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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染风尘-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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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轻痕紧跟著雅同心,心也淡淡的揉搓起来,他很想以官轻痕的身份对他说教主不过是虚名头衔,我依然是你认识的、熟悉的那个官轻痕,夏离你不用闪躲,不要刻意移开目光。
可身为一教之主的矜持与尊贵,生生制止了他表露出那般过於烟火人情的温柔来。当著四名忠心耿耿的护法,当著贴身服侍的两个祀鬟之面,他有他教主的威信要维持。
雅同心躬身回应的话语里,控诉受欺的感情色彩并不浓厚,甚至并无含沙射影。官轻痕却颤了颤神,自寻弦外之意,他心里是虚虚的,略觉有愧。
他转过头,吩咐雏雁。
“夏离孤身闯夕断地,所行诸事、所取诸物於本教有功,现擢升夏离为教内首席,与四大护法同级,日後平起平坐,同袍相论。”
蒙面女子闻声行出,向他福了福身。旋即转向雅同心,手中托盘捧著一块翡翠色环形玉佩,恭恭敬敬递到雅同心面前。
“夏首座,此乃首座令。请。”
雅同心沈默著,自托盘中接过首座身份的象征,佩戴在腰间。
低声:“夏离谢过教主。”
他口气同样疏远了起来。官轻痕心里一颤,心口像堵著巨石,推开不得,挪移不动。他伸手微微抚住胸口,缓解这股自己也不甚了然的莫名情绪。
片刻,淡然指了指面前面对面跪坐的两名少女,道:“另有一物,要赏赐於你。夏离,本座曾问询过你,可有家室,当日你回答本座是并未娶亲。”
“是。”
“早先本座亦答允过你,要为你做主介绍合适姻亲。如今你既建得大功,又位居教内高位,与祀鬟地位相当,可谓天作之合。”官轻痕一厢说,早已领会了教主意思的两名少女自地上起身,娉娉婷婷,缓步朝雅同心走来,在离他两步远处站定。
两双潋滟秋水的美丽眼眸,一者含羞带怯,一者大方端庄,与雅同心投射过来的视线交会。
“宫商徵羽二人自幼便跟随本座身侧,身手了得,善解人意,容貌亦是苗疆女子中一等一的绝色。你可任选其中一人结为发妻。”
官轻痕话语甫一落定,雅同心猛然转目,视线越过两名祀鬟,投向他的眼神几乎是凶神恶煞的,仿佛听到的不是撮合姻缘的善意,而是最凶戾的恶言相向。
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古怪的紧绷,其中甚至有毫无伪饰的怒气:“娶亲?教主给夏离的另外一项赏赐,竟然是想要夏离娶妻生子?”
他有没有听错,在与他做过那种颠鸾倒凤、恩爱缠绵的闺中秘事後,官轻痕竟然能若无其事的将别人推到他怀里来?他把他看成什麽?
“男大当婚,你们中原人士,在这个年纪多已妻妾成群。为何如此讶异?”
雅同心冷冷抽动嘴角,是,他很讶异,他以为温柔抚触他脸颊的双手是真实的,他以为酡红著脸依偎在他怀里的那个官轻痕是真实的,他以为他心疼他的付出,感念於他那情不自禁的动情,会多少对自己也有几分留恋。
殊不知,他竟然从头到尾,都只将他当成医治寒症,采阳暖身的工具而已。
寒症痊愈,他再无利用价值,因此就迫不及待要将他撇开一边,将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所以他恢复高高在上教主身份,所以今日他当众赐婚!
这一瞬间,雅同心怒了,比之之前给隐瞒教主身份的挫败感,在更深层次的情感上,受到挫伤,心痛得他几乎想拂袖而去,再不理会什麽莫谷教,再不理会这个苗人莫名其妙的好心与冷情!
官轻痕仍端坐在他教主位子上,带著淡淡困惑,等雅同心回应。
“夏离不是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替代品,教主用完了,大可扔弃,不必再转赠他人。”精心维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雅同心不由自主攥紧手心,嘎声回复,“赐婚一事,恕难从命。”
“夏离!”锦鲤立刻出声喝止,惊惶的想阻止雅同心往下继续。这话语里已经不只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宣称了他与教主发生过关系,在场四名护法,立刻全部铁青了脸色。
与教主有过鱼水之欢,不是不可以,但怎能宣之於口,公然在祭月大典此等神圣仪式上亵渎教主威严!
