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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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札》。)
遥祝中岛健藏①先生六十大庆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二日,是我们敬爱的日本朋友中岛健
藏先生六十大庆的日子。在这一天,我们的热烈祝贺的心,都飞到日本东京,飞到中岛先生
和夫人的周围!
我不知道这个庆祝的集会是在哪里举行的?但是我准确的知道,一定是“寿筵开处风光
好”!我走上高楼,迎着扑面的春风,侧身东望,我似乎看得见也听得见寿筵上的一切:中
岛先生和夫人穿着整齐素静的衣服,站在门口,迎接着络绎不绝的客人——这些客人的面庞
有许多是我们所熟悉的——他们对这位寿星深深地鞠躬,和他紧紧地握手,他们争先恐后地
举起酒杯,围住中岛先生夫妇,致着贺词,祝他健康,祝他长寿,祝他所作的促进中日人民
友谊和文化交流的工作,和反对帝国主义、保卫世界和平的工作,与日俱进,得到更大的胜
利……我何等地愿意我也能在这个寿筵呵!
中岛先生是日本著名的文学评论家,著名的和平人士,日①中岛健藏,1903—19
79,日本评论家。生于东京,1928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系,从事翻译并发表评
论。1934年出版评论集《怀疑与象征》,1941年发表《现代作家论》。
1957年后多次访问中国,为促进日中友好、恢复邦交作了很大贡献。
本人民反帝斗争中站在最前面的旗手。他又是中国人民最亲密的战友,几乎每一个中日
人民友好合作的团体都是或者由他领导或者有他参加的。我自己就是因为参加中日人民的友
好活动,而荣幸地得到了和中岛先生接近的机会,这位白发盈头的长者,在美帝国主义及其
追随者的面前,凛然屹立,似百炼之钢,而在和朋友共处的时候,他却是那样地温厚,那样
地慈祥。每当我们到日本去,在羽田飞机场上,远远地在人群中认出他的满头的白发和稳健
的身形,我们就有到家了、看到了一位哥哥那样的喜悦和慰安。在日本我们和他一起开会,
一起旅行,在饮食起居上都受到他的无微不至的照拂与关怀,旅途中听他谈话,看到他忙忙
碌碌地举着摄影机,把我们召集在一起东照一张、西拍一下,看到他眼角嘴边流露着的活泼
幽默的微笑的时候,我们总感到他的身上,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中岛先生是一位乐观主义者,他在日本的工作环境,远不是平安顺利的,他曾说过:
“我是一个相信日本将来会繁荣的人,但同时也是一个不满意日本现状的人。”他又说过:
“日本现代文学的最大病症,就是有人相信政治运动和创作活动是不能两立的。”这些
都使他“深切地考虑政治问题”。这正是美帝国主义及其追随者所最不喜欢的,他们破坏阻
挠中日人民友好合作,文化交流的事业,但是中岛先生并没有因此而退却屈服,他毅然地
说:“因此,应该更积极地促进日中邦交的正常化,即使在困难的条件下,更要加深两国人
民间的友好,必须以这种意志为基础,推进文化交流。”中岛先生之所以有这种坚强的意
志,是因为他明确地知道他所积极参加的、深深地植根在日本广大人民中的运动,是最富于
生命力的运动,日本人民要求恢复日中邦交的正常化,要求加强日中文化交流,要求独立、
自主、和平、民主的愿望,一定会化为不可抗拒的物质力量的。因此,中岛先生对于他的工
作,永远抱着坚定的信心,和无穷的勇气。这些年来,他风尘仆仆地往来于东京北京之间,
每次我们到飞机场接他,总看见他笑容满面地徐步下机,旅途的困倦盖不住他满心的喜乐,
在不懈的工作和不断的斗争中,他是永远年青的!
中岛先生,愿您永远年青,为着我们共同的神圣而艰巨的事业,我们一定要永远团结在
一起,互相关怀,互相勉励,并肩携手奋斗到底。
隔着海洋,让我们向着在东京举行的寿筵呼唤:中国朋友们提议,为中岛先生和夫人的
健康,为中岛先生的工作顺利,为中岛先生的百年长寿——干杯!
