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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横山庄-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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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可要进去看看少主?”
“不,不用了。”彦卿摇摇头,跟着利一继续往前走。
同样是天之骄子,同样是有一个人中龙凤的父亲,院中这个少年又了解他的父亲为他做了多少?怨恨,逃离,似乎伟大的父亲总是难以留住自己孩子的心,优秀的儿子却未必能够理解父亲。从前的他尚且不知道珍惜,又何况这个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
☆、少主先生
“先生您看可以了吗?”少年恭敬地将手里的作业交到彦卿面前。
彦卿低头略略扫过一遍,点点头:“几个重要的地方都已经点到了,静少的进步十分神速。”
面前这个恭敬端正的少年几乎看不出之前所表现出的乖张戾气,也就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偶尔会在彦卿面前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厌世,而他就是整个连横山庄的少主人,单名一个静字。
没有提起过他怎么会被关在京都的死牢里面,彦卿便从不过问,就像没有人提及整座山庄主人的姓氏为何,他也不会主动探听。
自从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讯后,彦卿就一直是孝服,原本按照守孝三年的礼法,这三年间他不能够入仕、游学、参与典礼,要废寝忘食哀思欲绝得形销骨立,不与外人接触,几乎与世隔绝地度过这三年,前三者他本就不会去做,其二者有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孝道,只有最后一项,在山庄的这别苑里,除了需要教授学生少庄主静,他没有踏出过这里一步。
失去至亲的痛苦随着时间慢慢淡去,转而将自己满满的心思都放到了这个有父亲却难得见上一面的少年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横山庄的事务太繁忙,庄主总是将自己的儿子交给无数的师傅先生,一年来也才见过自己的儿子数次,甚至每一次都只是为了考较他,彦卿多多少少也能够理解了少年静当初一心想要离开连横山庄的念头而渐生怜惜。
一晃眼就已经在这深山庄园里呆了近一年,从腊月到了寒冬,教授的课业也从礼记春秋进到了百工天文,幸而少庄主静是一个聪明的学生,学什么都很快。其实彦卿也很惶恐,他并不确定应该给静少这样一个继承人教授什么样的课程,然而少潜传来庄主的话却很奇怪,只是让他随便教,并没有规定内容,他便只得将自己所擅长或不擅长,只要是能够想到的能够教授的都教给这个少年。
“既然如此,那今天下午能休息一下吗?”为了突出授课的严谨,特意撤去了原本的书桌靠椅,采用的是旧制的案台坐席,师徒两人都是跪坐在细密的篾席上的,这时候静少庄主端正跪着挺直腰倒像是有几分恳求的意味。
彦卿原本想加快进度下午再讲一课,犹豫了一下便说:“学业本贵在坚持,但静少如若是觉得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学生不是嫌累。”静从面前的一叠纸张下面抽出一份卷子,“父亲已经开始让静学着处理一些庄外的事务当做考较,这正有一件事情拿不定注意想请教先生。”
彦卿略略看了一眼,似乎是一份账目和一份名单,连横山庄内的人都有各部各分的主事管理,这些都不是他缩擅长的,便也不开口,等着静少继续说下去。
“姜州大旱,稻米欠收,米价上涨,目前我们在姜州的几家铺子还坚持着稻荒前的米价一直没动,可现在我们设在姜州的几个米库都要空了,很快就要无米可卖,如若从其他地方调运,那成本势必上涨,之前几次米价上调已经引起了不少姜州当地门派的骚乱,抢米砸店的事情都发生过好多次。武师父说正好可以趁这次机会将那些门派一举拿下,文师父却说并不是好机会,静昨夜思量了许久,总觉得这事拿不定主意,来问问先生。”
彦卿知道少庄主静除了自己还有其他师父,教授武艺的皆被称之为武师父,连横山庄事物的叫文师父,自己这些严格的算来,也可称之为“杂师父”了。
“静少想取下那些打砸店铺的姜州小门派吗?”
