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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3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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酗酒,但不久他又振作起来,和一个有钱的女同学小尤相爱,小尤的父亲送他到美国去深
造,他和小尤在美国结了婚,大学毕业后又当上了副教授,但是他却弃学经商,经营地产生
意,不但和小尤离了婚还又和一个香港电影明星结婚。婚后两人同在美国却不住在一起,各
人做各人的生意。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成了富翁,生活极其奢侈,有海边别墅,有城市里
的房产,但是他空虚的心灵却驱使他往赌城里去找刺激。
一掷万金,最后他在一个荒郊的一家汽车旅馆用“速赐康”药针的毒液自杀了,只在字
纸篓里留下一张字条:“陆晋,丢开你那臭皮囊,快,赶快!”
这三篇小说都不短,中间细节还多,读者最好自己去看看,这些都是我们——至少是我
——闻见以外的事!
我要介绍的三篇散文,是赵大年的《脱发》、《火柴》、《房租》(见《散文选刊》1
987年的第9期)。
我不认识赵大年,但常从《民族文学》上看到他的作品,知道他是满族作家,前天和舒
乙谈起,舒乙说他的父亲老舍先生和罗莘田先生,同赵大年的父亲是“拜把子”的弟兄,原
来如此!满族作家的文学语言总是流利、深刻而又幽默的!
这三篇散文中的事情除“火柴”外,我都没有经验,我的头发本来就少,每天掉几根、
长几根我也不注意,白居易的《嗟落发》的诗,我也没有读过,但我对于广播或电视中所宣
传的“灵丹妙药”是从来没有买过,一来我有公费医疗,北京医院让我每月去体检一次,每
次都带回许多药,我每顿饭后吃的药丸,总有十几种。但最要命的是我从一九八○年得脑血
栓后,又摔坏了右腿,行动只能借助于在美国的朋友送我的“助行器”,出远门当然不便,
我自己觉得从那时起成了“废人”,我的第一故乡福建的亲朋,请我去游武夷山,我的第二
故乡山东的朋友请我去重访烟台,甚至有美国和黎巴嫩的朋友请我到他们的国家去,我都因
为行动不便而辞谢了。
回忆起七年以前我在国内外的游踪,有时真恨不得我的活跃的灵魂早些跳出我这个沉重
而痛楚的躯壳……
谈到火柴,在我每天早晨同卖菜的小阿姨算日用帐时,早就知道火柴已涨到三分钱一包
了,不过我既不点炉子做饭,又不抽烟,因此和火柴的接触不多,不能多说什么,但是从每
天算日用帐上,我知道涨价的决不止火柴,而且是许许多多东西都涨价了,这些事不说也
罢!
说到房租,我住的是我老伴教书的学院教授级的房子,房租不算少也不算多,因为房子
很好,大窗户,有前后凉台,有太阳能,环境也清静,适宜于看书写作,在住房问题上,我
觉得比我的许多朋友都优越,这一点我从心里感谢领导同志们对我的照顾。但是从我的许多
朋友口里也听到许多使人气愤的事,就像“房租”这篇中所说的“孙子楼”,就是“北京新
建的高层居民楼当中,有些竟然被群众称之为‘鬼楼’——黑夜不亮灯,长期锁着门……到
派出所一查户口本,这些楼房的户主原来都是‘祖国的花朵’……”我不能再抄下去了!
我奉劝我平时所挚爱的“祖国的花朵”长大了自己拒不住进这种“鬼楼”,免得阴森的
鬼气,四面袭来使花朵未开先萎,而且还会连“根”烂掉!9月26日阳光满室之晨读书
我常想,假如我不识得字,这病中一百八十天的光阴,如何消磨得下去?
感谢我的母亲,在我四五岁时,在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把文字这把钥匙,勉强地塞在我
手里。我七岁时,独游无伴的环境,迫着我带着这把钥匙,打开了书库的大门。
门内是多么使我眼花缭乱的画面!我一跨进这个门槛,我就出不来了!
我的文字工具,并不锐利,而我所看到的书,又多半是很难攻破的。但即使我读到的对
我是些不熟悉的东西,而“熟能生巧”一个字形的反复呈现,这个字的意义,也会让我猜到
一半。
我记得我首先得到手的,是《三国演义》和《聊斋志异》,这里我只谈《聊斋志异》。
《聊斋志异》真是一本好书,每一段故事,多的几千字,少的只有几百字。其中的人
物,是人、是鬼、是狐,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每个“人”都从字上站起来了!看得我有时
欢笑、有时流泪,母亲说我看书看得疯了。不幸的《聊斋志异》,有一次因为我在澡房里偷
看,把洗澡水都凉透了,她气得把书抢过去了,撕去了一角,从此后我就反复看着这残缺不
完的故事,直到十几年后我自己买到一部新书时,才把故事的情节拼全了。
此后是无论是什么书,我得到就翻开看。我记得得当我八岁或九岁的时候我要求我的老
师教给我做诗,他说做诗要先学对对子,我说我要试试看。他笑着给我写了三个字,是“鸡
唱晓”,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对上个“鸟鸣春”,他大为喜悦诧异,以为我自己已经看过韩
愈的《送孟东野序》。其实,“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这四句话,我
是在一张香烟画后面看到的!
