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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窝-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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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把她当成了小妹妹。
小妹妹总是要长大的。阿妹一天天地长大了,夏书记夫妻两个都知道,小妹不
能在他们家做一世,总有一天要嫁人的。他们也常常提起,要替阿妹找一个好好的
人,要政治可靠,思想进步,人品也要过得去。一会儿介绍某某司令的警卫员,一
会儿又介绍给他的小秘书,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叫尤金。
阿妹对这些好意都是摇头,开头推托她是童养媳。褚芳是在妇联工作的,当年
妇联的工作重点便是为妇女求翻身解放,一听便把胸脯拍得嘣嘣响:“没有问题,
童养媳是不合法的,俺写个条儿就可以让你离。”这位褚芳也是山东人,说话做事
都很爽气。
等到那小丈夫死了以后,阿妹又讲心里话了,说是和朱品有情意。
夏海连和褚芳听说阿妹有了心上人,而且是个洋学生,画画儿的,当然也欢喜,
还叫阿妹把朱品带来吃顿饭什么的。阿妹不敢请朱品来吃饭,因为朱品说话很随便,
人家书记家里是有规矩的。平时,那个小秘书尤金来有事,都是毕恭毕敬,横一个
请示,竖一个汇报。夏书记过去在部队里当过政委,他的老部下来了都是叭地一个
立正:报告!……这一切朱品都不会,不仅是不会,他可能还要故意装出一种吊儿
郎当的样子来破坏这种尊严。
当然,朱品也不会到夏书记的家里去,他认为奔领导,爬小楼梯的人都有点不
怀好意,至少是一种拍马屁的行为。同时,他和阿妹的关系也很微妙,好像有点若
即若离。自从他的未婚妻与他分手之后,朱品倒反而像是获得了自由,有了一个更
广阔的天地。当时的各个单位里,都是一两个老干部带着一大帮小辫子与小伙子。
所谓的老干部也都不超过三十岁,五十岁以上的老爷爷简直看不见。这些小辫子与
小伙子都是些高中生或大学生,都是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人。当年的朱品是一
表人材,才华横溢,而且幽默风趣,落拓不羁,欢喜罗曼蒂克的小辫子对他是颇为
瞩目的。可那朱品还是老脾气,使他人迷的不是女人,而是那缨斯女神,他当时正
对国画产生了兴趣,觉得中国画和西洋画可以得到一种微妙的统一。所以他只在上
帝的苹果园里散步,却不急于去采摘。
朱品在上帝的苹果园中走了几圈之后,发现最好的一只苹果还是阿妹。是的,
阿妹没有文化,谈吐也不如那些罗曼蒂克的少女有趣;在人家当保姆,职业也不是
高尚的。可是那些高尚有趣的少女却总是想得到什么,而阿妹却总是想贡献出一切。
这种区别说不出来,可是却很明显地感觉得出来。更何况阿妹的美貌和那他曾经为
之震惊的肉体都是无双的。
朱品渐渐地向阿妹靠拢了,已经谈到了嫁娶。突然之间他成了右派,事情又耽
搁了下来。
夏海连夫妇都是领导干部,政治第一,得知朱品成了右派之后马上关照阿妹:
“小妹,你赶快和那个朱品划清界限,你知道什么叫右派分子吗,右派分子就是反
革命分子,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
“他不反,他的心是好的。”
“不反会画那样的画儿吗?”
“他是画着玩的,他这人欢喜开玩笑。”
“不对,开玩笑也是有思想根源的。你赶快和他分手,要不然的话你会跟着他
受一辈子的罪,连你生的孩子也受累。”
阿妹也弄不清楚此种政治事件的严重性,因为她对受苦和受罪缺少那种干部们
的恐怖感,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罪和苦比她在乡下当童养媳更难受的。不怕死的人最
狠,不怕苦的人倒也是挺强硬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很有道理,一个人如
果既不怕苦又不怕死,他还怕什么呢?
