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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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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的人。他们似乎都得到了我的胃口很娇弱的印象。
在这出喜剧的第五幕,我接到教授写给我的几封奇怪的亲热的信,把整个情况揭露出来
了。让台幕在这里落下吧。
我终于在萨提亚那里听到,在我用芒果种子试验魔术的时候,他说得使教授相信我是一
个女孩,监护人把我扮成男装,为的使我可以出去多受教育,因此我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
人。对那些对想象的科学好奇的人们,我应该解释一下,据说女孩子在跳跃的时候,左脚总
是先往前去的。在教授的试验中,我就是这样跳的。那时我决没有体会到这是多么错误的一
步啊。
我生下来不久,父亲就常在外面旅行。所以说我小时候不认得他一点也不是夸张。他有
时忽然回家,带来一些我喜欢同他们交朋友的外地仆人。有一次,他带回一个叫做里努的年
轻的旁遮普仆人。他从我们所得到的热烈欢迎,几乎不在兰季特·辛格①之下。不但因为他
是外地人,而且他是老牌的旁遮普人——他怎能不把我们的心偷走了呢?
我们对于整个旁遮普民族,就像对《摩诃婆罗多》诗中的毗摩和阿周那②一样尊敬。他
们是武士;如果有时他们战败了,那很明显地是他敌人的过失。我们家里有一个从旁遮普来
的里努,是很光荣的事情。
我嫂子有一只装在玻璃框里的小军舰,机关一开,它就应和着八音匣的叮当声,在绸制
的海波上摇晃。我恳切地请求把这军舰借给我,让我去给我所爱慕的里努看看,来显示它的
奇巧。
像我们那样整年关在家里,任何异乡风味的事物,对我都有特殊的魅力。这是我敬爱里
努的原因之一。也为了这个原因,那个穿着绣花长袍来卖玫瑰油和香膏的犹太人,迦卜拉
尔,也会引起我那么大的兴趣。还有那穿着蒙满灰尘的宽大裤子、带着行囊和包袱的高大的
喀布尔人,在我幼稚的心中,也留下一种恐惧的魅惑。
无论如何,当父亲回来的时候,我们能在他周围走来走去,能够和他的仆人在一起就很
满足了。我们并没有直接走到他的身边。
有一次,当父亲在喜马拉雅山的时候,英国政府拿来吓人的老妖怪,俄国的侵略,变成
人们惶乱的话题。有些好意①
②毗摩和阿周那都是《摩诃婆罗多》中般度王的儿子,二人均无比英勇。——译者兰季
特·辛格(1780—1839),旁遮普名王,有“旁遮普之狮”之称。
的太太们,对我母亲把这逼近的危险,在想象的情况中扩大了一番。我们怎能晓得俄罗
斯人会从哪一条西藏通路,忽然像毁灭的慧星一样闪击进来呢?
我母亲真的惊慌了,也许家里其他的人没有和她分忧;因此,对大人们的同情绝望了以
后,她来寻求我幼稚的支持。她问:“你好不好给你父亲写封信,报告他俄罗斯人要来侵犯
的事情呢?”
