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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尘梦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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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高级人士,无法不用公开办法自己去开门提取。     
    他们用心地听取我的解释,看过有门封的照片,不容再不信,似乎很谅解了,再同到大高殿参观整理档案工作现况,用事实证明我们的努力,他们亲眼看见了我们在整理一堆堆的尘封故纸,有已经整理清讫、编号列架的,有尚未理楚的,对照着一目了然,于是他们不能不赞美了,说了若干恭维好听的话,倘若真是查而不办,应该已经非常明白,还说什么呢?     
    我们只有报以苦笑。约定了以后每天来看,预期一个月查讫再说。我想:“这是陪伴着刽子手先验看自己身上那一块弱点容易下刀,让他细细揣摩抚摸一番,然后动手。”这是多么伟大与滑稽。?     
    沈内长又告诉我,这一次的动机是出于载涛。载涛以王孙之尊,这番屈尊做了张大元帅府的翊卫长。在前清的看法,应该是帝室的亲王来做了草寇盗寨的随从喽?小头目,他居然不以为耻,真算得俊杰了。在我们议决处分食品、金砂、银锭一案,他以为有机可乘,于是足恭地向大元帅奏称:“故宫存有金锭三百万。”一语居然打动了大帅,所以有制止处分的一举,那“吴某、汪某要筹款助南”,无疑也是他编凑动听的一肋了。当时我向沈说:“他当时知道有如此巨大的藏金,为什么不奏明他的皇上动用救穷,倒反要将祖宗的金册编钟抵押给盐业银行借钱呢?”沈也不禁失笑了。?     
    所以,我们可以推测到大元帅是冯玉祥的对头,博物院是南政府的间谍巢窟,大元帅有意要下手了,潘复之辈,自然无问题要承旨,国务院当然神气,他们纵然不敢将故宫还诸清室的手,只好让载涛枉自做梦。然而推翻现状,势在必行。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索薪受窘(6)

    原来定的以内务总长兼承这个差使,大约沈内长怕难做,于是推王士珍,王又转举胡馨吾自代,胡倒有意想试一下,但各方还不十分妥协,因之没有确定。初以查办入手,也以为必定有些毛病,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改组改做,挡住了一切反响,现在查察将及半月,看不出一点破绽,沈、刘两长并且口口声声称赞故宫章制非常完善,保管非常严密。     
    刘先生并加重语气对我慨叹地说:“外面诅咒诸位的非常多,我们今天方才知道都是冤枉,只觉得任劳任怨、艰苦卓绝的可敬。”     
    当时在十分苦闷之中,看见他沉着的表情,听见了他这样的措词,自然觉得是温逾挟广了。到了此时,两长自然将十几天的经过,报告了国务会议,他们知道不必再查。当时所谓“不过调查一下,不是查办”,现在变为办而不必查了。     
    在14日我见到沈内长的时候,他告诉我:“已经定了王士珍任院长,王书衡、袁金铠为副。”后来几经斟酌,仍留委员制,到本月20日星期二的国务会议,又议决了《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条例》若干条,聘任王士珍为委员长,王书衡、袁金铠为副委员长,但是还没有查完。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汤芸台说:“明天我们不必再去陪查了。”后来汤又来电说:“两长要求继续往看,还是全始全终罢。”我也无所谓,“横竖是冤枉”,管它呢!就也答应再去。     
    但是21日早起,我病了,这样的心力交疲,我又怎能不病呢。因为昨日既然答应,不可不去,仍旧到院陪着看完东路毓庆宫、斋宫等处,勉强竣事回来,感觉非常难支,热度大增,病莫能兴了,这样睡倒了两天。     
    23日的下午,同人约我在欧美同学会谈话商量应付之策,我力疾去参预。到了江翊云、汤芸台、俞星枢、马衡、沈兼士、彭志云同我,一共7人,泄气得很,一点也没有什么主意,前次拿来对付赵尔巽那些方案,没有一个提起,我忍不住说了一下,不见声援,只好罢了。     
    支持着病体回家,再睡,他们也都各散。我知道我们四面楚歌,士无斗志。在《管理委员会条例》通过的那一天,正是前次小产的保管委员会委员长赵次珊先生归西之日,“出师未捷身先死”,我真怀疑他是“气死”的了!     
