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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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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叫我讲《三国》。讲书的报酬,便是他们在海天无际的航行中,唯一消遣品的小说。
我所得的大半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林译说部。如《孝女耐儿传》,《滑稽外史》,《块肉余
生述》之类。从船上回来,我欢喜的前面跳跃着;后面白衣的水兵,抱着一大包小说,笑
着,跟着我走。
这时我自己偷偷的也写小说。第一部是白话的《落草山英雄传》,是介乎《三国志》,
《水浒传》中间的一种东西。写到第三回,便停止了。因为“金鼓齐鸣,刀枪并举”,重复
到几十次,便写得没劲了。我又换了《聊斋志异》的体裁,用文言写了一部《梦草斋志
异》。“某显者,多行不道”,重复的写了十几次,又觉得没劲,也不写了。
此后便又尽量的看书。从《孝女耐儿传》等书后面的“说部丛书”目录里,挑出价洋一
角两角的小说,每早送信的马夫下山的时候,便托他到芝罘市唯一的新书店明善书局(?)
去买。——那时我正学造句,做短文。做得好时,先生便批上“赏小洋一角”,我为要
买小说,便努力作文——这时我看书看迷了,真是手不释卷。海边也不去了,头也不梳,脸
也不洗;看完书,自己喜笑,自己流泪。母亲在旁边看着,觉得忧虑;竭力的劝我出去玩,
我也不听。有一次母亲急了,将我手里的《聊斋志异》卷一,夺了过去,撕成两段。我趑趄
的走过去,拾起地上半段的《聊斋》来又看,逗的母亲反笑了。
舅舅是老同盟会会员。常常有朋友从南边,或日本,在肉松或茶叶罐里,寄了禁书来,
如《天讨》之类。我也学着他们,在夜里无人时偷看。渐渐的对于国事,也关心了,那时我
们看的报,是上海《神州日报》,《民呼报》。于是旧小说,新小说,和报纸,同时并进。
到了十一岁,我已看完了全部“说部丛书”,以及《西游记》,《水浒传》,《天雨花》,
《再生缘》,《儿女英雄传》,《说岳》,《东周列国志》等等。其中我最不喜欢的是《封
神演义》。最觉得无味的是《红楼梦》。
十岁的时候,我的表舅父王光逢先生,从南方来。舅舅把老师的职分让给了他。第一次
他拉着我的手,谈了几句话,便对父亲夸我“吐属风流”。——我自从爱看书,一切的字
形,我都注意。人家堂屋的对联;天后宫,龙王庙的匾额,碑碣;包裹果饵的招牌纸;香烟
画片后面,格言式的短句子;我都记得烂熟。这些都能助我的谈锋。——但是上了几天课,
多谈几次以后,表舅发现了我的“三教九流”式的学问;便委婉的劝诫我,说读书当精而不
滥。于是我的读本,除了《国文教科书》以外,又添了《论语》,《左传》,和《唐诗》。
(还有种种新旧的散文,旧的如《班昭女诫》,新的如《饮冰室自由书》。)直至那时,我
才开始和经诗接触。
光逢表舅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好先生!因着他的善诱,我发疯似的爱了诗。同时对于
小说的热情,稍微的淡了下去。
我学对对子,看诗韵。父亲和朋友们,开诗社的时候,也许我旁听。我要求表舅教给我
做诗,他总是不肯,只许我做论文。直到我在课外,自己做了一二首七绝,呈给他看,他才
略替我改削改削。这时我对于课内书的兴味,最为浓厚。又因小说差不多的已都看过,便把
小说无形中丢开了。
辛亥革命起,我们正在全家回南的道上。到了福州,祖父书房里,满屋满架的书,引得
我整天黏在他老人家身边,成了个最得宠的孙儿。但是小孩子终是小孩子,我有生以来,第
一次和姊妹们接触。(我们大家庭里,连中表,有十来个姊妹。)
这调脂弄粉,添香焚麝的生活,也曾使我惊异沉迷。新年,元夜,端午,中秋的烛光灯
影,使我觉得走入古人的诗中!玩的时候多,看书的时候便少。此外因为我又进了几个月的
学校,——福州女师——开始接触了种种的浅近的科学,我的注意范围,无形中又加广了。
一九一三年(民国二年),全家又跟着父亲到北京来。这一年中没有正式读书。我的生
活,是:弟弟们上课的时候,我自己看杂志。如母亲定阅的《妇女杂志》,《小说月报》之
类。
从杂志后面的“文苑栏”,我才开始知道“词”,于是又开始看各种的词。等到弟弟们
放了学,我就给他们说故事。不是根据着书,却也不是完全杜撰。只是将我看过的新旧译著
几百种的小说,人物布局,差来错去的胡凑,也自成片段,也能使小孩子们,聚精凝神,笑