这封携带着母亲忧虑的消息的信,是我给父亲写的第一封信。我毫不晓得一封信应该怎
样开头怎样结尾。我去找玛哈南达,他是管产业的文书。信上一切称呼的规格无疑是正确
的,但是在情感上逃不出和管产业的文书文字分不开的陈腐气息。
我收到一封回信。父亲叫我不要害怕;如果俄罗斯人来了,他会亲自把他们赶走。这个
充满信心的保证,似乎没有解除母亲忧虑的效果,但却把我从对父亲的陌生中解放出来了。
从那时起我要每天给父亲写一封信,也就每天去麻烦玛哈南达。他受不了我的纠缠,就拟出
信稿叫我去抄。但是我不知道寄信是要付邮资的,我总以为只要把信交在玛哈南达的手里就
会到达,也不必再担心了。我不需要说,因为玛哈南达比我大得多,这些信从来没有达到喜
马拉雅山顶上去。
在父亲出外很久之后,就是只回来几天,整个家庭都载满了他在家的重量。我们会看见
大人们在一定的时间内规矩地穿上他们的长袍,以拘谨的步法和严肃的姿态走进他屋里,谁
要是嘴里正嚼着“班”,也先把它吐掉。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地。母亲亲自去监督烹调,为
的使每样菜都合口味。那个执职杖的老克努,穿着白制服,裹上有顶饰的头巾,守在父亲的
门口,总是警告我们,在父亲午睡的时间,不要在他房前的凉台上吵闹。我们要轻轻地走
过,低声地说话,也不敢往屋里窥视。
有一个节期,父亲回来给我们三人行授予圣线①的仪式。
在瓦当塔瓦吉施先生的帮助下,他收集了些《吠陀经》的旧礼节作为行礼之用。有好几
天我们学习以正确的发音来朗诵《奥义书》的选句,父亲安排我们,在“婆罗摩正法”的名
下,和毕茶拉姆先生一同坐在经堂里。最后我们剃光了头、戴上金耳环,我们三个小婆罗门
在三层楼的一处,进行了三天的灵修。
这真是好玩极了。那耳环使我们彼此揪起耳朵来的时候,有个很方便的把柄。在一间屋
子里,我们发现一面小鼓;我们拿着这鼓出来站在凉台上,看见哪一个仆人从下面走过,我
们就敲起鼓来。这就使他抬头来看,立刻就又掉转眼睛赶快地缩了回去②。总而言之,我们
不能说这灵修的三天,是在苦行的默想中度过的。
但是我相信像我们这样的男孩,在古时候的隐士中并不罕见。如果在古老的经文上说,
十岁或是十一岁的舍罗堕陀或是舍楞伽罗婆③用了整个童年时期来供奉和讽诵曼荼罗经。对
于这话,我们也不必勉强地予以毫无疑问的信仰;因①②
③《沙恭达罗》中沙恭达罗义父干婆的两个徒弟。
授圣线仪式未完成时,非婆罗门若看一眼受仪人,就被认为有罪。
所谓圣线是一根白线,只有高等种姓的人才能挂。
为“男孩天性”这本书是比经文更古老更真实的。
在我们正式成了婆罗门教徒以后,我就很喜欢念诵《伽耶特里》,①我总是专心致志地
来思索它。它决不是一本我在那种年纪所能完全理解的经文。我记得很清楚,我做着怎样的
努力,先祈求“地·天空·天”的帮助,来扩大我的自觉。
我是怎么感觉或是怎么想的,很难说得清楚,但这一点是确定的,就是弄清字义,不是
人类的理解力的最重要的作用。
教学的主要目的不是解释字义,而是去叩心门。如果问一个孩子,在叩门声中,他心里
有什么被叫醒了,他也许会说些很傻里傻气的话。因为在心里发生的事情,比他能用言语表
达的巨大得多。那些把希望钉在大学考试上,把它当作教育效果的考验的人,是不重视这个
事实的。
我能忆起许多我所不能了解、而却能深深感动我的事情。
有一次我们在河边别墅的凉台上,我大哥看到阴云密集,就大声地朗诵起迦梨陀娑的
《云使》中的几节诗句。我不懂而且也不必懂一个梵文字,他的入神的高吟和铿锵的音节,
使我已经够感动的了。
还有,在我能够正确地了解英文以前,我拿到了一本插图很多的《老古董店》。我把全
书看完了,虽然有十分之九的字是我不认得的。但是我以十分之一的模糊的了解,纺出一条
彩色的线,把插图穿了起来。任何一个大学考官都会给我一个大零分,但对于读书的方法,
并不证明我会空洞到零分的地步。