倒是朱品犹豫了,他曾多次对阿妹表白过,说他并非是不爱她,实在是怕使她
受累。成了右派之后要到农场里去劳改,或者是到农村里去劳动,永远回不了苏州。
阿妹对这些好像都有思想准备:“阿哥,你别怕,农村里的事情我熟悉,我只
要有三分自留地,就能养活你。”
还好,朱品没有到乡下去,因为他有一技之长,他会画画,会写美术字,会布
置橱窗和各种展览会。那时的展览会很多,主要是暴露阶级敌人,歌颂伟大的领袖。
各单位都来借用朱品,因为用右派比用左派便宜。右派有辫子抓在群众的手里,不
敢贪懒,不敢调皮。左派要抓你的辫子,用他的人还得当心点。更主要的是右派能
出各种成果,左派只能出一张嘴。
朱品当然也要反抗,反抗的手段也很可怜,只不过是以赖皮的方式去讹诈一点
酒肉和香烟。用一种极其玩世不恭的态度来对付极其艰难的生活,使生活变得轻松
点,或者说是变得有些麻木。
朱品每天晚上吃饱喝足以后回到纸品仓库里,点起一支烟,两眼望屋梁,倒也
有点悠然自得,好像阿Q睡在土谷祠里。一人吃饱了,全家都饱了,无牵无挂,无忧
无虑。比当官的好,当过官的人现在正在挨批斗;比造反派好,他们要夺权,要武
斗;可就是有一点不能想,阿妹怎么办呢?
……
朱品和阿妹已经走过很长的一段路了,朱品不知道走向何方,阿妹依偎在朱品
的怀里,走到哪里她也不管,因为朱品的胸膛就是她的目的地。
夜晚的凉风吹走了朱品的酒意,他慢慢地清醒过来,清楚地感觉到阿妹是在自
己的胸前,感觉阿妹的体温和那异性特有的气息。朱品把阿妹搂住,觉得这是一个
支柱,是一个人生的落点,这落点能使高空的孤雁飞去又飞回,飞去时想摘取天边
的硕果,飞回时有一个栖息之地,有一个温暖的嘴唇帮着梳理羽毛,安抚伤口。在
这个世界上,猎人是到处都有的。
“阿妹,我们结婚吧。”
阿妹在朱品的胸前颤抖了一下:“阿哥,你忘啦,我们早就结过婚了,是那一
年……”
朱品笑起来了:“哎呀,真的,我真的喝多了,怎么连这样的事情也会忘记呢,
我不是结了婚之后就出差去的吗,怎么一出差就是十六年!快回去吧,阿妹,我走
的路太长了,我要休息。”
“好的,你别性急,很快就会到家了,我已经替你烧好了饭,烧好了水,你吃
了饭就洗脚,洗了脚就休息。”两个人像孩子似的说着梦话,这梦话是阿妹的一种
憧憬,是朱品的一幅画图。
突然间,大街上灯火通明,炮竹连天,人声如潮水。朱品吓了一跳,好像是亚
当和夏娃突然遭到围捕似的。跟着也就明白了,毛主席有最新的指示要发表。每当
毛主席发表最高最新指示的时候,哪怕是半夜,哪怕是凌晨的三点,只要新华社一
广播,便要组织群众欢呼,大游行,放鞭炮,喊口号。这叫最高指示不过夜,等到
天亮是不行的,万一有片刻的耽误,就说明你贯彻毛主席的指示不及时,不得力。
人们喊着口号,背诵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从阿妹和朱品的身边走过去。这一次
的最新指示有点特别,人们背诵起来零乱无章,参差不齐。
阿妹问道:“阿哥,你听清了吗,是什么最新指示?”
