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颂-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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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激怒了他们，几个人扯着我头发还想要教训我，“等下——”狱长一挥手，让他们散开，“连她犯的是什么罪都不知道，要动手也要等这位大人见完了再动手。”
　　“是。”
　　
　　我听了，不由大笑：“果然还是狱长识大体，如果这位大人是我的远方亲戚，你们一个个肯定都吃不了兜着走。”
　　
　　做这些的时候，感觉身后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我知道老大夫浅眠，早就醒了。
　　
　　自打进了这牢房我就知道去见何祺是迟早事，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一路上却依然忐忑不安。纵使不知傅昱别的武功如何，但他的轻功那么高，想来逃路的本事一定不差，再说师姐善青也懂武功，他们两人在一起绝不会有事，那我心里这莫名的不安，难道是我自己将遭遇不测？
　　
　　遭遇就遭遇吧。我消极地想，也许，九爷以后悼念兵士的时候，也能顺道想起我。
　　
　　不知为什么，关在牢房太久没事做，我越发懒骨头了，当狱卒们将我放下，我顺势就倒在地上。后脑勺撞到一个硬物，疼得我睁开眼睛，舔了舔几日没有饮水的干燥的唇。
　　
　　桌案后面，端坐的正是何祺，一袭湛蓝的官服更衬得他的肤色白润，与我对他第一回的新郎官印象甚是贴切。
　　
　　“跪下！”狱长低喝一声。
　　他只是装腔作势，这个人太会看脸色了，在没有弄明白我与何祺的关系以前，他绝不会在别人面前对我轻易动手，一切都只是照规矩办事。
　　既然如此，我自然不加理会，摸了下脑后，好像没有撞出血来。
　　
　　“不像话——”狱长还欲再说，何祺已经拍出惊堂木制止了。他眯眼看向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强制按住跪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好有气无力道：“民女杨末。”
　　“你和那名刺客是什么关系？”
　　我奇道：“刺客？”
　　“不错，就是你放走的那名女子，正是日前行刺九王爷的凶手，你要是想活命减刑，就赶紧说出实话，兴许还能饶你不死。”何祺眼中闪着光，脸在光影下看不清楚。
　　
　　我怔了一怔。
　　行刺九王爷的刺客，是指善青吗？怎么可能。一定是陈冕何祺设下的圈套，故意试探我与九爷的关系。
　　
　　“大人，你说她是刺客？我不知道啊，我并不知道她竟然是朝廷命犯。”我急忙低头认错，“大人救我啊！我是冤枉的。”
　　
　　“你们当真不认识？”何祺目光一闪，我看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
　　“不认识。”
　　何祺姿态威仪，拍桌喝道：“如果真不认识，他们为什么是从你房里的窗子逃走的？难道只是巧合？”
　　我垂眼道：“大概，就是有这样的巧合。”
　　“你就是不愿意配合本官，那本官也不必顾虑你是姑娘家的身子，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讲真话！”
　　
　　看这架势，又是要用刑了吗。上回是受私刑，下手不至于要我的命，但这回，可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我握紧双手不做声，这才发现手心都是汗。
　　
　　就这么与何祺对峙的当口，站在一旁的狱长忽然发话了：“大人，这名刁女脾气倔得很，就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结果来的，不如让小人试试。”