    当时汪伯老给了我一封信,如左:     
    今日报载: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委员长已发表条例及人选,前此维持会似已无形取消。闻其故一由内务府旧人之谗言,一由当局不满于江,条例虽未窥见,用意自可推测。弟近日因疲软多日未出门,前拟致函太原,虑着迹未果。鄙意现时 在事诸君宜极端忍耐,不特现时两长查看未毕,其陪看诸君,当照常陪看;即正副委员长到时,如愿点交,亦得允其同点。诸君原系纯尽义务,谅不惜此光阴。其雇用人员如此,需者可请新长暂留。声明委员会无薪,有所询问,或查点一切仍当效劳。雇员非薪不办,暂留者请照给薪可耳。惟如欲提取物件,不得不请委员长开单签名盖章,以明责任。万不可撤手自退,亦不可口出怨言。请台端切实与在事诸君言之。弟贱躯如稍胜,当诣谈。有必需鄙人作函等事,随时示知为荷!余章具。此颂台祺!两隐。夏正八月二十六日     
    这在国历是9月26日了,我又卧病了,两天之后,再到院,陪着沈内长查视北五所;因为刘农长调任奉天省长了,他不再来。下午我又到大院胡同去报告庄先生这一切经过。王聘卿也来了,他是来商量接收院事。     
    我在斟酌:“我同他见面呢?还是不见?见了,一切比较可以接洽,但是恐怕又跌入了漩涡。还是以不见为是。”最后决定了,我就避去。27日我就召集我主管的总务方面同人商量了一下准备移交的事。29日王士珍又一度书面表示固辞,当然不生效力。     
    30日,沈内长要来作最后的视察,在前夕,忽然江翊云打个电话问我:“明天沈总长来吗?”     
    我说:“来。”     
    他说:“我也来。”     
    到时,沈来,江也兴奋地来参加,又向我说:“已经见着王士珍谈院事极详,劝他,不动旧人,不要拿院中物品还清室,并且向他条陈了支持院务的策略。”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索薪受窘(7)

    10月1日,国务会议议决:聘任沈瑞麟、刘尚清、鲍贵卿、胡惟德、张学良、傅增湘、江庸、刘哲、赵椿年、陈兴亚、胡若愚、汤铁樵为故宫博物院管理委员会委员。     
    旧维持会委员之中,留的只有江庸、汤铁樵。其中又有一段插曲:在查看了一段时期之中,本院对于这两位“钦差”及其随员,不能不有所见意。于是大家商量将古物馆的全部拓片,送给两位钦差一份;随员八位,各送“散字盘”及“莽量”一份,这两种是全部中最著名的精粹。     
    因为沈内长随员之中有两位:一是礼俗司长李升培,一是总务司帮办许福奎,许是多年我的同事屈居我的手下,新近升任去的一个纯谨之士;李是我前面已经介绍过一位最热中的朋友,他们知道了这件事,因为他们都同沈内长有一些戚谊上关系。于是许来对我讲:他们八个人都要全份,加上两长与大元帅府以及国务院各两份,一共要14份,归他去分配。     
    我素来不甚世故,鄙视他,又可恨他有所挟,当时对许没有答复。第二天,我见了沈内长,我直率地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他说:“这是李子栽(升培字)的要求,你不说我也知道的,不要理会好了。”     
