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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舟-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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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他伸手拿起抽屉里还没开封的纱布袋,指节在抽屉底板上不慎蹭了一下,擦出一层薄灰。
顾沉舟回身走到沙发旁,将纱布交给贺海楼——贺海楼已经用剪刀解下了自己脑袋上缠着的白纱布——问:“要帮忙吗?”
贺海楼头也不抬,拆了纱布袋直接上手:“小时候做惯了,我自己就行。”
顾沉舟点一下头,走到那只猴子面前,将拴着它的链子又绕了家具几圈,确定它没法乱跑乱动后才走回沙发旁,却并不坐下:“你想吃什么?”
“嗯?”
“买些早点,”顾沉舟说,“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了看,小区里就有早点店。”
贺海楼很是惊奇地看了顾沉舟一眼:“你突然这么好我真不习惯。”
“要不要?”顾沉舟直奔主题。
“当然要,”贺海楼笑道,“难得顾少有这份心情,求不来啊!”
顾沉舟点点头,然后——掏出手机,拨了自己一瞥间记下的外卖电话,几句话功夫就叫了一份皮蛋粥并特意交代对方赶紧送上来。
贺海楼一下子有些傻眼:“你没事看一眼就记下了那家店的电话?”
“恰好比较好记。”顾沉舟解释。
贺海楼默默看了顾沉舟一眼,脸上的失落都掩盖不住了。
顾沉舟看得是心知肚明,他心道就算自己下去买了又能代表什么?不过是几步路罢了,又不是自己做给他吃……不过好像除了卫祥锦外,他还真是没给谁带过或者做过食物啊……
这个念头在顾沉舟脑海里打了个转,就被主人抛开了。顾沉舟悠哉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开始补昨晚漏掉的新闻联播。
就在小区底下的餐厅别的不说,速度至少挺给力的,顾沉舟开了电视没多久,送餐员就在底下按了门铃,贺海楼起身开了门,站在门口的送餐员还扬着笑脸和贺海楼唠叨几句,显然是早就熟悉了的。
这倒不太奇怪,不管贺海楼是三天回来一次还是五天回来一次,总归要吃东西,按着他家厨房蟑螂都找不到能维持生命的食物的干净程度来看,贺海楼除了喝啤酒吃泡面外就只能叫外卖,而最近的外卖只有底下那一家。
地理位置优越。顾沉舟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贺海楼已经付完帐回到沙发前。他掀开纸杯盖子,用塑料汤匙勺了一口粥放在嘴里,眉头先微微一皱,接着舒展开来,眼睛还不自觉轻眯了一下,不经意间露出一种餍足的姿态。
不得不承认,只要贺海楼愿意,他可以轻易博取任何人的好感。
坐在对方的家里,顾沉舟本来七分注意力放在新闻上,三分注意力留给贺海楼,几句话之后,这两者的注意力变成了五五开,又几句话过后,顾沉舟已经把自己的七分注意力放在贺海楼身上,只余三分还关注着新闻里的事情。
从容,智慧,一针见血。
看着唇边带有一缕笑容的贺海楼,听着对方寥寥两三句,就将新闻里头某个事件背后的深意剖析得一清二楚,顾沉舟几乎忘记五天前,对方在另一栋房子里的猎奇举动了——只是几乎。
他带着赞赏和愉悦的微笑和贺海楼相谈甚欢,翻开心中那本写有贺海楼名字的簿子,在已经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内页上,又添了数行句子。
卫祥锦是在十二月三号回到京城的,距离顾沉舟被袭击刚刚好三天的时间。
这是一个和顾沉舟从国外回来时一样的艳阳晴天,只是气温降了不少,回来时他穿一件短袖,再去时,已经围上了一条薄围巾。
飞机自天空缓缓降落,机舱大门打开,混在人群中间,自机舱上走下来的卫祥锦远远看见顾沉舟,一下就乐了:“还是这么怕冷!”
这是半夜的飞机,顾沉舟五点就在这里等了,结果硬是延迟了两小时到七点,太阳都升起来了,他打一个哈欠,说:“得了,走吧……先回你家。”
卫祥锦点点头:“有你陪着我估计暂时不会被骂。”
顾沉舟一下笑了:“你知道会被骂还跑回来?”