①《梨俱吠陀》中的一首诗。每个婆罗门早晚祈祷时必须背诵。——译者还有一次我陪
着父亲到恒河上旅行。在他所带的书里,有一种是旧佛特威廉版本的胜天的《牧童歌》。是
孟加拉文的。
诗句没有分开印,而是和散文一样一直连下去的。我那时一点梵文都不懂,但是因为我
懂孟加拉文,有好些字是熟悉的。
我忘了我读了几遍《牧童歌》,但我还记得这一句:
它在我的心中散布开一种模糊的美的气氛。
那一个作“孤寂的村庄”讲的梵文字,对我已经够好的了。
我必得自己去找出胜天的错综的韵律,因为在这书的笨拙的散文印法里,看不出诗的断
句来。这发现给我以极大的愉快。我当然没有完全懂得胜天的含意,甚至也不敢说我懂得了
其中的一部分。但是那字音和轻快的韵律,在我心中充满了奇妙的美的图画。使得我把全书
抄了下来,留作自己欣赏。
当我稍大一点,读到迦梨陀娑的《战神的诞生》的时候,同样的事情也发生过。这诗句
大大地感动了我,我的感觉是从那几个字上来的。“微风带着神圣的曼达基尼①下流的喷
雾,摇撼着喜马拉雅雪松的叶子。”这两句使我极想尝到全诗之美。后来有一位老师给我讲
解了底下的两行,那阵微风又“吹劈了渴望的猎鹿者头上的孔雀羽毛”。最后的形象是那样
①恒河在天上的部分。——译者的无力,使我失望了。我若以自己的想象来凑上那几句,可
能会强得多。
无论什么人回想到自己的童年时期都会同意,就是说他的最大收获并不在于他“完全了
解”多少。我们的弹唱诗人就很懂得这个真理。因此在他们的说唱中,总有很大一部分是填
满人耳朵的梵文和深奥的话语,这些只为着暗示,并不考虑他们纯朴的听众能否完全了解。
这个暗示的价值,连那些以物质上的得失来衡量教育的人,也不能予以轻视的。这些人
坚持把帐目加在一起,来精确地算出他们传授了多少可以够本的功课。但是孩子和那些没有
受过太多教育的人们,是住在一个人们可以不必每步都完全了解就能获得知识的原始乐园
里。只在这乐园失去了以后,必须去了解每一件事物的不祥日子就来到了。那条不必经过了
解的可怕历程就能达到知识的路,是一条宽大的路。如果这条路被堵住了,虽然世界的市场
照常进行,而大海和高峰就无从到达了。
因此,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虽然我在那个年纪不能体会到《伽耶特里》的全部意义,但
是在我心中有些不必全懂就能领会的东西。我想到有一天,我坐在我们课室一角的洋灰地
上,默想着这个经文的时候,我的眼里充满了眼泪。我不知道这眼泪为何而流;对一个严厉
的审判者,我可能给一些和《伽耶特里》毫不相干的解释。这件事实说明,在意识最深处所
发生的事情,住在外面的人并不是能够常常晓得的。14和父亲一起旅行
系圣线大典之后,我的光头给我一个巨大的烦恼。无论欧亚混血的孩子们,对于和神牛
有关的事物是怎样地偏爱,他们对于婆罗门的尊敬是有名地缺乏的。因此,除了其他的飞弹
之外,我们的光头一定还会饱受嘲弄的打击。我正在为这可能发愁的时候,有一天我被叫到
楼上父亲的屋里去。他问我喜不喜欢和他一块到喜马拉雅山去。离开孟加拉中学到喜马拉雅
山去!我喜欢不?啊,我能用欢呼把天空冲裂,这也许会使人了解我喜欢到什么程度。
在我们离家的那一天,父亲按照他的惯例,把一家人召集在经堂里行了宗教仪式。在我
从长辈脚上捏起尘土①之后,就跟着父亲上车了。这是我一生之中,头一次有一套新做的衣
服。父亲亲自选择了衣服的式样和颜色。一顶平金的绒帽凑足了我的全套服装。我把这帽子
拿在手里,心里发着愁,只恐这帽戴在光秃秃的头上效果不好。我一坐进车里,父亲一定要
我戴上帽子,我就只好戴上。他的脸一转向别处,我就把它摘下来。每次我看到他的眼睛,
这顶帽子只得又回到它应呆的地方。
父亲对于他所处理和吩咐的一切事情,都是非常认真严格的。他不喜欢处事模棱两可,
或是犹疑不决,而且从来不容许邋遢和迁就。他有一个意义明确的法则,来规定他和别①印
度习俗,从长辈脚上拿起一点土来碰自己的额头,是对长辈行的礼节。——译者人之间的关
