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长安:明皇汉女-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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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携着花颜步出大殿，立在高处，凭栏远眺，东都洛阳之胜，尽收眼底。

　　洛阳城内，万家灯火，如同天河之内的点点繁星，璀璨夺目。

　　花颜有感而发，微微叹息，“一晃过了许多年，这还是当年的景——洛阳八景之邙山晚眺，可惜人早已不是当年之人，物是人非”

　　李隆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低一句，“明日去原陵，你去么？”

　　原陵？！花颜一怔，登时热泪盈眶——原陵，怎能不去，那是魂牵梦萦的地方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188小说网
第五章　东都洛阳（1）
原陵掩映在一片苍松翠柏之中，微风过处，陵中古柏散发出奇异的清香，沿途十里皆可闻之。

　　从门阙至陵冢，花颜走了很久，那长长的神道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每迈一步都万分艰难。

　　神道两侧，二十八棵柏树已由当年纤细孱弱的小树苗成长为郁郁苍苍的参天大树，她抬眸四处张望，轻叹一声，“原来已翻天覆地，早就不是记忆之中的原陵。”

　　李隆基环顾整座陵寝，语声温和地笑道，“此乃风水宝地，枕黄河蹬邙山，汉皇仰卧，光武帝还真会为自己选择福地。”

　　一阵狂风而至，拂动苍翠古柏哗哗作响，如排山倒海的巨浪般翻滚起伏，花颜凝望着高耸入云的翠柏，微微一笑，“您在嫉妒圣上，煊赫有名的云台二十八将对您心存不满了。”

　　“云台二十八将？”李隆基蹙眉望向那些古柏，难以置信地笑了笑，“看来他们都有灵性。”

　　花颜的声音隐隐嘶哑，轻言细语道，“是啊，他们都是圣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圣上命人种下象征二十八将的柏树，寓意生生死死永相随。”

　　他侧目凝望，扬眉浅笑，“看来你对光武帝的事迹颇为了解！”

　　了解，怎能不了解？一晃眼仿佛又回到当年

　　每年圣上的忌日，娘娘都会前来此处，在陵冢前跪上好久，絮絮叨叨地说起当年事，含笑重复着那句说过千万遍的话语——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花颜一时恍惚，喃喃自语，“遥想当年，携发妻，定江山，何等英雄意气”

　　见她失神，李隆基清了清嗓子，感慨万千道，“是啊，光武帝虽然先立了郭后，但后来还是废郭立阴，一帝一后，结发夫妻，不离不弃，还真是难得啊！”

　　自古帝王多薄幸，能做到对发妻不离不弃的又有几人呢？

　　沿着神道向前，花颜远远望向陵冢，蓦地回首转身，眸中皆是失望之色，低声唤道，“太子殿下，走吧。”

　　她蛾眉紧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隆基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跟着她疾步离去。

　　变了，彻底地变了，巨大的封土堆已经遮掩了地宫的大门，原本还想去看看地宫，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前去查看了，只能任凭浮想联翩

　　今时今日，那扇描龙绘凤的金漆大门之内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是否真的千年不坏，娘娘手中所握的花儿是否依旧娇艳似火，还有那些金银漆器是否还闪着夺目光泽或许那扇大门之后，还有位貌美如花的女子一袭素服白衣，手中紧紧攥着一块龙凤玉珏，痴痴傻傻地等着她的心爱之人前来营救

　　一切都随风远去，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故地重游，花颜依依不舍地回首相望。

　　忽而，整座陵寝被飘飘渺渺的云烟所笼罩，紫气弥漫，状若轻烟，飘若浮云，徐徐缓缓，自东向西，慢慢移动，花颜惊得目瞪口呆，惊声叫道，“殿下，您快看天下奇观——汉陵紫烟！”

　　李隆基随即转身，惊愕之态溢于言表，久久说不出话来。

　　花颜扬眉而笑，神采无限飞扬，“紫气东来，吉祥之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殿下，这是好兆头，您一定会心想事成。”188小说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五章　东都洛阳（2）
一路东行不曾暴露身份，抵达洛阳已经是午夜时分，车驾并未入城，而是绕城直接去了西苑。

