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师作者:琴挑-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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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什么名字？”他仰起小脑袋用不善的眼光盯着莱昂。
　　“小人，小人叫莱昂。”随着王子的靠近，越来越馥郁芳香的气味钻进来昂的鼻腔，夺取了他周围所有的空气，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觉得紧张极了，连舌尖也因沾染了这股气味而变得麻木，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他不敢看王子的脸，只是那股芳香无比，却又带着霸道的气味就已侵占了他周身的所有神经。
　　小王子绕着莱昂走了一圈，然后跑到国王身边，撒娇地说：
　　“父王，我不喜欢他。”
　　“呃？孩子，有什么原因吗？”
　　“您给我请了那么多医生，我还是闻不到一丁点味道，这个恐怕也一样，我讨厌他们折磨我的鼻子。”王子皱着眉，撅起嘴，露出促狭却可爱的样子。他把治疗称作“折磨”，看来他因此受了不少的苦。莱昂开始对他同情起来。
　　“这个不一样，也许他能治好你。”
　　“父王，闻不到味道，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这怎么行，孩子？闻不到气味，将来怎么能做国王？任何人都可以嘲笑你。而且你还会失去很多乐趣，你太小，没有真正品尝过生活的滋味。生活的滋味哪，真是。。。”
　　“父王！您又来了！每次劝我治疗就要啰嗦一大堆难懂的话。”
　　“宝贝，既然知道父王啰嗦就乖乖听话嘛。”老国王显然已经深谙要儿子顺从之道了。
　　“好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
　　“哈哈哈！我儿乖啊。”
　　王子跑回国王的身边，亲昵地撒着娇，毫不吝啬展现他如天使般的微笑，如翠玉般碧绿生辉的双眸中闪烁着倔强和不屑。陶醉于这样笑容和眼睛之中的莱昂，不经意却发现王子看向他的憎恨和讨厌的目光，那目光让他感到冰冷。
　　莱昂的到来对于王子来说，只是身边增加了一个讨厌的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而对于莱昂来说，自己终于跟随在那个气味的左右了，这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梦想真的要达成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变得迟钝，他也不例外，他不敢轻易碰触散发这气味的躯体，甚至连眼神的接触也觉得是亵渎，因此，自始至终，他都埋下头，没有再看一眼小王子的脸。
　　
　　王子对莱昂很抵触。刚来的几天，他根本看不到王子的身影，他总是想方设法躲着他。按理说，皇宫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还是一个小孩。但是，这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莱昂不是普通人，他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灵敏嗅觉，无论小王子躲在哪里，莱昂都能循着气味的踪迹搜寻过去，然后把他找到。这让王子感到了恐慌，他觉得莱昂一定是从黑森林里来的的黑魔法师，专门为惩罚他而来的。当他发现躲藏根本是徒劳的之后，便不再躲起来了，他生气地斥责莱昂是一条狗，而莱昂则丝毫不恼怒半分，这让王子有些束手无策，甚至感到了恐惧，他更加讨厌他了，他为无法控制莱昂的情绪而愤懑不已，因此，他搞了很多恶作剧想使莱昂因无法忍受而自动离开皇宫，但每次都被莱昂识破。甚至有一次，他为了陷害莱昂，弄来鸡血抹在身上和衣服上，跑到国王那告状，说莱昂虐待他，但诡计马上就被识破了，反而招来父亲的一通责骂。还有一次，他往莱昂的晚餐里偷放了很多胡椒粉，然后假意请他吃，这又如何能瞒得过莱昂的鼻子呢？结果诡计再次被戳穿。每天应付王子层出不穷的恶作剧，治疗丝毫没有进展，莱昂觉得有必要和王子好好谈一下。
