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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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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过新年大家都说这句,再怎么无聊的人也不会在新年说“节哀顺变”。

“时间过得真快,”小云说,“又是新的一年了。”

“是啊。”荣安点点头,“我觉得小时候时间过得很慢,

人越大时间过得越快。”

“一年的时间,对三岁小孩而言,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

但对二十岁青年而言,却是他人生的二十分之一。

如果你已是七十岁的老人,

那么一年的时间只不过是你人生的七十分之一而已。”我顿了顿,

“所以年纪越大,一年对他而言感觉越短,当然觉得时间过得越快。”

“很有趣的说法。”

我们三人闻声后同时转头,原来是Martini先生开了口。

“谢谢。”我说,并朝他点点头。

“新年快乐。”他举起杯子,向我们三人致意。

“新年快乐。”我和荣安也举杯回敬,小云则只是挂着微笑说。

Martini先生今天又打了条领带,领带上画了个女人。

我猜应该是毕加索的画,因为画里女人的脸蛋四分五裂,

蛮符合毕加索的特色。

很少看到领带的图案是用名画制成,我不禁多看了那条领带几眼。

我突然想到,好像每次看到他时,他都打着领带。

“新年到了,祝你学业有成。”小云先对我说,然后告诉荣安,

“祝你步步高升。”

她又转头跟Martini先生说:“祝你……”

“要押韵喔。”她还没说完,Martini先生便插进一句。

她笑了笑,想了一下后,说:“祝你跟你爱人,相爱到永恒。”

“谢谢。”他说。

“你有爱人吧?”小云问。

“曾经有过。”他回答。

小云可能有些尴尬,偷偷朝我伸了伸舌头。

我暗自觉得好笑,没想到她跟荣安一样,一开口就说错话。

“那我改祝你……”她又想了一下,“今年找到爱人跟你海誓山盟。”

“谢谢。”他终于笑了笑,“辛苦你了。”

小云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找到爱人的话……”Martini先生举起杯子,叹口气说,

“我只希望她不要再让我等。”

他发现酒杯空了,说:“请再给我一杯Martini,麻烦dry一点。”

小云点了点头,便开始为他调酒。

我思索Martini先生口中“爱人”的意思,是曾经有过的那个爱人,

还是另一个全新的爱人?

或许他觉得都无所谓,只要是一个不必等待的爱人就行。

那晚Martini先生待到很晚,当我和荣安离开Yum时,

他还留在吧台边,一个人静静地喝酒、抽烟。

新的一年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新希望的开始,但对他而言,

似乎是另一种等待的开始?

过完新年没多久,荣安便调到屏东的工地。

虽然从台南到屏东,火车的车程大约只有1小时15分,

但他已经不能像在新化工地时那样,常常一下班便回到我这儿,

然后隔天再从我这儿去上班。

他大概只能放假时来找我了。

我得习惯荣安不再三天两头出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小云也得习惯我一个人跑去泡Yum。

我跟自己相处的时间变多了,不小心养成自言自语的习惯。

有一天我爬到楼上的房间,重看一遍墙上的字,又看了看那面落地窗。

忽然觉得窗外的树好像在跟我说话,我走近落地窗,右耳贴着窗。

“什么?你想要我搬上来?”

“因为你希望可以常常跟人说话?”

“既然你这么寂寞,那我就搬上来喽!”

第五章(4)

所以我搬到楼上的房间。

反正只是楼上楼下,而且又没人催促,我便慢慢搬,一样一样搬。

不想拿走的通常是些小东西,包括那封情书,我通通塞进床底下。

那封情书曾被我藏进楼上的房间,荣安常来时,我又把它拿到楼下。

如今被丢入床下,命运算坎坷。

搬到楼上后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倒是视野变好了,看得比较远。

我很喜欢看着落地窗外的树,也喜欢跟他(她?)说说话。

荣安第一次从屏东来找我时,看我搬进楼上的房间,着实吓了一跳。

“你又遭受了什么打击?”他说。

我不想理他,只叫他以后都睡楼下。

春天刚来临时,房东来拜访我,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

这些年来,我都是把房租直接汇进他银行户头,彼此从不见面。

“咦?”他很惊讶,“想不到你搬到楼上了。”

我笑了笑,点点头。

“你应该注意到墙上的字了吧?”他说。

“你也知道墙上有字?”我有些惊讶。

“嗯。”他点点头,“以前我租给一个年轻人,他搬走后我便看到了。

我希望那面墙保持原状,便不再将楼上的房间租给人。”

“是这样啊。”我说,“那我……”

“没关系。”他笑了笑,“只要你不动那面墙,就可以继续住。”

“其实我也在墙上写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用的是蓝色的笔,

以免跟原先黑色的字混淆。”

他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只说了声:“很好。”

临走前,他主动将我的房租调降五百块,并请我帮个忙,

帮他把楼下的房间租出去。

“房租大概是四千或四千五。”他说。

“咦?”

