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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1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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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供应主桌上的大人们的鱼翅,又是另一番情形……虽然也叫“翠盖鱼翅”,可从用料到做工。就截然不同了!选用上品小排翅发好。用母鸡汤文火清炖,到了火候,然后用个紫鲍、云腿,连同膛好的油鸡,用荷叶一块包起来,放好作料来烧。大约要烧一个时辰,再换新荷叶盖在上面,上笼屉蒸一刻钟,再另换荷叶盖在菜上上桌,这才是真正的翠盖鱼翅。
不过这样菜肴非得有大厨才能大拿。也只有这些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品尝得到。
沈默这个新郎官,乌纱帽上插着大红花,跟着一身六品朝服的老爹。从主桌开始,挨桌的敬酒,虽然不用喝酒,但一千桌下来,爷俩已经是腿脚发软、头昏眼花了。
老爷子可以先回家歇会儿了,但沈默不行,因为冬天日短,看太阳还有一个时辰就落山了。他得抓紧时间,去迎新娘!
为什么这个时候迎呢?因为现在是黄昏!因为“婚礼”的“婚”其实是个别字,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昏礼”。因为黄昏时分乃阴阳相交之时,此时男女结合顺应天意,大吉大利,所以称为昏礼。
这边以及昏了头的沈默还穿着大红朝服,带着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发了,那边殷家也是一片忙乱……只有若菡的绣楼里,是一片静悄悄的。
因为就在方才,若菡拜祭了亡母,免不得要呜咽哭泣一场,边上的姑姑舅妈,好容易才劝住她道:“咱们得快点了,看着吉时已近了。”
若菡点点头,擦干眼泪,通红着双眼道:“麻烦你们了。”这天对新娘子来说,是应该哭的,不哭不孝顺,所以不必在乎哭成肿眼泡什么的。
若菡她姑便手持五彩纱线,左右搓合,借助纱线的绞缝,反复在她面额上来回滚动,绞除面额汗毛……然后舅妈们帮着剪齐额发和鬓角,修眉点唇扮妆起来,这叫开面整容。女子一生只开一次面,就是在嫁人这一天。
待把若菡的容貌拾掇完毕。姑姑舅妈们便端来了她的宜人冠服!这就是若菡的婚服!不是姑姑舅妈们当年穿戴的“凤冠霞帔”,而是堂堂五品诰命夫人才能穿戴的服饰!
姑姑舅妈们痴迷的望着那头冠上缀着沉甸甸的珠翟、珠牡丹、翠云、翠牡丹叶、抹金银宝钿花,林林总总地缀物足足有几十样,单单看着就觉得目眩神迷。那大袖礼服则是真红色丝绫罗所制。霞帔上绣着云霞鸳鸯文,华丽无比……
当她们好容易把双眼移开,再看向若菡的目光,竟然在羡慕之上,还有几分嫉妒。这也不难理解。毕竟对女人来说,一副诰命就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就是最高的追求!
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姑姑舅妈们忙擦干口水,把嫉妒埋进心底。给殷宜人穿戴起来。却都暗暗发誓,要让儿子孙子之类的发奋图强。将来考个进士当个官,给老娘也挣一副诰命回来……就算是敕命也行啊。
刚刚给若菡穿戴完,便听到前院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妇人们齐声道:“花轿临门喽!”
确实是男方迎亲的花轿到了,但女家放炮仗迎轿之后,旋即又虚掩大门“拦轿门”,这是女方的年轻人要利市呢,虽然硬闯一定能撞开,但自古还没人干过这么煞风景的事儿!
待男方付出相当代价,让里面人心满意足后,大门才重新打开,那顶八抬大轿也终于着了地。
女方出来个舅舅之类的,一手举着红烛,一手持着铜镜,向轿内照一下,又让沈默好一个郁闷,难道还怕里面连马扎都没有吗?