　　“王子殿下，我很乐于接受您给我的挑战，但是，您至少花一点时间用来治疗吧？”
　　“听着，我讨厌你，你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您为什么那么讨厌我？”
　　“讨厌你的鼻子，灵敏得像只狗。”
　　“像什么都好，只要您能让我治疗。”
　　“跟你说，我不！需！要！”倔强的表情再次浮现在小王子的脸上，碧绿的眼睛如一泓清湖荡起涟漪，他的小嘴紧紧抿着，定定地瞪着莱昂，几缕金发散落在额前，这让他看起来像一头被遗弃的小兽，孤独无依，莱昂的心不禁一动。
　　“能告诉我原因吗？您不想治疗的原因？”
　　“没有原因，就是不需要，不需要！”说完，他扭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还是没有办法啊。”望着消失在长廊尽头的瘦小背影，莱昂失望地自言自语着。虽然近在咫尺，却根本无法真正地靠近，无法触摸到灵魂，无法彻底拥有，凝聚这份美妙气味的躯体如此抗拒他的靠近，这让莱昂感到灰心。他垂头丧气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快到的时候，忽然看到公爵小姐在对面廊内远远地向他挥手，示意他过去。
　　“莱昂，我来看望姑妈，顺便看看你。大卫王子的治疗进展得如何了？”莱斯莉穿了一身湖蓝色的纱质公主裙，头戴一顶同色系的蕾丝大花遮阳帽，金色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
　　“毫无进展，王子根本拒绝治疗。”莱昂深深鞠了一躬说道。
　　“他还那么排斥你？以前的医生他也不喜欢，可是还不到这种根本不配合的地步。看来，你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您说对了，他认为我是一条令人生厌的狗。”
　　“啊？哈哈哈哈！”莱斯莉大笑了起来，帽子上的花朵随着她的笑声有节奏地颤动着，“莱昂，看来你还要再努力呢。大卫王子从小就与众不同，性格倔强，脾气还很暴躁，只有国王和王后才管得了他。王后去世之后，他变得更加孤僻、偏激，而且十分调皮，即使是国王的话，有的时候他也只是表面应承，背地里依旧我行我素。皇宫里没人喜欢他，他也无所谓的样子，像外面那些没有教养的孩子。”她笑着说道。
　　莱昂皱起眉头，进宫之前，他没想到，除了担当治疗师之外，还要负起教育者的职责，这让他感到了棘手。
　　“小姐，对小王子，我没有办法说服他乖乖地让我治疗，我想，您还是换个人选吧，毕竟，我是一名香水师，而不是家庭教师。”
　　“不，莱昂，你是最佳的人选。他没有嗅觉，而你有绝佳的嗅觉，即使不能治好他，你就做他的嗅觉吧，让他了解什么是气味，让他信任你、感激你、依赖你，既然说你像狗，那就好好努力做一条王子身边真正的犬吧。”莱斯莉收起笑容，严肃地说道，“所以，莱昂，我要你用心去了解大卫王子，关心他，照顾他，走进他的内心世界，让他放心地，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给你。只有这样，他才肯配合治疗，你才能成功。”
　　“是，小姐，但是，我还是没有信心能治好王子的嗅觉。”
　　“不，莱昂，你可以创造这世界上最美妙的气味，你也同样能把这些气味传递给每个人，不仅仅是感官上的，最重要的是心灵的传达，懂吗？”莱斯莉专注地看着莱昂的黑眸，那双黑眸里。
　　
　　“心灵的传达。。。”在与公爵小姐分手后，莱昂一直反反复复仔细品味着这句话。以前，他制造最美妙的香水，只是一味地追求达到官能上的极致，从没想过，要通过香水的味道传达某样感觉或者某种情愫。莱斯莉的一番话，让他有了新的体悟，好像突然开窍了般，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膨胀着，仿佛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鼓舞着他战胜一切不可能之事。冥想了一夜，也痛苦了一夜。重新剖析自我之后，如破茧之蛹，那不停膨胀的东西终于刺穿背部肌肤，仿佛生出一对双翼，引领着他奔赴那另一个顶峰。
　　“要继续下去！”当黎明亘古不变地代替黑夜再次轮回而来，望着东方泛白的一丝光亮，莱昂终又重拾了信心，不但对于那个气味，还有那拥有气味的人。
　　
　　　　　　　　　　　　　　　　　　母爱的味道