　　早在原陵时，李隆基派遣高力士持了印信先行抵达，料理一切事宜，这便惊动了留守东都的大小官员，虽已是深夜，他们还是齐聚西苑，恭迎太子殿下圣驾光临。

　　洛阳西苑，汉时已有，唐初改名芳华苑，武后时代称为神都苑。

　　苑中十六宫院，各具特色，风格迥异——奇山秀水，相映成趣；亭台楼榭，玲珑精巧；碧水环绕，古木葱郁乃世间少有美景佳境。

　　花颜静静倚着车窗而坐，撩起车帘向外望去，所见皆为熟悉景致，入目甚感万分亲切。

　　车驾停驻在逍遥居前，高力士躬身搀扶李隆基下车，“夜已深，还请殿下在此处歇息。”

　　“逍遥居？”他笑得颇有深意，“老庄不分家，昨日是老子，今夜又是庄子。”

　　“逍遥居，美好悠然的意境，天大地大，逍遥任我行。”花颜笑眸弯弯，笑靥如花般娇颜，红润的唇角微微上扬，“您就像那逍遥的鲲鹏般，水击三千里，扶摇而上九万里”

　　“说得好！”李隆基轻轻拍掌，侧眸凝着她，“想不到小小花颜竟懂得如此高深之道，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一听此话，花颜蹙了蹙眉，不再多说一句。

　　记不清得到过多少人的称赞——聪慧过人，通古晓今，博览群书

　　可惜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惜女子不能太露锋芒

　　或许，前世就因为太过聪慧而遭来杀身之祸，今生必定需要汲取经验，省得重蹈覆辙。

　　夜色浓黑，寂静无声。

　　花颜躬身告退，随着内侍来到偏厅的西厢，几名侍婢前来伺候梳洗更衣。

　　夜凉如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李隆基想起那笑靥如花的女子。

　　她是那样神秘莫测，明眸中闪着忧郁之光；她的谈吐举止，一言一行，完完全全恰到好处；她的话语句句发人深省，字字珠玑，用最简单的词汇表明最深刻的道理她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披衣起身，李隆基独自漫步庭苑之中，声声琴音如清泉般流淌在静谧的夜里。

　　如此良辰美景，究竟是何人在抚琴赏音，一时兴起，寻着琴音找寻这抚琴之人。

　　月光下，竹影斑驳。

　　一白衣翩翩的女子独坐沉香亭中，长发飘逸，衣袂轻扬，纤纤素手，轻轻拨弦，宛若九天玄女。

　　那是何人？李隆基的神情有些恍惚，那背影万分熟悉，极似花颜。

　　“颜儿，是你！”耳畔响起柔柔的轻声低语，那是李隆基。

　　花颜心中一紧，回眸嫣然巧笑，“很抱歉，一时陶醉在琴音之中，扰乱了您的春梦。”

　　李隆基久久凝望，“很美的曲子，从未想到你如此擅琴。”

　　花颜低低轻语，“太子殿下见笑了，颜儿听闻您雅好音律，不妨合奏一曲。”

　　以曲会友！李隆基暗自轻笑，没想到穿越时空将他平生所学之本领都用上了——他在国内上大学时，可是当过四年的民乐团团长。

　　“大好，只不过今夜没有箫笛，就以此物代替。”他伸手摘了几片翠绿竹叶，抿在唇间轻轻吹奏。

　　竹叶吹出一曲‘送别’，曲调婉转低回，如泣如诉，令闻者黯然*，花颜随着缓缓拨弦，纤细的指尖在弦间轻快的跃舞

　　曲终，余音不绝。

　　花颜目不转瞬地望定他，朱唇微颤，“好美的曲子，您亲自谱写的么？颜儿似乎能够看见芳草萋萋的十里长亭，远行的友人轻轻挥舞着手中的灞桥杨柳”

　　李隆基呵呵大笑，唇角眉梢尽是喜悦之色，“常言道，知音难寻！今夜不需高山流水，我已然寻觅到了知音，真是难得难得！”

　　“是么？伯牙与子期，颜儿何德何能？”