再大一点,我又看了两部“传奇”,如《再生缘》、《天雨花》等,都是女作家写的。
书中的主要角色,又都是很有才干的女孩子,如《再生缘》中的孟丽君,《天雨花》中的左
仪贞。故事都很曲折,最后还是大团圆。
与此同时,我还看了许多商务印书馆出版的“说部丛书”,其中就有英国名作家狄更斯
的《块肉余生述》,也就是《大卫·考伯菲尔》,我很喜欢这本书!译者林琴南老先生,也
说他译书的时候,被原作的情文所感动,而“笑啼间作”。我记得当我反复地读这本书的时
候,当可怜的大卫从虐待他的店主出走,去投奔他的姨婆,旅途中饥寒交迫的时候,我一边
流泪,一边掰我手里母亲给我当点心吃的小面包,一块一块地往嘴里塞,以证明并体会我自
己是幸福的!有时被母亲看见了,就说“你这孩子真奇怪,有书看,有东西吃,你还哭!”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这一段奇怪的心理,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可亲可敬的老友
胡愈之先生是我青年时代敬佩的学者和名人,他在海内外所从事的抗日救亡和出版工
作,在知识界内是大家广为传诵的。但我和胡先生的首次会晤,却是我和文藻1936年赴
欧之前,在郑振铎先生为我们的饯行宴会席上的匆匆一面。我们和胡先生真正熟悉起来却迟
至1974年民盟和民进两个民主党派合并起来学习的时期。我记得地址是在工商联会所。
民盟方面的主持人正是胡愈之先生,那时的学习主题是“批林批孔”,胡先生的发言十分精
辟,说批评孔子也要一分为二,对于我们的议论他也从不限制。他的态度一贯从容慈蔼,使
人感到亲切。
胡先生是1986年1月逝世的,那时我已因伤腿有六年之久足不出户了,我只能在电
话里向沈兹九同志表示了我最深的哀悼。
如今政通人和,我们如果能够会面晤谈,一定还有许多心里的欢庆的话痛快地说说,可
惜的是我的老友日渐凋零,常常使我感到衷心的孤单、寂寞。其中,胡愈之先生是我最为怀
念的可亲可敬的老友之一!(本文刊于《胡愈之印象记》,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9年2
月第1版。)悼念梁实秋先生
今晨八时半,我正在早休,听说梁文茜有电话来,说他父亲梁实秋先生已于本月3日在
台湾因心肌梗塞逝世了。还说他逝世时一点痛苦都没有,劝我不要难过。但我怎能不难过
呢?我们之间的友谊,不比寻常呵!
梁实秋是吴文藻在清华学校的同班同学,我们是在1923年同船到美国去的,我认识
他比认识文藻还早几天,因为清华的梁实秋、顾一樵等人,在海上办了一种文艺刊物,叫作
《海啸》,约我和许地山等为它写稿。有一次在编辑会后,他忽然对我说:“我在上海上船
以前,同我的女朋友话别时,曾大哭了一场。”我为他的真挚和坦白感到了惊讶,不是“男
儿有泪不轻弹”么?为什么对我这个陌生人轻易说出自己的“隐私”?
到了美国我入了威尔斯利女子大学。一年之后,实秋也转到哈佛大学。因为同在美国东
方的波士顿,我们就常常见面,不但在每月一次的“湖社”的讨论会上,我们中国学生还在
美国同学的邀请下,为他们演了《琵琶记》。他演蔡中郎,谢文秋演赵五娘,顾一樵演宰
相。因为演宰相女儿的邱女士临时病了,拉我顶替了她。后来顾一樵给我看了一封许地山从
英国写给他的信说“实秋真有福,先在舞台上做了娇婿”。
这些青年留学生之间,彼此戏谑的话,我本是从来不说的,如今地山和实秋都已先后作
古,我自己也老了,回忆起来,还觉得很幽默。
实秋很恋家,在美国只呆了两年就回国了。1926年我回国后,在北京,我们常常见
面。那时他在编《自由评论》,我曾替他写过“一句话”的诗,也译过斯诺夫人海伦的长诗
《古老的北京》。这些东西我都没有留稿,都是实秋好多年后寄给我的。
1929年夏我和文藻结婚后,住在燕京大学,他和闻一多到了我们的新居,嘲笑我们
说:“屋子内外一切布置都很好,就是缺少待客的烟和茶。”亏得他们提醒,因为我和文藻
都不抽烟,而且喝的是白开水!
七七事变后,我们都到了大后方。40年代初期,我们又在重庆见面了。他到过我们住
的歌乐山,坐在山上无墙的土房子廊上看嘉陵江,能够静静地坐到几个小时。我和文藻也常
到他住处的北碚。我记得1940年我们初到重庆,就是他和吴景超(也是文藻的同班同
学)的夫人业雅,首先来把我们接到北碚去欢聚的。
抗战胜利后不久,我们到了日本,实秋一家先回到北平,1949年又到了台湾,我们
仍是常通消息。我记得我们在日本高岛屋的寓所里,还挂着实秋送给我们的一幅字,十年浩
动之中,自然也同许多朋友赠送的字画一同烟消火灭了!
