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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白浪共联翩-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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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清源傲骨天生,想做的事,想爱的人,从无改变,即使将来因此而被逼入绝境,也不会有半点儿的懊恼悔恨。
  
  正如他自己所言,既然纵容了半辈子,又何必半途而废!
  
  却不知,正是这个纵容了半辈子的孩子,将他留在了孤舟火海之中,万劫不复。
  
  此乃後话,暂且不提!
  
  只在今日今晚,烛火油灯照亮的这间卧房中,即便楚清源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也绝对想不到将来会有的结果。
  
  他说完那句话之後,隐隐觉得右胸的疼痛似有加重的趋势,索性闭目养神。
  
  贺徵久听床上无动静,终是忍不住重又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那个绝丽的人仰靠在软枕上,雪白的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唇色浅淡,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半圈淡淡的阴影,竟是动也不动,心里忽地有些害怕,上前两步,身体前顷,低声轻唤:“清源……清源……”
  
  楚清源的右胸曾被一枝毒箭刺穿,当时情况危急万分,那射手拼死想要取他姓命,也是他一时大意,竟被敌人得了可趁之机,若非反应迅速,侧身避开要害,只怕早就已经风光大葬了。
  
  其後,毒虽然被他用内力逼了出来,但存留体内太久,那箭又是透胸而过,到底留下了後患。
  
  以往每年,也是深秋将冬之际,这旧伤总要发作几次,但自从来了个曲悠,倒有一年多不曾再犯,怎料曲悠刚走,旧伤竟又肆无忌惮地汹涌而来。
  
  饶是楚清源功力深厚,这一下也是元气大伤。
  
  可於贺徵而言,楚清源一向高高在上,尊贵无匹,是一个如神祗一般的仙人,何曾忍心见他如此虚弱,自是恨不能以身相代。
  
  怕他受惊,忐忑之下竟然连呼唤的声音都不敢加重:“清源……清源……”
  
  连喊了七八声,就在贺徵心惊肉路,准备奔出屋去将那郑太医揪过来之时,楚清源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语气带著几分倦怠,深若幽潭的黑眸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怎麽了?”
  
  贺徵险些发狂,你还问我怎麽了?我……可见他睁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喜极将泣之感,一时双腿发软,只呆呆地望著床上那人,说不出话来。
  
  楚清源右胸疼得烦燥,见贺徵仍旧杵在床边,挥手道:“方翟之子身份特殊,我们不能留,且依贺霜的打算,做个人情,明日送给朝廷吧!”顿了顿:“好了,你且回去!我没事。”
  
  贺徵知他病得厉害,不忍拂他的意,可想想适才他对贺灵钧的那副神态,与对自己截然不同,心中又是万千酸楚。
  
  贺家二公子武功高绝,性情孤傲,这辈子除了一个楚清源,连自己的亲娘老子都没放在眼里。但他却也是个不擅表露情感的人,心下纵有惊涛骇浪,面上仍旧慢慢趋向了平静,仿佛刚才为楚清源担心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待走。
  
  就在这时,珠帘“叮叮当当”地碰撞起来,贺徵顿住脚步,眉头禁不住微微蹙起。
  
  刚刚走进卧房的人也不理会他,闲庭信步般慢慢踱到床前,与年轻时相比,毫无变化、依旧纤细修长的身体立时挡去了大半烛光。
  
  床上的楚清源仍然半躺著,即使已经看清楚了来者的面貌,也没有任何异动,语气倒显得更为清淡:“你怎麽来了?”
  
  那人侧著脸,从贺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如玉琢般小巧莹白的耳垂和黑如黑染的鬓发。
  
  想走,却又有些放心不下。贺徵当然明白,床前床上的两个人是什麽关系,正因如此,才会在去留间踯躇难定。
  
  那人却有个任性的脾气,侧眸瞧见贺徵仍在,清丽如昔的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语带讽刺:“怎麽?贺二公子是要留在这儿听我们父子闲话家常麽?”
  