　　李隆基温柔地笑，心中默默念道：颜儿，你不仅是我的红颜知己，更是志同道合的知音啊188小说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五章　东都洛阳（3）
翌日清晨，太子殿下还未起床，洛阳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已恭候在逍遥居之外。

　　偏厅东厢，高力士掀帘而入，轻声唤道，“殿下，该起了。”

　　李隆基轻敛衣袖，缓缓起身，昨夜一宿没睡，与花颜畅谈音律至五更，才阖眼略微小憩，即被马上叫起，“外面何事，怎觉得围聚了许多人？”

　　高力士一面伺候殿下更衣，一面恭声答道，“东都的大小官员集聚一堂，在外候着呢！”

　　“将名册拿来。”高力士恭恭敬敬地奉上官员名册，李隆基粗粗瞥了两眼，笑道，“传河南道观察使、府牧、长史两个时辰后于瀛洲望月台见驾，其余的就回了吧。”

　　“这”高力士愣了愣，面露难色，压低声音，“殿下，他们可都是公主党呀！”

　　李隆基戏谑一笑，“看久没看戏了，不妨演出好戏给他们瞧瞧。”

　　或许这次洛阳之行早已惊动了太平公主，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定会想方设法派人打探东都的情况与虚实，不如将计就计，演出好戏给她瞧瞧。

　　瀛洲位于太液池中，岛上的亭台楼榭与四周的湖光山色相互辉映，显得虚无缥缈，宛若仙山琼阁，故与方丈、蓬莱二岛一齐称为‘三大仙岛’。

　　几位大人不敢怠慢，早早等候在瀛洲的望月台，等了许久，才见李隆基携着花颜姗姗而来。

　　缓缓落座，在场众人皆俯身行跪拜之礼，李隆基略抬了抬手，笑道，“这次东行只为游山玩水，讨美人一笑，几位卿家不必过于拘束。”

　　说完不再理会他们，轻轻牵过花颜的玉手，将她揽入怀中，轻声耳语，暧昧调笑。

　　见此情形，几位大人顿时怔住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全都不知所措的傻傻陪笑。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过了很久，方才想起堂下所立之人，三言两语问起东都的市井民生，那几位官员歌功颂德一番之后，李隆基一脸倦色地挥了挥手，“几位卿家皆为本朝百官之楷模，本宫回京之后，定会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今日至此，改日再谈。”

　　见几位大人悻悻而归，花颜随即抽身而退，以帕掩口，柔声笑道，“弱之胜强，柔之胜刚，今日之戏过于精妙，您该如何感谢颜儿天衣无缝的配合。”

　　李隆基愕然，目不转瞬地望向她，“你知晓，我在演戏？”

　　花颜蛾眉一挑，似嗔似笑，“当然知晓，不然太子殿下为何会轻易接见公主党呢！”

　　他笑得怅然，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又被花颜看得透透彻彻，在她那双慧眼地注视之下，他仿佛没有秘密可言，她可以彻彻底底地看穿他的心事。

　　他转眸浅笑，故作神秘道，“方才仅有一句话发自内心，你猜是哪句？”

　　花颜心头一紧，如雪般白皙的颊间倏地腾起绯色红晕，她仓惶地掩饰着心头的悸动，侧首用丝帕遮住玉容，悄然一句，“颜儿猜不着，颜儿也不想知晓。”

　　“是么？”李隆基一把扯过她的白绢丝帕，讪讪而笑，“我喜欢看你害羞的模样，我喜欢看你的嫣然一笑，这次东都之行完完全全都是为了讨你一笑。”

　　讨你一笑？！

　　仿佛就在昨日，有人还在耳畔低咛——鸢儿，我愿舍弃一切讨你嫣然一笑

　　是么，是这样么，他会舍弃一切么？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舍不得，由始至终都舍不得。

　　“不！”花颜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疾步离去，“你在骗我，一直都在骗我，这不是你的真心”

　　“颜儿！”李隆基追随她而去，一路不住呼唤，“颜儿，你去哪里？”