“如果来租的人你看得顺眼,房租就是四千;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感觉,

房租就是四千五。”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房东真性格。

房子毕竟是房东的,而且这里多住一个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不便。

如果荣安来找我,跟我在楼上挤一挤就得了。

两天后,我便写好了十几张租屋红纸,贴在附近的布告栏。

第三天开始,陆续有人来看房子,每当他们问我房租多少时,

“四千五。”我总是这么回答。

一个礼拜过去了,来看过房子的人都没下文。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房东也是抱着随缘的态度,并不强求。

如果房间一直租不出去,我甚至还会觉得高兴。

坦白说,楼下的房间是套房,还有小客厅和厨房,月租四千五算便宜。

四周的环境很好,又有院子,除了房子太老旧外,并没有明显的缺点。

贴完红纸后十天,我从学校回来的途中,瞥见几户人家的花朵正绽放。

春天终于来了,我在心里这么说。

到了家门口,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我,正站在门前。

我停好车,犹豫了两秒,便从她身旁经过,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里是不是有房间要出租?”蓝衣女子问。

“嗯。”我点点头。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打开门,说:“请进。”

我领她到楼下的房间,开门让她进去随便看看。

然后我回楼上的房间把书本、研究报告放在书桌上,再走下楼。

她已经站在院子里,我有些吃惊。

“房间还不错,而且这个院子我很喜欢。”她说,“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说。

“很合理。”她说,“我租了。”

没想到她会立刻决定,我毫无心理准备。

“这楼梯很有味道。”她说,“可以爬上去吗?”

“当然可以。”我说,“我就住楼上。”

她爬了五层阶梯,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着我。

我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淡淡地说,再瞥我一眼,便转身上楼。

我觉得她讲话的语气好像听过,眼神好像看过,而那张脸也有些眼熟。

她在楼上四处看看,见我房门没关,便说:“可以参观吗?”

“请便。”我在楼下说。

她走进我房间,过一会出来说:“你到楼下房间想办法敲天花板。”

“为什么?”我很纳闷。

“先别管。”她说,“就拿个扫帚之类的东西,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我在院子找了只木柄扫帚,进了楼下房间,以木柄敲天花板三下。

“敲了没?”她似乎在楼上大声叫喊。

“敲了。”我也大声回答。

“用力一点。”她大叫,“再敲!”

我吸口气,双手握紧扫帚的木柄,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等了一会,没听见她说话,便大声问:“好了吗?”

“好了。”她说。

我走出房间,她也走出房间,身体靠着栏杆,低头看着我,说:

“听过一首西洋老歌《KnockThreeTimes》吗?”

“好像听过。”我仰起头说。

她心情似乎很好,开始唱起歌:

“Ohmydarlingknockthreetimesontheceilingifyouwantme

Twiceonthepipeiftheanswerisno

Ohmysweetness…”

唱到这里,用手拍了栏杆三下,再接着唱,

“Meansyou誰lmeetmeinthehallway

Ohtwiceonthepipemeansyouain誸gonnashow。”

第五章(5)

她停止唱歌,说:

“这首歌是说男孩的楼下住了个喜欢的女孩,不过男孩并不认识她。

他就唱歌表示如果女孩喜欢他的话,就在天花板敲三下;如果不喜欢,就

敲两下水管。敲三下表示他们可以在走廊见面,敲两下的话……”

她耸耸肩,“男孩就可以死心了。”

从她唱歌开始,我一直仰头注视着她,虽然纳闷,但始终没说话。

“我念高中时非常喜欢这首歌,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哼着唱。”她说,

“没想到这首歌描述的情形,竟然很符合我们这里的状况。”

“喔。”我应了声。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她说,“我大概会把水管敲坏吧。”

我又看了看她,越看越眼熟。

“就这样吧。”她走下楼梯,“我会尽快搬进来。”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谁、是哪种人,心里莫名其妙浮现那个心理测验。

来不及细想,便开口问她: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她停下脚步,人刚好在阶梯一半高的位置,说:“为什么问这问题?”