一九六三年二月二十三日,北京。
(本篇最初发表于《光明日报》1963年2月27日。)热巴演员的新生
这位草原上的“热巴”演员,坐在我的对面,向我滔滔地述说他的过去。我一面倾听他
的故事,一面在欣赏他的表情。舞蹈艺术家到底与众不同。他有满头的卷曲的浓发,一双灵
活深沉的眼睛,他的一扬眉,一举目,和双臂双手的挥动,都使由他嘴里说出的,先悲苦而
后欢乐的曲折的故事,更加真切而动人。
年轻的藏族舞蹈演员,欧米加参,他的故乡是在四川和昌都地区交界的巴塘,但他很小
就离开那里了。他的祖父是巴塘的农民,在四十多年前,和其他三位藏族同胞,带头反抗当
地的反动统治,这个山区小城被洗劫了,死了三百多人,那三位起义者都牺牲了,他的祖父
带着全家逃了出来。欧米加参的童年是在日姆过的,他的父母是那里中扎喇嘛的农奴。
在他九岁的时候,有一天,听说红军走过雪山,老百姓们都跑出去看。他用手比划着兴
奋地说:“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山头上面是白雪盖满的山峰,下面是无边的深郁的森林,中间一段是青青的草坝。草
坝上纡徐地走着一条很长很长的深绿色的队伍,这队伍几乎走了一天。”红军过后,不知道
为什么,中扎喇嘛忽然赖他的父亲偷了庙里的一条牛,还气势汹汹地向他们索要历年的欠
租,本来他们耕种庙里的地,丰年也好,荒年也好,租税总是交不清的。前几年交不上租的
时候,向喇嘛借了五十块钱的藏币,这债务就像缠在身上的青蛇,越缠越紧,几年之中,利
上加利,欠债的数目已加到一千五百多块藏币了。喇嘛夺去了他们的所有家当,还扬言要抢
走他的三个姐姐,就在这山穷水尽的关头,他们偷偷地向外祖母家借了一匹马,驮着一家八
口人的全部“财产”,在林深月黑的一个夜里,悄悄地悲痛地离开日姆,开始了流离颠沛的
生涯。
他们走过茫茫的草原,密密的森林,滚滚的金沙江,风里雨里,冰里雪里,一家人端着
木碗,到处讨饭,夜里就彼此相挨地蜷伏在山洞中取暖。反动统治的压迫暂时逃脱了,但是
彻骨的饥寒仍在紧紧地追随着。
父亲叹息地对母亲说:“没有法子,我们跳跳‘热巴’要钱吧!”
“热巴”是草原上农民牧民所喜爱的民间舞蹈。“热巴”人来了总受他们的欢迎,而且
被认为是吉祥的。但是上层社会却十分鄙视“热巴”艺人,把他们看作猪狗不如的,最卑贱
最下等的人。欧米加参十三岁的时候,和他的三个姐姐,两个弟弟,都从观看父母和其他的
“热巴”艺人的舞蹈里,琢磨会了这个广大藏民所喜爱的艺术形式。他们一家人组成了班
子,过起了卖艺乞讨的生活。
他自己曾写过说:“‘热巴’在过去是最被人看不起的。
我们经历了千辛万苦,忍受着摧残和侮辱,到处流浪……一年到头都吃不饱穿不暖,住
的是人家的牛圈羊圈;不管是冬天、夏天、晴天、雨天,都穿着一套破烂的衣服。哪里能吃
一顿就在哪里住下,下一顿永远是不能预知的。吃一顿酥油糌粑和奶茶就更说不上了。”
仅仅是挨饿受冻,生活还是可以忍受的,有一天,欧米加参的弦子坏了,他在一个喇嘛
庙后面捡到一只破牛角,正想把牛角尖截断掏空做个托子,一个面目狰狞的喇嘛忽然在他身
后出现了,恶狠狠地问:“这是你可以来的地方么?”一面用手里的皮鞭,把这个苦孩子抽
得满地打滚!妈妈在他哭喊的声中跑了来,遮覆在他的身上,也挨了喇嘛没头没脑的鞭打。
妈妈哭着求着地好容易把他拉回帐篷去,解开血肉淋漓的衣服,抚摩着他身上红紫纵横的伤
痕,哽咽地哭出:“欧米加参,我苦命……苦命的孩子!”