“你在这里我能不回来吗?”卫祥锦上了车,望望车顶说,“反正他总能找到理由骂我……”
顾沉舟说:“你见卫伯伯真是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我现在终于明白小时候我刚到你家时,你为什么做什么事都要拉上我一起了。”
“你才发现啊?”卫祥锦说,“当然是为了免于挨骂!那时候你不知道我多高兴,本来玩游戏我爹骂‘玩物丧志’,看书我爹骂‘书呆子’,爬树摸鱼我爹再骂‘整一个泥猴’,跟我妈去听京剧我爹又有话说‘不是正事’!结果你一来倒好,玩游戏变成了‘乐于分享’,看书是‘教导弟弟’,爬树摸鱼是‘孩子活泼’,听京剧‘培养爱好陶冶情操’!你就是我的天使,活的,摸得着!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感动,天天趴在窗子前眼巴巴地看着对门,就等你从树丛里走出来……”
顾沉舟很惆怅:“小时候的美好剥开来一看……”
“唉……”卫祥锦也跟着叹气,同样显得惆怅,“那时候我一开始还挺想跟你换个爸爸的,后来看见同龄的女孩们玩办家家游戏,又偷偷琢磨你是我新娘子就好了,到时候我爹一张嘴喷火我就把你往前面一推——”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顾沉舟说:“卫伯伯没几天就生日了,你那时候还没回队里吧?”
“等给我爸过完生日就走。”卫祥锦说。
顾沉舟就空出手朝后一指:“东西,我托人收了一件古董,应该还成,到时候你给卫伯伯。”
卫祥锦也不客气,放下座椅,探手从车后厢拿了东西,三下两下拆开一看,顿时惊叹一声:“呦!”他有些惊讶和喜欢地捧起盒子里的瓷碗,看见碗身釉色如白玉,外壁及内侧绘有五只褐色蝙蝠,形态各异,或振翼或敛翅,双爪前伸,各捧一只粉橘寿桃,淡妆浓抹,色调清雅。
“外行人也看得出这个漂亮啊。”卫祥锦翻来覆去,十分满意,“比我爸原先的那只破碗漂亮多了!这一看就是个艺术品!”
顾沉舟笑了笑:“我外公家有渠道,要收比较容易……卫伯伯那只碗是他自己捡漏捡到的,当然特别心疼喜欢了。”
“知道你不差这个,我就不客气了。”卫祥锦将碗放回盒子里,拿起来晃了晃,是一点都没有古玩人士的谨慎之心。
“除了女人不共用,我的就是你的。”顾沉舟爽快说,车子一溜儿开进了天瑞园。
说是回到天瑞园,其实除了让卫祥锦放一下行李之外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情——不是周末,除了顾沉舟还没有进体制显得无所事事之外,两家人要上班的上班,要上学的上学,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回到卫家的别墅,顾沉舟看卫祥锦放下行李,又等对方洗了个战斗澡,就继续开着车往正德园的方向驶去。
这回刚刚好,卫老爷子和顾老爷子都在家,顾沉舟和卫祥锦来得及时,还赶上了绿豆粥早饭,正好一人一碗垫垫肚子。
接着顾沉舟和卫祥锦逗留一会,在两家分别坐了一坐,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中午两人自然留下来吃饭,吃完之后,卫祥锦陪自家爷爷下下棋,顾沉舟则跟顾老去钓了一下午的鱼,快到五点的时候,两人回到天瑞园,刚好白天上班上学的都回家了。
两人分别回家吃了个晚饭,饭后出来遛个弯又见面了,卫祥锦牵着不安扭动脖子、明显有些兴奋、想要撒开四足奔跑的大黄狗,对顾沉舟说:“晚上跟贺海楼约个时间吧,我见见他。”
顾沉舟摇摇头:“从早上吃到半夜……”说归说,还是掏出手机给贺海楼打了一个电话。
贺海楼一听顾沉舟说话,也没多问什么,张口就答应了,跟着就敲定时间:“晚上九点?”