    “是的!”我说,“因为故宫这些拓片,平常他们是定价出售的,并且价值甚高,博物院没有经费,都是靠这收入来挹注,他们这样赠送是尽东道之谊,也不是贿赂,送来自然可收,要求就不大好了。我是两面人无奈的很,知道部里的同仁不能得罪,我不能不同总长斟酌。”     
    他说:“是的,不要理他好了。”     
    同时,另外有一位我手下的同事,同李也素有往来,他来劝我,不要得罪他,据说他自己声言:“也有委员长的希望。”     
    “奇谈!”我说,“我只听说是王聘老,却没听见有李司长之说。”当然,这位同事也将我的话告诉了李。     
    ? 李发怒了,当博物院将两份拓片送给他之后,他连同这拓片写了一封信退还给我,信内指出了我的向沈总长陈述此事,认为我对他的不友谊行为,并说:“承赐珍品,原件璧还。”? 我仍旧将原件退还给他,也回了一封信答复他:承认是我向沈说明此事,这是在我的立场应该这样做。并且告诉他:“拓片是故宫博物院所赠,如果不愿接受,应该退还博物院,与我无干。”这样完结了我们双方的不快,但是他并没有再退回,也没有再答复我。     
    15日,以农长刘尚清改任奉天省长而离京了。国务会议议决改聘新任农长莫德惠递补刘的遗缺委员,潘复宴请聘定的全部委员商量接收故宫,推定江庸、王式通、袁金铠、沈瑞麟四人做接收委员。?     
    20日下午本院庶务、会计两科会同来见,说是:“奉到江委员的通知,定明日接收故宫。”请示如何预备?     
    我答:“江委员也是旧人,既然吩咐诸位,只是遵照他的意思准备好了。”当时会长江叔老还在天津,自有翊云报告,我只告知了汪伯老及庄思老,连夜召会计科科长余千山君来宅结算一下经手账目,同时将存在我处的中华文化基金会所补助之流传费存款折据、支票等件,交与余千山转交翊云。第二天21日上午,翊云偕同王、袁、沈三位同来院中接收,江、王两位都是旧维持会的常务委员,他们一切都接头,我就没有去。我对故宫维持的任务,在此告一段落。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索薪受窘(8)

    24日,管理委员会发表大批干事如左:     
    马衡、俞同奎、彭济群、颜泽祺、恽宝惠、张玮、谭祖任、张鹤、梁玉书、许宝蘅、袁同礼、徐鸿宝、张允亮、沈兼士、陈庆龠、孙树棠、陈宝泉、杨策、张凌恩、瞿宣颖、李升培、许福奎、凌念京、伦明。     
    以上干事24人,旧人中马衡、俞星枢、彭志云、沈兼士、袁守和五位皆在其内,彭志云辞,沈兼士不理,马、俞、袁都屈就了。并且因为古物馆庄思老因病辞馆长,以江翊云继;图书馆馆长本来是江叔老,现在也连带去职,改聘了傅增湘;马衡仍任古物馆副馆长,守和仍任图书馆副馆长;袁金铠兼总务处长,恽宝惠副之。于是管理委员会大定了。     
    12月1日,我与恽恭孚同在福兴居有朋友约宴,恽告诉我本院改组后的情形,说:“王士珍处有攻讦你的信,并且说有通南既国民党的嫌疑,王老是不愿追究。”     
    “什么通南,过一过又要说我通共了。有盗窃的嫌疑吗?”我笑问。     
    他说:“没有!”     
    后来又听说:他们在袁金铠处攻我尤烈,袁也没有理会。这都是我们共患难的自己人。? 我自责地想:“我的不善处世,以至两面不讨好,这是事实告诉我了!”我不推卸,也不后悔。所伤心的,是这些先生们,告到敌对方面,不惜陷之于性命交关的地位,而且不怕为对方所窃笑。此却为何?至今没有明白。     
    此后,我还是向这两面不讨好的路线走着。?     