少庄主看着彦卿没有回答,静静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所谓大德可以服民,那些人为了抢夺稻米可以随意的伤害别人的性命姜州的百姓又怎么会受到他们的蛊惑,换一种看法,连自己最起码的生存都不能保障的人你又指望他们能有多大能耐会成为连横山庄的祸患?”
看着静少十分赞同的表情,彦卿转了语调又说:“所谓下谋伐城上谋攻心,如果避开门派之间的争斗再看,姜州的百姓因为米荒都吃不饱肚子或者饿死或者逃离姜州,这些苦难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我们继续按照之前的米价出售,虽然金钱利润上受到了一定的损失,但是却能够赢得民心,姜州的百姓必然会因为感念我们的恩德而愿意支持我们,背离那些失德的门派,这样不是比直接杀死他们更好吗?”
彦卿讲完回头,才发现少年继承人一直都保持着直跪的姿势静静听他把这些话讲完,垂着眼帘似乎正细细思索着什么,然后一下子抬起头来,说道:“先生,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随后重新抽了一张白纸,提笔写下“卖米书”四个字……
少年继承人写的这张“卖米书”是入夜之后才到连横山庄主人手里的,此刻静少的文师父和武师父也都在,他们已经知道了之前那师徒俩谈话的内容,也不说什么,只是偶尔冒出三三两两的叹息声。
攻心?以德服人?
连横山庄身处江湖事端的风口浪尖,那么他就只有拳头一个说话的方式,武力一种征服的手段,跟武夫讲道理,普通老百姓的支持有什么用,能当武林盟主吗?
然而连横山庄的庄主却撤退了那几个叹气的师父,招来兼管姜州事务的主事。
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那一晚上都讲了些什么,众人只知道耿少潜第二天送往姜州的庄主命令却是各地协助往姜州调米,为少庄主撤换了一批文武师父。
彦卿是在梅花林里煮茶时听到静少告诉他这个消息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愣得倒翻了茶杯。
他没有想到庄主那样一个人会采纳他的建议。
“……先生,父亲他真的同意了你的想法。”
“庄主果然不是凡人,这样的胸襟和气魄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彦卿忍不住有些激动地握住腰间的折扇。
匆匆走过长亭的耿少潜看了一眼一身孝服站在梅花林里的彦卿,听着他这些话,面上却是露出一个讽刺般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掌柜邵春阳
自从少庄主静开始接触部分连横山庄的事务之后日程越发忙碌起来,然而少庄主却依然每日坚持到彦卿的院落去听课,就好像是一种不能改变的习惯,每天在梅园后面沏一壶茶,谈论那些杂学,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彦卿回屋内继续守孝,而少庄主则是匆匆继续其他的课业。
这日,静少听完彦卿的课正往后苑正阁走去,绕过假山流水,走廊上一个转弯,却猛地撞到一个人怀里——
“少庄主小心。”一件满是珠光宝气的华贵衣衫一下闯进眼帘,然后是一双尾梢上挑半眯半笑的丹凤眼,男人一下子抱住撞上来的静少,顺势在他还没长开的小腰上掐了一把。
静少猛地一掌拍开他,这男人显然是不会武功猛地向后一躲,原本站在身侧的褐衣侍卫上前半部化解了静少的掌力。
“少主恕罪——”侍卫一欠身又退了回去。
男人看着衣袖上那一个冒着寒气的霜手印,弹了弹灰,对着少庄主满面怒容的样子又是笑得满面春桃:“许久不见,少庄主内力中的寒气又厉害了。”