  贺徵目光一闪,暗暗咬牙,有心回他一句,却又怕床上病人不喜,只得冲楚清源略一点头,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索性连正门也不走了,直接跃窗,飘然而去。
  
  他一直很讨厌这个人,虽然这个人与楚清源血脉相连,虽然没有这个人便没有楚清源,但他就是无法遏制心底的厌恶。
  
  这个人,正是楚清源的生身之父──楚芳群。
  
  二十年前,太祖身边四员开国猛将,天下闻名的四昆仲中最小的弟弟楚芳群。
  
  赶走了贺徵,楚芳群微微一笑,用一种十分舒适的姿态慢慢坐下,表情神色,倒似真要与儿子“闲话家常”一般,语气更是温和得不可思议,极像一名关心甚切的父亲:“怎麽又发作了?自己的身体总该当心些才是。”
  
  楚清源今晚精神不佳,没力气和他虚与委蛇:“半夜三更的,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楚芳群看他不为所动,眼中慢慢升起一缕怒气:“我是你父亲,你病了,我来看看我的儿子,不对吗?”说到最後,竟带了一股酸楚之音。
  
  无奈,楚清源压根儿不为所动,他右胸疼得难受,闭起眼,只是强忍著:“我没事,你回去吧!”
  
  一只温软的手来到他右胸口,轻轻揉了揉:“是这里吗?”那人贴耳低语。
  
  楚清源身体一僵,反射性地将那只手推开,提气翻身:“不劳你费心!”
  
  楚芳群半探著头,手僵在半空中,烛光下,清丽的面貌竟带上了几分狰狞:“我是你的父亲!”他狠狠地强调这个事实:“瞧你这副模样,倒似躲避什麽蛇蝎猛兽一般!”
  
  楚清源只著一件雪白的中衣,整个人向後挪了挪,与这个父亲保持一定的距离後方道:“爹爹,我敬你生我养我,你做的那些事,我虽不赞同,却也不曾从中作梗。再者,你我同殿为臣也已数载春秋,当知我脾气,若再有异举,休怪我不念亲情。”
  
  楚芳群狠狠地盯著他,秋水般的眸子中全是狠戾:“你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小杂种!”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有没有想过,小杂种的心深得很,和那兄弟俩一样。”
  
  楚清源冷冷一笑:“我自情重,与人无尤!”
  
  楚芳群缓缓直起腰,眼中狠戾渐渐消丧,取而代之的竟是浓浓的嘲讽:“贺家五个孩子,倒有三个为你倾心,莫怪那贺灵钧在家中度日如年,若换作我是贺徵,早将他一刀宰了。”
  
  楚清源不屑道:“贺徵尚不曾修练到你的境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借刀杀人麽?也得看看有没有那种能耐!
  
  楚芳群见他软硬不吃,心头怒气重又上升:“小杂种究竟有哪里好?你这样对他,值得麽?”
  
  楚清源冷哼一声:“沈朝云又有哪里好了?爹爹当年为何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楚芳群脸色一白:“你……”
  
  楚清源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和爹爹,爱人的方式不同。所以,以後还请爹爹少管我的闲事,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平南王为好。”
  
  楚芳群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怔愣愣地瞪了半响,最终恼怒至极地起身甩袖离去。
  
  楚清源盯著他的背影,眼见他出了门,嘴角方才慢慢浮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无情。
  
  这一番折腾,中衣全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提气之後,右胸叫嚣著剧疼起来,在楚芳群面前勉强维持的平静终於烟消云散。
  
  楚清源缓缓躺倒,捂住胸口轻咳几声,身体一旦放松,竟疼得眼前一阵昏黑,金星错乱。
  
  玉筝和贺灵钧双双进来时,见被褥被推过一旁,楚清源却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由吓了一跳。
  
  二人互视一眼,同时扑到床前,贺灵钧小心地托起楚清源的身体,声音微带颤抖:“清源哥哥……清源哥哥……”
  
