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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商沈万山-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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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沈万三也笑了起来:“小人哪里敢和皇上相提并论!”
“唉,我整天公务繁冗,否则真想和你一同去江淮古道,再去看看那位老妈妈!也不知她老人家现在还在不在世上了。”
沈万三听着朱元璋的话,心头一阵惭愧。这些年,从那老妈妈送的青花瓷盆上,自己曾受到种种激励。老妈妈给了这样一只聚宝盆,可自己却一直没去看过这位老人。想到这里,沈万三叹了一口气:“老人家想必已是过世!” “哦!你去看过她老人家?”朱元璋看着沈万三,神情感动。
沈万三看着朱元璋,结结巴巴地:“没,没去过,我只是猜测而已!”
朱元璋不高兴起来:“你长年在外经商,顺道去看看她老人家一下,也不费你什么的呀!”
沈万三挨着朱元璋的训斥,心头不服气起来。你是在淮西起家的,靠在你边上,你怎么没去看哪?倒说起我来。他这么想着,可是却不敢说出来。
朱元璋看着沈万三脸上掠过的一丝不服气,心头一阵不快。不知不觉中,脸拉长了许多,话音重了起来:“这个老妈妈,是朕的恩人,也是你这个巨商的恩人哪。老妈妈当时将福给了我,将财给了你。因此,我这才当了皇上,你也成了巨商豪富。老妈妈那么贫困,还将聚宝盆给了你。你这个大富翁发了,难道反哺她一下都不行?朕现在当皇上,可是要养天下那些孤苦伶仃的老妈妈们呢!”
沈万三一吓,不由得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着:“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说着他抬起头:“皇上,养,养天下的老妈妈,如要小人我出钱,小人愿,愿意!”
朱元璋站了起来:“哼,也不怕你不愿意!”他本想接着说,你们当初给张士诚出钱,为什么要那么起劲啊!后来想想,还是不说了。
朱元璋又缓缓地坐到了座上,他看了下依然跪着的沈万三,心头轻贱地“哼”了一声,但嘴上却说着:“兄弟,站起来说吧!”
听到这一声“兄弟”,沈万三心头一阵温暖,但还是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朱元璋又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你过去曾想贿赂我手下人来救张士德,这次,你又纵弟侮辱皇后,朕给你全赦免了。只是,你将如何报答朕啊?”
沈万三抬起头:“小人讨饭时与皇上共过患难,今日富了也愿和皇上共享福!”
朱元璋发出一声奇怪的“哦”,这里面的情感极其丰富,是惊讶,是鄙夷?是高兴,是不高兴?也许在这一声“哦”里都兼而有之。只是在他的脸上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好!好!共享福!”
一会儿被放到冰水中,一会儿又下到了油锅里,沈万三已搞不清有几次了。此时,沈万三又是而且只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像个白痴似的笑着。
2朱元璋清算苏州富户的意图日渐明显,可沈万三此时却无奈地感到,家大业大,想退也退不下来了
被释放的沈万三,一离开皇宫,就绝不受宠若惊了。于他而言,这最要紧的就是逃离应天城。他怕朱元璋一觉醒来,又改变了主意。
像上次一样,他这次也是急匆匆地离开应天,所不同的是,他从秦淮河畔上了船,船是绕着从下关外的长江上走的。
王信和陆丽娘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没料到素琴也来了,尽管是后来来的。走的时候正是个雨夜,陆丽娘搀扶着沈万三上了船。沈万三从船的小窗中朝岸上的刘玉招着手,王信和素琴也在船内向刘玉招着手。
船桨拨开了水面,悄悄地开向前方。
船舱内点着一盏油灯。
昏暗的灯光下,王信、素琴、沈万三和陆丽娘分列坐着。船上的气氛极压抑,丝毫没有逃出虎口的愉悦。
王信看了看沉默的众人:“啊呀,这次也算是个大难不死,嘿,那可是必有后福!”
素琴看着沈万三:“姐夫,你这次获救,多亏了丽娘姐,你今后也该把心放在丽娘姐身上了。”
沈万三低头不语,他理解王信和素琴所说的。
“我这次回去,就准备再回戏班子里去了。”素琴说着,低下了头。
沈万三和陆丽娘都意外地抬起头。“你”沈万三想说什么。
素琴一下子打断他的话:“我意已决,请别再劝我留下了!”
沈万三怔怔地看着素琴,他既搞不清她跑来应天干什么,也搞不清她又为什么要走。只有陆丽娘懂了,动情地抓着素琴的手。
当沈万三讲起十几年前和朱元璋交往的旧事,大家都惊讶极了。
陆丽娘更是一脸惊讶:“你和这位朱皇帝过去就认识,那后来怎么没再找过他?”
