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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凶猛-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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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平王这一回倒是不偷懒了;也不若当初在落凤郡一般丢下军士自己跑路了,始终骑着马在离城楼一箭地之外督战。秦念在城上看着眼红;就隔着这么点儿距离,她偏生杀不掉这个祸害。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心思,白琅回头,瞥了她一眼,轻声道:“想杀了他?”
  秦念一怔;点头。
  “我也想。”白琅低声道:“现下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去?”秦念睁圆了眼,看住他:“擒贼先擒王;若是他死了;还有谁能统领叛军”
  “这我也知晓,可是谁杀得了他?你若觉得我能,我也愿意一试。”白琅道:“你看,下头军心虽乱,却始终未退,他身边的几名军卒也始终跟随着,是好生训练过的。”
  秦念默然,小声道:“没法子么?”
  “”白琅看看她,道:“你觉得,你家五郎是个什么人?”
  秦念一怔,道:“废物?纨绔?惹事精”
  白琅仿佛是不曾想到她这样说,眉头微蹙:“他要是有点儿本事,宫城之围定然能解。若是没本事,弄不来京郊驻军的兵符,咱们便只能等天命了。”
  秦念看着他,惊道:“你叫他去做这个?!他他万一急起来,直接将将军给砍了怎么办?”
  “不砍了他,你指望徐逆的亲眷来解围么?”白琅道:“徐逆的罪过不及此人,不便迁降,但斩草迟早要除根的。”
  秦念直急得额上渗出汗珠,道:“斩将夺军,他有几个脑袋够砍?!”
  “若是成了,他便是护主的功臣,若是不成你以为广平王做了皇帝,你秦家还有人能活吗?”白琅道,他并不看秦念,眼神盯着城下游走的广平王,双手却从不曾放下上弦的弓箭。
  秦念抿抿唇,反倒苦笑了出来:“罢了,郎君。我家里头如今便如同摆在高崖孤木上,左一步,右一步,都只有粉身碎骨吧?”
  白琅尚不及回答,秦念便听到了城墙内侧一个孩童的声音:“七姨!”
  她愕然回头,会这样唤她的,除了太子还能有谁?只是,太子怎的会到这样危险的地方来?
  可在她面前出现的,却并不止是太子——太子的乳母,小公主的乳母及胡氏,皆跌跌撞撞朝着这边狂奔而来。
  太子虽然年幼,到底是个男孩儿,穿着打扮自然方便,跑得也比那些个女眷快得多,须臾到了城下。秦念哪儿敢叫他上来,只能自己快步下去,到得跟前,才发现太子满脸的泪痕。
  她心下登时便慌了。
  “怎怎么了?”
  太子用手背擦了擦眼,模样全然没有做储君的气派:“叛军从西北角门攻进来了!阿娘说,说叫我们快些来找你”
  秦念脸色顿变:“此言当真?!阿姊她人呢?圣人与太后呢?”
  太子使劲儿摇头:“我不知晓,阿娘,阿娘叫我们别再过去了,说,七姨知晓怎么逃走”
  秦念只觉周身都凉了,她扭头向城墙上看去,白琅也正瞥过来。他大概是听不到他们的说话的,此时望着她的眼神,是征询无疑。
  而她什么也说不出,只能看着他,摇摇头。
  一切都来不及了。叛军入城了想来广平王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将重兵堆压此处,白琅与她自然要当心提防,然而帝后目下所在的云岚殿,却偏生与此处隔得甚远
  白琅大抵是从她神色之中看出了蹊跷,几个起落从城墙内侧的台阶转口跳了下来:“怎么了?”
  “叛军进城了。”秦念听得自己的声音干哑:“圣人,阿姊,太后他们都在云岚殿只有太子殿下他们几个逃到这里,我听阿姊的意思大概是要让咱们护着他们走。”
  白琅面色剧变:“什么?”
  “咱们是走,还是”
  “有法子走吗?”白琅仿佛是问她,却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转身,冲着尚在城上的校尉厉喝一声:“开城!”
