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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3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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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管什么材料,能治病的就是好药。”李时珍没有辩论的兴趣。淡淡说一句,便低下头,继续给皇帝针负。
那几个太医还想说什么,气得李芳直跺御道:“不就是菱白煎鲫鱼吗?就算没有效,也权当给皇上补补身子了”说着几乎是推那几介。太医往外走道:“赶紧去弄吧,先服上三日,没用的话,再换别的药。”
太医们虽然心中不服,但这是给皇帝治病,谁也不敢马虎,很利索的将那“药汤,按双份剂量煎好,也就是用两斤菱白,双份鲫鱼,炖了满满一大锅。这是宫里的规矩,凡药都得两剂合一剂煎好,然后分成两份。一剂由开方子的太医、或者煎药的太监服用,一剂进皇上用之。
但因为此药比较特殊,所以太医们也没去麻烦李时珍,便把那份分而唉之了。
等把给皇上那份,用大碗端过去。只见嘉靖帝已经被李时珍炎醒了。但形如枯槁,面如金纸,一副大去之期不远矣的样子……
当嘉靖帝幽幽醒来,陈洪和李芳猛然抢到李时珍前面,努力将不长胡子的老脸凑到皇帝眼前,异口同声的带着哭腔又十分惊喜道:“主子。您终于醒了,,可把奴婢给担心死了。”
李时珍都看傻了,他不知道陈洪是从哪里窜出来,也不知道李芳都七十岁了,哪来这么快的速度,但也不得不感叹,人家两个能成为太监之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原先还势成水火的两大太监。从皇帝睁开眼睛那一瞬起,同时变得低眉顺目,且配合无间,只见李芳将皇帝轻轻扶起,陈洪则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靠枕,垫在嘉靖帝背后,轻声道:“主子,吃药了。
嘉靖微微皱眉。吐出一个字道:“苦”摇摇头,表示不想吃。
“这个肯定不苦,还好着呢。”李芳接过太医手中的大瓷碗,将那鱼汤端到嘉靖面前。
嘉靖帝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一闻到那鱼汤的香味,腹中登时一阵轰鸣作响,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两眼放光道:“喝”李芳试一试温度正好,便用勺子舀着往嘉靖口中送,只见皇帝喝得越来越快,最后干脆抱起碗,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然后看看碗底。面上露出不悦之。
李芳和太医们屏息望着皇帝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有什么不妥吗?”
嘉靖把碗递给李芳。摇摇头道:“鱼呢?。
“嗨”众人虚惊一场,李芳哭笑不得道:“鳞鱼刺多,怕卡着皇上。”说着岔开话题道:“主子,您觉着怎么样?。
“淡了点”嘉靖顺砸嘴,缓缓靠在靠枕上,目光扫过众人,问李芳道:“我身上怎么这么难受啊?浑身上下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李芳小心翼翼道:“回主子,您大病初愈,身上自然不利索,过些日子就好了。”
“联病了?为什么病的?”嘉靖先是喃喃道,然后便跟昏迷前的记忆对接,当时便流下泪来道:“陆太保真的去了吗,不是跟联开玩笑
李芳轻声道:“主子,李先生说,您现在得保持心情平和,不能生气、不能悲痛,主子要以龙体为重啊。”
嘉靖点点头。缓缓闭上眼道:“可联一合上眼,就看到联的奶哥哥浑身是血,站在联的面前,对联说:“我死得好惨啊;我死得好冤啊”说着满脸的痛苦道:“你让联怎么心情平和下来?”其实陆炳的死讯传来。嘉靖便认为是自己赐给他的丹药出了问题,才害死了自己的奶哥哥。所以心中的自责十分浓重”人老了。就是比年轻的时候重感情。对于陆炳这个出生就认识的伙伴,他看得比子女嫔妃都重得多,甚至是他最亲的亲人,最亲密的朋友。
但现在,唯一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死了,而且是被他亲手害死的,你让老皇帝情何以堪,躺在床上长吁短叹,要不是李时珍针刺的及时,甚至还会呕吐起来。
“我看出来了”。李芳轻声道:“主子这其实多半是心病,不把这个心结解开,什么药都效果了了。”说着看向李时珍。
李时珍摇摇头道:“我是医身的大夫,可不会医心顿一顿,又道:“但来前沈默说过。他有一样东西,皇上若是看了,应该会好过
“什么东西?”嘉靖一下集中精神道:“他在那里?。
李芳道:“在外头候着呢,要不给您宣进来?”