还有一次,在丽江,一群国民党的官兵叫他们跳“热巴”,他们跳了半天,累得满身是
汗,最后在一阵轻蔑的哄笑之下,用刺刀把他们送出来了!
在这些悲惨的日子里,他们只能含着泪唱:
但是有谁看得起“热巴”人?
而我们却不愿把自己的痛苦
告诉那些没有良心的人!
但是,在他们的心灵深处,还是切切地希望着将来的幸福美好的生活的,他们互相安
慰,互相鼓励着唱:
不要这般悲痛吧,
我的心和你的一样;
痛苦下去是没有用的——
痛苦的后面会升起
幸福的太阳!
他们就这样一边卖艺乞讨,走过了崩子壤、维西、丽江、大理、下关、中甸……中国解
放了,他们十七八年的流浪痛苦的生活结束了。在中甸,他们看到了“幸福的太阳”。
一九五三年的端阳节,中甸有个各民族的盛大的节日集会,欧米加参在这欢腾的节日里
遇见了“民族文工团”。文工团的领导人邀约他以藏族民间艺人的身分,参加了中央民族歌
舞团。他从云南来到了久已向往的北京,开始了各族演员亲密无间的大家庭生活,这个年轻
的流浪艺人,在政府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茁壮地成长起来了。
他回忆起生命中这一大转折,兴奋地说:“从此我成了一个光荣的民族文艺工作者,再
不感到自己是一个受人轻侮,无依无靠的人,而且已经是社会和国家的主人了;我再也不必
忧虑自己的生活和孩子的病痛,而可以安心地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献出自己的力量了!”
提到“孩子的病痛”,欧米加参是有过痛苦的经历的:在他流浪卖艺的年头,他的第一
个五岁的孩子得了一场病,“穷人的孩子也是宝贝”,全家把血汗换来的一点积蓄,送到喇
嘛庙里去给孩子念经消灾,钱花完了,孩子也死了。他的第二个孩子是在北京生的。有一次
这个孩子也得了重病,可是在医院里打了一针就好了。这使得欧米加参加倍地热爱这个新社
会,而对于愚昧的、压迫剥削人的西藏农奴制度,更引起加倍的痛恨。
这几年里,他走过了祖国许多地方,看到了祖国辽阔富丽的土地,看到了各种建设事业
的蓬勃发展,特别是各少数民族在政府的民族政策光辉照耀下,先后建立了自己的自治地
方,一日千里的发展着本民族的政治、经济、文化……这一切,都使他更加热爱这个灿烂庄
严的祖国。
欧米加参小的时候,就有一个诚挚的愿望,愿望能去到拉萨。解放后,他又有了一个强
烈的愿望,愿望能来到北京。
他到了北京以后,感到北京比他的想象还要庄严美丽,用他自己的话:“住得越久,爱
得越深。”一九五六年,中央民族歌舞团随同中央代表团,到拉萨祝贺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
会的成立。在去西藏的途中,欧米加参比任何人都欢喜而兴奋。
可是到了拉萨,他的情绪低沉下来了!佛权胜地的布达拉宫是雄伟美丽的,但是拉萨城
中到处看到瞎眼缺鼻、断臂残腿的沿门乞讨的丐者,他们的悲惨的形状和那些高楼大厦贵族
老爷们骄奢淫佚的生活,成了一个极其强烈鲜明的对比!他在沿途所看到的西藏农村的荒凉
景象,和内地农村的蓬勃发展相比,一边是光明灿烂,一边是黑暗消沉。回忆起自己解放前
的痛苦生活,他对本族同胞涌起了最大的同情,对于解放了他的中国共产党发出最深的热
爱。
一九五九年,西藏的叛乱平息以后,百万农奴开始了新生。欧米加参欢畅的心情,是难
以想象的!他给中央民族学院的一批回藏工作的藏族学生,写了一封恳挚的信,他说:
“我是从藏族的最低层被党解放出来的人,但是我在西藏看到,那里的藏胞所受的痛苦
比我还深。藏族人民如果不粉碎农奴制度,是永远不得翻身的。你们去吧,把民主、自由、
幸福带给他们,让西藏人民获得和内地各族人民一样的和平幸福的生活……”
这里应该特地提到:一九五六年七月,欧米加参西藏回来以后,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
党!
