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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激流-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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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元故作神秘的笑了笑:“不可说,不可说!”
“说!”丁岚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我与你倾盖相交,情如兄弟。也没听你叫过一声兄台。那军官是何人,能让你阁下、仁兄、兄台的乱叫一气?”
双手没奈何的一摊,林思元见糊弄不过去,苦笑道:“若是说他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你可相信?”他这话传开,不但丁岚方晋,连旁边侧耳偷听的闲人也齐齐摇头。林思元旋即合掌一击道:“这就是了,我说与他只见过一次面你们定不相信,可要叫我说出他的底细我也确实不知道。如此一来,岂不是不可说吗?反正此人若非失诺之人,早晚会来这里,到时候你们自己询问,不比现在逼我胡说好上许多?”怀疑的盯着林思元看了几遍,确定他果真没有说谎,丁方二人这才悻悻的放过了他。
眼前的王台,高不过六尺,却让人觉得是那么遥远威严。汉白玉砌就的阶梯,漾着冷冷雪白,在帝皇与群臣之间,划出了一道无形的阻隔。龙袍上的金色刺绣,折射出道道耀眼光芒,而帝国皇帝苍老的面孔,便在这无数辉煌下保持着让人恐惧敬服的仪态。
宽敞的大殿上,回荡着柳江风有些焦躁的声音:“西北八百里急报,秋十月十七,西铁勒吁利碣可汗举全族之兵,裹带那瀚、乌克、喀罗等七部落,大举南下。十月二十五日,监军费南随邱钟所部前出三十里迎敌。二十七日,双方于猫儿湖附近遭遇。镇北将军旋令中军步兵六万屯于飞鹰峰,骑兵五万后撤两里,分驻于飞鹰峰下。”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抬头看了眼皇帝。邱钟的这些布置,即便在他看来,也是无可挑剔完全正确。而皇帝也似乎很是满意,只轻轻的嗯了一声,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当其时,猫儿湖有铁勒军前锋八万轻骑,我军步骑合计十一万。双方于飞鹰峰附近激战两日,互有胜负。到了二十九日凌晨,我军援兵海威部五万余人距飞鹰峰还有两日路程,董峻所部两万余人则只剩一日路程。而据估算,吁利碣所率领的铁勒本军十二万人离猫儿湖也仅有一日的路程。”念到这里,柳江风的声音忽然艰涩起来,他咽了咽喉昽,接着慢慢读到:“二十九日卯时将尽,铁勒前锋忽拔营后退。已整军待战的邱钟部见势即尾追不舍,两军于猫儿湖以北四十里处纠缠了数个时辰。正午时分,吁利碣所部突然逼近战场。以轻马利矢,迅速包抄了我军左右两翼。邱钟以营中辎重结阵,采取守势。战至傍晚时分,中军为铁勒精骑连续十五次冲击突破,定北将军血战阵亡,全军遂成崩溃。”
“什么!败了?”皇帝勃然色变,口气中尽是震惊。“他既然知道援兵将至,吁利碣又离他不远。为何轻弃重地,致全军于死地?”