雅同心挑衅的盯著官轻痕,眼中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第一次用这种陌生而激烈的视线注视官轻痕,官轻痕在那不熟稔的阴鸷目光中,竟然察觉了心底的一丝怯意。
他该大声呵斥他的无礼,让他百蛊穿心,以示惩戒,但此刻他唯有心虚,又是为何?
“夏离,正因你与本座有过医治疾患之恩,本座才格外恩赐,让你在教内立业成家。”他不懂,男子有娇妻,日日温声软语,如花美眷,该是梦寐以求的境遇,为何夏离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悲愤神情?
缓和口气,尝试说服他:“宫商徵羽蕙质兰心,温柔可人,日後定能慢慢培养出感情。”
雅同心冷笑:“教主究竟将夏离视作何人?莫非在教主心中,但凡能够医治寒症,便是任谁都可──”
“夏离!”锦鲤再听不下去,教主放纵了夏离的胡言乱语,不曾追究不说,还妄想继续说服他与祀鬟成亲一事,袒护得未免太过。若再任由夏离任性下去,还不知会不会说出更让教主威严扫地的话语来,“夏离,住口,今日论功行赏是喜事,你不愿成亲,婉言谢绝即可,你与教主冲突质问,大是不敬!”
随著锦鲤厉声喝止,一旁赤尾青脸色沈黑如铁,手按在腰间囊袋上,眼神透出隐隐杀气。
野鹿早已按捺不住,一个闪身,纵跃到雅同心身後,手刀已起,眼见就要一掌劈到雅同心後颈上。
官轻痕轻喝:“够了,都给本座停住。”眸中一厉,“野鹿,回你位次。”
野鹿恶狠狠瞪雅同心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回到原来的位置。锦鲤噤了声,赤尾青把手从随身囊袋上放下,三人脸色皆不大好看。
幸好四名护法中尚有一名女子,雏雁眼见三名夥伴脸有不忿,夏离不肯松口,以女子善打圆场的手腕息事宁人,道:“时辰到了,教主。”
月盘已上中天,官轻痕正襟危坐的位置,月色恰好,清辉洒落,银色配饰瑶应生辉。

第二十六章
女人如水,身段优美动人,吟歌舞秀是天生尤物。以往大雅宫宴,能歌善舞的婀娜女子,在丝竹仙乐中翩然起舞,激起满堂喝彩;个别分外出彩的,给宫宴上王公大臣看入眼,就此收作侧室的场面,雅同心司空见惯。
雅同心也曾在雅重月寿宴上看到过男扮女装的秦惜舞剑,又是另一番风味。
但他从来不曾意识到,世间竟能有人,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献祭舞蹈,舞得犹如女子般柔媚嫋嫋,又兼具男子的倜傥之姿。
面朝满月高悬的方向,应雏雁之声站起身来的官轻痕,轻轻将柔若无骨的身子後仰,仿佛倚撑著空气中看不见的物体,身形绷得极直极美。不见有任何前奏或酝酿,就在原地行云流水的旋转曼舞起来,三千银丝曳地,恣意流泻,周身银饰叮当铿然,清脆作响。
长发在微风与舞动中缕缕吹散,近在咫尺的雅同心,伸手就能够著那随风飞扬的银泽秀发。幽幽发香沁入鼻端,他眼中盯著那舒展曼妙的身影,心里一点点失了神,在这沈默进行的祭祀之舞中,耳侧万籁俱寂,世间仿佛只剩下他和他面前舞著的官轻痕。
他那麽美,一举手,一投足,都是叫人魂牵梦萦。
红尘中纵有这麽美的人,他却只能牢牢钉在原地,纵然心里恋到失了魂,也再也无从拥抱起。
官轻痕口中吟哦著神秘的咒语,越舞越急,到最後戛然而止,静立在月色最浓之处。整个人浸浴在银辉中,悄无声息,仿佛已与月色融为一体。
锦鲤、赤尾青、野鹿、雏雁,不知何时已单膝跪了下去。两名祀鬟跪伏在地,深深埋下头。
雅同心僵持著站立不动,官轻痕的目光无悲无喜,扫过来,只静静看他一眼,雅同心再意识到时,已是身不由己,同其他人一般单膝著地。
清冽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宣读莫谷教立教七十载,所尊奉的唯一准则。
“百余年前,中原大雅帝国对外扩张,兵燹战祸,连绵不绝,尽屠不服之辈。莫谷村全村七百三十六名人口,只因抗拒成为大雅臣属,一夕被灭。仅存三十一名老弱妇孺,逃离祖祖辈辈栖息的这片土地,流浪外域,无计维生。官轻痕领上任教主遗训,百年後带领教众回归故里,对抗大雅,誓雪此仇!”