系。在这点上,他和他的国人的通性是不同的。对别人,前后差错一点没有什么多大关系,
同他打交道我们却必须谨慎戒惧。他倒不在乎做的太多或太少,他注意的是没有达到标准的
失败。
父亲常把他所要做的事,构成一幅很细致的图画。任何节庆的集会,他不能参加的时
候,他就想出每一件东西应该安放在什么地方,家里每一个人应该负什么责任,客人坐在哪
个座位;没有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情。等到这节日过去了,他就让每个人对他分别报告,这样
他自己综合起来,取得一个完整的印象。所以当我和他一起旅行的时候,虽然没有原因可以
使他阻止我的尽情游戏,而在其他的事情上,在他替我规定的严格的行为法则里,是没有留
下一点空隙的。
我们先在博尔普尔停留几天。萨提亚和他的父母不久前曾到这里来过。没有一个有自尊
心的十九世纪的婴孩,会相信他回来后给我们讲的旅行故事。但我们却不一样,我们没有机
会学习如何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画下界线。我们学过的《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没
有给我们一点线索。那时候也没有带着插图的儿童读物来给我们指引方向。世界上管制我们
的谨严的法律,我们都是在触犯了它以后才学到的。
萨提亚告诉我们说,除非是一个非常熟练的人,上火车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稍微
滑一下,就一切都完蛋了。而且每一个人必须用尽全力抓紧坐位,否则开车时候那个巨大的
震撼,不知道会把人扔到哪里去。所以我们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我真是战战兢兢。我们居然
是那么容易地走进车厢,我还总觉得最坏的情况必将到来。当最后我们可笑地顺利启程,一
点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我感到悲哀地失望了。
火车疾驰下去;宽阔的田野和青绿的远树以及树荫下静卧的村庄,像一江的图画流掠过
去,又像无数的海市蜃楼一般消失了。我们到达博尔普尔已是夜晚。我坐上轿子就闭上眼
睛。我想把整个奇妙的景像保留下来,以便在晨光中再把它揭开,摆在我清醒的眼睛前面。
我怕经验的新鲜色彩,会被在黄昏微明中所得的不完美的一瞥所损坏。
当我早晨起身走到外面去的时候,我高兴得震颤起来。比我先来的那一位告诉我说,博
尔普尔有一个在全世界都找不到的特点,就是从正房到下房的小路上,虽然头上没有一点遮
挡的东西,但是人走过的时候,一线阳光一滴雨点也接触不到。我就去寻找这小路,但是我
的读者也许不会惊讶,我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是在城市长大的,从来没有看见过稻田,我们读过牧童的故事,在我想像的画布上,
也画过一幅可爱的牧童画像。
我听萨提亚说过,博尔普尔房子的周围都是成熟了的稻田,在稻田里和牧童游戏是每天
必做的事情,拔稻、煮米、吃饭就是这游戏的特色。我渴望地回顾,但是在这赤裸的荒地
上,哪里有稻田呢?也许在某些地方有几个牧童,但问题是谁能把他们和其他孩子分辨出来
呢!
不久我就丢掉了我所看不到的东西——我所看到的就很够好的了。在这里没有仆人的管
制,唯一圈住我的圈子,就是管理寂静的女神给我画上的天边的蓝线。在这里面我可以任意
遨游。
虽然我还不过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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