　　出了望月台，花颜一路朝池边而去，心中默默念叨，“骗子，男人都是骗子，许下的诺言永远都不会实现，只会让傻女人痴痴地苦等，一等就是几生几世”

　　池边树荫下，泊着一叶扁舟，她登上小舟，解开绳索，心中只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立在舟尾，轻点竹篙，激起涟漪圈圈，小舟离岸而行。

　　李隆基赶到池边，惊呼道，“花颜，你快回来，很危险！”

　　话音未落，花颜蓦地回头，手中所持竹篙滑落水中，她急急伸手去捞，小舟不住摇晃，她足步踉跄，‘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正月里，寒风呼啸，池水刺骨。

　　她在水中扑腾挣扎，还来不及呼救就呛了几口水，充耳都是哗哗的水声，意识渐渐模糊，身子缓缓下沉

　　李隆基脱去外袍正要下水营救，却被赶来的高力士拦住，“殿下，这水深十余丈，怕是”

　　“闪开！”他厉声吼道，“那水中之人是花颜，我必须救她！”

　　水很冷，李隆基顾不上这些，一头扎入水中，迅速向花颜落水的方向游去。

　　一次又一次潜入水中探摸，终于拽住她的衣袖，竭尽全力将她托出水面，几名侍卫也跳入水中帮忙营救二人上岸。

　　花颜已然没有呼吸，李隆基随即俯身吻上她的双唇，将温热的气息输送给她。

　　一阵痛呼逸出她的喉间，伴着剧烈的呛嗽，她死死攥住他的手，魂不守舍地呓语，“别离开我，千万别离开我”
第五章　东都洛阳（4）
一片混沌之中，花颜浑身冷得颤抖，不知不觉地裹紧身上的锦被。

　　那是何人紧握着她的手，那温度，那气息，依稀是他，她的那个他

　　究竟是恨他，还是爱他，花颜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多少次，想斩断这份看不到结局的爱，却狠不下心，他给她希望，亦亲手将希望捏得粉碎。

　　他总会微笑着轻声低语，“鸢儿，我向母后讨你，封你做王妃。”

　　结果呢，殷殷企盼却只等来——原陵殉葬。

　　“颜儿，快醒醒。”温热的掌心抚上她的面颊，柔软的丝帕拭去她额上的冷汗。

　　这是梦么，为何如此真真切切。

　　缓缓睁眼，朦胧的身影倚在床边，那广袖青衫，那玉刻俊颜，那是他么？

　　“子京，是你？”花颜吃力地撑起身子，颤巍巍伸手探向他的玉颜，痴痴呓语，低低悲泣，“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一定舍不得抛下我”

　　“颜儿，你醒了！”他端来药盏，小心翼翼地搅了搅，缓缓吹走热气，舀了一匙，递送到她的唇边。

　　月色清凄，冷冷的月华穿过雕花窗棂，静静地投向玉石地面。

　　借着淡淡的月光，花颜怔怔地抬眸一瞥，他不是他——眼前此人不是想象中那人，他不是子京，他是太子殿下李隆基。

　　他持着金药匙的手臂悬在空中半晌，低声轻语，“来，喝药了。”

　　她嫣然一笑，恍恍惚惚地应道，“不，我怕苦。”

　　李隆基搁了药盏，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轻轻打开，白纸上呈着几颗腌制过的酸梅，“乖乖听话，把药喝了，再吃酸梅，一点都不会苦。”

　　花颜将信将疑地笑了笑，顺从地端起药盏，一饮而尽，随即含了颗酸梅。

　　他侧首深情凝望，“苦么？”

　　眸中噙着点点泪花，她摇了摇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李隆基淡淡地笑，云淡风轻般笑意凝在唇角，“傻丫头，因为我喜欢你。”

　　泪水骤然坠落，溅湿她的衣衫，她伏在鸳鸯绣枕上嘤嘤哭泣，口中不住念叨，“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李隆基替她盖好锦被，附耳轻声低咛，“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任何理由，你累了，先休息。”

　　独自悄然而去，立在廊下，注视着清亮的月色，他陷入沉思

　　子京？在她的迷梦只中，在她最无助之时，她久久轻吟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