　　这天，莱昂奔波于皇宫的各个角落，遍寻不着王子的踪迹，决定到宫后的一个僻静的小花园碰碰运气。正值春季，一进花园，馥郁芬芳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花园虽不大，但花草的品种却非常齐全，栀子、野菊、丁香、杜鹃、野玫瑰、风信子、郁金香、鸢尾、薄荷草、金鱼草。。。小王子就藏在这些散发着迷人香气的花草之下——他蹲在地上，头深深埋在双臂之间，肩膀轻轻地颤抖着，隐约能够听到微微的啜泣声。莱昂悄悄走近，蹲了下来，把手轻轻放在王子瘦弱的肩头。
　　“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王子抬起头，碧绿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两只袖子已经湿了一大片，看来他在这里哭了好一阵了。
　　“要你管。”说完，他继续把头埋在臂弯里。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把我的事讲给你听，作为条件，你也告诉我你的心事。”莱昂坐在松软的泥土上，仰着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你愿意说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
　　莱昂无奈地笑了笑，望着天空飘着的白色云朵，渐渐沉浸在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的家乡叫做迪斯村，因为靠近一座叫迪斯的山，就得了这个名字。我最喜欢迪斯山了，因为一年四季那座山的样貌都会不一样，春天像美丽的姑娘，夏天像热情的小伙子，秋天又像位诗人，冬天则像身披洁白羽衣的仙女。小时候最喜欢的事，就是能到迪斯山里游玩，闻着各种植物散发的香气，坐在‘迪比’的下面，闭上眼睛，倾听鸟儿的鸣叫，那是我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迪比’是谁？”小王子好奇地问道。
　　看他终于停止了哭泣，莱昂笑了笑继续说道：
　　“‘迪比’是一棵又粗又高的摩卡树，就像我的朋友，‘迪比’是我给他起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和树做朋友呢？难道你没有朋友？”
　　“没人愿意和我玩，和我交朋友啊。”莱昂依旧笑着回答。
　　“为什么？”
　　“因为我从小就有一只狗一样的鼻子，大家都像您一样不喜欢我。”
　　王子的小脸红了一下，低下头不说话了。
　　“后来，我八岁的时候就离开了‘迪比’和迪斯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为什么要离开呢？”
　　“被村民赶出来了，因为鼻子太灵了，对周围的人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
　　“真可怜。那后来呢？”小王子努力做出的怜悯的表情让莱昂觉得好笑。
　　“后来，我就来到了这里，在一家皮革店做学徒，每天干很多活。皮革店老板是个长相滑稽的老头，一有机会我就捉弄他。。。”莱昂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做学徒的生活，王子早就不哭了，用手托着下巴，专注地听着莱昂那些他从未接触过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津津有味。对于莱昂来说，回忆那些日子是乏味而痛苦的，不论是皮革店，还是普罗斯旺，愉快的回忆毕竟是少数，但为了与王子进行“心灵的传达”，他还是尽量把故事讲得生动有趣。
　　“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说说你的吧。”
　　“没有什么好说的。”抗拒的眼神再次回到碧绿的瞳仁里。
　　“王子殿下，这不公平，我说了我的事，你也要用你的心事来交还，否则，你就是个懦夫。”
　　“我才不是懦夫！”
　　“既然不是，就该实现诺言。”
　　“我又没答应你，你说是你的自由，不说是我的自由。”
　　“那好吧，本来我还想用更多的故事和你交换，既然这样，小人就先告退了。”说完，莱昂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花园门口走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王子急切的喊声：