所谓:一身金装,满面芙蓉,半壁江山,换个掌柜。说的便是这个见人未语先笑的男人,连横山庄的大掌柜,邵春阳。
大掌柜大约也是连横山庄独有的称呼,连横山庄的大掌柜,邵春阳是连横庄主从姜州一个当铺里用山庄两成的收益定了十年的雇佣契约,十年之后,邵春阳可以自行决定去留。
热衷美色不忌男女,喜好财物不禁金银的邵春阳在与连横庄主定下这叫人诟病的长契之后,便凭着商贾之身跻身江湖最大的势力,并在转眼之间让连横山庄的年盈利增长了一倍,将连横山庄更加抬到了一个叫天下门派仰望的高度。因而江湖又道,这见人便笑满面芙蓉的大掌柜足足价值连横山庄的半壁江山。
然而这能力出众的大掌柜显然和连横山庄优秀的少庄主不太和谐——
“可惜没能把你邵春阳冻住!”静少冷冷看了他一眼。
“大掌柜,主上已经在等你了。”
见到突然出现的侍卫,邵春阳便也不做停留,嬉笑着半躲半绕地他从另一边走了过去。
邵春阳能力出众,连横山庄外的大部分杂事都是由他东奔西走地打理,事多人忙,难得回到山庄里一次,这次在后苑正阁外撞见,自然也是因为他有事要去见连横山庄庄主的缘故。
“邵春阳参见庄主。”
“怎么样?”紫色袍子的男人正坐在罗汉床上,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华的鲛绡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只看见男人苍白而关节突出的手腕上缠着一条乌黑油亮的串珠,金色的穗子一直垂到衣摆的上方。
“不出庄主所料,因为我们米铺持续不断地出米,姜州那些背后有江湖门派支持的米商老板都坐不住了,一个个也都开始动摇了。不过官府……”邵春阳一顿,从怀里取出一方薄薄的信封。
“衙门那边怎么说?”
“官家因为姜州饥荒,派来了一个钦差,那人是赵丞相的门生之前有打过几次交道,主要是有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
“嗯?”
“是赵丞相的二儿子,赵志远。”邵春阳将手里的一封密笺递给庄主,“他是赵丞相最宠爱的儿子,听闻是个泼皮无赖般的人物,却是能叫赵丞相如今将许多事情开始交手给他来办理,这次他也是代表那几家的利益来的……”
坐在堂上的庄主略略扫了两眼,便一下子将那纸片连着信封在手掌里捻成了雪花,嗤笑一声:“嘁,那老东西……”
“那现在我们就回绝了他?”邵春阳半是试探地问道。
珠子滑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内堂里格外明显,座上那人沉静了一会儿,道:“等等再说,姜州很快就会有新的变动……春阳。”
“是,庄主。”邵春阳抬起头,半眯着眼笑道,在冬天晴朗的阳光照耀下,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角度。
“如果拿下了姜州,那里就交给你吧。”
邵春阳一下子顿住了,连横山庄庄主所说的“交给”他,不是简单的将姜州的事物交给他打理,要知道现在外部的事物本就大部分交到了邵春阳手上,只不过最终都要通过文字的方式交还到庄主手里审核,现在庄主所说的“交给”难道是另外一种,他所期待而又未曾期待过的馈赠?
“就是你想的那样。”
邵春阳嘴角一下子弯起来,看来最近东家的心情很好,忍不住抖抖身上漂亮的衣袍得意道:“是,庄主!”
“趁着这两日过完节再回姜州去吧。”
“春阳斗胆问一句,山庄里最近是不是来了一个叫彦卿的人。”眼见东家心情不错,邵春阳便大着胆子又提了另外的事情。
“你问这做什么?”庄主此刻的语气里透出几分不愉快来。
“那赵志远说他愿意用三分利来换这个人。”
“这也是他老子的意思?”