  玉筝瞧著情形不对,忙出了屋,直奔客房,去请郑太医。
  
  其实,楚清源并未昏厥多久,待玉筝请了太医,与侯府管家林意寒一同进来时,便见贺灵钧已将楚清源扶坐起来,此时正端著适才刚刚熬好的药喂他喝下。
  
  郑太医把了脉,也说不出什麽新鲜话,只是再三嘱咐广阳侯宽心休养,玉筝见他无用,便让林意寒将他送回客房。
  
  楚清源喝完药,笑道:“刚才出了汗,身上粘得紧。玉筝,你替我拿件衣服来换换。”
  
  玉筝点头,从壁柜中翻出一件丝质中衣,与贺灵钧一道,替广阳侯换上,一边道:“是奴婢疏忽了,公子病重,奴婢竟将公子单独留在房内。”说著,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滚落腮旁,显见自责已极。
  
  楚清源对这个从小便在他身边长大的小婢女倒是真心疼爱,闻言笑道:“我自生病,与你何干?又不是三岁小儿,自己的卧房,还非得有人陪著不成?”他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说到这,玉筝,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一个人不敢睡,非得有人陪著,王妈被你缠得不行,天天冲我抱怨呢!”
  
  玉筝顿时羞红了脸,一把抹去泪珠,娇嗔道:“公子不带这麽笑话奴婢的!”
  
  如此一闹,便连原本心事重重的贺灵钧似也轻松了几分,展露出微微的笑容。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求助无门
  
  广阳侯府屋舍数百间,却偏偏没有单独为贺灵钧留置的院落,依楚清源对贺家小公子的宠爱程度来看,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之事。
  
  不过,正因为没有院落,所以贺灵钧每次来,总是理所当然地住进主院,也就是广阳侯的卧房。
  
  这间卧室用具精美且不提,最令人瞩目的莫过於那张大床,便是三四个人并头躺上去,也应绰绰有余。
  
  平常,此床只为楚清源一人所有,但贺灵钧若是留宿的话,那便成了例外。
  
  没有自己的院落,又不安排客房,除了这张床,贺灵钧只有睡地上的份了。
  
  便是少年愿意,也得看广阳侯答不答应。
  
  所以,软硬兼施下,贺灵钧只能乖乖地与楚清源躺在一张床上。
  
  小时候的贺灵钧,是极喜欢缩在广阳侯温暖的怀抱中的。贴身而卧,一觉醒来必定神清气爽,精力充足。但随著年龄的增长,特别是有一次躺在楚清源怀中的少年居然动了情思,第二天一早发现内裤全湿之後,顿时起了羞耻心,再不愿合用一床被褥。楚清源知他面嫩,倒不曾勉强。
  
  今晚自然亦是如此。
  
  小丫头玉筝极为伶俐,服侍楚清源躺下後,捧出一床崭新的被褥铺在另一半空出来的绣榻上,边铺边道:“三小姐还想进来看看公子呢!只是我想夜深了,公子便是睡不著,躺著歇歇养养神也好,便请三小姐回去了。”
  
  楚清源没有说话,阖眼点点头。
  
  贺灵钧解下外衣,卸了鹿皮靴,拖起锦被躺倒後将自己兜头兜脑包住。
  
  贺清源睁开眼,小心地侧过身体,见少年裹得不见脸面,失笑道:“这是做什麽呢?透不透气了?”说著,伸手去拉绣被,想要将那孩子从一团棉絮中解救出来。
  
  少年一只手死死拽紧被角,楚清源拉了一下,没有拉动:“这又是耍的哪门子脾气?”
  
  贺灵钧躲在被窝里甕声甕气地否认:“没有!没有耍脾气。”
  
  楚清源微挑眉:“没耍脾气做什麽裹这麽紧?”
  
  房中,玉筝一边收拾一边暗自偷笑,心想小公子在别人面前多机巧的一个人啊,偏偏对著公子,恰如未长大的稚儿一般。
  
  床上,无奈的病人已开始习惯性地哄劝起来:“快放开!闷坏了可不成。”他想了想:“莫不是又有谁招惹咱们的小灵钧了,说说看,清源哥哥给你出气好不好?”
  