　　何祺甚是高兴有人为他找的下台阶，为了挽回我不肯向他屈服的面子，马上就点头答应。
　　
　　狱长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各种刑具抬上来，烧红的烙，长满倒刺的长鞭，细如鱼骨的人钉我知道他们的惩罚手段千奇百怪，唯一相同的就是都能让人体验到什么叫做去鬼门关走上一回。
　　
　　当他们将一切置办妥当，看着冰凉寒心的器具，我表面镇定，事实上若不是双手相握，恐怕早就颤抖得不成样子。
　　
　　“用刑。”何祺扔下一道令牌，残冷的表情从灯影下映出，看得我四肢僵硬发寒。　“不要，九爷，救我，九爷！”　我在心里喊得声嘶力竭，紧咬着唇不能出声。用这个法子把怯懦都隐藏在皮表下。
　　
　　可是我那时还不知，正是因为这种隐忍不屈，才让要对付我的人更加难以收手。
　　
　　狱卒得令，扳着一张冷酷的面手执长钉缓步靠近我。这跟钉子是要钉在我身上的哪里，这一钉下去，就是筋脉断裂、锥骨暴血的惨烈。
　　
　　我的唇瑟瑟发抖，已经不受控制。
　　
　　灯光忽明忽暗，忽然被一阵疾风吹灭，窗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一道人影窜入，在众人都蒙在黑暗中没有反应过来时，我感到腰上被大力一拉，一双手渐渐收紧，缠住我，下一瞬，我从窗口被带出，随着温暖的怀抱，纵出高墙，远离喧闹成一团的狱卒。
　　
　　今晚上的月亮被云遮住，月色特别暗，但此时此刻我却异常安心。
　　这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是知道的。
　　爬在老槐树顶下不来，哭泣中正是这样一个宽敞的胸膛抱我落地；案几前练字练到睡着，迷糊中正是这样一双臂弯抱我回房。
　　
　　这个怀抱我是那么熟悉。耳边的心跳，鼻端的气息，都让我深信这个人是九爷不会有误。
　　
　　绿砚草性寒喜湿，而我生来是忌水之人，从未见过此物。
　　如果不是九爷出征在外常常带在身边，我怎么可能光一闻味道就识出绿砚草呢。
　　
　　经过极度的惊吓，我很快就脱力疲倦，却不愿那么快睡着，我回抱他轻声地说：“九爷，你还是来救我了。”
　　“恩，杨末，你不会怪九爷来得太迟吧。”腰上又是一紧，他微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衣料虽然粗糙，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足以蛊惑人的好闻味道。
　　我疲倦地睁不开眼，把头蹭到一个舒适的地方，努力去笑了：“九爷，下次别扮成老头吧，太难为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请注意我的发表时间，哈哈哈~




☆、茶色商队

　　我来到院中，看五月的花开遍地，绿柳成荫，以及站在花枝后面的那一抹傲然身姿。
　　
　　“九爷。”静静走上前去，“你好像站在这里很久了。”久到肩上沾了一些花瓣碎屑。
　　“是你来了，看看这些茶花开得多好。”他指着面前的一簇茶花，对我笑道。
　　
　　这个季节的茶花是开得最娇嫩的，花芯透着淡粉色，明艳欲滴，矜贵得都让人伸不出手去触碰亵玩。
　　
　　我吸了口气，略带酸涩道：“记得嘉国夫人最喜欢的就是五月茶花了。”
　　他指腹轻轻抚过花瓣，面容和煦：“是的。”似乎想到什么，偏头淡淡一笑：“天底下有哪个姑娘跟你一样喜欢成天抱颗老槐树过日子。”
　　
　　记忆中是得知九爷娶了亲，而且那位女子被封为嘉国夫人的那一天，我半夜里爬到老槐树上，一直到第二日正午都不肯下来，后来此事惊动九爷，还是他从康王府赶来，放下新婚燕尔的夫人，把我从槐树杈单手抱下来的。
　　
　　我尴尬地笑了笑：“九爷还不是一样，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竟然扮作村野大夫，还上了那么大的岁数，就连我都被瞒住了。”