“宣!”嘉靖点点头道。沈默头带白帽,官服外罩着白衫,低着头走进精舍中。也没抬头看皇帝,便趴嚎啕大哭起来。
听他这一哭。嘉靖帝更难受了。见皇帝眼圈通红,缓缓的摇头,陈洪埋怨道:“这是让主子好过吗?这是给主子添堵来着!”他不知道什么叫建立同理心。当两个人对同一件事,保有同样的情绪时,便很容易产生共鸣,继而看着对方很顺眼。
李芳只好提醒道:“沈大人,别哭了,主子网好,可不能激动
沈默赶紧止住哭声,但面上还是泪如泉涌道:“请皇上恕罪,微臣在世上就一个师兄,师兄也就我一个师弟,从来对微臣照拂有加,谆谆教导、耳提面命。既像兄长,又像父亲,谁知苍天无眼,师兄竟被奸人所害,每念及此。微臣便肝肠寸断、悲痛欲绝,请皇上治微臣君前失仪之罪。
心中对天上的陆炳暗暗祷告道:“我的老师兄,这些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算完全胡说,你在天之灵不要怪罪。耍保佑我过了这关啊”。然后又习惯性的威胁道:“不然我要是完了。您的儿子家人,还有锦衣卫的兄弟。让谁来保全啊?。
仿佛祈祷起了作用。嘉靖竟也跟着流起泪来,顿生知己之感,对陈洪道:“快把沈大人扶起来,赐坐。”
陈洪只好低头过去,轻声道:“沈大人轻起。”说着把他扶起来,按在个绣墩上。又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咬牙切齿道:“三思而后行,可不要胡说八道!”
沈默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比划介。嘴型道:“你管不着!,
晚上出去看了个朋友,所以发的晚了,致歉”
第五七六章 伴君如伴虎
玉熙宫,谨身精舍中。
嘉靖问道:“你有什么良方。可医联的心病?”
沈默便从怀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册子,双手进呈道:“这是我师兄去世前的日记,英明如主上,只需浏览下来,便可知其中玄机。”
陈洪站在他身边,自然不劳烦李芳下来了,便接过那日记,转呈给皇帝,只是他转身前的目光,愤恨得仿佛要吃人一般。
哪知转过身去刚走两步。便听身后的沈默又道:“哦,这是备份的一本,正本已经被东厂收去了。”陈洪闻言身子一僵。
嘉靖的目光转向陈洪。不等皇帝发问,陈洪赶紧招认道:“确实有这么一本,但这几日主子龙体欠安,所以还没顾得上进呈。”
这解释倒也合理,嘉靖便不再追究,然后像往常批奏章一样,让李芳拿着那册子,开始浏览起陆炳的最后日记。其实前面很多页的内容,嘉靖走了解的,因为陆炳会将情况随时禀报,所以对他服药后的反应,皇帝还是很了解的。
这狂当于重现了陆炳从接受“赐药。到“服药。的全过程,每多看一页,嘉靖心中的负疚便会多添一份,自责愈发深重,面上的表情也愈发沉痛起来。
陈洪见状“心疼。道:“主子,您这身子才好,可要节哀啊,咱先不看了吧。”
嘉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陈洪暗叹一声,只好继续往下翻,过一会儿便翻到最后一页十一月初五日,陆炳服药后呼吸急促、浑身乏力、头痛欲裂、舌尖发麻、口鼻流血,然后日记戛然而止,陆炳昏屁半日后,猝然撒手人寰!但他那强忍病痛折磨、坚持尽忠的形象,则跃然纸上,让嘉靖皇帝愈发哀思起来,泪流满面道:“天不佑孤,夺我比!”