我有些心虚,说:“只是突然想问而已。”

她挺直腰杆,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选孔雀。”

我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要根据这个心理测验的结果,

来认定我是贪慕虚荣、视钱如命的人?”

“不。”我一时语塞,“我……”

“这个心理测验我也玩过,孔雀代表金钱,对吧?”她继续走下楼梯,

“我被嘲笑很久,无所谓了。”

我终于认出她了。

她是“中国娃娃”里,那个穿蓝色丝质衣服的女服务生。

那时灯光昏暗,交流的时间又不长,所以对脸孔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想我现在会认出她,大概是因为那种被电流刺痛的感觉似曾相识。

她依然像乌鸦头上的白发一样突兀,难怪我可以认出她。

而我对她而言,应该只是乌鸦身上的一根黑毛而已,

她一定不记得看过我。

不管怎样,我们有个共通点:都是选孔雀的人。

“你刚刚说房租多少?”她站在院子问。

“四千块。”我回答。

“是吗?我记得你好像说四千多。”

“不。”我说,“就是四千块。”

“好吧。”她说,“押金要多少?”

“不用了。反正我不是房东。”

她看着院子里围墙边的花花草草,然后说:“春天好像来了。”

“是啊。”我说。

第六章 右边的石头

蓝衣女子看完房子后,隔天便搬进来。

她搬进来那天我跟她只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去忙。

院子里多停放了一辆机车,应该是她的。

但即使机车在,她却未必在楼下,这让我有些纳闷。

连续一个礼拜,只看到她房间亮着灯,从未碰过面。

我只知道她在“中国娃娃”工作,其他一无所悉,连名字也不知道。

隐约听到咚一声,像低沉的鼓音。

正怀疑声音从哪儿传来时,又听到一声,这次确定是从楼下。

走出房间,看见她站在院子,说:“听见了吧?”

“嗯。那是什么声音?”

“敲天花板的声音。”她晃了晃手中的扫帚,“这样叫你比较直接。”

“有事吗?”我问。

“嗯。”她点点头,“可不可以麻烦你载我去车站坐车?”

我说了声好,走下楼发动机车,瞥见她的机车就在旁边。

心里刚浮现为什么她不自己骑机车到车站的想法,便听见她说:

“我要到台北,明天才回来,如果骑机车去车站,还得付寄车费。”

“你要坐火车?”她坐上车后座后,我问,“还是客运?”

“客运。”她回答,“车钱比较便宜。”

我载她到统联客运,一路上她双手抓着车后铁杆,跟我保持距离。

“谢谢。”下了车后,她说:“让我省了一趟出租车钱。”

她跟我讲的这三句话都离不开钱,果然是选孔雀的人。

隔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时,发现她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她可能听到关上院子铁门的声响,在房间说:“你有空吗?”

“嗯。”我在院子回答。

“能不能请你进来一下?”她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犹豫一下,便走进我曾经住过几年但现在是她的房间里。

房间充满蓝色的基调,除了床位没变外,其余都变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个黑色包袱,上面摆了几条牛仔裤。

旁边还放了张灰色厚纸片,上面写着:名牌牛仔裤特卖,一件190元!

我看她正瞧得专注,悄悄走到她身后站定。

“如果是你,你会买吗?”她突然开口。

“不会。”我摇摇头。

她转头看我正站着,招招手示意我坐下。

“昨天晚上我在台北闹区摆摊卖牛仔裤,生意很差。”

她看我也盘腿坐下后,用解释的口吻说着。

“就剩这几件?”我说,“生意怎能说不好。”

“还有几十件我放在台北,没带回来。”她说。

“喔。”我随手拿起一件牛仔裤,说,“这真的是名牌吗?”

“你说呢?”她笑了笑,语气有些暧昧。

“如果一颗钻石卖你100块,你会买吗?”我问。

“当然不会。”她说,“这种价钱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

“如果是1000块呢?”

“嗯……”她说,“那应该会看一下。”

“所以你卖不出去的症结在价钱。”

“哦?”

我向她借只笔,把灰色厚纸片上写的190,加了一笔变490。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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