顾沉舟看一眼卫祥锦。
卫祥锦冲他点点头。
“行。”顾沉舟跟贺海楼又闲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现在距离九点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遛弯结束,顾沉舟去了卫祥锦家,两人先打了盘战略游戏,然后顾沉舟拿出小提琴,随意拉了一曲舒缓悠扬的曲子,时间就差不多了。
见面的地点还是在国色天香——这里快成为三代公子聚会的指定地点了——卫祥锦订了一间听涛阁,提前十五分钟就在房间里等着了。
晚上九点,贺海楼准时来到国色天香。
这次的饭局很小,统共只有顾沉舟卫祥锦和贺海楼三个人,其实按平常来说,怎么样也要再叫一些亲近顾卫和亲近贺海楼的,不过现在局势微妙,这一点也就因为谨慎的缘故而省略了。
三天时间,贺海楼头上的伤还没有全好,但缠着整个脑袋的白纱布已经取下来,只留一个四四方方地用胶布粘着,盖住伤口。
卫祥锦站起来迎上前去:“贺少!许久不见了。”
“卫少。”贺海楼淡淡一笑。
顾沉舟不在的三年里,卫祥锦和贺海楼在同一个圈子里,平常难免碰面,但关系很淡,也就是见面一点头的程度,加上卫祥锦后来加入军队了,更是没有交集。
“大前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卫祥锦也不客套太多,招呼过后就直接进入正题,他正色说,“这桌酒是特地感谢贺少的。贺少帮了小舟就是帮了我,现在不太方便,等这一段过后,我一定摆一桌大的当众感谢贺少!”
说着他给自己倒满了一小杯白酒,举起来对贺海楼说:“贺少伤还没好,就别碰酒了——今天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感谢。”他说完就一口气连喝了三杯,中间连个顿都不打,三杯过后,脸色已经红了起来,“贺少请了。”
说着将酒杯翻转,里头一滴不剩。
贺海楼的唇角下垂了一点,又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若无其事地扬回去,他笑着坐在主位,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来说:“这次占卫少的便宜了,下次我们不醉不归。”
顾沉舟这时出声:“以后机会还很多。”说着视线朝贺海楼的方向滑了一下,正好和贺海楼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当下,贺海楼给了顾沉舟一个讨喜的漂亮笑容。
顾沉舟也回给对方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场饭局,宾主相谈甚欢,都把气氛往融洽的方向引导,这不算饭点,尽管卫祥锦依旧叫了一桌子的菜,但或许是大家都吃饱了菜又太过精致的关系,两个小时的交谈下来,基本上没什么人动筷子。最后散场的时候,一桌子的宴席还好好地摆着。
贺海楼和卫祥锦及顾沉舟在国色天香门口分开,一晚上光卫祥锦喝酒了,在里面的时候还不觉得,出来猛地被冷风一吹,酒精立刻攀上脑海,让卫祥锦呻吟一声:“喝得有点多了。”
顾沉舟一个晚上基本没怎么碰酒,去检查驾驶员酒精度都没问题,他伸手扶了一下对方:“还行吧?”
“没事。”卫祥锦不在意地说,“部队里喝起来比这个凶多了。”
顾沉舟点点头,去拿了车载着卫祥锦往天瑞园的方向开去。
晚上十一点的时间,郊区的车道上来往车辆已经不多了。顾沉舟开着车平稳地朝前行驶,进了市区中心又拐过几条弯弯曲曲的街道,忽地降下车速,问身旁闭着眼睛休息的卫祥锦:“要不要?”
“什么?”卫祥锦张开眼,有点迷糊地问了一句,就看见街边一位老人在沿街推着烤地瓜的车子走动。
“要!”卫祥锦瞬间精神了,毫不犹豫地接话说。
顾沉舟顺从地把车子开到街边,摇下窗户向老人要了两个地瓜。
卫祥锦从兜里掏出散钱交给对方,很高兴地交换左右手一边给地瓜散热一边剥皮:“我们多久没吃这个了?”