    以后的一段大致有7个月的时间,我不得不脱离了博物院,一个最鲜明的对照,我不能不自己提出的,是:在故宫整个被北洋系政府强力控制的时间,我是自认接近南方国民党的,北大系统朋友却认为我是北政府的人。如今我退出了这个局面,而他们自己反而在忍辱负重的名义下同流了。     
    这时候,彭志云是东北人却也不与东北人合作,是我钦佩地引为同志的,沈兼士虽然有不合作的形式,但是他并未辞职,而其唯一手下的学生史明,却成了袁金凯的心腹,后来随袁到东北去做了县长。袁守和却与傅增湘发生最密切的关系,以致破坏了院章,将宋版孤本的《郡斋读书记》携出,交付商务印书馆影印,惹起了麻烦,虽然只是为了生意经。     
    在这7个月之内,南京政府方面,依旧时时通讯与我们注意其事,我们也还有些旧雨在内通消息,似乎并未放弃责任,实做了通南的勾当,我只有感激王士珍、袁金铠以及沈内长诸位的雅量,并没有重视攻讦人的意旨。虽然张作霖大元帅在怀仁堂“昭告”我们有“食刘秀之禄,做王莽之事”的警语。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复院与经费(1)

    转眼到了1928年夏天,我还是在内务部兼市政公所坐办任上“食刘秀之禄”。     
    国民党北伐军到了济南,北政府人心惶惶了,忽然沈内长向我说:“不要紧了,国民党的军队,在济南被日本人横杀一枪,给挡住了。”     
    这就是蔡公时被杀之役。我听着不免腹诽,我知道日本人做生意的惯技,觉得格外气愤,同时也不免忧虑。我们实在对北洋系那些军阀武人讨厌透了。所以有“偕亡”之感。并不是与国民党有什么特别交情。若论交情,自然是与北方关系深。?     
    但是,民厌之的,天厌之。张大元帅这位“刘秀”终究支持不下去而下旗回东三省老家了。他英勇可取的是没有向敌人妥协而被炸死于皇姑屯。我觉得终究盗亦有道,胜于朝秦暮楚的文人掩护在某种名义之下,比无法合作可爱多了。那一天,市政公所有一位元老素以识时务著名的某先生忽然穿中山装了(那时候我们大都多穿长衫),我笑着说:“气候要变。”而皇姑屯的消息立刻传到。?     
    转瞬之间,青天白日旗飞扬到故都,北京改了北平,市政公所改为市政府,何雪竹(成睿)接任市长,我由“坐办”转任了秘书长。易寅村以农矿部长负责接收故宫博物院,又任我做农矿部简任秘书接收北洋政府的旧农商部,我是四个委员之一。那四委员中有一位是参事萧瑜号子升,他是留法的勤工俭学生,李石曾欣赏的湖南少年。在易寅村第二次任教育总长时做了不到一个月的教育部秘书,他是易先生在长沙第一师范时代的学生,在李、易两位被段祺瑞加上共产党“红帽子”避地东交民巷时,促成了李玄伯与易的女儿淑平小姐结婚,而使李、易两先生成为亲家。     
    易先生负责接收故宫,却在南京无法离开农矿部北来,所以他只有另行委派在北平的朋友来代办。可是,他第一电派了四个人:马叔平、沈兼士、俞星枢、萧瑜,而没有我。萧是与故宫亳无历史关系的,大家觉得非常奇怪,尤其庄思老替我不平,并且觉得此事非我不可,难道易寅村会不知道?实在值得诧异。     
    但是第二天即另外接到补发一电加派了我。庄蕴宽先生还说:“寅村真糊涂,吴瀛如何会漏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是争来的呢。”     
    我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可是胸中雪亮,第一电是李玄伯代发的,他始终对我以内务部“间谍”相待,萧瑜是他拉进去顶我的。第二电是易先生发觉了再补,他们翁婿间也许还有磨擦呢!北大系的朋友,对我这个内务部的监察官员依然是成见极深的。而我都做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所以我不怪他们。?     
    那时北平军队交接,一切都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人心惶惶,险象环生,有一个顺直特务委员会在南池子,那是属于国民党,是早有的地下工作机关或是临时挂上牌子的?我不清楚。     
    我们在1928年6月19日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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