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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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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是不饶人的。”说着便搀住那摇晃的朱老头,走出门去。

王先生和朱老头刚出去不久,许达伟来了:“好呀,你们喝酒把我晾在一边!”

我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好像欢迎受难的勇士凯旋而归。

“你交代完啦?”

许达伟摇摇头:“这种事情我有经验,所有的交代都是没完没了,最后都只能

是不了了之。凡是运动还在进行的时候,你的交代就永远不会彻底,等到运动要收

了,你的交代也就差不多了,这是规律。”

张南奎站起来,把坐位让给了许达伟,因为他总共只有三张凳子,自己拖过一

只小书箱来坐在我的旁边,又找了一个小碗给许达伟当酒杯。

许达伟叫起来了:“啊,你们想把我灌醉?我来的时候柳梅还再三关照要少喝

点,可能明天还要交代什么的。”

阿妹见到许达伟也来了,高兴得像个孩子:“大家阿哥,你们坐着,我去炒点

菜来。”

阿妹的一声“大家阿哥”把我们都惹笑了,当年她由胡妈领来的时候就是叫我

们大家阿哥,被我们笑了一年。

阿妹也跟着笑了,她是故意的。

我对眼前的情景好像十分熟悉,好像是在十七年前,八个人坐在红木方桌上,

阿妹在厨房和客堂之间跑来跑去,送来饭菜和汤水。饭桌上正在讨论着什么小社会,

什么黄金屋和颜如玉之类的问题。有时候阿妹也在旁边听着,她听得懂我们的谈话,

笑嘻嘻的。那时候我们对许达伟的社会问题都不感兴趣,都觉得社会离开我们十分

遥远,而那遥远的未来总是美丽的。现在却又反过来了,倒觉得那遥远的过去是美

妙的,是温馨的。人活着到底是想往前走呢,还是想往后退?

我十分羡慕他们:“你们经常有这样的小聚?”

“我和朱品每隔两个礼拜就要聚一回。都是阿妹来炒菜、下面,阿妹下的面是

苏州第一。达伟经常来,徐永不常来,马海西来过一回,罗非是根本不来的。”张

南奎像报帐似的一口气说到底,端起酒杯:“我们兄弟八人,当年金兰换帖,说是

要同生死共患难,现在看起来这都是不可能的,生死不能与共,患难来时也只相濡

以沫而已。八人之中一人下落不明,三人不常来往,今天到了四个,还加上一个我

们大家的小妹妹,可算是大多数了。大多数的人还能在炮火连天之中举杯把盏,人

生还有何求呢?来,干一杯!”张南奎把一杯干了,却对朱品说:“你少喝点,有

人疼你。”

朱品举起杯来:“不不,这一杯是要喝的。告诉你吧,南奎,当我爬到高空去

画毛主席像的时候,突然想到只要两手一松,一切便可了结,用不着被人呼来喝去,

低三下四的。可是一想到张南奎这里还有酒喝,还有阿妹炒菜下面,活下去吧,上

下竹梯当心点。喝吧兄弟们,我活着也仅仅剩下了这一点。”朱品的声音发抖,眼

眶中含着泪水,他是把苦酒和眼泪一起喝下去的。

我也想哭,但又感到欣慰。当朱品和许达伟被打成右派之后,我倒不太担心许

达伟,因为他有柳梅,他有孩子,许达伟也比较坚强,他有勇气活下去。可我很担

心朱品,他有浪漫的气质,却没有什么留恋,世界上没有一根绳索可以绊住他。现

在我发现了他被两根绳索缠住了,一根是爱情,一根是友谊:“朱品,你不会死,

爱情和友谊会支撑着你活下去的!”

朱品擦了一下眼睛,好像刚刚明白似的:“对,小弟,你说得对,有时候我自

己也觉得奇怪,我为什么能活下来,难道仅仅是对生命的眷恋?”