自从他结束了卖艺乞讨的生涯,加入革命工作的队伍,正如藏族谚语所说的:“挨过黑
夜的人,才知道白天的可爱;受过折磨的人,才懂得真正的幸福。”他觉得是被当做人看待
了,他从心底涌出热爱党热爱新社会的感情。他把全心全力放在工作上,在中央民族歌舞团
深入各民族地区巡回演出的时候,他一路不辞劳苦地什么都干:搭帐篷,扛道具,砍柴,做
饭……此外他还积极地学习汉语,学习文化,他和汉族同志们谈的话更多更深了,在党的亲
切教导和培养之下,他懂得的事理更多了,要求进步的心情也更迫切了。
他终于要求入党。
当党组织热情地问他对于党的认识的时候,他却有点茫然了,他要再深刻地想一想,他
那时候还弄不清楚一个党员应当起什么作用。
一九五五年,到新疆演出的路上,他看了好几个本团带去沿途放映的电影,其中的《董
存瑞》影片他足足看了五遍,这个共产党员光辉的形象吸住了他。他想:共产党员就是能为
革命事业牺牲自己的一个人。董存瑞是个穷孩子,我也是一个穷孩子,他能做到的,我也一
定要做到!关于他入党的这一件使他终生难忘的事,他写着说:“从此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了,党给了我又一次的、意义更为深刻的新生,这一切我过去哪能想到梦到呢?党和毛主席
的恩情,正像广大藏族人民所歌颂的那样:像雅鲁藏布江水一样,永远无有尽头!”
他谈了半天,始终没有触到他的艺术创作,在第六届世界青年联欢会得三等奖的西藏民
间舞蹈——《草原上的热巴》。我忍不住地提到我很喜欢这舞蹈里的一首歌曲:
这边山坡上的小伙子
我们高高兴兴地跳起唱起
来祝福全世界人民幸福吉祥
谈到“热巴”,他容光焕发了!他对我娓娓地谈起了西藏的舞蹈。他说:他小的时候,
先学的是“弦子”。“弦子”是一种乐器,很像二胡,不过弓和弦都是用马尾做的。唱“弦
子”的时候,弹奏、歌舞都由一两个艺人包办。从艺技来说,“弦子”比“热巴”还优美。
“热巴”是广大农牧民所喜爱的民间舞蹈,伴奏的乐器有弦子、手鼓、铃铛等。“热巴”艺
人虽受上层社会的轻视,而却为农民所羡慕。农民们叹息着说:
“你们真像天上的鸟,到处飞翔,多么自由自在!我们是拴在土地上的、是打入地狱的
人呵!”欧米加参微笑了,说:“我们的身世到底还强过农奴呢。我们跳起、唱起,沉醉于
艺术的气氛之中,也有忘情的时候。就是在当初,我也热爱我的‘职业’。因为它不仅解决
了我的衣食问题,给我以相当的精神上的安慰,并且还让我们给这些穷苦的农民们以极大的
快乐。”
他创作的《草原上的热巴》,是描写象征着吉祥和丰收的“热巴”艺人来到春天的草原
上,农民们出来欢迎他们,在春天绿野,红花清泉之间,农村里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和着“热
巴”人弹奏的音乐,翩翩起舞。人为的隔阂没有了,艺人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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