  秦念愕然,道:“你要做什么?”
  “左右也败了,杀了他,还有指望”
  “别!”秦念一把扯住他,道:“别做傻事,咱们能走——宫中有密道,我知道的!”
  白琅一怔:“有密道?!”
  “阿姊病重的时候曾经告诉过我!”秦念道:“这里离皇后殿很近,或许来得及郎君,别去和他拼命,你不能去送死!”
  “我不能扔下这些同我守城的弟兄。”白琅的声音极平静,面上却带着笑容:“我须得陪他们尽忠。再说,我若是走了,没人拖住他们,你们阿念,你带着两位殿下和咱们的铮郎,现下就走。我不给你护送的人了,免得人心叵测反而害了你们。”
  “住口!”秦念急道:“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你若是想要两位殿下也殉国,我这唯一一点骨血也留不下的话,便陪我殉情。”
  秦念朱唇微张,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觉得眼底下泛酸,发热,终究是向后退了一步,点点头。
  白琅从腰间解下了战刀,递给她,微微笑道:“这是我这辈子能送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阿念,记着我,可好?”
  秦念再点头,大抵是用力太大,泪水甩落在手臂上。她转身唤了几个妇人,带着孩子们便朝着皇后殿过去。她的步速急,脚下却稳稳的,不敢有一点儿踉跄。
  生死离别来得这样快,她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他一眼。然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了,在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缕残阳之中,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儿温润情意,还有那一句“记着我”。
  她在落凤郡决意赴死之时,也说过这一句话。
  只是,这一遭相别,还能不能再见?
  一行人走得静默,都是熟悉宫中道路的人,这样走倒也不用点起灯烛招人眼目——其实也不需点灯烛了,东边儿的宫室已然烧成了一片,映上天空的红光如同沸腾的血。
  路上也遇到了宫女内侍。秦念将白琅给她的战刀抽在手中,见到谁便不由分说一刀砍上去。这些个宫女太监自然是无辜的,可她不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死旁人同自己被追兵抓住相比,自然是选择前者不那么可怕。
  想到即将失去的那个人,秦念已然不太在意自己的性命了。可她到底不能如那些丈夫战死后便哭天喊地恨不能殉情的将军夫人一般,系在她身上的,是比她自己的命还要贵重的命,是万不能有闪失的命。
  人血溅在脸上,是他的吻一般灼烫的温暖。
  她隐约还记得白琅曾说过,他娶她,是因了她不若旁的女人,没了他,她能活下去,她也能做别人的依仗而不是只能依仗别人。
  那是在夸她么?怎么便一语成谶了呢?
  到皇后所居宫殿的路程并不算远,找到那块刻着出宫地图的地砖也不算麻烦。机括开合,一行人下到密道之中,便在不熄的鲛油灯照耀下疾行而去。这密道修得考究,虽然无人知晓其存在,却隐约有微风,定是修造时便注意到了的。
  这样的秘密,她秦念原本一世都不该见证。
  没有人说话,只有纷沓的脚步声在密道中逐渐远去。突然响起的婴儿哭声被乳母用胸膛堵住,密道又陷入了宁静。
  而密道之外,宫城之中,已然如同修罗血场一般。
  地上杂乱地倒着人,有人穿着宫女的衣裳,有人正是内侍的打扮,有人却是守城的军卫。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脏器拖在地上,伤口露出惨白的骨茬,却还不如当时便死了。
  已然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叛军见人便杀,气焰当真是熏天。可没有谁能阻止他们了,守宫城的军士,能降的已然降了,不能降的,已然死了。
  只有一处,在满宫的混乱之中安静之极。
  广平王正在此处,叛军的首领们皆在此处,白琅亦在此处。
  他背倚着城墙,周身浴血,伤处不少,只是强撑着不愿在仇人面前倒下。
  而他脚下是几十具尸体,有方才还一道守城的弟兄的,更多的是叛军的。肉搏之中,没有谁敢开弓射箭,而要在白琅身上捅一刀,叛军须得死四五个人才行。
  可便是这样,胜负也不会有异数。
  广平王自己是不会在混战之中出现的,他只会在敌人已然再也无力翻盘之时,得意洋洋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出现在自家随从无微不至的保护之中。
  “白琅,白无常?”他的声音中满含讥嘲:“你不是不死的神将么?怎的也成了这副模样?再有一名妇人来推你一把,只怕你都会再也站不起吧!”
