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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1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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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是‘莲花镀金”!”

我笑说:“你又发挥高论了,话说回来吧。谈到系头发的丝带,在调和衣服袜子的颜色

上,倒是有‘画龙点睛’之妙,买丝带该没有问题吧?”

她点点头说:“丝带问题比较简单,有时候给他们做衣服剩下的布条,薄些软些的,就

可以做发结。”她坐了下来,打开包袱,抖开了两块薄薄的花布:一块是浅蓝色带白色小花

的,一块是红底带小白点的,一面说:“这两块花布还不难看吧?我想就用最简单的式样,

都是短袖子的短衣裙,仄仄的白领子,白袖口。红色的就配上红袜子和红丝带,浅蓝的就配

线蓝的袜子和丝带,要不然就用做衣服剩下的布条做发结,也过得去了。”

我仿佛已经看见他们的小敏和小樱,穿上这两套大方可爱的衣服,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

了。这幻象就使我心里眼里都觉着明亮,舒服!

我就问:“小敏和小樱都有了,小端呢?男孩子难道就不要打扮?”

她笑说:“小端好办!有他二姐穿小了的浅黄色长袖的衬衫;他爸爸一条咖啡色灯心绒

的裤子,膝盖上破了,两个裤腿剪下来,正够做小端一条短裤。有什么办法呢?为男孩子设

计的童装更少得可怜,还不如穿穿旧衣服。”

我说:“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可惜我没有缝纫机,不能帮你的忙。你的那

几位街坊不是都有缝纫机吗?”

她说:“她们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没买到什么,也都在自己赶做呢。”

我笑说:“你们年轻人总没有满足的时候,比起从前来,真不知好多少了。我们从前的

小孩衣服,还不都是自己做,哪有几百种童装让我们挑?”

她笑说:“不满足才会有进步呀!再说,现在我们做母亲的人,绝大多数都有自己岗位

上的工作。可是现在人民生活一天一天地改善,社会主义社会的远景,一天一天的明朗,在

精神欢畅,经济充裕之下,哪一个母亲,不想忙里偷闲,好好地打扮打扮自己的孩子?国家

就为了对妇女和儿童的深切关怀,才鼓励纺织工厂啦,童装公司啦,印出各种各色的花布,

做出多种多样的童装,一面打扮我们宝贵的下一代,一面节省母亲的精力时间。我们在感激

之余,也还有些建议……”

我问:“你建议什么?”

她说:“我建议纺织工厂再多出些素净而不黯淡,鲜明而不俗气的,适宜于做童装的花

布,或者至少要多出些各种色调不同,比如从深红到浅红,从深绿到浅绿……纯色的,不退

色的细布,就像北京从前有过的所谓‘高丽布’,‘高丽纱’那样。这样就可以适应各种爱

好的人的需要。

“我建议织袜厂为着配合春夏季童装,多织些白色短袜,袜统上加上仄仄的,一种颜色

的几道细边。要不就是纯色的;这样,又省料,又省工夫。

“我建议童装公司,无论设计一件儿童的布衣,绸衣,毛衣,都不要以为颜色越多,就

越好看。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很高的审美标准,从不喜欢把许多不调和的颜色,参

杂在一起。”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又‘发挥高论’了,明天一早还有课呢,有空再

来聊吧。”

我也站起来,笑问:“你的建议都提完了没有?”

她一面收拾起包袱,一面笑说:“暂时还想不起来,等明年六一节,如果这几个问题还

没有很好的解决,或者又有什么新的问题,那时再建议吧。总而言之,我们这些新社会的母

亲们,只希望我们新社会里的各有关部门,多方努力,彼此帮忙,把我们的孩子——建设社

会主义社会的接班人,打扮的更美一些!”

“一位专家,几万儿童”

“我的理想么?我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教育专家,我们那所学校发展到可以容纳几万

个儿童!”

当我笑着问她的理想的时候,灯影之下,这位坐在我对面的,蓝衣双辫,胸前挂着闪闪

耀眼的全国先进生产者代表会议纪念章的年轻姑娘,颊上泛起健康的红晕,微笑地略带羞涩

地回答着。

那嘎格斯尔,这位年轻先进的内蒙呼盟音德尔小学的教师,出生在内蒙古的农民家庭。

因为家住在学校的隔壁、父母勉强地允许她读了四年的书。

内蒙古解放了,青年们个个兴高采烈,纷纷要求到呼和浩特进入“军大”,准备在自己

解放了的土地上,参加各种建设的工作。她的同学来约她一块去,她的父母坚决不肯答应,

同学们走了以后,她哭了好几次。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九四七年我们的农会主任来了,他约我到扎赍特旗,胡尔勃努

吐克巴彦陶海嘎查、白牙屯民办小学去当教员。我心里一亮,这不也是一桩重要的工作么?

何况我还热爱小孩子!”

从这个冬天起,这位十七岁的农村姑娘,就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怀着兴奋愉快的心

情,走上了教师的岗位!