  可怜的广阳侯,重病在身,居然还要打起精神劝慰闹著脾气的小孩。
  
  玉筝有些看不过眼了,清咳一声:“小公子,公子可病著呢!”提醒提醒总是对的,虽然她也明白楚清源此时实在是乐在其中,可本著忠心护主的诚意,总要吱个声儿才妥当。
  
  或许是玉筝的话生了效果,紧拉著被角的手缓缓松开,贺灵钧慢慢探出头,瞅瞅楚清源就在自己上方,眉目如画,浅笑盈盈,不知为何,竟骤然红了双颊。
  
  幸好两人都处於背光处,楚清源不曾在意少年的脸色:“这可出来了,告诉我,谁惹咱们小灵钧不高兴了?”
  
  少年撇撇嘴,转过身去,给他一个後脑勺:“谁不高兴了?”心底暗暗盘算著,只不知该不该求他将方陌救出来。
  
  看著这个任性的孩子,楚清源微微苦笑。
  
  突然有些怀念适才当著众人面时,那位十分“贴心”的少年,明知这份“贴心”完全是装模作样,可总比眼下只会乱发脾气来得好一些。
  
  不过,这丝怀念仅仅一闪而过,在广阳侯的内心深处,自然还是两人独处时特爱霸道胡闹的贺灵钧更加可爱。
  
  他伸长手臂,挽在少年的脖颈间,将头凑过去,清爽的味道若有若无地缠绕在贺灵钧的肌肤上,吐气如兰:“怎麽了?”装委屈:“你不说,我哪里猜得到呢?”
  
  少年不屑:“广阳侯不是智赛诸葛算无遗策吗?怎就有猜不到的事?”
  
  楚清源继续苦笑:“我何曾算无遗策了?若果真智赛诸葛,今晚也不会劳烦灵钧特特地来一趟了。”
  
  少年心一跳,想起适才借洗漱遁逃至院中,吹了半晌凉风,听得房中略有响动,便知那个躲在暗处的二哥终於现了身。本欲偷听,又觉得屋子里的两个人武功都比自己高了不知何许,不必自讨没趣,索性出了院。
  
  出院不久,便碰上送客归来、顺路去厨房取了汤药的玉筝,见他独自一人在院外闲逛,十分好奇,随问了两句,灵钧也不好意思再说什麽洗漱了,白惹玉筝笑话。
  
  替玉筝端过药,二人相携重又回返。
  
  乍见楚清源昏厥,贺灵钧有一瞬间确实是吓得魂飞魄散,直至广阳侯缓缓地、看似十分吃力地睁开双眼,那种神智几乎完全脱离身体的感觉方才慢慢平复下来。
  
  对於楚清源,少年是不见便想,见了又烦;不说话憋气,说了又生气,如此矛盾的心情,也难怪一对著广阳侯,自觉不自觉地,便使起了小性子。
  
  此时,身後的气息虽然温暖依旧,可毕竟能够让人感觉到几分不同於平日的虚弱,贺灵钧叹了口气,转回头,闷声道:“真地没什麽事!你病著呢,好好休息吧!”
  
  楚清源背著他摆摆手,玉筝会意,悄悄退出卧房。
  
  引梦香清幽幽的气息确实容易让人眼皮子发涩,楚清源精神本也不佳,此时心爱的小孩就在身边躺著,精神放松,倒起了几分睡意:“既然没什麽事,刚才为何躲在被子里呢?”
  基本上,只要二人单独相处,楚清源对贺灵钧的态度,与几年前甚或十几年前相比,都没有什麽太大的变化。
  
  可这,却也是贺灵钧心里感到不痛快的原因之一。
  
  这种态度,让少年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倒似只……会说话的宠物,比如:猫……
  
  不痛快了,说出来的话自然又带上了几分赌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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