　　“喂，你回来！”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莱昂不禁笑了出来，返身折回去时已收起了笑容。
　　“我还没走呢，难道您改变主意了？”
　　“我知道你在嘲笑我。”
　　“小人哪里敢？”
　　“我不想做懦夫。。。”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就用一件事和你交换。”
　　“好啊，小人洗耳恭听。”莱昂蹲下来坐在他的旁边。
　　“其实。。。我。。。很想拥有嗅觉。再不想被人嘲笑了，他们表面上不说，可是背地都在说我的鼻子是装饰品，连哥哥们也不喜欢我，不跟我玩。父王总是忙着国家大事，只有母后最疼爱我，关心我，但是，三年前她生了一场病死掉了，唯一喜欢我的人就那么死掉了，我握住她的手却留不住她的命，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没有嗅觉，只要她活着。”王子又低声地啜泣起来，莱昂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试图安慰他。
　　“虽然，我闻不到气味，但是母亲身上的味道我却能闻到，是一种淡淡的清香，很甜蜜很温柔的味道。”王子仰起挂满泪水的脸庞，闭着眼睛翕动着鼻子，好像真的闻到了那种气味一样。
　　“这座花园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喜欢在这里种各种各样的植物。她死后，没人照顾这些花和植物了，我就代替她给它们浇水、松土。。。”
　　“怪不得您身上总是沾满泥土。”莱昂插了一句。
　　“今天，是母后的忌日。你来之前，我在悼念她，她不在这里了，我就对着花儿说话，我告诉花儿们，请它们传达给天上的母亲：‘我想她’，还有‘我生活得很好，请她别担心，没有嗅觉，我一样会过得很快乐。她一定也在天上的某个地方看着我呢吧？’”他的眼睛又红了起来，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这让那双翠绿的双眸好似蒙上的雾气的绿玻璃，那么楚楚可怜，他飞快地用手背擦拭掉泪水，强压下悲哀的情绪，转过头问莱昂：
　　“你应该闻过花的香气吧，既然都是‘气’，就应该能像空气一样飘到很远吧，它能飘到天上去吗？”
　　莱昂望着王子红红的眼睛，和可爱的鼻头，用力点了点头：
　　“绝对！王子殿下，王后陛下一定会听到您的祷告。”
　　“嗯！”得到肯定的答案，王子开心地咧开嘴笑了，第一次，他在莱昂面前展露笑容。望着这样的笑脸，莱昂忽然觉得心酸，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背景，地位极其悬殊的两人遭遇却如此相似，一个因为异于常人的嗅觉而遭遗弃，一个因为天生丧失嗅觉而备受冷遇，虽然贵为王子，但内心却依然是孤独的。莱昂终于理解了他以前的那些恶作剧和对人防备抵触的心理，这是在母亲去世后，他保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因为没有了被了解，也就没有了伤害。
　　“王子殿下，记得刚才您说过，能够闻到王后身上的味道？”
　　“我不能确定，但和母后在一起总是很快乐，脑子里就会产生那种气味。”
　　“嗯。。。我想，既然您天生丧失嗅觉，是不太可能闻到任何气味的。至于王后身上的气味——因为我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味道，所以无法判断——应该不是您嗅觉真正感应到的，我猜，那大概是。。。母爱的味道。”
　　“母爱的味道？”
　　“是的，就像我们用心欣赏一幅大海的图画，也会仿佛闻到海水咸湿的味道，当然这是在我们了解这种气味的基础上。而您从不知道任何气味，如果没猜错的话，母亲的气味其实并不是一种感官上的体验，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幻化。简单的说，您并不是真的闻到王后的味道，而是凭着母亲对您的爱，和您对母亲的爱，大脑自动想象出来的感觉。所以，那不是气味，而是一种情感。”
　　“母亲的爱吗？。。。”王子似懂非懂地呢喃着
　　“王子殿下，虽然母爱是无法代替的，但是如果您肯答应治疗，相信以我的力量，能为您制造出母爱的味道来。”
　　“真的？”翠绿的两颗宝石放着光彩。
　　“真的，我向您保证。”
　　“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