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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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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晏子出。太卜走往见公曰:“臣非能动地,地固将动也。”田子阳闻之,
曰:“晏子默然不对者,不欲太卜之死;往见太卜者,恐公之欺也。晏子可谓忠
于上而惠于下矣。”故老子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刿。”
魏文侯觞诸大夫于曲阳,饮酒酣,文侯喟然叹曰:“吾独无豫让以为臣乎?”
蹇重举白而进之,曰:“请浮君。”君曰:“何也?”对曰:“臣闻之,有命之
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让之君,亦何如哉?”文侯受觞而
饮釂不献。曰:“无管仲、鲍叔以为臣,故有豫让之功。”故老子曰:“国家昏
乱有忠臣。”
孔子观桓公之庙,有器焉,谓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予得见此器。”顾曰:
“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则正,其盈则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
持盈者乎!”子贡在侧曰:“请问持盈。”曰:“益而损之。”曰:’何谓益而
损之?”曰:“夫物盛而衰,乐极则悲,日中而移,月盈而亏。是故聪明睿智,
守之以愚;多闻博辩,守之以陋;代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贵广大,守之以俭;
德施天下,守之以让。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反此五者,未尝不危
也。”故老子曰:“服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而不新成。”
武王问太公曰:“寡人伐纣天下,是臣杀其主而下伐其上也。吾恐后世之用
兵不休,斗争不已,为之奈何?”太公曰:“甚善,王之问也!夫未得兽者,唯
恐其创之小也;已得之,唯恐伤肉之多也。王若欲久持之,则塞民于兑,道全为
无用之事,烦扰之教,彼皆乐其业,供其情,昭昭而道冥冥,于是乃去其瞀而载
之木,解其剑而带之笏。为三年之丧,令类不蕃,高辞卑让,使民不争。酒肉以
通之,竽瑟以娱之,鬼神以畏之,繁文滋礼以弇其质,厚葬久丧以亶其家,含珠
鳞、施纶组以贫其财,深凿高垄以尽其力,家贫族少,虑患者贫,以此移风,可
以持天下弗失。”故老子曰:“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也。”
卷十三 氾论训
古者有鍪而绻领,以王天下者矣。其德生而不辱,予而不夺,天下不非其服,
同怀其德。当此之时,阴阳和平,风雨时节,万物蕃息。乌鹊之巢可俯而探也,
禽兽可羁而从也。岂必褒衣博带,句襟委章甫哉?
古者民泽处复穴,冬日则不胜霜雪雾露,夏日则不胜暑蛰蚊虻。圣人乃作,
为之筑土构木,以为宫室,上栋下宇,以蔽风雨,以避寒暑,而百姓安之。伯余
之初作衣也,緂麻索缕,手经指挂,其成犹网罗。后世为之机杼胜复,以便其
用,而民得以掩形御寒。
古者剡耜而耕,摩蜃而耨,木钩而樵,抱甀而汲,民劳而利薄。后世为
之耒耜耰鉏,斧柯而樵,桔槔而汲,民逸而利多焉。
古者大川名谷,冲绝道路,不通往来也;乃为窬木方版,以为舟航。故地势
有无,得相委输。乃为靻蹻而超千里,肩荷负儋之勤也,而作为之楺轮建
舆,驾马服牛,民以致远而不劳。为鸷禽猛兽之害伤人,而无以禁御也;而作为
之铸金锻铁以为兵刃,猛兽不能为害。
故民迫其难,则求其便;困其患,则造其备。人各以其所知,去其所害,就
其所利。常故不可循,器械不可因也,则先王之法度,有移易者矣。
古之制,婚礼不称主人,舜不告而娶,非礼也。立子以长,文王舍伯邑考而