所谓白牙屯小学,当时只有二十名学生,分成一、二两个年级。不但没有房子,没有桌

凳,没有黑板,有时连粉笔都没有!去找校董吧,校董漠不关心,去找村干部经过很大努

力,好容易给了一间屋子。

“有了立足之地,就好办了,”她在回忆中快乐的笑了,露出两行雪白的牙齿。“我用

破木板垒成土台当作桌凳,在土台前面开了学。但是学生们没有课本怎么学习呢?我只好到

离我们十五里远的一个小学里,借了一本蒙文课本,利用清晨、黑夜和星期天,一页一页地

抄写,随抄随教,解决了没有课本的困难。同时新的问题又发生了,我们那边冬天多冷呵,

好大的北风,好深的雪!刚刚解放,老乡们生活还困难得很,不但孩子的学费付不出,有的

孩子们的衣服也破烂到出不了门。

我就自己跑到他们家里去给他们补课,一天跑三个屯。有个学生叫包福生,她母亲孩子

多,自己又多病,包福生因为没鞋子穿,不能上学,我就给他补鞋穿。”

她大概看出了我的钦佩的目光,很谦虚的微笑着说:“我的能力是很微小的,只是由于

共产党和政府对我的培养,同志们和学生家长们的帮助,我才能在教学工作上取得一些微小

的成绩。我永远忘不了,在呼尔乐完小有两位共产党员教师,和那里的区妇联主任,他们是

那样的关心我,给我讲大道理,给我看了共产党党纲党章,还有史瑞芬同志艰苦办学的事

迹。这一切给我很大的鼓励。

“因为我常往老乡家里跑,有些落后的人,说长道短了。

他们说:十七八的姑娘,起早摸黑,自个儿乱跑,太不像样,当时家里人也反对我

了……

“人们的闲话,家庭的反对,都没有使我害怕,我依然很愉快的教我的学生。我怕的是

我自己文化太低,只有小学四年程度,教学中间遇到许多困难问题,解决不了,学校里又只

有我一个人,我只好利用星期天,跑到十五里外的中心小学去请教别的教师,来回要经过三

四座山,有时去了遇到人家不在,或者事忙,就白跑了一趟。但这些困难和挫折,都没有吓

倒我,因为我一想到如饥如渴的要求知识的小孩子,我的勇气就来了……

“一九四九年,学校迁到西毛林屯,这时已经有三年级学生了,学生岁数有的比我还

大。为了教好他们,我又经常跑到离校八里远的北白牙屯去,和同志们研究教材。当我调到

音德尔小学的时候,学校班级多了,为了改进蒙文班的教学,我到汉生班去听课,参考有经

验的教师的教学笔记,仔细地钻研,使我懂得了应该怎样去掌握教材的重点,确定教养和教

学的目的。我的教学有了些改进,这时我已能教高年级的课了。

“这是我最愉快的一个时期,我当着班主任,每星期上二十一节课,要批改六十三名学

生的作业。我每天还要挤出一小时学习时事,挤出两小时学习文化。几年来,我的文化程

度,已由小学四年级提高到初中二年级了。”

我记得她曾经在一次会议上,在发言中引用过一位教育家的话:“未必真有那样污秽的

镜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映像;未必真有那样粗糙的黑板,无论如何在上面也不能书写。

那种污秽的镜子应当首先擦洗它,粗糙的黑板应当首先刨平它……”这几句话,给我的

印象很深,我就问她这是谁说的。

她深思地说:“是一位苏联的教育家说的。这不是很有道理的话么?我也认为世界上就

没有不受教的儿童。比如说,我刚教四年级的时候,班里就有几个很顽皮的孩子,其中有一

个叫钦博彦,他是降班生,学习很环,不守纪律,在课堂上怪声哭闹,放小枪,课外总和孩

子们打架,往老乡屋里扔石头,大家认为他是个‘难教的儿童’。我想起这位教育家的话,

对这学生开始并没有批评,也不找他谈话,先去了解他为什么不好好学习,不守纪律……我

发现他母亲对他的教育方法不好,经常打骂;同学们对他的批评也很苛刻,使他失去了自尊

心,感觉不到学校和家庭的温暖。他便不接近老师和同学,也不愿回家,整天在街上游荡。

但是我发现他是个聪明灵巧的孩子,很喜欢做一些零活。我就利用他的优点,给他一些爱做

的工作。例如有一次炉子坏了,我在他面前说:“炉子坏了,怎么办呢?我来抹吧。”他就

很起劲地说:“老师,我能抹!”我答应了。第二天,在同学面前,我没有直接表扬他,却

问大家:“这炉子是谁抹好的?”看见他抹炉子的同学就说:

“是钦博彦抹的。”我问:“这种行为好不好?”大家说:“很好。”

这使他十分高兴。这样,同学们对他的看法,慢慢地扭转了。

“放学的时候,我和他一块走,给他讲‘怎样能成为一个好孩子’的故事,他默默地走

着听着,渐渐地和我接近了。这时我才开始和他作简短的谈话,鼓励他。他渐渐地听我的话

了,表示要做一个好学生,还提出入队的要求。

“我又和他的家长取得联系,把他进步的情况告诉他们。

并且说服家长不要打骂,要耐心地教育儿童。在家庭和学校双方合作之下,这个孩子用

功了,也守纪律了,学习上有了飞跃的进步,同学们对他也尊敬了。他不但是一个很好的少

先队员,还做了班的学习干事。

“就这样,我们班内一个偷东西的孩子,和两个最顽皮的孩子,都成了好学生,现在我

们班是全校最优秀的班级!”