  白琅唇边含着血,眼神如狼,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攥着长枪。
  “不降话说得很有骨气。”广平王的眼眸眯起,道:“现下后悔了没有?现下再想投降,也没有用了你能赢两回,没想到最后一回要输吧?秦念跟了你又如何?你死了之后,可还能保住她?”
  白琅听得“秦念”的名字,反倒轻轻笑了一声,终于说出了面对广平王的第一句话:“她是我的。”
  “现下,今后,都是我的了。”广平王道:“天下都是我的——你说,她能反抗我多久?见得你的人头,她会不会发疯?她那样的美人儿,发起疯来哭泣昏倒,想来也好看你也算有福了,能得到她这两年!”
  白琅却不搭理他了,方才那短短四字出口,鲜血已然沿着他下颌流了下来。
  伤势已然不由他自己支配身体,他能凭借的只剩下一股心气。
  他答应过秦念,要替她杀了广平王的。在那之前,断断不能死。
  他这一辈子,杀过无数旁人看来决计杀不掉的劲敌。这命里头的最后一天,还能不能再带个人一同上路?
  作者有话要说:说起来快完结啦。
  想看谁的番外么?有2W字的榜单,正文肯定是写不到2W字了。



☆、第10俱3章 俱焚

  广平王对白琅仇恨的眼神;却是丝毫不在意。他唇边讥讽的笑意丝毫也不掩饰——是的,这样的白琅,就像是一头被拔下了所有利齿的豹子,还有什么可怕呢?
  “你怎的不说话了?”他兴致勃勃道:“是了;你也没法子说——秦念呢?她人呢?怎的抛下心上的郎君,独自跑了?你可知晓她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一个妇人;你还要为她硬着骨头不投降?”
  白琅眼前已然渐渐混沌;他咬着舌尖;用疼痛去保持目光之中剩余的那一片清明,计算着自己的力量与广平王和自己的距离。
  再近一点就好了;再近一点,一步,就够了。
  “你现下便是想投降,也没有机会了。”广平王虽然没等到他后悔的神色,自娱自乐得倒也很上兴头:“对了,快来几个人,将奉御们弄进宫来看看。白将军这样神勇的人,若是就这么死了,也太过可惜。总是要你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看着曾经属于你的美人儿在旁人怀中,看着你可以得到的却被你的愚蠢葬送的一切才有趣!”
  他说得兴起,竟伸了手,指着身后燃烧的宫城,扬声道:“你看到了?这地方的每个人,曾经都能杀了我,但现下,我是这里的主人了,我是天下之主!”