用武王,非制也。礼三十而娶,文王十五而生武王,非法也。夏后氏殡于阼阶之
上,殷人殡于两楹之间,周人殡于西阶之上,此礼之不同者也。有虞氏用瓦棺,
夏后氏堲周,殷人用椁,周人墙置翣,此葬之不同者也。夏后氏祭于暗,殷人祭
于阳,周人祭于日出以朝,此祭之不同者也。尧《大章》,舜《九韶》,禹《大
夏》,汤《大濩》,周《武象》,此乐之不同者也。故五帝异道,而德覆天下;
三王殊事,而名施后世。此皆因时变而制礼乐者。譬犹师旷之施瑟柱也,所推移
上下者,无寸尺之度,而靡不中音,故通于礼乐之情者能作音,有本主于中,而
以知榘彟之所周者也。鲁昭公有慈母而爱之,死,为之练冠,故有慈母之服。阳
侯杀蓼侯而窃其夫人,故大飨废夫人之礼。先王之制,不宜则废之。末世之事,
善则著之,是故礼乐未始有常也。
故圣人制礼乐,而不制于礼乐。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
为上。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夫夏、商之衰也,不变法而
亡;三代之起也,不相袭而王。故圣人法与时变,礼与俗化。衣服器械,各便其
用;法度制令,各因其宜。故变古未可非,而循俗未足多也。百川异源,而皆归
于海;百家殊业,而皆务于治。王道缺而《诗》作,周室废,礼义坏,而《春秋》
作。《诗》、《春秋》,学之美者也,皆衰世之造也,儒者循之,以教导于世,
岂若三代之盛哉!以《诗》、《春秋》为古之道而贵之,又有未作《诗》、《春
秋》之时。夫道其缺也,不若道其全也。诵先王之《诗》、《书》,不若闻得其
言,闻得其言,不若得其所以言,得其所以言者,言弗能言也。
故道可道者,非常道也。
周公事文王也,行无专制,事无由己,身若不胜衣,言若不出口,有奉持于
文王,洞洞属属,而将不能,恐失之,可谓能子矣。武王崩,成王幼少。周公继
文王之业,履天子之籍,听天下之政,平夷狄之乱,诛管、蔡之罪,负扆而朝诸
侯,诛赏制断,无所顾问,威动天地,声慑四海,可谓能武矣。成王既壮,周公
属籍致政,北面委质而臣事之,请而后为,复而后行,无擅恣之志,无伐矜之色,
可谓能臣矣。故一人之身而三变者,所以应时矣。何况乎君数易世,国数易君,
人以其位达其好憎,以其威势供嗜欲,而欲以一行之礼,一定之法,应时偶变,
其不能中权亦明矣。
故圣人所由曰道,所为曰事。道犹金石,一调不更;事犹琴瑟,每弦改调。
故法制礼义者,治人之具也,而非所以为治也。故仁以为经,义以为纪,此万世
不更者也。若乃人考其才,而时省其用,虽日变可也。天下岂有常法哉!当于世
事,得于人理,顺于天地,祥于鬼神,则可以正治矣。
古者人醇工庞,商朴女重,是以政教易化,风俗易移也。今世德益衰,民俗
益薄,欲以朴重之法,治既弊之民,是犹无镝衔橜策錣而御馯马也。昔
者,神农无制令而民从,唐、虞有制令而无刑罚,夏后氏不负言,殷人誓,周人
盟。逮至当今之世,忍訽而轻辱,贪得而寡羞,欲以神农之道治之,则其乱必
矣。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天下高之。今之时人,辞官而隐处,为乡邑之下,
岂可同哉!古之兵,弓剑而已矣,槽矛无击,修戟无刺;晚世之兵,隆冲以攻,
渠以守,连弩以射,销车以斗。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于古为义,
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也;古之所以为治者,今之所以为乱
也。夫神农、伏羲不施赏罚而民不为非,然而立政者不能废法而治民;舜执干戚
而服有苗,然而征伐者不能释甲兵而制强暴。由此观之,法度者,所以论民俗而
节缓急也;器械者,因时变而制宜适也。
夫圣人作法,而万物制焉;贤者立礼,而不肖者拘焉。制法之民,不可与远
举;拘礼之人,不可使应变。耳不知清浊之分者,不可令调音;心不知治乱之源
者,不可令制法。必有独闻之耳,独见之明,然后能擅道而行矣。
夫殷变夏,周变殷,春秋变周,三代之礼不同,何古之从!大人作而弟子循。
知法治所由生,则应时而变;不知法治之源,虽循古,终乱。今世之法籍与时变,
礼义与俗易,为学者循先袭业,据籍守旧教,以为非此不治,是犹持方枘而周员
凿也。欲得宜适致固焉,则难矣!