从这位自己也像孩子的小学教师脸上洋溢的喜悦里,显示了一种辛勤而又快乐的园丁的

自豪。

她接着恳切的说:“儿童的道德品质教育是必须注意的,只教好学生的文化科学知识还

是不够的。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培养的儿童,是社会主义的建设者,他们必须得到全面发

展。教育学上说,教师必须具有可以作为学生模范的高尚的道德品质,因此我平时无论说

话、行动,对人的态度和遵守公共秩序都很注意。雨雪阴天我也从不迟到或缺席,生病也坚

持上课,所以我的孩子们迟到的现象也很少。

“教师们一方面的努力总还是不够的,要正确地教育儿童,必须做到家长和学校对学生

采取一致的要求。我几乎每星期日都到学生家里去。去以前,我定下计划,访问哪一个家

长?谈什么?告诉家长些什么?提出什么要求?”说到这里,她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我也

注意到家长的特点,并请他们提意见。这样,我和家长的关系就密切起来了,他们把孩子在

家的一切情况都告诉我,他们信任我,接受我对他们提出来的要求和意见。”

我越听越感到佩服和惊奇,谁会相信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会这样前后左右想的这么周

到,我们的下一代是多么幸福呵!

她明天一早有会,要走了,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送她下楼。汽车的灯光,指向前方,

转眼之间已经走远了。我站在门前,仿佛看见她一直走向草原边上的一个城市,那里有无数

的蒙族和汉族的儿童,向着她欢呼招手。还乡杂记

亲爱的小朋友:

去年冬天,我回到我的故乡——福建——去了一个多月。

这个丘陵地带,背山临海的美丽雄伟的省份,面对着金门台湾,屹立在国防的最前线

上。居住在这一片最激昂、最警觉的土地上的一千三百万人民,却在沉着地,静默地,流着

血汗,低头苦干。他们劈山,他们填海,他们正在为解放台湾,巩固国防,建设着史无前例

的伟大艰巨的工程。他们在深山密林之中修着铁路,修着水库,修着工厂,修着发电站……

他们在湖边山上,盖着工人疗养所,盖着博物馆,盖着少年宫……不断的警报的笛声,

和敌人的炮火,并没有打乱他们的日程和计划,他们和祖国各个角落的亿万人民,在同一脉

搏之中,并肩齐步地进行着社会主义建设和社会主义改造!

我在故乡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使我惊奇,使我骄傲,使我兴奋,使我快乐,使我想大声

歌唱,使我想抓住每一个人,激动而又轻悄地对他说:“朋友,你们知道不?虽然报纸上很

少宣传,人们口中也不轻易述说,但是,我的故乡,福建的那些聪明勇敢的人民,正在为解

放台湾,和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做着许许多多你们所想象不到的伟大的工作!你们等着

吧,总有一天,这些奇迹,会显现在大家的面前,引起亿万人的欢呼和颂赞!”

亲爱的小朋友,我若不能抓住每一个人,至少我愿意把现在可以对你们说的,和你们会

感到兴趣的事情,向你们报告一些。让我先从我们的旅程说起吧。从北京到福州

那是一九五五年的十一月中旬,北京已经是树叶黄落,朔风飕飕的了。我们坐着火车从

北到南,穿过六个省份,就是:

河北、山东、安徽、江苏、浙江、江西,一路上越走越暖。到了江西省的上饶,我们换

坐汽车,在黎明的微雨中,上了紫鸡岭,直到分水关;这个山头,是江西和福建交界的地

方,从这时起,我就踏上故乡的土地了!

我的父母都是福建人,但是我的一生中,只到福建去了一次,那是四十多年以前的事

了,而且走的是水路。那时我从山东的渤海,走进福建的闽江,觉得江水实在比海水安静温

柔得多!我曾在一首短诗中,提到那时的情景:白雾蒙蒙;是江南天气,雨儿来了——我只

知道有蔚蓝的海,

却原来还有碧绿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

这次我走的是山路。我心里满怀着童年温暖的回忆,在万山丛沓之中,仔细地欣赏我的

“父母之乡”。多么高秀的山岭,多么青葱的树林,多么平坦的公路!人家都说这是全国最

好最美丽的一条公路,它是细细的红土铺成的,光滑如拭,纤尘不生。这条路长达一千华

里,在崇山峻岭,深树密林之中,蜿蜒起伏,像一条鲜红的血管,把福建同祖国的心脏,紧

紧地联系了起来。车轮沙沙地轻响,从我们眼前掠过一座一座的高峰。浓郁的森林,深绿的

帐幕一般,把我们围盖起来。

山涧里流下潺潺的泉水。山谷里还有弯弯的一层一层很仄的梯田,我们的勤劳勇敢的人

民,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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