沈万三摇摇头:“哎呀,我怎么会知道,当初的那个小和尚朱重八,后来改名叫做朱元璋呀!”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三七
王信想得倒比较深:“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看不是坏事,要不是那天他在殿上认出了我,我早被他杀了!”沈万三自信地说。
“那刘玉她去找马皇后说情,也没用?”陆丽娘有些惊讶地说。
“没用!”沈万三摇摇头,“这个人身上的霸气,十几年前,我就领教过了!再说,他也不是那种容易被人左右的人。”
天亮时分,船进了长江。宽阔的江面上,江雨霏霏。近处这龙蟠虎踞的六朝古都和远处的紫金山都笼罩在一片茫茫之中。站在船头看着这眼前这一切的沈万三,蓦地产生了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他回头看看,那金陵王气正盛,谁说“金陵王气黯然收”啊?他想起了唐诗人刘禹锡写这应天大江的《西塞山怀古》。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他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唉,真个是‘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啊!”
夜,明寝宫内。
朱元璋也没睡着,正半躺在床上,凑在灯下看着《汉书》。
“陆贾时时在高帝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倘使秦行 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朱元璋看到这里,点头称是,马上得之,又岂能马上治之?勘乱用将,治世用相。历观各朝各代,何代不然?他又接着看了下去。
“淫侈之俗日日以长,是天下之大贼也!”
“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抽卖必倍亡农夫之苦,有仟佰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以利相倾;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
朱元璋久久地看着这几段话,立刻眼前出现了皇宫前那老家凤阳灾民叫喊的情景。朱元璋感到浑身燥热,他从床上爬起,烦躁地在寝宫内踱着步子。未几,他走到书桌前,坐到座上,拿起笔批阅起奏文来。
远处宫墙下,响起敲更声。朱元璋听着敲更声,放下笔揉了揉眼睛。眼前,他当初在江南私访时所见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酒楼内,灯红酒绿,富豪们在宴请;
这些富户们一个个醉醺醺地由美丽的少女们搀扶着;
日头已高,卧房内,富户老爷犹偎着两个少女在睡着;
朱元璋仿佛备受刺激地站了起来,猛敲了一通书桌,接着拿起笔在一张白笺上写着:
百僚未起朕先起,
百僚已睡朕未睡。
不及江南富翁家,
日高五丈犹堆被。
朱元璋写完,将笔猛地掷去。在掷笔的一刹那,他决定了,将苏州的富户,迁居凤阳。他又走过去将笔从地上捡起,在墨上蘸了蘸,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命徙苏州富民实濠州”几个字。
濠州——凤阳。
朱元璋的诗很快传到了苏州。为怕命徙富户实濠州事在苏州引起不测和事端,朱元璋命关帷筹办此事时,特意关照,要严加保密。
然而,就是那首短短的诗,在苏州也已引起了种种波澜。沈佑从茶馆中听说了这首诗,回来抄给沈万三看。
百僚未起朕先起,
百僚已睡朕未睡
沈万三读到这里,眼前浮现了朱元璋那未老先衰的面容,他才比自己大一岁啊!这个小和尚出身的皇上,诸事经心,言行法随,为的是怕臣子们欺蒙他。因此事无巨细都要过问。每天弄到深更半夜的,这也太辛苦了。不知怎么,沈万三有些可怜起这个皇上了。可当他读到下面两句“不及江南富翁家,日高五丈犹堆被”时,沈万三诵读的声音骤然而止,他感到了那诗的象外之旨——一种磔然作响的钢刀声。
沈万三放下手中的诗笺,心里想的却只是一个问题:这是说的我吗?
站在一旁的沈佑指着诗笺说:“皇上对江南富户欲予清算之志已见端倪,磨刀声已是霍霍。万三啊,你或许是该急流勇退了。”
沈万三还在回味着诗句:“日高五丈犹堆被我想我不是那种日头已高,还睡在被窝里的人哪!皇上这里说的不是我!”
沈万三尽管感到那诗中所表述出的一种并非文学的力量,然而他还是不愿相信这是说的自己。那个皇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他经历过了。看来只要咬一咬牙,总还能挺过去的。
沈佑看沈万三似乎并不把这放在心中,心中倒焦躁起来:“做官一蓬烟,做生意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是归家种田,这可是万万年哪!”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三八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作为一个商人,沈万三本想离开国内这是非地,再出南洋去做生意。可听说刘家港以及长江口朱元璋都派了水师查禁货船,“片版不得入海”。眼见得要再想搞海上贸易,已是大不易了。看看今日的情形,他这才知道,他过去的出海是在一个多么适宜的时机——元朝廷内外交困,顾不上商人的出海,几路诸侯在互相绞杀,也顾不得什么海禁不海禁。可如今,大明一统,海上私人贸易的春天已经过去,机会只怕已是再不会有了。
王信也了解此时沈万三的种种处境,劝着说:“老爷,俗话说,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坏。我们的事如今做得太大,只怕树大招风。还是刚才老太爷说的是啊,急流勇退。”
“如今这家大业大,想退也退不下来了呀!”沈万三无可奈何地说。
沈佑看着沈万三,冷笑一声:“我看你,生意场中精明过了头,可这日常之事却是迂腐至极。我看不让朱元璋把你家全抄了,你是退不下来的!”说着沈佑拂袖而出。
3刘伯温劝皇上如要筑城,可借沈万三这些人的财力。朱元璋却火了起来,这天下都是朕的,可钱却让他们管着,朕要用,倒要向他们借
朱元璋对沈万三并非不耿耿于怀。各处的奏章所说的赈济灾民,军方将领伸手要的军饷等等都归结到一个字:钱!可天下初定,他这个皇上手中却是拿不出几个子儿。
可那沈万三手上却有钱无数,号称富可敌国。
富可敌国?!