见皇帝悲痛难耐,已经不能再受刺激了,李芳看一眼精舍中的众人道:“先都出去吧,有什么话不能等着尖子先好点再说?”
沈默和陈洪对视一眼,只好先行告退出来。
精舍中只剩下李芳陪着皇帝。
李芳好一个劝。才让嘉靖的情绪平复下来,他无力的躺在龙床上,双目无神的望着大殿穹顶,喃喃道:“你说,联这是怎么了?当年太后薨逝,似乎都没有如此悲伤过。”
李芳不知该如何回话。好在嘉靖自问自答道:“看来是真的老了”说着看看李芳道:“人这一老,就不是当年的自个了”现在联觉着,什么杀伐决断、乾坤独裁?都不如一壶老酒,几个故人,一起谈古说今、拉拉家常来的舒坦。”
皇帝这些话,李芳是一句都不敢回答。他是个懂分寸的人,在嘉靖身边呆久了,对这个聪明绝顶,又敏感无比的帝王,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些话,嘉靖自个说说无妨,但自己哪怕随便和一句,都有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甚至都后悔没跟着沈默他们离开了,“主子恕罪。”
嘉靖没有理他,而是淡淡道:“陆炳不是联害死的。”声音冷静而坚定,那个掌握一切的帝王。就这样倏然回归了,毫无征兆。
“当然不走了。”李芳赶紧答道:“主子怎么会这样说呢。”从开始到现在,他是一句不敢多说,唯恐行差踏错,基的全是废。
“不要不承认,你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嘉靖帝缓缓道:“你们认定陆太保正是吃了联赐给的丹药,才会暴毙而亡的,对不对?”
“主子,您可冤枉奴婢了。要是奴婢有一星点儿这种念头,就让雷把奴婢给劈了。”李芳跪地哀叫道。
“不,你们都错了!”嘉靖根本不理他,在那自顾自道:“他一开始没有事儿,就说明联的丹药没问题,是那药后来被人掉包了,才把他毒死的!对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竟猛地做起来,双目圆睁吗。接瘦的手掌紧紧攥成拳。重重捶在被子上,嘶声吼道:“他是被人害死的!!”说完便重新倒下。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
李芳赶紧爬起来,小心的给皇帝顺气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这不是在查吗?早晚就能水落石出了。”
“谁在查?”嘉靖盯着他道。
“陈洪啊。”李芳小声道:“您不是下旨吩咐陈洪,严查此事吗?他这几天,带着东厂番子。都快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了,还在宫里戒了严,道士、太监、宫女挨个审查,看这架势,不日就能破案”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因为嘉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是谁给他”嘉靖质问一向,又怒视着李芳道!“你怎么不管像旧儿过个大内总管是怎么当的?!”
“他拿圣旨压着奴婢。”李芳老脸煞白道:“奴婢哪敢违逆皇上的意思?”又流着泪道:“就是这次能见到主子,都是奴婢请沈大人拿了御赐的黄玉如意,才让陈洪退避的
“老没用的!”嘉靖怒哼一声道:“你往前数一百年、甚至二百年,有你这样窝囊的大内总管吗?光有仁厚之名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你得镇得住场面才行!”
李芳唯唯诺诺的称是。但他真的镇不住场面吗?恐怕不尽然。就算没有那黄玉如意,如果他硬要往里闯,那些太监侍卫也不敢拦他这个三十多年的大内总管。
他之所以表现的异常软弱,放任陈洪嚣张表演,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归根结底,人的立场决定了他的态度。李芳自己也是太监,看问题想问题,自然要站在太监的立场上考虑,而对于太监们来说,东厂的振兴是符合整体利益的。李芳自然愿意看到。
所以在东厂扩充权势,打压锦衣卫的时候,他默不作声,任由陈洪在前台卖力井人嫌,他则只等时机成熟,便将陈洪拿下,好摘这个桃。
乒根结底一句话,这些上好鸟不多,尤其是衙门和宫里。自己摘桃子的时候了,便将在他的放纵之下,陈洪所作的出格的事儿,一股脑都告诉了嘉靖皇帝。实指望嘉靖能在身体欠佳、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帮自己把这个野心勃勃的对手除去。
他琢磨着,单凭包围禁宫,阻断圣听的罪名,就足够陈洪死上八回,到时候就再也没有跟自己作对的了。
但他还了嘉靖皇帝。即使病得再重,嘉靖的脑子也不糊涂,他双目闪着幽幽的光,神色捉摸不定的,望着李芳道:“你读过太祖实录吧?”