张南奎的嘴向厨房那边油撤了一下:“那你还等什么呢,你别以为画家总会有

什么才女来以身相许,也没有什么罗曼蒂克的女郎在等待着你这位右派大老爷,快

些定了吧,起小弟在这里的时候你和阿妹举行婚礼,我们痛饮他三天!”

朱品摇摇头:“这话真是从何说起,你们还记得我们先前讨论过的那个命题吗,

要先有黄金屋,才能后有颜如玉,我们结了婚难道去住在仓库里?那看仓库的老头

儿也不会同意。”

“噢,是这样!”张南奎拍拍胸脯,“你结婚,我把房子让给你,这房子本来

就是分给阿妹的,我住到厂里的集体宿舍里去。”

朱品摇摇头:“不行,你这人和老婆都不能住在一起,何况是集体宿舍呢,你

当初到许家大院来就是为了逃避那集体宿舍的拥挤。”

我听了也点头,是这样的。

许达伟说:“这好解决,你们可以住到我妈那里去,她最欢喜你们两个人,你

给她画肖像,阿妹替她做事情,她才巴不得呢。再说,那汪永富一直在外面放风声,

说是我们家的房子留得太多,你赶快挤进去,那边好像有点空隙,你们不挤别人也

要千方百计地挤进去。”

我们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同时也认为实现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因为现在的房

子是公家的,不是许家的,汪永富之类的人会不会来干涉?

“那个汪永富没完没了地缠着你,到底要你交代什么呢?”我很关心这一点。

许达伟愣了一歇:“是啊,我也在猜摸他到底要我交代什么。他东一榔头西一

棒,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总的印象是他想打倒林阿五,还想弄清这大院

里住房分配的来龙去脉,谁少谁多,好像是要抢房子。小弟啊,这事情都怪你呀!”

我吓了一跳:“怪我什么事?”

许达伟见我惊惶,笑了:“你还记得吗,当初我发起火来要把这许家大院都拆

掉,种上树木花草,放上石凳长椅,让那些被房子挤得透不出气来的人到这里沐浴

阳光,呼吸新鲜空气。你说不能拆,寒士们要靠这房子来遗风挡雨,躲避雷电。好

啦,这不是找麻烦吗,几十年来纷争不息……”

我也笑了:“是的,是的,是有过这么回事体,可你也没有真的想拆呀,你想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皆欢颜……”

朱品再接上一句:“风雨不动安如山。”

许达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问题就在这个‘安’字上了,没有房子住的人不

安,有房子住的人也不肯安。想当初我们才开始安了几个寒士,那几个不寒之士便

来抓我们,说我们是共产党;现在,这么多的寒士都挤在一起,却又要争个你多我

少,天下纷争不息。”

“大哥,你以为拆掉了房子就能安啦,如果把有争议的房子都拆掉的话,这一

场‘文化大革命’就更热闹啦,那会有更多的人起来造反、抢房子,连大饼店楼上

的那两间房子也保不住。”我见许达伟无言以对,十分得意,“怎么样,我小弟还

是有功的。最大的功劳是让我们兄弟能相聚在一起,所以才有今天。”

张南奎来劲了:“对,小弟大大的有功,敬他一杯!”

阿妹从厨房里出来了,端上一盆青椒炒肉丝放在我的面前:“让我也敬小阿哥

一杯,当初是他答应把我留下来的。小阿哥,你吃菜,这青椒炒肉丝是你最欢喜吃

的。”

我奇怪了:“你怎么还记得?”

“记得,我都记得。朱阿哥欢喜吃炒猪肝,南奎阿哥什么都欢喜吃,只要是洗

得清爽,拣得干净的。”

许达伟问道:“我呢?”