有福的没钱,哼,他有钱的也别想有福!朱元璋时时难抑住那种卑劣的想法。
那天在应天城墙前,他看着那一处处低矮的颓墙,心里终不是个味儿。这可是皇城的城墙啊!
朱元璋对同往察看的刘伯温说:“朕未登基前,朱升为我献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其时朕就想筑此城墙,奈何财力不够。现朕虽已称帝,但这高墙还是不能不筑啊!”
刘伯温点头:“是啊,张士诚为什么能拒我军十月之久,还不是因为恃仗苏州城墙坚固。”
刘伯温的话,无意中燃起了朱元璋心头的火:“哼,可恨那些江南富户,当日助张士诚守城,大把地花钱。可现在,朕要筑这京都城墙,却是库府虚乏”
“不知皇上有何筹措?”刘伯温试探着问。
“他妈的!这天下都是我朱元璋的,可这天下的钱却由沈万三他们这些人管着,朕想用却用不着。”说着他看着刘伯温,恨恨地说:“天下土地兼并于少数富豪之手,这些人凭借财力,难免要兴风作浪。而百姓不得安居乐业,也就难免要铤而走险。因此”
刘伯温知道朱元璋要说什么,连忙打断:“皇上,砍树容易种树难,树长得这么大也不容易!”
朱元璋看着刘伯温,叹了一口气:“是啊,不容易!我马上得这个天下,容易吗?不容易!要扫清一个个对手。平心而论,沈万三他们那些富户能聚敛如此多的财富,也是谈何容易,也得要扫清一个个的对手。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在这点上,我倒是极钦佩他们在商业上的手腕和成功。”
刘伯温看着朱元璋:“据说沈万三和南洋的生意做得很大。如果皇上能让他这么去做,那,倒也使老百姓地有所出,物有所用,人有所劳,于国库亦有裨益。”
朱元璋不假思索地:“不!朕已下令海禁,片版不得入海!即使是开放海禁,这也只能使他们赚得更多,变得更富,朕却还是得不到一个子儿!”
刘伯温知道,在建国的方略上,朱元璋只是用一个小农民的眼睛来看世界的。因此他对朱元璋说:“民富则国强,这并非是坏事啊!”
朱元璋哼了一声:“既生瑜,何生亮?这是三国中的老话。我反其意而用之,则是这个沈万三为何与朕生得同时?我不能不为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着想。当今天下一统,这些富豪若不加斧削,终是个后患。再说,不除去他们,那些钱也到不了我口袋里。”
“皇上为何非要除去他们?皇上如要筑城,本可借沈万三这些人的财力么!”刘伯温缓缓地说。
“借?”朱元璋睁大了眼,一下子忿恨起来:“哼,这天下是我的,可天下的钱倒让他们管着!朕要用,倒要向他们借?”
刘伯温也感觉到了朱元璋那狭隘的胸怀,劝谏道:“皇上,平天下是惟德是崐辅,宽以待民!”
“宽以待民可不是宽待他们这些富豪。”朱元璋犹不解气,“我还是那句话,削其财力,先弄光他们那些老本钱,再来收拾他们。哼!”
刘伯温知道再说也没用,于是缄默无语了,可朱元璋却感到奇怪起来:“军师如何不说话了?”
刘伯温淡然一笑:“下官知道皇上少时贫寒,曾备受这些富户压榨,仇恨难免已是刻骨铭心。再说皇上主意已定,小臣不敢左右皇上的决断,惟有聆听皇上指教而已!”
朱元璋大笑起来:“知我者,真是军师也!朕已钦令关帷去苏州,把苏州那些豪富们给我迁居凤阳。让他们也到我过苦日子的地方去过过日子!其次,朕下诏召沈万三来应天,先让他为朕造廓庑楼堂,建一条苏州街,然后么再让他出资筑城。”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一三九
都说胖子怕热不怕冷,可肥胖的陈泰,兴许是在色上淘虚了身子,一到冬天,却是格外地怕冷。房内的火炉和被窝内的铜炉,郎中说会火气大,给他出的方子是使用两个人炉——用两个年轻的小女子,每天赤身先给他焐暖了被子,然而陈泰再睡进被窝里去——这既去除了寒气,又不会有火气。这陈泰上了床,冷是不冷了,可一边一个赤身裸体的小女子,反倒觉得热了起来。于是先折腾了这个,再折腾那个,久之又是淘虚身子,更觉得怕冷。这两个后来成了他小妾的小女子,也似乎是在陈泰身上使尽浑身解数地争着宠,把个五十多岁的陈肥商整天弄得摇摇晃晃、疲疲软软的。昨日晚间,陈泰又被那两个小妾折腾了半夜。这日头已高了,他还搂着她俩在熟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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