今儒、墨者称三代、文武而弗行,是言其所不行也;非今时之世而弗改,是
行其所非也。称其所是,行其所非,是以尽日极虑而无益于治,劳形竭智而无补
于主也。今夫图工好画鬼魅,而憎图狗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马可日见
也。夫存危治乱,非智不能;道而先称古,虽愚有余。故不用之法,圣王弗行;
不验之言,圣王弗听。
天地之气莫大于和,和者,阴阳调,日夜分,而生物。春分而生,秋分而成,
生之与成,必得和之精。故圣人之道,宽而栗,严而温,柔而直,猛而仁。太刚
则折,太柔则卷,圣人正在刚柔之间,乃得道之本。积阴则沉,积阳则飞,阴阳
相接,乃能成和。夫绳之为度也,可卷而伸也,引而伸之,可直而睎,故圣人
以身体之。夫修而不横,短而不穷,直而不刚,久而不忘者,其唯绳乎?故恩推
则懦,懦则不威;严推则猛,猛则不和;爱推则纵,纵则不令;刑推则虐,虐则
无亲。昔者,齐简公释其国家之柄,而专任其大臣,将相摄威擅势,私门成党,
而公道不行,故使陈成田常、鸱夷子皮得成其难。使吕氏绝祀而陈氏有国者,此
柔懦所生也。郑子阳刚毅而好罚,其于罚也,执而无赦。舍人有折弓者,畏罪而
恐诛,则因猘狗之惊,以杀子阳,此刚猛之所致也。
今不知道者,见柔懦者侵,则矜为刚毅;见刚毅者亡,则矜为柔懦。此本无
主于中,而见闻舛驰于外者也,故终身而无所定趋。譬犹不知音者之歌也,浊之
则郁而无转,清之则燋而不讴,及至韩娥、秦青、薛谈之讴,侯同、曼声之歌,
愤于志,积于内,盈而发音,则莫不比于律而和于人心。何则?中有所本主,以
定清浊,不受于外,而自为仪表也。
今夫盲者行于道,人谓之左则左,谓之右则右,遇君子则易道,遇小人则陷
沟壑。何则?目无以接物也。故魏两用楼翟、吴起,而亡西河,湣王专用淖齿,
而死于东庙,无术以御之也;文王两用吕望、召公姡Ф酰踝ㄈ嗡锸灏蕉
霸,有术以御之也。
夫弦歌鼓舞以为乐,盘旋揖让以修礼,厚葬久丧以送死,孔子之所立也,而
墨子非之。兼爱尚贤,右鬼非命,墨子之所立也,而杨子非之。全性保真,不以
物累形,杨子之所立也,而孟子非之。趋舍人异,各有晓心。故是非有处,得其
处则无非;失其处则无是。丹穴、太蒙、反踵、空同、大夏、北户、奇肱、修股
之民,是非各异,习俗相反,君臣上下,夫妇父子,有以相使也。此之是,非彼
之是也;此之非,非彼之非也。譬若斤斧椎凿之各有所施也。
禹之时,以五音听治,悬钟鼓磬铎,置鞀,以待四方之士,为号曰:“教
寡人以道者击鼓,谕寡人以义者击钟,告寡人以事者振铎,语寡人以忧者击磬,
有狱讼者摇鞀。”当此之时,一馈而十起,一沐而三捉发,以劳天下之民。此
而不能达善效忠者,则才不足也。秦之时,高为台榭,大为苑囿,远为驰道,铸
金人,发适戍,入刍槁,头会箕赋,输于少府。丁壮丈夫,西至临洮、狄道,东
至会稽、浮石;南至豫章、桂林,北至飞狐、阳原,道路死人以沟量。当此之时,
忠谏者谓之不祥,而道仁义者谓之狂。逮至高皇帝存亡继绝,举天下之大义,身
自奋袂执锐,以为百姓请命于皇天。当此之时,天下雄俊豪英,暴露于野泽,前
蒙矢石,而后堕溪壑,出百死而绐一生,以争天下之权,奋武厉诚,以决一旦之
命。当此之时,丰衣博带而道儒、墨者,以为不肖。逮至暴乱已胜,海内大定,
继文之业,立武之功,履天子之图籍,造刘氏之貌冠,总邹、鲁之儒、墨,通先