  白琅不言语,只是漂亮的眼中染上了一种不加掩饰的鄙夷。
  广平王自然也看得到,仿佛是这种鄙夷深深刺痛了他,他竟跳下马,几步走到白琅面前,用手中的马鞭朝着他狠狠抽了过去。
  那鞭子落在铠甲之上,不疼,却十足屈辱。这般打畜牲的手法,若是换了先前的白琅,必是不能忍的。然而此刻,他的全部心力都须得注在自己身上,他不能被这鞭子的力道带倒,而渐渐昏暗的视野之中,只有那个人的身形清晰。
  广平王打得兴起,他怎能不恨白琅?如今对方还活着,却不能还手,这感受委实是太过美妙了。
  美妙得叫他忘了那桩他从不曾亲身体会的铁律——敌人不曾死透了之前,总有法子叫你后悔也来不及。
  白琅刺出那一枪的时候全然没有征兆,他整个人仿佛坚持不住了一般向下压过去,却突兀地向上拔起身体,长枪若贯日银虹,直刺广平王下颌。
  他放弃了胸口,以免重伤对方却不至死。而若是枪尖刺入对方颅脑,他不信广平王还能死里逃生。
  而广平王见他动作时几乎不曾反应,手上还抽了一鞭子下去,方醒悟还在滴血的枪尖已然裹挟寒意刺到了他喉颈。
  倘若白琅能多留哪怕一分力量,这一击便足称完美。可他到底是受了太重的伤了,重得连护臂的铠甲都成了拖累,这一枪已然无法保持出手时的精准和迅疾。广平王竟抢到时间,退了一步。
  白琅看在眼中,心中已然没什么希望了。他不会再有机会聚力一击而以广平王目下的位置,他只能伤他,却没有任何把握能叫他伤重致死——除非割破血肉这点儿小伤也能天随人愿地引起血痈症。
  可偏生就在这一刻,广平王向前踩了一步,仿佛是将自己的喉头送到了他枪尖上来。
  而白琅没有力气了,他只能用自己身体的重量,推着长枪深深刺入对方的咽喉头颅。而广平王这一回再无法逃开了。
  “赢的,还是我。”他哑声道,不知广平王能不能听到他的话语,却看着他竭力扭过头,仿佛要朝后看。
  他的背后有什么?白琅抬起头,双目却在那一霎睁大。
  不远处燃烧的殿顶上,分明立着一个年轻的贵妇。她的长裙在被火烤热的夜风中猎猎飞舞,高耸的云鬓已然有些松落,几缕乌发散落,洁白袒露的胸颈之上溅落着干涸的人血,映着她苍白面容上,他今晨亲手点绘的朱唇,红的狞厉。
  她发间金饰闪光,锦衣上刺绣闪光,手中雕弓也闪光,却都比不过广平王的身体颓然倒下时从他胸口露出的箭尖耀目。
  除了秦念,那人还能是谁呢。
  她就在那时候射了一箭,不早,不晚。箭矢穿入后心,力量将广平王撞得向前一步,正好戳在了他的枪尖上。
  这是巧合,还是灵犀?他还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在落凤城下,曾有她的羽箭贴着他面颊飞过,为他射死身后偷袭的敌军。
  她有很多不是,但她从来都值得他给出所有的珍惜。
  白琅并不知晓自己坚持了多久,也不知秦念是何时回来,如何回来的。此刻的他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躯了,枪杆摩擦掌心,他倒在了广平王身边。
  而秦念立在殿顶上,见他倒地,咬了一下唇,却不曾落泪,反倒高声道:“贼首已然伏诛!京郊大营军将已然入宫,尔等从犯,降者减罪!”
  她从不曾这样大声地呼叫过,可便是她扯破了嗓子,声音在一片混乱之中仍旧渺小。而原本在广平王身边护卫的几人已然举起了弓箭对着她。
  在她能一箭射中广平王的地方,他们也可以将她射成一面靶子。
  只是终有人动作比他们要快,燃烧的城墙后飞过的箭雨,在石板路上几乎敲起火星的马蹄,与灼热的火和刀锋,织就成一张死亡的网,劈天笼下。
  在这一支劲旅之后,秦愈纵马疾驰而来:“阿念!白琅呢?!”
  来不及等秦念回答,他已然注意到了倒在广平王身边的好友,面色须臾便变了:“咱们还是晚了?!”
  秦念笑了笑——这或许不是笑容,只不过是挑起唇边的动作:“不晚逆贼伏诛,太子尚在,咱们赢了。”
  “可他”秦愈也顾不上秦念了,几步赶到白琅身边,亦不顾身边乱军来往砍杀,将他身体极费力地翻过来,伸手去试他鼻息——可夜风凛冽,他哪里试得出来?
  秦念慢慢下了殿顶,慢慢走到兄长身边。她看着秦愈费力地托起白琅的头,束手站着,却什么都不曾做。
  那双目紧闭满脸血迹的人,是她的夫婿么?
  满宫的混乱,莫说侍御医,连女医都寻不到一个。没有人能帮她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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