“春阳觉得这应该是他自己的主意。”邵春阳有些犹豫,像是不太好意思在庄主面前开口,“……传言说这个彦卿彦公子,”青衫虽素,颜色难藏”……”
庄主沉默了。
邵春阳对庄主的沉默有两种揣度,一种是那彦卿公子的长相根本没那么好看,庄主在怀疑赵志远那三分利的诚意;另外一种就是那彦卿公子确实长得如那传言一般色如春花,丽质难掩,连庄主都有些动心了,不舍得将彦卿公子送去作交换。
然而邵春阳才刚刚回到山庄,又没有随着庄主前往京城,连横庄主与彦卿仅有的那次会面他都不在场,自然不会知道第一次庄主见到的彦卿是在死牢里精神最沮丧颓靡的时候,身上的衣物污渍破损,头发散乱,被耿少潜等人拖着长途奔波,满脸尘土,满身污垢都没来得及换洗就前去面见连横庄主。
因此,在庄主的心目中,这个彦卿公子一直都是不修边幅的世外狂生模样,看起来和京城墙脚跟子底下讨饭的叫花子没什么区别。要说为什么那赵志远会对这样一个人青眼有加么……庄主或许更有可能的还是在纠结那赵二公子的眼神是不是不好使,会不会影响以后彼此来往间的问题……
然而,连横庄主一直沉思着问题没有说话,下头的邵春阳也纠结着庄主不随意发话,一直看着庄主一脸深思的模样从座上走下来,从后堂离开。
几天之后邵春阳收到了心焦等不及的赵二公子飞鸽传书,询问彦卿彦公子诸事如何如何。
这厮提起笔,丹凤美目略略一转,便提笔写道:
“……赵公子稍安,东家并没有出言拒绝,依春阳拙见,赵公子如若真心那彦卿公子,不若便与东家坦言,再加上几分”诚意”,东家看在各家面上,自然是愿意做个成人之美的好事……”
那赵二公子焦心儿地等着回信,打开鸽子腿上的纸卷儿,一看,“啪”地折断手里的竹节狼毫,恨恨提笔又写了一封回信。
“……邵大掌柜见谅,这事儿本就是志远瞒着家父从自己的份子里掏出来的,利分上面却是毫无办法的了……实在无奈,幸而志远最近得了几件漂亮玩意儿,听闻大掌柜的向来善于鉴赏,便嘱咐下人送给您把玩把玩……”
待那邵春阳睡过了赵志远送来的一对龙凤胎姐弟,锁了一套金丝绞玉耳瓶,起来抹抹嘴,又提笔给赵志远回了一封信:“……感念赵公子情深意重,奈何春阳只是东家手下打杂的,这事儿还是要看庄主的主意,春阳自当尽力而为……”遂送回了那姐弟,回了一箱子白银,花楼里喝酒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要让赵公子吃到彦肉呢。。。。纠结中
☆、庄主的考校
姜州的事情都如同所预期那样发展一切顺利,朝廷因为官员上报的情况调拨了一批银子,略略思量几分,对姜州来说又将会是一番骚乱,而在连横山庄内——
连横庄主这几日里心情都很是不错,性子坳扭的儿子最近突然对山庄的事务开始上心了,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最近都乖乖觉觉地没搞什么风浪,姜州的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慢慢发展。
于是庄主难得好心情,又恰逢过节,顺便也为邵春阳接风洗尘,便召了庄里的管事、掌柜诸人等,在山庄里办了一场小型的宴席,从午宴一直吃到了晚宴,窖藏的好酒喝完了一拨又一拨,只把各管事掌柜都喝趴下了。见入夜已深,一直侍立在旁的耿少潜凑到庄主耳边道:“主上,大家都差不多了……”
庄主顿时放下左手的酒坛子,看看右手边犹自抱着一个标致小娘子哺酒的邵春阳,又看了一眼浑身上下没点儿酒气的耿少潜,道:“就你最扫兴。”随即挥了挥带着串珠的右手,示意散了酒宴,让侍候在旁的各小厮歌女扶着烂醉的各管事掌柜去客房,此间风流好事暂且按下不提。
另一边耿少潜本想让人扶连横庄主回屋,却被未尽兴的后者拒绝了,考虑到连横庄主的实力,又是在自家院子里,耿少潜便也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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