朱品侧起耳朵:“听不清楚。”
“毛主席会发表一个最新指示大赦右派吗?毛主席啊,我求求你!”阿妹合起
双手,作了两个揖。
朱品叹了一口气:“别幻想啦,阿妹。阶级斗争能没有对象吗,原来的对象是
地富反坏右,现在又加叛徒特务走资派,还有臭老九。对象越多越热火。”话虽这
么个说法,朱品还是侧耳聆听,想听清楚。那时的人有一种心理,每逢毛主席要发
表最新指示的时候,总希望他能发表一条最新指示来结束“文化大革命”这一场灾
难,让人们的日子稍许好过点。
朱品还是听不清楚,最后只听到什么呼气、吸气、二氧化碳……好像是肺部出
了问题。
朱品和阿妹从大街上一拐弯,进了藏书里。他们虽然走了很长的时间,很多的
路,可却一直在许家大院的四周兜圈子。
阿妹住的地方就是夏海连书记的家。就在藏书里的西头。西头那高高的围墙上
开了两个门,一个门里住的是吴局长,一个门里住的是夏书记,门前都有高高的石
级。
阿妹拉着朱品,走上石阶,掏出钥匙开门,又把门轻轻地锁上。然后搀着朱品
摸黑走进夏书记的家,这里当年是许家的上房。
朱品对这里很熟悉,他曾经在这里的楼上为费亭美画过一幅速写。费亭美在外
走廊上,依着栏杆,点着香烟,抬头看着笼中的画眉,典型的资产阶级。如今是人
去楼空,不仅是费亭美去了,接着而来的夏书记也去了,他成了死不改悔的走资派,
不知道被关在哪里。褚芳也被斗得七死八活,如今住在医院里。据说有好几个人看
中了这座房子,正在争夺之中,第三届的主人还不知是谁。
阿妹住的地方原本是三舅万青田住的,万青田在时从来不许人进来,只有费亭
美晚上可以进来寻求性欲的满足。一座房子可以窥视几代人的秘密,房子要比人经
久些。
阿妹打开了灯,叫朱品坐在床沿上,他坐在朱品的身边,轻轻地依着朱品,真
像一对年青的夫妻从远处回到了家里。
这一次朱品可忍不住了,把阿妹抱到双膝上,吻得阿妹透不出气。
阿妹挣脱了朱品的嘴唇,透了口气,用手指在朱品的额上点了一下:“坏阿哥,
我恨你。”
“恨啥?”
“那一年你为啥不敢抱我呢?”阿妹把头埋在朱品的怀里。
“现在不是敢抱了吗。”朱品说着便伸手去解阿妹的纽扣。
阿妹说:“别急,我们应该先拜堂,先点起两支红蜡烛来,在观音菩萨的面前
拜三拜,让她老人家做证明,我们今天晚上结婚。”
朱品说:“咦,你忘啦,我们早就结过婚了,还拜什么堂?”说着便把阿妹抱
上床。
阿妹笑得咯咯地响:“是的,是的……”
第11回 反戈一击
第十一回反戈一击
汪永富开过了林阿五的斗争会之后,发现这一次会议是失败的,好像是伸手抓
饴糖,抓不上手却粘住了手。他什么也没有得到,却得到了一些非议。
汪永富发现,要夺林阿五的权很难,因为林阿五的权几乎是无形的。不像政府
部门,可以下指示,发文件,批经费,也不像工厂或商店。居民委员会连个银行账
号都没有,只有几十块钱存在储蓄所里;也没有个办公室,只有一张桌子放在“前
远五金零件厂”的门房间里,主任办公室和厂长办公室合而为一。厂里的公章是由
会计保管的,只有居委会的公章是林阿五自己装在口袋里。这公章有点用处,报户
口,领布票,结婚登记等等,都要由林阿五用大印。汪永富也曾叫林阿五把印交出
来,林阿五把眼睛一瞪:“交给谁?”