这正所谓隔行如隔山,沈六首那么大的学问,却不知道这叫“搜轿”,是为了驱逐匿藏在轿内的冤鬼。而轿口之所以朝外,也就是为了避免将鬼撵进家里面去。
然后男方喜娘进去女家催上轿,因为女方会佯作不愿出嫁,得催促三次,所以这个功夫,沈默进去给老岳父以及一干“外戚”敬酒,因为要赶在黄昏行大礼,不能一一敬过,沈默只给老岳父磕了头,单独敬了酒,其余人便一齐敬了。
殷老爷今天的心情,叫做一个五味杂陈,既有为女儿觅得佳婿而高兴,又有将要把心肝儿宝贝送给别人的不舍,还有想起自己老伴的难过。最后种种情绪化为一股力量,使劲拍打着女婿的肩膀,小声威胁道:“你要是不好好对我闺女,看我不……”这种日子不好说什么“打打杀杀”,但就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后院喊一声:“新娘子出来了!”沈默赶紧回避,揉着肩膀就到外面等……其实他进来敬酒都是不应该的,只是一想到老岳父孤苦伶仃怪可怜的,要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他女儿接走了,实在是不当人子。所以就进去了,好在谁也不敢说他啥。
若菡蒙着大红盖头从后院出来。这时候该由娘亲喂上轿饭了,寓意不要忘记哺育之恩。但现在只能由父亲端着,让婶子喂了,只是这样愈发让她心酸,泪水止也止不住。
等到吃完了上轿饭,若菡给爹爹磕头,一直比较坚强的殷老爷,终于老泪纵横了,别过头去道:“上轿吧,好好地过日子。”
父女俩哭一场,姑姑和舅妈扶着哭成泪人的若菡,走到大门外,到了轿子前,姑姑哭道:“囡啊囡,侬抬得去呵,烘烘响啊!侬独自去呵,领一潮来啊!”舅妈也哭道:“侬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丈夫有饭吃……”
这让在一边当摆设的沈默十分不爽,心说:“那是我媳妇哎,我能虐待吗?”
尽管是依依惜别,但新娘子还是上了轿,坐定后就不能移动臀部了,这是寓“平安稳当”意。
又有一位女方的福全妇人,将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铜脚炉搁到新娘子的座位底下。现在冬天还好。这要是夏天的话,非捂出来一屁股痱子不可。
然后放炮仗,并用茶叶、米粒撒轿顶驱邪之后,终于可以吹吹打打起轿了!
八抬大花轿在街上通过时,又引得无数围观百姓十分羡慕,因为寻常百姓结婚时,都是坐四抬大轿的——只有诰命夫人才能坐八抬的轿子。
时间掐的十分精准,花轿进入沈家大门,正好是夕阳西斜,红霞满天的时刻。沈家大开中门,奏乐放炮仗迎轿。
轿子落下,乐声戛然而止,担任傧相的会稽山阴两县令便分立在大门左右,二人一个是“引赞”,一个是“通赞”。
只听引赞先道:“新浪伫立于轿前。”沈默赶紧从马上下来,依言站在轿子前。
通赞又道:“启轿,新人起。”轿门卸下,已经坐麻了半边身子的若菡,这才敢微不可查的活动活动腰,扶着喜娘的胳膊站起身来。
引赞接着道:“新郎搭躬!”沈默赶紧拱手延请自己的新娘,喜娘将新娘手中扎着大红绣球的红绸子,递给新郎一端。
还是引赞道:“新郎新娘直花堂前。”二位新人便以那红绸红绣球相连,男左女右,沿着地上长长的红毡,进大门,直往正堂走去。
正堂前已经置香烛,陈祖先牌位。摆上粮斗,内装五谷杂粮、花生、红枣,上面帖着双喜字。
当引赞道:“新郎新娘就位。”时,两位新人已经站在供桌前。
通赞道:“新郎新娘进香。”便有人给新郎两束香,沈默就着蜡烛点着了,然后分一束给若菡。这时引赞道:“跪,献香!”
两人就给祖先的牌位跪下,随着通赞的命令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拜了天地祖先。
“二拜高堂!”通赞道。
一对新人,便给坐在上首合不拢嘴的沈贺磕三个头,沈贺那眼泪啊,不争气的往下流,擦都擦不及。
“夫妻对拜!”沈默和若菡又互相三叩首!自此缘定三生!
