?”

霍希音终于顿住脚步。她太过震惊,一时间忘记了本该如何回应。她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估计让夏仪十分满意,她从她身后绕过来,笑得十分端庄优雅:“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是么?”

霍希音盯着她,简直想把她戳出一个洞。

“去医院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你为什么表现得这么震惊,难道你怀孕的事还没有告诉其他人吗?让我猜猜,难道说这其他人里”夏仪清清冷冷地笑,“还包括纪湛东?”

霍希音缓缓地平复呼吸,慢慢地开口:“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戳到你的痛处了?那看来我蒙的是对的了。”

“你说的话让人不舒服。”霍希音冷眼看着她,话也同样的冷冰冰,“假如没有霍长清,我们就是没关系的陌生人。难道你觉得为难我会很有成就感么?”

“没有你父亲我们没有关系吗?我倒是觉得不尽然啊,我们之间好像不止有这一条线,在一些其他的地方我们也被神奇地衔接着呢,甚至还是在挺重要的一环上。”

霍希音看着她,不置可否。

夏仪靠近她,忽然淡淡地笑了,轻声说:“纪湛东收购了你爸爸以前的公司,我不相信你就没有一点的触动。”

霍希音抿着唇,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公司已经病入膏肓,你以为纪湛东费那么大力气去接管,难道就只是公事公办?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提的条件有多优惠?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去收购那家公司是因为谁?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了解的有多少,但是你真就确定你结婚之后会幸福?”夏仪的嘴角有一点嘲笑,“霍希音,其实你真的挺可怜。”

霍希音死死地看着她,她咬住唇,面色苍白,几乎没了血色。她的指甲掐进肉里,勉强镇定住自己,然后努力清浅地笑:“夏仪,霍长清当初是怎么抛弃你的,难道你就忘记了么?以前你靠母亲的救济,这两年你靠霍长清的遗产,现在你就靠着最后那点股份换来的钱。夏仪,你才是一条彻头彻尾的寄生虫。论可怜,当初的你难道不比现在的我要可怜一百倍?”

虽然她承了口快,但她觉得这种话题再说下去她应该不会占什么上风,于是霍希音说完就走,毅然决然。

她在周三的时候再次去了医院。她觉得有些恶心,同时十分烦躁,并且觉得心力也有些透支。

“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这样对孩子不好。”

“假如我想做流产,现在我的身体状况是不是也不允许?”她这些天查了一些有关的资料,心里有了底,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你压力太大,并且身体虚弱,这样子对孩子对你都不好。你现在需要的就是静养,放松心情的静养。”

霍希音从诊室出来,又碰到了她的那位高中同学。她最近似乎总是遇到一些故人,欢迎的和不欢迎的,一边聊着过去一边感慨。最近大概正巧是烦躁期,人人都在诉苦。那位高中同学和霍希音坐在长凳上说了半个多小时,从家庭到工作,琐碎小事太多,如同一地鸡毛,又小又繁又没规则,纯粹是捣乱。

后来她的同学说:“对了,前几天住进来一个病人,和你长得特像。挺年轻挺有气质的一个人,看起来也柔柔的,结果不知因为什么那天晚上突然吞了许多安眠片,幸好被家人及时发现送了过来。”

霍希音心中一动,问:“那个人是不是姓夏?”

她的同学想了想,说:“好像是。怎么,你认识?”

霍希音点了点头:“她现在怎么样?”

“那天晚上洗了胃,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好像是在1号楼四层四号,假如我没记错的话。”

和高中同学分开后,霍希音去了医院对面的礼品店里买了一盒补品。她买的时候没有犹豫,却在要进病房的时候开始徘徊。

她来看望的这个举动本就唐突,又何况她并非只是一门心思地来慰问。霍希音自觉十分不厚道,思索了半晌终于放弃,在此时却有一名医生过来敲了敲她面前的门,霍希音听到里面有一声低低的回应,接着门便被医生推开,她没来得及躲闪,直接就和夏未央来了一个面对面。

“是你?”她明显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镇定,指着病床一边的椅子,声音有些虚弱,“进来吧。”

夏未央的脸色并不算苍白,但看起来精神并不很好。房间内很干净,干净到礼物似乎只有她自己现在手里提的这一份。

霍希音不想解释自己如何会得知她在这里,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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