　　他的声音温暖，让人能立刻静下心来：“杨末，事关重大，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点点头，仍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这么危险的事，以后让我们去做就好，九爷你一个人实在是太冒险了。”
　　“不必担心，我做出这个选择自然是有万分的把握。”他弯着嘴角，淡淡道。
　　“昨天晚上多亏九爷相救，但这样一来，可有耽误了你们的正事？”
　　他笑道：“不，我已经拿到了这个。”
　　
　　灿灿的太阳下反射出一面令牌的金光，赫然是个大大的“陈”字熠熠耀眼。
　　
　　我怔道：“这是？”
　　“陈冕何祺派兵守住汴京城门，盘查很紧。我潜入大牢，为的就是这一面令牌，有了这件信物就能安全顺利地进城。”九爷轻笑道，“陈冕一定想不到我进城是借用了他的令牌。”
　　
　　我默然垂下头：“九爷，听善青师姐说，你已经知道皇上召你回京的用意。”
　　他唇角扬起，眸中闪过一丝厉色：“你是说去金国为质？原来，你见着善青了。”
　　“是。”
　　“她现下如何？”
　　我低声道：“她不太好，四处被人追杀，身上带伤，眼睛也看不见。”
　　“原来你之前找大夫是为她治眼睛。”九爷叹了一气，负手道，“难为她了。”
　　
　　“九爷，我们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
　　“恩。她现在在哪？”
　　“从窗子逃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但她跟傅华沐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的。”我肯定道。
　　九爷略显诧异，随即点头笑道：“他就是姑苏傅华沐？杨末，你做得不错，他对我们有很大的用处。”
　　听出他话语中的赞赏，我得意地附和称是。
　　
　　九爷将作息做了调整，为避免被人识出，我们一行准备今晚入城。
　　我们一行的人数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那些我在草庐见到的医者都是九爷的旧部所扮，那么多人要大张旗鼓地进城显然并不简单，虽然有令牌在身，依然要做万全之策。
　　
　　入夜时，我们一行人已经从医者变成过路的商队，买来的数匹马驮着是石子沙粒塞满的麻袋，我也早早将自己一番打理，化作九爷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很快我们站在汴京城门下，静候前面的人经过门卫的审查。
　　虽然是夜间，但队伍还是排得很长，看来金国的铁骑还没有完全影响到这里，往来的商贩还是源源不断。
　　
　　“你们是干什么的？”好久以后终于排到队伍前头，门卫的小哥循例叫住我们盘问。
　　九爷抚着下颚贴上去的胡子，就如一个好脾性的商贩解释道：“我们是江南过来的，做的是大买卖。”
　　门卫抬起头大笑：“哦？大买卖？”他招手唤来两个手下，“你们去检查检查马车和袋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袋中装的都是我亲手塞进去的石子和沙粒，万一被他们检查发现，岂不是要被怀疑？
　　
　　九爷立时从袋中掏出两锭银子塞到门卫手中：“这位大人请行个方便，我们都是生意人，这些货都是上等的，更不是给一般人用的，这些可都是要送到宫里给各位娘娘们用的。”
　　门卫迟疑了一下。
　　这时候巡逻的一队人过来，领头的看我们僵持不下，走过来大声问道：“怎么回事？”
　　门卫一边点头哈腰地迎上去，一边指着我们：“他们说是送东西进贡的，这货是查还是不查？”
　　
　　巡逻的大人并不买账，摆摆手刚要发话，九爷再从袖中拿出令牌：“这是陈将军的手令，你们看有没有假？”
　　他们愣了下，急忙验明真伪。
　　
　　门卫道：“大人，这可是真的手令啊。”
　　巡逻侍卫托着下巴想了想，道：“手令是不假，可陈将军没说有这样一支商队会进城”“那怎么处理？”
　　巡逻侍卫沉吟半晌才迟疑道：“你们进城吧。”
　　
　　我心下雀跃，为了掩饰表情，只好低下头跟在队伍中慢行。