“礼毕,送入洞房!”伴着这一声仙音,繁缛的拜堂仪式终于完成。由两个小儇捧着龙凤花烛在前导引,新郎执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地面红毯上,却是铺着五只麻袋。新郎新娘的脚,都须踏在麻袋上走。
踏过一只,男方的几个喜娘又传递于前,接铺于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传宗接代”!也有“五代见面”的意思。
待把若菡送进洞房后,沈默只是稍座,便被一群婆娘撵出去,他得给外面的至亲好友敬酒……中午那些宾客基本上已经散去,只有关系特别近的才会留下来,参加这一席。
所以现在留在屋里的,都算是很亲的人了……胡宗宪坚持没走,唐顺之也在,还有沈老爷、长子、还有跟胡宗宪一齐出现的沈京,以及代表沈炼的沈襄,可见确实不论尊卑,只看亲疏。
大家都知道他不能喝酒,也不想搅了沈默的洞房花烛夜,便一人敬他一杯,便放他去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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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祝福若菡祝福沈默……
第三七二章 洞房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羞看月阐人静处。
沈府后院的东厢房,是沈默这辈子出生的地方。为了儿子结婚,沈贺请人打通了东厢房的三间屋,变成了一个合书房、起居室和卧房为一体的大套间,并不惜本钱的进行了装潢。此刻焕然一新,富丽堂皇。
地板上铺着大块的厚厚红氍毹。墙上贴着大红的囍字,就连垂在地上的纱幔,也换成了喜庆的红色。用最热烈的方式,宣告着这是沈默和若菡的洞房。
这也是他俩的花烛夜。六根粗若儿臂的龙凤蜡烛爆着灯花,两个紫铜色暖笼中,堆满了寸长银炭,红通通的火光,与屋梁上吊下来的几盏红灯笼上下辉映,把个洞房暖红成一片。
床头的青瓷狮子钮香炉里檀香缭绕,烛光与香雾让屋子里朦朦胧胧。映衬着静静坐在床前,身穿大红色喜服的新娘子,更显诱人无比。
此时月上柳梢头,房里的丫鬟婆子们都散了,洞房里只有新郎与新娘两人,“可算是清净了。”沈默长舒口气道:“结婚这种事儿,一辈子一回就足够了。”
原本坐在合欢床前作娴静状的若菡。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心道:“难不成,你原先还做了二婚的打算?”
不过她盖着红盖头,沈默也看不清伊的表情,便走到她面前,自顾自道:“今天可累坏我了,起码敬酒一千桌,手都举不起来了。”
隔着盖头,若菡只看到沈默的一双大脚,却不见他任何动作,不由暗暗郁闷道:“怎么还不揭盖头呢?”
正在胡思乱想间,若菡就听得略微沉重的呼吸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好像弯下了腰了,他要干什么呢?
突然,若菡感到盖头被微微向上掀起,登时紧张起来,紧闭着眼。用力抓着手中的鸳鸯喜帕,连呼吸都忘记了。
用嘴将若菡的盖头叼起来,沈默却一下子呆住了,虽然以及熟悉了妻子这张闭月羞花的娇颜,但今日的若菡分外不同……虽然桃颊樱唇、鼻隆眉黛的面容依旧,但也许是那额发鬓发由自然变换向精致,也许是那凤冠霞帔烘托出的喜庆隆重,让若菡一直含蓄着的美,在这一天、这一刻,终于毫无保留的全部绽放!