愤怒的声音响彻了大殿,话音里压抑不住的火气震得群臣慑诺,都把目光转向了柳江风。
柳江风的脸上抽动了几下,却在皇帝震怒的声音中镇定说道:“据逃回来的将领报称,当日铁勒前锋后退,邱钟欲待董、海二军齐至,再拔师北上。但费南认为机不可失,强令邱钟追击,两人争执到最后,费南以代天子监军为由,终于调动全军。”
皇帝忽然沉默了下去,监军费南本来就是他一意孤行派去的。然而却没有想到,这个有忠心没谋略的中侍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了要命的错误决定。大殿周围沉浸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大臣们低头左右对视,却没有人敢于在此时出声指责费南。
“那么,后来呢,既然邱钟阵亡,以海威董峻的兵力,恐怕无能抵挡吁利碣的攻势,铁勒人现在攻到了哪里?”长久无语后,皇帝终于带着疲倦悔意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再次出声询问。
第四章廷争
到了人人几乎绝望的时候,柳江风的语调却又洪亮起来。“此战败北,邱钟与费南尽皆阵亡,十一万大军有五万人或战死或被俘,另有两万人逃散,余下约四万残兵南撤七十余里,于三十日午后与加速前进的海威军汇合。得知邱钟兵败,海威当机立断,舍弃了锁天关、揽月峰等六处关隘,直退到一线岭才依仗天险,整顿全军,与铁勒军形成对峙。十一月初二、初三、初四接连三天,西铁勒全军齐至,猛扑一线岭,试图一举叩开边防。海威以中军精锐踞于一线岭最前线,左右二军不时发动反击。当其时,乱云齐聚,天光黯淡。将士浴血以报国家,谋臣竭智以尽忠诚。海威身受五矢,犹披甲巡营,部卒表里俱奋,皆有死战之志。战至初五,海威军伤亡约两万余人,歼灭铁勒军也达三万之众。到了午间时分,海威将前、后二军尽数抛出,放弃阵地,冒死反扑西铁勒大营。而邱钟残军也整顿完毕,随即在左右两侧前出,牵制敌军。吁利碣见哀兵之势不可挡,遂拔营后退三十里,以避锋芒。自此以后,两军在一线岭纠缠对阵,形成了僵局。”
柳江风一口气说完海威军的壮举,此时大殿上下,人人振奋。就连皇帝也露出满意的神色,点头道:“摧锋于正锐,挽澜于极危。海卿不愧是北谅帝国的破虏大将军,得如此人臣,国家幸甚。”
这时柳江风脸上现出笑意,他对着王台禀道:“还有更好的消息。几乎在海威得知情报的同时,董峻也获得了快马回报。半个时辰后,董峻聚集全军,当众焚烧营帐辎重,仅携十日口粮,挥军北上。四昼夜强行军一千二百里,突袭了察尔扈草原上西铁勒的族居重地,解救了那瀚、喀罗两族的人质,现正在回师途中。”
这个消息一经说出,满殿都回响起嗡嗡的议论声。邱钟兵败,已经把各位大臣的神经绷得铁紧,而后海威董峻两人创造的战绩,却又让他们大大的舒了口气,放宽了紧张忧虑的心情。这次铁勒南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危机,铁勒的骑兵本就彪悍,再加上裹挟了七部游牧,当真是来势汹汹。如果真能把那瀚、喀罗两族从中分化出来,无疑能大大减轻帝国的压力。
皇帝的脸上稍稍松驰,思索了片刻后又道:“海威勇且坚,董峻猛且烈,朕甚喜之。以柳卿看来,西北有此二虎将,能得安泰吗?”
正当众臣以为柳江风定然满口应允的时候,他却再次出人意料的答道:“不能!”。顾不上四周惊诧怪异的目光,柳江风急急奏道:“海威之胜,乃哀兵之故。人之濒于死境,必有潜力爆发,但此力强而不久,势不能长。若两军继续对峙下去,以海威此时手中所余的八万人马对战西铁勒二十万大军,虽有一线岭天险,早晚也有败北的一天。至于董峻,固然奇袭得手,然行踪泄漏,回途定凶险万分。倘若不幸被围,则前功尽弃。西北战局,已到关键时刻,帝国非但没有胜算,反而可说是极其危险。”
“皇上,扬威将军危言惑众,有损帝国军心民气,皇上万万不可相信。”
不用回头,柳江风也知道说这话的人定是中书令钱浚之。此人拍马溜须,媚上邀功向来拿捏的极有分寸。近来想必早已看透皇帝不愿再派援军的心思,每每在朝堂之上,大肆宣扬封疆大吏的危险。此时更是不惜一切,试图迎合上意,借着西北之争压倒自己的地位。
只是,皇帝虽老,还不糊涂。早先敌我军力相仿,不派援军,至多不过战火久一些,损失大一些。可如今形势剧变,帝国存亡,已迫在眉睫。皇帝当真会被他盅惑,坐以待毙么?
“大胆!”一声威严震怒的呵斥自皇帝口中传出,钱浚之浑身颤抖,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只听皇帝手指着他怒道:“军国大事,汝知几何?敢在此妄言!西北乃国之屏藩,一旦失去,胡骑南下,京师以北再无天险拒之。柳卿之意,本持重之举。兵锋战阵,算多者胜,算少者亡。你一介文臣,莫要胡乱多嘴!”