阿妹掩嘴而笑:“不知道,你不管是吃啥,总是说:‘哦,好的,好的。’有

一次我打翻了盐钵头,别人都咸得不能吃,你还是说:‘哦,好的,好的。’”

大家都笑起来了,确实是有过这么一回事体。

许达伟也想起来了:“是的,那一天我们在讨论一个什么问题,有点食而不知

其味。那是讨论什么来着……”

张南奎还记得:“那是讨论我们将来怎样去改造社会。这个问题我们都不感兴

趣,你却是想得很认真的。”

许达伟说:“是的,我一直到现在还在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朱品听了直摇头:“哎呀呀,我的好大哥,请你不要再认真啦,再认真我们就

没命了!”

许达伟还不服帖:“不不,认认真真做好一件事的人,总比那些一件事也做不

好的人高明点。朱品好像是吊儿郎当,可他对画画是认真的。”

朱品点点头:“这话不假。”

“张南奎这些年好像变得有点玩世不恭,可他对会计业务是十分熟悉的,而且

是十分认真的。”许达伟看着张南奎。

张南奎也点点头:“这话也不假。”

“阿妹做任何事情都是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到哪里都讨人欢喜。”许达伟转

向阿妹。

阿妹笑笑,表示同意。

“小弟……”许达伟想了一想,“小弟也许是太认真了,成了一个逃难的。”

大家都笑起来了:“来呀,为受苦受难的人干杯!”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话也是说说的,三五杯下肚之后,头脑里的事情都变得像

云雾似的。云雾有时也散开,突然有一道明亮的光辉泻下来,使人说出一些睿智的

语言,勾回一些遥远的记忆。可那句回的记忆总是一件事,云天雾地的语言总围着

那一件事转来转去,反反复复的。

许达伟也在云雾里旋转了:“这个世界怎么办呢,革命是为了什么呢?革命为

了生活,那是活命哲学;革命为了有好房子住,有好衣服穿,那是修正主义;革命

为了发展生产,那是唯生产力论……革命是为了革命,兄弟们,革命成为一只篮子

了,只能拎在手里,放在哪里都不对。”

朱品说:“那就别放了,篮里装的全是酒,先喝个够!”

第10回 痴情的阿妹

第十回痴情的阿妹

许达伟走了,我和张南奎在床上和衣倒下。

朱品是和阿妹一起走的,他们出了许家大院以后应该分手,应该是一个向东,

一个向西。阿妹向东拐弯进藏书里,朱品向西回到他那纸品仓库里去。他没有房子,

是和一个看仓库的老头住在一起。

朱品确实是喝多了,走起路来打晃,脚步是S形的。阿妹不放心,一直跟在朱品

的后面,当朱品一个踉跄的时候,阿妹连忙依偎到他的身边:“阿哥,让我送你回

去。”阿妹伸出了右手勾住了朱品的腰。

朱品伸出左手搭在阿妹的肩膀上:“阿妹,你扶住我吧,我不行了,我没有力

气,我需要你。”

“阿哥,你别怕,我有力气。”阿妹把朱品勾得更紧点。

“好,我就依靠你啦,慢慢地走呀,别着急,没有人等我回去,我可以一直走

到天亮,一直走到天亮……天亮了以后再去画毛主席像。”

“阿哥,你不要着急,也没有人等我回去。”

两个人都不着急,两个人都没有第三个人在等待,相互等待着的实际上就是他

们自己。他们紧紧地依靠着,在小巷子里漫步向前……

苏州的小巷还是那么安静,行人还是那么稀少,路灯还是那么暗淡。沿街巷的

小窗里有灯光,灯光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此种夜阑的恬静在“文化大革命”