“呃,交给战斗队。”
“哪一个战斗队,是‘横扫一切’还是‘扫害虫’?等你们扫干净了再来夺印,
而且要区政府下文件。”林阿五的口气很硬,因为当时规定档案和印章都不能抢,
只能进行正常的交接,也就是说,只有重新换个主任,才能从林河五的口袋里把大
印挖出来。
汪永富火起来又要采取“革命行动”,来打掉林阿五的气焰,可他又不敢贸然
行事。上次只不过是在他的后脑勺上拍了几下,就遭到了居民们的反对,连厂里的
老师傅们也说:“小江,你革命我们不懂,可你打人总是不对的。”
汪永富觉得前远巷的居民有正统观点,总认为林阿五才是主任,而他汪永富永
远是大饼店的小瘌痢。要夺林阿五的权不能在底层造反,一定要从外面进行干涉。
这时候,汪永富想起了一个人,此人叫尤金。
尤金住在前远巷的一条横巷里,他小时候到学校时,早晨都不吃早饭,都是到
汪永富的炉子前面来买一副大饼油条,大饼要芝麻多的,油条要长一点的。拿了大
饼油条一路啃着一路走。那时的尤金和汪永富差不多的年纪,一个到学校,一个做
大饼,使得汪永富小小的心灵便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对尤金十分眼热。
后来尤金读到大专毕业,能写会说,还有办事的能力,被夏海连书记看中了,
便调到他身边来当秘书。那时间,夏书记夫妻两个都有一种想法,想把阿妹介绍给
尤金。尤金不表态,他拿不定主意。他知道,娶了阿妹做老婆就等于是当了夏书记
的女婿,将来很有好处。可是阿妹却又是个保姆,娶书记的保姆做老婆又有点不太
那个……偏偏阿妹又长得那么美丽,和办公室里的那个女秘书不能比;那个女秘书
和尤金的关系暧昧,却是满脸的雀斑,尖嘴,牙齿也不整齐。
“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尤金反戈一击,这一击十分有力,夏海连的一条老
命差点儿送在他的手里。
谁也没有料到,不停的政治运动会培养出一种特殊的人物,此种人时时刻刻准
备斗别人,在斗人中求得自保,求得升迁。尤金就是这样的一种人,他的口袋里有
一个小本本,随时随地记下各种人的言论,特别是有关政治方面的言论:某年、某
月、某日、某地、某人如是说,当时在场者又有谁。所有的政治运动都是否定之否
定,都是今是而昨非。一个月前你讲过一句无所谓的话,一个月以后你自己想起来
时也会惊出一身冷汗来的。唯一的办法只有赖掉,或者是避而不提,好在那时候还
没有录音机。尤金却不放你过门,他把你的各种有价值的言论都记在小本本上,运
动一来他便把小本本翻出来,一排排的“炮弹”把他所要攻击的目标打得烟飞混灭。
反右斗争时他大显神威,四个右派分子都是他挖掘出来的。夏海连因此对他十分欣
赏,认为这孩子的党性强,把他从一般的秘书提升到秘书科长。
到了“文化大革命”,夏海连便自食其果了,尤金翻出小本本,寻出来的“炮
弹”像雨点,打得夏海连简直可以枪毙!
尤金也从此春风得意,参加核心小组,领导写作班子,被称为是某一派的狗头
军师,黑笔杆子。
在一次遭遇性的武斗中,尤金不幸被捕,另一派的人对他恨之入骨,想把他打
个半死,特别要打断他的右手,让他不能再当黑笔杆,不能写字。
那一天正好是汪永富的手下人当班,并负责执行任务。
尤金晓得不好,这一次要被人家“触及灵魂”了!“文化大革命”提倡斗私批
修,要在灵魂深处爆发革命,要触及灵魂。可是,灵魂是个什么东西,是藏在内心
的深处,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谁知道你触及了没有呢?有办法,“触及灵魂”就
是使劲地打,狠狠地接,先触及皮肉,让皮肉的痛楚像电流似的直刺内心,使得那
看不见的灵魂颤抖。现在,此种理论要用到尤金的身上来了,尤金还没有挨打时那
灵魂已经在颤抖了,突然看到了汪永富,就好像见到了大救星:
“好兄弟,你救救我吧,我们从小就熟悉,现在虽然是两派,可两派都是为了
保卫毛主席,我们相互之间从来是只有友谊,没有仇隙。你有勇,我有谋,我将来
对你是有用的。救救我吧,你拉我一把,我驮你三里,我说话是算数的。”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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