“读过,堂识字的时候,每日都要背的。”卓芳不明所以道。
“还记得清楚吗?”嘉靖问道。
“回主子,还记得清。”李芳轻声道。
“那联考你两段。”嘉靖闭上眼睛缓缓道:“太祖曰:“联观周礼,奄寺不及百人。后面怎么说?”“奄寺。者“太监,也。
李芳仁听,网有点血色的老脸,登时重又煞白,艰难的往下背诵道:“后世至逾数千,因用阶乱。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命”非别有委任,母令过多,”
虽然是数九寒冬,李芳的汗珠子却滚滚而下,几乎要瘫软在地道:“奴婢驻下不严,让他们都骄纵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请主子处罚!!”心中一片悲凉,暗暗道。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吹灯拔蜡了。
谁知嘉靖却道:“但是英明如成祖爷,却开创了东厂,让你们有了司法的权力;睿智如宣宗爷,却设置了“内书堂”教导你们太监读书,让你们有了从政的本钱;即使是最反对太监干政的太祖爷,也在开国前便设立御马监,让你们统领禁军,神武、英明、睿智无过于太祖、成祖、宣宗,不会看不到太监干政的害处,为什么还要为你们创造条件呢?”
“因为我们忠心。”李芳听出嘉靖的意思,心下稍定,轻声答道:“奴婢们都是没有根的人。家就是这个皇宫,不像那些大臣,那么多的三心二意。”
“呵呵”嘉靖不置可否的笑笑道:“因为皇帝是孤家寡人,而文官武将的数量却庞大无比,他们有学识,有谋略,有手腕,还有数不清的同门同年同窗,要让皇帝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不听话的家伙,除了太祖皇帝,谁也没这个本事。”说着看一眼李芳道:“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忙,就像你说的,你们没有后代、且臭名昭著,谁都可能有不臣之心,只有你们绝不会有
“主子圣明。”李芳苦笑道:“我们离了皇上的荫庇,立刻连癞皮狗都不如,所以永远不会背叛主子的。”
“所以不要怀疑陈洪不臣”嘉靖斜睥李芳一眼道:“他没那介。胆子。充其量不过是想把锦衣卫压倒,再取代你这个总管罢了。”
“陛下洞烛高照,明察秋毫。”李芳心中一派失望,他知道自己动不得陈洪了,谁让嘉靖最爱的,就是平衡游戏呢。
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嘉靖累坏了,却仍然坚持着慢悠悠道:“但太祖的告诫之言犹在耳边一“此曹善者千百中一二,恶者常千百。用之为耳目,即耳目蔽,用之为心腹,即心腹病。驻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则检束,有功则骄怨”说着川于漆吩咐道!“听明白了吗”“奴婢谨记!”李芳都要把头磕破了,使劲点头道:“奴婢率陈洪领罚!”
“怎么罚?”嘉靖淡淡问道。
“陈洪妄揣圣意,制造紧张。实为滥权。当权八十,幽闭一月,以做效尤。”李芳颤声道:“奴婢身为总管、驻下不严,当一同领罪。”
“你都七十了。就算是他们不敢打狠了,也得一命呜呼。”嘉靖摇头道:“就免了这份罪吧。”说着柔声道:“联在阳翠岭的寿宫,也不知修得怎么样了,你去帮联盯着吧。”
所谓的寿宫,便是嘉靖皇帝的陵寝;在距京城百里之外的天寿山,皇帝竟让他这个司礼监总管,去那里当监工,这不是放逐又是什么?
李芳如遭雷击,他木然愣在那里。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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