古,菡是未盛开的水莲花。若果说今日以前的若菡,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莲花,虽然纯美却带着青涩,是一种让人难生绮想的绝美;那今日的新娘子若菡,终于彻底释放了所有的芳华,美的让人惊艳心颤,让人无法把持。
见沈默迟迟不声不响,若菡忍不住双眼睁开条缝,便看到一身大红吉服的夫君,嘴里咬着大红的盖头,正在痴痴地望着自己……若非两人已不是初见,若菡肯定会以为,自己不幸嫁了个傻夫婿。
但即便已经有过耳鬓厮磨,若菡也从没见夫君如现在这般可爱……但见他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中,不再是洞彻人心的清明和不温不火的淡定,此时此刻流露出来的,却是千种的喜悦、万种的柔情,和一丝丝让她微微得意的痴迷。
过了好一会儿,沈默终于回过神来。想要说话却忘了口中还含着盖头呢。一张嘴,那盖头便掉落,样子极为滑稽,惹得若菡不禁莞尔道:“怎么不用银挑子?就在桌上搁着呢。”
看一眼桌上静静躺着的银秤杆,“难道还不够称心满意么?”沈默呵呵傻笑道:“若菡,你今天太美了。”
若菡红着脸道:“瞎说,人家一直都是这个样。”说着终于款款起身,上前为夫君除下厚厚的喜服。
看若菡在给自己脱衣服,沈默一下子冲动了,使劲咽口吐沫道:“终于可以一起困觉了么?”
若菡的小脑袋一下子垂下去。无力道:“怎么总想着那事儿?”
“你要是一年多看得见吃不着,你也着急。”沈默嘿嘿笑道:“娘子,让为夫也为你宽衣吧。”说着就往若菡身上毛手毛脚。
若菡赶紧撑开他道:“还不行……再等会。”
“啊?还不行?”沈默吃惊道:“今晚可是洞房花烛夜,难道要促膝长谈到天明吗?”
“还没喝合卺酒呢。”若菡的脸都红的滴水了,心说看来这一年来是把他憋坏了。
沈默只好答应,暂且按兵不动。
若菡要给他穿件轻便的长袍。却被沈默拒绝道:“马上又要脱掉了。何必多此一举呢?”便仅穿着白纱中单,连鞋也不穿,光脚踩在地毯上,跑去桌上拿起一个瓠瓜葫芦道:“是这玩意儿吗?”
若菡这是也将自己的吉服除下,本想换上罗裙,脑子里却盘旋着那坏东西方才的疯话,竟然红着脸将罗裙搁下,也穿着中单过来。结果沈默手中的瓠瓜,轻轻一分。原来浑然一体的葫芦便分成了两个瓢,之间还有红丝线相连。
沈默内心火热,手脚勤快,端起桌上的女儿红,将两个瓢斟满酒,心中暗赞道:“果然酒是色之媒啊……”当然这话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若菡却不去端那卺瓢,而是如依依柳枝一般,轻轻偎在他怀中,沈默立刻报以热烈的拥抱,今日的拥抱特别踏实,也格外的投入,因为他们是夫妻了,彼此的契合,就像那两个卺瓢一样,严丝合缝。
当微微的娇喘、无意识的轻呓停下后,若菡轻轻为夫君梳着黑发,低声呢喃道:“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合卺处,绾作同心结。”
沈默心一热,便拿起桌上的小剪刀,从若菡右边的云鬓处剪下一缕乌黑的秀发,然后把剪子递给若菡。
若菡也从沈默的左边发丝中剪下一缕,然后灵巧的将两缕头发互绾、缠绕成同心结,轻轻按在胸口,绝美的面庞上,泛着神圣的光,用无比郑重的语气道:“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一生不离弃,哪怕贫又殇。”
听着若菡坚定无比的结婚誓言,沈默知道,她一定会做到的,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她的过往,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誓言。
沈默觉着自己也该说点什么。接过同心结来,也按在自己的胸口道:“若菡,我的妻子,今日我俩结合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实,始终不渝。”他觉着含蓄的东方誓词,已经没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了,非得用这种西洋人的方式才行。
火辣辣的誓词,让若菡如饮烈酒。兴奋的有些眩晕了,喃喃道:“相公,我也是,若菡一辈子都是你的人了……”沈默心头又是一热,拦腰便把若菡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抱着她走到合欢床边,稍有些用力的搁到锦被上,呼出一口热气道:“终于肯从了我么?”
“酒……”若菡通红着脸,声如蚊鸣道:“喝了合卺酒,就好了……”
“瞧我这记性!”沈默蹦下床去,两步跳到桌边,将那一对卺瓢端过来道:“快起来喝,相公我已经箭在弦上了!”
若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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