　　谁知才走了几步，突然听见布袋被刺破，沙石滴落在地上的细碎声，接着便是那个巡逻侍卫声如洪钟一般的暴喝：“果然是假的，快，把他们都抓住！”
　　
　　




☆、城门殃事

　　我觉得眼前的景物迅速移动，城门内涌出官兵无数。形势紧急，两边兵器相对，眼看免不了又是一场争斗，我下意识抓住九爷的袖子。
　　他拍了拍我的手：“没事。”
　　
　　“各位，已经见过我手中的令牌，为何还不放行？”九爷蹙着眉，抬高声音道。
　　巡逻侍卫冷哼一声，长戈相向：“你们根本不是商队，纵然手中拿着将军令牌又如何让我等信服。”
　　九爷沉着脸，低声一笑：“见到这令牌就如见到将军本人，原来你们是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么？”
　　“这”几个辈分小的士兵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动作。
　　九爷气定神闲，唇角含笑地望着他们。
　　
　　一士兵忽然道：“大人，不如拿画卷出来对照一下。”
　　巡逻的侍卫眼眸一沉：“还不快去取！”
　　
　　我不安地低下头。
　　当今皇上真的不顾念手足之情，竟然已经将九爷当成通缉犯四处招贴告示？
　　
　　九爷一抿唇角，青丝飞扬，神情散漫。可我知道，他并不是不在意。我仿佛看见他眼眸深处手足相残的无奈和痛楚。
　　
　　画卷缓缓展开，里头的人星眉剑目，身材魁梧，赫然是九爷的随侍赵晟。此人常年伴在就九爷身边，通缉赵晟跟通缉九爷实在没有多少分别。
　　巡逻的侍卫一一对照着，马上就发现赵晟沉着脸站在九爷身后，瞬时拔出刀剑，每双眼睛都盯着赵晟虎视眈眈。
　　
　　“九爷！”寒光一闪，长戈突然向九爷袭去，我猛抽一口冷气。
　　好在赵晟反应奇快，半路截住那柄长戈，冷哼道：“暗箭伤人的小人，有什么本事冲我来！”
　　
　　我跑过去拉住要动手的九爷，这才发现，场面已是一片混乱，刀剑无眼，寒光无数。我此时顾不得害怕，只拉着九爷往队伍的中间走，城门一边都是官兵，此时不能跟官兵硬碰硬，他们人多势众必要不到什么好处。
　　赵晟以一抵十，趁着空隙对我示意，带九爷离开。
　　
　　我点了点头，转身对九爷道：“他们会没事的，我们先离开罢。”
　　“杨末，你往城郊那片树林走，沿途有我们的标记，到有人接应你为止，快走。”他站立不动，望向场中，此时赵晟肩上被长刀砍到，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我拉不动他，急得跺脚：“九爷，现在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都在拼死保护你，万一你遭遇什么不测怎么对得起他们？”
　　九爷脸色变换了几下，终是沉痛道：“他们都是我最忠诚的将士，生死关头如何能弃他们不顾。”
　　
　　“九爷！”
　　我还欲再说，却突然发现城门口大批的官兵拉起弓箭。城门占着地势高的优势，在城门搭起几十支长弓，万箭齐发，这里岂不成了人间炼狱。
　　想不到陈冕大胆至此，明知要对付的是九爷，竟下如此狠手。不，不对，当时在宋贤楼，我明明听见文公千叮咛万嘱咐要将九爷活捉。
　　难道现在派兵的不是陈冕？
　　
　　此番轮不得我多想，赵晟也发现了弓箭手，眼眸一沉，挥手领着众多将士缓缓后退。
　　可时间已经晚了，城门竖起数十支箭，瞬时万箭齐发，巨大的阴影盖下来，阴沉了一片天。
　　这好像天上下箭雨，但一被淋到轻则受伤重则穿心而死。
　　我根本不会武功，对箭阵躲闪不及，无奈中只好躲在马背下，心里万分焦急。
　　
　　九爷和赵晟挥着长剑当先挡下不少箭矢，带队伍一路后退，但还是有不少箭支射着粮袋、马匹。我觉得身前这匹马至今能有幸活着不可谓是奇迹。
　　
　　正想着这马忽然悲切地嘶鸣起来。
　　我先是一惊，暗道不好，不会这么巧就中箭了吧。
　　才打算探头看下四面情况，身后忽然一双有力的手提着我的腰带，将我整个人撩起来，塞到马背上，尔后他策马奔走。
　　
　　垂眼一看，胯/下的白马竟是烈风，迎着强风，我艰难地回过头：“怎么是你。”
　　他拉紧缰绳将我置在怀中，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