四名护法齐声应和:“对抗大雅,誓雪此仇!!”
掷地有声。
雅同心张口,颤颤巍巍,跟著一字一念:“对抗大雅……”
他接触到了莫谷教最上层的秘密,接触到了这个邪教最核心的几名人物,亦亲耳聆听到了莫谷仇恨大雅、立誓为敌的证据。
他入谷的目的达成,接下来只需将消息传递给雅重月,择机将人赶尽杀绝了。
************
从祭月大典上下来,雅同心失魂落魄,幽魂一般回到自己屋舍中,毫无察觉身後跟著一个同样心事重重的身影。
踏入屋内,他在烛火下摩挲著官轻痕赐给他的那块首座令牌,怔忡。
官轻痕尾随其後,并未进屋,只是隔窗看著烛火倒映出的人影,注视著手中之物一动不动。
接受首座之位的夏离并不快乐。
官轻痕看著窗纸上那道剪影,脑海中回放著雅同心知晓他是教主後,面色苍白的神情。他喜欢看到雅同心朝气蓬勃,带著飞扬的神采和他难以辨读的温柔情愫看著自己时的模样。那样的雅同心有生气,唇角总带著无所畏惧的微笑,“轻痕”“轻痕”的唤他。
若能一直那样下去就好了。官轻痕想。若我不是教主,就能继续和他以知己论交,研讨医理,一同闯过种种险境,把酒言欢。
他或许真是寂寞太久了,人人皆以教主之位仰视他,难得以平辈论处。
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待他的这个人,又依然给教主身份局限了情感。
其实亦无妨,他就用教主的身份,默默待他好就可以。
不觉微微咬唇。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夜风渐冷,官轻痕虽已不再受寒症所苦,在晚间寒气中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摸摸手臂,正要默默转身离开,脚底踩到一块干枯树枝,发出吱呀一响。
门扇旋即打开,雅同心秉著烛出现在门口。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得这麽急?”意外看见门外之人,四王爷错愕之後,脱口一句。
官轻痕看他面色依然不曾开朗,不知为何自己心头也烦闷起来。
“夜深了,合该歇息。”欲盖弥彰道,“本座出来散散心,不欲打扰你。”
“进屋来。”穿这麽少,在外面瞎晃,嘴唇都冻白了。雅同心上前拉住他手心,往屋里带。
官轻痕作势想挣扎,再一转念,实在贪恋雅同心手间温暖。便不反抗,乖乖的给他引到屋内坐下。
“今日赐你祀鬟,你为何不肯?”一坐下,开口便问。
雅同心恍然,苦笑看他:“原来你还是为了此事心神不宁,特意来问个究竟的?”
“嗯。”总不能答他,他亦在意他心神恍惚的样子,他心里同样为了身份揭穿之事如坐针毡,渴望补回两人的友情吧。
不答反问:“教主当真如此渴盼夏离迎娶他人?”
灼灼目光紧盯著官轻痕双眸。
不同於祭祀大典上的数步之遥,此际雅同心就逼近在他眼前,油然而生的巨大压迫感,无从逃避。官轻痕想调转视线,他竟然会在应理所当然开口说“是”的时候发生了动摇──是夏离抗拒不从的意志力影响到他吗?
他轻声问:“不愿在教内成亲,有什麽特别理由?”
雅同心又是涩涩一笑,陡然趋前,修长手指抬起官轻痕小巧下巴,温热气息喷洒在教主脸颊旁。
他道:“因为夏离此生早已心有所属,所娶妻子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是……中原女子?”两人靠得如此之近,官轻痕可以在雅同心眼眸中看到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身影。他有些惊慌,有些不知所措。
“你当真不知情,还是故意装傻?”轻微的叹息般的吹气,拂过官轻痕剧烈颤抖的长长睫毛。雅同心喉间发苦,再耐不住一夜长思,凑近那双茫然微启的唇瓣,将吻印上去。
轻轻厮咬著柔软如桃瓣的的薄唇,缱绻缠绵,唇齿间苦恼轻叹──
“官轻痕,为何莫谷教的教主是你?”