期间都带有一种恐怖的气氛。

他们两个人对这种相互间的依靠好像也不陌生,似乎已经在一起走过了很长的

路程。十七年前差点儿就走到一起来了,那时候阿妹是个童养媳,朱品也有未婚妻。

多情的阿妹已经不顾一切了,表面吊儿郎当的朱品内心却是纯真的,他不敢移情,

不敢辜负少女的痴心。

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阿妹那个大肚子的小丈夫已经去世,朱品的那个未

婚妻也已经成为过去。他的那位未婚妻是学理工的,解放以后分配到一个绝密的军

工厂里,那里是进去了以后就不能出来,结婚的对象要经过严格的审查,首先要是

共产党员,其次是三代都要清白,再其次是不能有海外关系。那时候的朱品还没有

打成右派,已经是样样都不合格了,特别不合格的是海外关系。朱品是浙江宁波人,

他有个叔叔在美国开饭店,朱品没有见过这位叔叔的面,因为叔叔出国的时候朱品

还没生下来呢。朱品的未婚妻最后是服从了革命的需要,和朱品分手了,这在当时

是十分正常的,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苦和悲伤,因为痛苦和悲伤都是小资产阶

级的消极思想,无产阶级是不应该有的。那时候,所有的革命青年都在努力把自己

锻炼成无产阶级,就像教徒想升入天堂似的。

照理说,阿妹和朱品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可那反右派却又把他们两个人

的事搁在了一边。

这种耽搁不是阿妹造成的,阿妹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朱

品的妻子了,因为她曾经赤身裸体地抱住过朱品。孟姜女只不过是被万喜良在荷花

池边偷看到了手臂和肩膀,她就碰死也要嫁给万喜良,而且万里迢迢去送寒衣。在

阿妹的心目中,孟姜女是她的精神寄托,也是她的道德楷模,她会唱《孟姜女》的

四季歌,会唱得流下眼泪。

十七年前,当我们纷纷离开许家大院的时候,阿妹含着眼泪把我们一个个地送

走,送到火车站,送到轮船码头。当时连张南奎也走了,因为刚解放的时候实行的

共产主义,每一个参加革命的人都要集体行动,睡在集体宿舍里。阿妹一个人在许

家大院里留守,看住我们当时无法带走的东西,那些东西就集中在张南奎住的房间

里。眼下张南奎住的一间房,就是当年房管部门分给阿妹的。

阿妹本来是想到上房里去服侍费亭美,可是费亭美却连自己也活不下去了。万

青田逃走的时候,拿走了许家所有的现金和贵重的东西。逼得费亭美只能靠变卖自

己的手饰和旧衣服度日,那时候的珠宝和手饰又不值钱。过不多久,费亭美定为地

主,从上房里搬到了厢房里,雇佣人当然是不可能了,她要自食其力。

费亭美搬出了上房以后,那上房便一分为二,给了一位吴局长,还有一位渡江

过来的书记叫夏海连。两户人家都用围墙和许家大院隔断,把大门开在藏书里。

夏海连书记是山东人,有三个孩子,夫人叫褚芳,在民主妇联工作。他们原来

的保姆是从山东带来的。那保姆对苏州的生活样样都不习惯,闹着要回去。夏书记

只得通过派出所,想在居民里物色一个。

前远派出所的所长和林阿五是同乡。解放之初,派出所的所长到前远巷来了解

情况时认识了林阿五。所长觉得林阿五的成份好,是属于城市贫民,人也好,又熟

悉当地的情况,于是便推荐林阿五当了居民委员会的主任。所长和林阿五成了朋友,

有事就找林阿五,夏书记要找保姆,当然要找林阿五。

林阿五一听,说是何必兜这么个大圈子,这差事只有阿妹去,再没比阿妹更可

靠,更勤劳的了。

阿妹对城市的生活已经不陌生了,她样样都会做,从烧饭、洗衣、送孩子上托

儿所,到打扫夏书记住的那座房子。那房子虽说只是当年许家上房的一半,可这一

半也是够大的。

阿妹有个特点,是谁见谁欢喜。这个特点是由多种元素合成的,主要是勤劳、

利落和美丽。夏书记夫妻二人也不把她当佣人看待,当成了他们家庭的成员,夫妻

二人每月的工资都交给阿妹掌管,听她去支配。家里的人都不叫她阿妹,叫她小妹,

真的把她当成了小妹妹。

小妹妹总是要长大的。阿妹一天天地长大了,夏书记夫妻两个都知道,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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