频频以头叩地,钱浚之再也不敢说话。
就在群臣以为接下来定然要处置他的时候,皇帝话锋一转,似是就此放过了他,自顾对着柳江风和颜问道:“为今之势,柳卿有何建议?”
望着眼前的一幕幕,柳江风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看,钱浚之的进言已被皇帝驳回。可毫无惩罚的结果,也表明他又一次赌对了皇帝的心思。就是到了这种时刻,皇帝依然还在提防边军大将!只不过,现下局势实在危险,皇帝心中也清楚,派了援兵有尾大不掉的可能,但不派援兵就会面临国破家亡的险境。所以才会喝斥钱浚之做座姿态,这等情势下,这般心思里,却叫柳江风如何应对?
他脑海里繁复混乱的思忖了良久,把利害得失一一盘算,终是不能放弃武将的本性。咬了咬牙齿,柳江风豁出一切,上前奏道:“抽调京畿兵马,北上增援!”
大殿里的空气立时冷了起来,皇帝的双眼如鹰隼般猛然睁开,跳下王台,穿过人群,死死的停留在柳江风的身上。那目光若利剑,似刀斧,往来穿梭,像是恨不能把柳江风的胸膛劈开,看看内心到底如何?额头上不知不觉的淌下豆大汗滴,柳江风挺直了身躯,迎向皇帝的目光清澈坚毅,只差没有高声表白自己的忠心。
良久,皇帝这才阖上了双眼,闭目沉思。立在柳江风身旁的铁贞偷偷喘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这时也不知是因为殿外的阴云还是殿内人数太多,立于王台下的群臣们只觉得呼吸急促,满身是汗。看着殿旁手执仪仗的宫女侍卫一如平常,倒令他们油然生出了羡慕之心。
“虎贲、羽林两军不能动,其他的就由柳卿调度。海威董峻需要多少,就给他们派多少!”皇帝迟疑了一下,随后又语出惊人道:“若是他们还不满意,就说是朕亲口下令,准他们就地自筹!”
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皇帝的话音方落,殿内已乱作一团。柳江风愕然抬头,看见的却是一张苍老无力,几乎令人不忍睹视的面容。
“万万不可啊!皇上!”铁贞震惊之余,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到王台前,哽咽着奏道:“帝国军制,大将只能统军不能征兵。若此例一开,万一海威董峻拥兵自重,则国将不国啊!”他的话音未落,王台前已聚满了应声符合的群臣。相比之下,孤单单一人独立的柳江风顿时显得无比刺眼夺目。
皇帝的视线却丝毫也不顾念那些大臣,只是信赖倚重的落在柳江风的身上。柳江风双唇颤动,内心激荡起伏,一时说不话来。不派援军可能亡国,派了援军也可能亡国,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王座上,皇帝的困惑艰难,恐怕并不是群臣所能体会的吧!海威、董峻,天子放任如此,若你们还要心存贰心,我柳江风绝不答应!
仿佛读懂了他眼中渐渐炽烈的神色,皇帝忽然微笑了起来。柳江风躬身行了一个大礼,宽阔浑厚的声音压住了群臣,激烈的回荡在大殿之中:“臣,左领军卫,扬威将军柳江风,誓死捍卫吾皇。天下虽大,兵戈虽利,但得臣在一天,定教帝国江山稳若磐石!”
“江风威严,不输当年啊!有卿在此,便令天下汹汹,朕何惧之?”皇帝忽然换回了二十年前未登基时亲切的称呼,一刹那间柳江风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他虎目蕴泪,感动难名,朦胧中依稀看见,皇帝的眼角似也曾有一点晶莹忽闪而过。
章扬那身黝黑的盔甲刚刚出现,方才还人声鼎沸的来风轩内立即变得鸦雀无声。身着各色长衫的仕子学士紧盯着这个突然光临的虎贲军官,揣摩起他的来意。也难怪,自从章扬奉命封锁北城大道以来,足足有两天时间,南返的客商散兵一律被虎贲扣留。与此同时,城内的虎贲羽林也开始了搜捕,只要是传播战事消息的人,不论他说的是真是假,统统被暂时投进了大牢。直到今天早晨,朝廷公布战报以后,这才解除了禁令,允许众人议论。
耸肩笑了一笑,章扬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他扭头向一个仕子问道:“请问阁下,有没有看见林思元林先生?”