纵使再不通人事,雅同心覆盖过来的唇炽热而用力,缠咬他齿间灵舌的温度攀升,追逐啃咬不肯稍放,官轻痕在略微朦胧的意识里,也终於认识到了这个名叫夏离的中原男子,对自己怀抱的是怎样一种感情。
“夏离,你,怎可……你我同为男子……”他伸手挡在雅同心倾覆过来的身躯前,想推开,又犹豫,一时间居然进退两难。
“情深难抑,同为男子又如何?”轻微嗤笑在他唇瓣里吐出,“巫山云雨,不是早就同夏离一起尝试过,你我早为实质上的夫妻,又何必到此时来否认一切?”
“那不同,本座只为采阳。”
“你为采阳,我为恋你眷你之情。”手指已摸抚上腰间衣带,雅同心喃喃道,“跟我走,轻痕,莫谷教不是久待之地。”
官轻痕一个激灵,从情欲袭身的困境中挣扎出来。用力一推,把雅同心推开数步,直起身来。
“夏离,你胡言乱语太过了。”他收拢好衣带,眸中恼意不减,“本座对你只有惺惺相惜的知交之情,绝无那等不堪情念。冒犯本座一次两次,本座尚可原谅,但你不该妄动背叛莫谷之念,更不该在本座面前如此言行!”
“哈,”雅同心给他推离两步,倚在桌案上低低的笑,“你确实知道自己对我是什麽感情吗?”
“本座尚不至混淆男女之情。”
骤然一道锐利视线紧逼而来:“扪心自问,官轻痕,这是你发自肺腑之言?”
接触到雅同心悲伤目光,官轻痕蓦地一愣,口中吐出的话语也不那麽坚定了:“自……然。”
他在心绪不安什麽?
“好。很好。原来自始至终都是我独自一人,痴心妄想,白日做梦。冒犯了教主清誉,玷污教主视听,还真是罪孽深重啊。”自嘲的笑,一边笑,眼神中的温度一边在慢慢冷却,直至冷到再不现一丝情绪,把炽烈燃烧的情感,全数掩埋在冰层般封冻起来的瞳孔深处。
官轻痕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雅同心,那双自结识以来始终和煦温暖的眸子,和眸子中时刻闪现著的耀人光彩,那是他最喜欢注视的美丽风景。
而此刻男子眸中情感已灭,阻断了一切通向外界表达内心的通路。
“夏离……”
“大典已毕,教主该赏的赏了该教导的亦教导了,如今夜色已深,还请教主回转。”
“你赶我?”
“夏离对教主抱有龌龊情感,若再停留不去,夏离不知会对教主做出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一手捉住人手腕,身体快过言语,将人压倒在地。雅同心微微咬牙,微笑,“既然此时再无采阳之需,留在这里徒然让夏离占尽便宜,恐怕也非教主所愿吧?”
用力挣开手腕钳制,官轻痕跳起来,三步一退退至门边。雅同心没有追。他抬头与他静静对视,唇角挂著的笑容,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悲怆。
“教主,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日後不要再用官轻痕的身份接近我,不要再给我一丝一毫虚伪的希望。”抬手指指桌面上冰冷的翡翠玉佩,轻声道,“从一开始你所需要的,就只是可以身先士卒,为你进攻大雅的首座罢了。”

第二十七章
绛羲城。
御书房内,雅重月细细看完一封写有密密麻麻字迹的纸笺上所有内容,神情微动,俊美脸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慢慢将纸笺合上,递给一旁雅月圆。
信手拿起桌旁一小袋谷粒,洒落窗栏,长途跋涉的信鸽咕咕叫著,跳来跳去的捡拾美食。
“同心在函中说,已成功潜入莫谷教,掌握了进出谷的要道。不过两月,动作比朕预料的快了许多。”凤眸淡然注视著鸽子欢快啄食,雅重月微笑道,“三皇弟,看来比起你,同心更有操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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