“我觉得有十年了,小时候你带我出来吃,还因为这个被打过呢。”顾沉舟将车子停到街道旁,从卫祥锦手中接过一个,也开始剥起皮来。
“真是这个数!”卫祥锦咬了一口,然后斜了顾沉舟一眼,“顾大少,小时候是你撺掇我出来的,然后吃干抹净嘴巴之后,责任三下五除二,往我身上一推,我妈用手帕给你擦嘴巴,我爸用巴掌打我。”
顾沉舟咳了两声:“咳咳,真的?”
“如假包换,十足真金!”卫祥锦说,“你陷害我的次数多到自己都忘了做过什么事了吧?”
顾沉舟:“……”真记不全了。
两人在车里相互吐槽一段,话题绕回贺海楼身上。
“你觉得贺海楼怎么样?”顾沉舟问。
“跟之前的印象一样,”卫祥锦说,“我不太喜欢贺海楼,他玩得太疯太过界了,不过这次他帮了你,不管是出于什么,这些都是我该表示的,我就你一个兄弟,他帮了你就是帮了我,救了你就是救了我,反正他那些真正过界的玩意也不是在国内……”
顾沉舟玩味笑了。
卫祥锦一时没注意到,他还说:“倒是晚上你看起来和他挺熟稔的啊,关系不错?”
顾沉舟说:“我去过他家里。”
“嗯?”
“那天晚上贺海楼受伤,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晚上后回到家里,在家里又被猴子抓伤了……”
“猴子?”卫祥锦呆了一下。
顾沉舟没有理会,继续往下说:“我去拿纱布,打开抽屉,里头就一袋未拆封的纱布放在里头,抽屉底板上都蒙了一层薄灰了,而装纱布的袋子上干干净净的。”
卫祥锦的神情有了轻微的变化。
“贺海楼不经常住在家里。”顾沉舟平静说,“家里一根葱一罐米没有,常备药物没有创可贴没有,但有一袋未拆封的纱布和没扭开过的消毒药水。”
卫祥锦脸上的笑容褪去,神色变得冷硬。
顾沉舟看向对方:“你在军队里专门学过这个,分析得出来吧?”
“他知道自己会受伤,专门准备的。”卫祥锦冷冷说。
“没错。”顾沉舟十指交叉,“一卷纱布和药水说明不了什么。或许是巧合,但从另一个方面来看……”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又平静又冷漠,像画上去似地完美和从容:
“他早知道这件事,是特意掐着时间,赶过来的!”
47、第四十七章肥肉
“他如果知道——”话说到这里,卫祥锦反而收了怒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这次的事情是郁系做的?”
顾沉舟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果他知道,就必然是!汪系还不至于连一件事都没法保密。”
卫祥锦目光闪了闪:“你说会是郁系中的哪一个?贺海楼自己?贺家的掌舵人?或者其他跟贺家有关系的?”
这三个选择基本囊括了所有可能:贺海楼如果知道这件事,要么这件事是他直接经手的,要么这件事是他偶然间发现的;而贺海楼一个还没有进入体制的三代公子,想要偶然发现这样的事情,除了从家里得知还有什么办法?要从家里得知,办这件事的人怎么会跟贺家没有关系?
问题进行到这一步,挑起话题的顾沉舟却没有接下去,而是两三口吃完手中的东西,重新发动车子,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一点猜测,也许真是巧合呢?”
卫祥锦的手撑在车窗上,他放下座椅,靠躺上去正好透过车窗看见深蓝近黑的夜空,几颗孤星,一轮弯月,跟着他们一路走,一路停。
车子停在了卫家门口。
卫祥锦从车上下来,顾沉舟坐在驾驶座上说:“太晚了,我就不跟你进去了。”
卫祥锦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出声:“有什么事要做的话,记得告诉我。”
顾沉舟笑起来,他唇角挑的有些高,眼睛也眯起来——他脸颊不胖不瘦,线条非常柔和,所以很少笑得这样明显,那显得太过亲昵。
“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顾沉舟说,他的手指很长,不论是拿着小提琴的琴弓专注奏乐,或者漫不经心地敲击方向盘,都显得赏心悦目,“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顾家站在这个位置,如果没点儿本事,就不要怪别人把它当成肥肉咬上一口。”
卫祥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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