那仕子慌乱了好一阵,终于弄清了他找的并不是自己。右手向上一指,他扭头避开章扬的视线,急促的说道:“在上面。”
章扬见他胆子实在太小,拱手说了声“多谢!”便不再多话,自行上了二楼。
没等他目光落定,林思元已经扬声高喊:“兄台,在这里。”趁着章扬还没有走过来,他得意地对着丁岚方晋说道:“过一会你们自己问吧,看看我是否说谎。”
走到桌前与众人各自行了一礼,章扬望着林思元笑道:“不知林先生究竟有何要紧事,竟然当众喧哗,不顾仕子体面?”
林思元还没来得及说话,丁岚已气怒交集,指着他道:“你连我都要骗,这位兄台明明和你相熟,你还要说只有一面之缘。”林思元急得抓耳挠腮,偏又无从解释章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看见他的窘象,章扬暗自好笑:“这位先生怕是弄错了,林先生与我确实只见过一次,不过他曾在我面前自称京中第一狂徒,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倒也不难弄清。”
林思元的精神一振,得意道:“如何,丁兄,方老弟,人家亲口说明,我果然没有骗你们吧。”
搞不清他们弄些什么玄虚,章扬好奇的看了看他们,又问道:“林先生,到底何事相邀?”
“这个,这个小二,再来一付碗筷。”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林思元连忙岔开话题,转头招呼。这时方晋插话道:“敢问兄台,现今官居何职?”章扬愣了一愣,他没有想到会碰上这种问题,瞟了一眼方晋身上的蓝衫,他答道:“在下虎贲中军游击,怎么了?”
那方晋忽然立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个军中礼节:“下官见过大人,下官此次赴京赶考之前,乃平贼将军账下右军校尉。而今虽脱了军职,但礼不可废。”
“噢”章扬的面色沉了下去,他似是随口说道:“久闻董将军以书生从戎,历来爱惜人才。想不到大战当前,他还能让你脱离军职。”此时非但是他,就连丁岚林思元,也都惊讶的望着方晋。他们和方晋相交二月有余,竟然没有听他说过自己早先的身份。毕竟在这个当口脱离军队的人,说好听点是求取功名,说不好听点就有怯敌畏战的嫌疑。
一张脸已涨得通红,方晋急急辩道:“我家历来以武勋传家,家祖有遗愿,希望子孙后代能出个正经学士。故而在三个月前,父亲大人命我脱离军职,进京赶考,决非小弟怯弱胆小。这几日惊闻西北巨变,小弟已求得家父同意,放弃会试重回军中,只是兵部文书还没有下来,小弟无法启程。”
众人这才齐齐“哦”了一声,脸色登时释然。
听他明知凶险,依然要赶回军中,章扬心里倒也赞叹起来。他站起身来举杯过额,道:“在下不知其中周折,多有得罪,这便敬方兄水酒一杯,以表歉意。”
那方晋立起身来也举杯干了下去,豪爽道:“大人莫要客气,说不定今后有缘,你我还会并肩作战。”章扬会心的笑了笑,伸手拉他坐下。转头对林思元道:“林先生,我怎么看来看去,你都不像是有事相询?难道是戏弄在下不成?”
正在伸箸夹菜的林思元手里一僵,旋又笑道:“哪里话?不瞒兄台,当夜绮海边上,我看你还是个生人。可转眼之间,就成了柳将军制下虎贲游击。这等怪事,对林某来说,可当真是好奇的很,要紧的很啊。”他眯着小眼,认认真真的说道。
章扬心中好笑,自忖难道能告诉你我本是义军残余,然后又因为打败过陈家,追杀过管阙。再由于和柳江风是旧识,所以摇身一变,成了虎贲中人?望着林思元渴求的眼睛,他嘴角一斜,故意恐吓道:“林先生胆子不小啊,如今时节,还敢刺探军情,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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