1951年我们从日本回到了祖国,这时台湾就谣传说“冰心夫妇受到中共的迫害,双
双自杀”。实秋听到这消息还写一篇《哀冰心》的文章。这文章传到我这里我十分感激,曾
写一封信,托人从美国转给他,并恳切地请他回来看一看新中国的实在情况,因为他是北京
人,文章里总是充满着眷恋古老北京的衣、食、住……一切。
多么不幸!就在昨天梁文茜对我说她父亲可能最近回来看看的时候,他就在前一天与世
长辞了!
实秋,你还是幸福的,被人悼念,总比写悼念别人的文章的人,少流一些眼泪,不是
么?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87年11月10日。)我请求
我请求我们中国每一个知书识字的公民,都来读读今年第九期的《人民文学》的第一篇
报告文学,题目是《神圣忧思录》,副题是《中小学教育危机纪实》。
我每天都会得到好几本文艺刊物,大概都是匆匆过目,翻开书来,首先注意的是作者名
字,再就是文章的题目。但对于《人民文学》,因为过去曾参加过一段时间的编辑工作,因
此看得比较仔细。不料第九期来了,我一看第一篇文章的题目和副题,就使我动心而且惊
心。虽然这两位作者我都不认识,这题目使我专心致志地一直看下去,看得我泪如雨下!真
是写得太好了,太好了!
我一向关心着中小学教师的一切:如他们的任务之重,待遇之低,生活之苦,我曾根据
我耳闻目睹的一点事实,写了一篇小说《万般皆上品……》。委婉地、间接地提到一位副教
授的厄运,而这篇“急就章”,差点被从印版上撤了下来——这是我六○年创作生涯中所遇
到的第一次“挫折”。据说是“上头”有通知下来,说是不许在报刊上讲这种问题。若不是
因为组稿的编辑据理力争,说这是一篇小说,又不是报告文学,为什么登不得?此后又删了
几句刺眼的句子,才勉强登上了。因为有这一段“经验”,使我不能不对勇敢的报告文学的
两位作者和《人民文学》的全体编辑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这篇《神圣忧思录》广闻博采,字字沉痛,可以介绍给读者的句子,真是抄不胜抄。对
于这一件有关于我们国家、民族前途的头等大事的“报告”文章,我还是请广大读者们自己
仔细地去考虑、思索,不过我还想引几段特别请读者注意的事实:
“小平同志讲:实现四化,科学是关键,教育是基础,但这个精神,并没有被人们认
识,理解,接受。往往安排计划,总是先考虑工程,剩下多少钱,再给教育,……日本人
说,现在的教育,就是十年后的工业。我们是反过来,……教师特别是小学教师工资太低,
斯文扫地呵!世界银行派代表团来考察对中国的贷款,他们不能理解:你们这么低的工资,
怎么能办好教育?可是我们同人家谈判时,最初提的各个项目,没有教育方面的,人家说,
你们怎么不提教育?人的资源开发是重要的。后来人家把教育摆在优先援助地位,列为第一
个项目。我们要等人家来给我们上课!”
作为一个中国人,我们不感到“无地自容”吗?我忆起抗战胜利后一九四六年的冬天,
我们是第一拨到日本去的,那时的日本,真是遍地瓦砾,满目疮痍。但是在此后的几次友好
访问中,我看到日本是一年比一年地繁荣富强,今天已成为世界上的经济大国。为什么?理
由是再简单不过!因为日本深深懂得“教育是只母鸡”!
香港的中小学教师也亲口对我说,他们的待遇也比一般公务人员高。
一九八四年底新华通讯社发出通稿——教育部长何东昌在接受本社记者访问的时候非常
高兴地指出:“党中央和国务院一直在关怀和研究教师的问题,教师将逐步成为社会最使人
羡慕的职业之一。”
但是,真是说来容易,听来兴奋,事实上:“一九五七年反右以后知识分子就瘪了,后
来闹‘文革’,教师的罪比谁都多,从此地位一落千丈。后来拨乱反正了,世道清明了,是
不幸中之大幸,可是教师的地位,恕我直言,名曰升,实则降。其它行业的待遇上去了,教
师上得慢。……就是中教一、二级的老教师,月薪也不过百十块,还不抵大宾馆里的服务
员,这到底是怎么个事?”
这是一位中学老教师提出的问题!还有一位教师充满着感情说:“教师职业是神圣的,
这神圣就在于甘愿吃亏。可是如果社会蔑视这种吃亏的人,神圣就消失了。作教师的有许多
人不怕累和苦,也不眼红钱财,但唯有一条,他们死活摆脱不了,那就是对学生的爱。除了
学生四大皆空。他们甚至回到家里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耐心,不愿再扮演教师这个社会角
色,但无论心情多坏,一上讲台什么都扔了,就入境了。
这种心态,社会上有多少人了解?……”
这种心态,我老伴和我都能彻底地了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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