圣之遗教,戴天子之旗,乘大路,建九斿,撞大钟,击鸣鼓,奏《咸池》,扬干
戚。当此之时,有立武者见疑,一世之间,而文武代为雌雄,有时而用也。
今世之为武者,则非文也;为文者,则非武也。文武更相非,而不知时世之
用也。此见隅曲之一指,而不知八极之广大也。故东面而望,不见西墙;南面而
视,不睹北方;唯无所向者,则无所不通。
国之所以存者,道德也;家之所以亡者,理塞也。尧无百户之郭,舜无置锥
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人之众,汤无七里之分,以王诸侯。文王处岐周之间也,
地方不过百里,而立为天子者,有王道也。夏桀、殷纣之盛也,人迹所至,舟车
所通,莫不为郡县,然而身死人手,而为天下笑者,有亡形也。故圣人见化以观
其徵,德有盛衰,风先萌焉。故得王道者,虽小必大;有亡形者,虽成必败。夫
夏之将亡,太史令终古先奔于商,三年而桀乃亡。殷之将败也,太史令向艺先归
文王,期年而纣乃亡。故圣人之见存亡之迹,成败之际也,非待鸣条之野,甲子
之日也。
今谓强者胜,则度地计众;富者利,则量粟称金。若此,则千乘之君无不霸
王者,而万乘之国无不破亡者矣。存亡之迹,若此其易知也,愚夫蠢妇,皆能论
之。赵襄子以晋阳之城霸,智伯以三晋之地擒,湣王以大齐亡,田单以即墨有功。
故国之亡也,虽大不足恃;道之行也,虽小不可轻。由此观之,存在得道,而不
在于大也;亡在失道,而不在于小也。《诗》云:“乃眷西顾,此惟与宅。”言
去殷而迁于周也。
故乱国之君,务广其地而不务仁义,务高其位而不务道德。是释其所以存,
而造其所以亡也。故桀囚于焦门,而不能自非其所行,而悔不杀汤于夏台;纣居
于宣室,而不反其过,而悔不诛文王于羑里。二君处强大势位,修仁义之道,汤、
武救罪之不给,何谋之敢当!若上乱三光之明,下失万民之心,虽微汤、武,孰
弗能夺也!今不审其在己者,而反备之于人,天下非一汤、武也,杀一人,则必
有继之者也。且汤、武之所以处小弱而能以王者,以其有道也;桀、纣之所以处
强大而见夺者,以其无道也。今不行人之所以王者,而反益己之所以夺,是趋亡
之道也。
武王克殷,欲筑宫于五行之山,周公曰:“不可。夫五行之山,固塞险阻之
地也。使我德能覆之,则天下纳其贡职者回也;使我有暴乱之行,则天下之伐我
难矣。”此所以三十六世而不夺也。周公可谓能持满矣。
昔者,《周书》有言曰:“上言者,下用也;下言者,上用也。上言者,常
也;下言者,权也。”此存亡之术也,唯圣人为能知权。言而必信,期而必当,
天下之高行也。直躬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尾生与妇人期而死之。直而证父,信而
溺死,虽有直信,孰能贵之?夫三军矫命,过之大者也。秦穆公兴兵袭郑,过周
而东,郑贾人弦高将西贩牛,道遇秦师于周、郑之间,乃矫郑伯之命,犒以十二
牛,宾秦师而却之,以存郑国。故事有所至,信反为过,诞反为功。何谓失礼而
有大功?昔楚恭王战于阴陵,潘尫、养由基、黄衰微、公孙丙相与篡之。恭王惧
而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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