啼间作。
一年中,讲过三百多段信口开河的故事,写过几篇从无结局的文言长篇小说——其中我
记得有一篇《女侦探》,一篇《自由花》,是一个女革命家的故事——以后,一九一四年的
秋天,我便进了北京贝满女中。教会学校的课程,向来是严紧的,我的科学根底又浅;同时
开始在团体中,发现了竞争心,便一天到晚的,尽做功课。
中学四年之中,没有显著的看什么课外的新小说(这时我爱看笔记小说,以及短篇的旧
小说,如《虞初志》之类)。
我所得的只是英文知识,同时因着基督教义的影响,潜隐的形成了我自己的“爱”的哲
学。
我开始写作,是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以后。——那时我在协和女大,后来并入燕京大
学,称为燕大女校。——五四运动起时,我正陪着二弟,住在德国医院养病,被女校的学生
会,叫回来当文书。同时又选上女学界联合会的宣传股。
联合会还叫我们将宣传的文字,除了会刊外,再找报纸去发表。我找到《晨报副刊》,
因为我的表兄刘放园先生,是《晨报》的编辑。那时我才正式用白话试作,用的是我的学名
谢婉莹,发表的是职务内应作的宣传的文字。
放园表兄,觉得我还能写,便不断的寄《新潮》《新青年》《改造》等,十几种新出的
杂志,给我看。这时我看课外书的兴味,又突然浓厚起来,我从书报上,知道了杜威和罗
素;也知道了托尔斯泰和泰戈尔。这时我才懂得小说里有哲学的,我的爱小说的心情,又显
著的浮现了。我酝酿了些时,写了一篇小说《两个家庭》,很羞怯的交给放园表兄。用冰心
为笔名。一来是因为冰心两字,笔画简单好写,而且是莹字的含义。二来是我太胆小,怕人
家笑话批评;冰心这两个字,是新的,人家看到的时候,不会想到这两字和谢婉莹有什么关
系。
稿子寄去后,我连问他们要不要的勇气都没有!三天之后,居然登出了。在报纸上看到
自己的创作,觉得有说不出的高兴。放园表兄,又竭力的鼓励我再作。我一口气又做了下
去,那时几乎每星期有出品,而且多半是问题小说,如《斯人独憔悴》,《去国》,《庄鸿
的姊姊》之类。
这时做功课,简直是敷衍!下了学,便把书本丢开,一心只想做小说。眼前的问题做完
了,搜索枯肠的时候,一切回忆中的事物,都活跃了起来。快乐的童年,大海,荷枪的兵
士,供给了我许多的单调的材料。回忆中又渗入了一知半解,肤浅零碎的哲理。第二期——
一九二○至一九二一——的作品,小说便是《国旗》,《鱼儿》,《一个不重要的兵丁》等
等,散文便是《无限之生的界线》,《问答词》等等。
谈到零碎的思想,要联带着说一说《繁星》和《春水》。
这两本“零碎的思想”,使我受了无限的冤枉!我吞咽了十年的话,我要倾吐出来了。
《繁星》,《春水》不是诗。至少是那时的我,不在立意做诗。我对于新诗,还不了解,很
怀疑,也不敢尝试。我以为诗的重心,在内容而不在形式。同时无韵而冗长的诗,若是不分
行来写,又容易与“诗的散文”相混。
我写《繁星》,正如跋言中所说,因着看泰戈尔的《飞鸟集》,而仿用他的形式,来收
集我零碎的思想(所以《繁星》第一天在《晨副》登出的时候,是在“新文艺”栏内。登出
的前一夜,放园从电话内问我,“这是什么?”我很不好意思的,说:
“这是小杂感一类的东西……”)。
我立意做诗,还是受了《晨报副刊》记者的鼓励。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三日,我在西山
写了一段《可爱的》,寄到《晨副》去,以后是这样的登出了,下边还有记者的一段按语:
除了宇宙,
最可爱的只有孩子。和他说话不必思索,
态度不必矜持。抬起头来说笑,
低下头去弄水。任你深思也好,微讴也好;驴背上,山门下,偶一回头望时,总是活泼
泼地,
笑嘻嘻地。
这篇小文,很饶诗趣,把它一行行的分写了,放在诗栏里,也没有不可。(分写连写,
本来无甚关系,是诗不是诗,须看文字的内容。)好在我们分栏,只是分个大概,并不限定
某些必当登载怎样怎样一类的文字,杂感栏也曾登过些极饶诗趣的东西,那么,本栏与诗
栏,不是今天才打通的。记者
于是畏怯的我,胆子渐渐的大了,我也想打开我心中的文栏与诗栏。几个月之后,我分
行写了几首《病的诗人》。第二首是有韵的。因为我终觉得诗的形式,无论如何自由,而音
韵在可能的范围内,总是应该有的。此后陆续的又做了些。
但没有一首,自己觉得满意的。
那年,文学研究会同人,主持《小说月报》。我的稿子,也常在那上面发表。那时的作
品,仍是小说居多,如《笑》,《超人》,《寂寞》等,思想和从前差不了多少。在字句
上,我自己似乎觉得,比从前凝炼一些。
一九二三年秋天,我到美国去。这时我的注意力,不在小说,而在通讯。因为我觉得用
通讯体裁来写文字,有个对象,情感比较容易着实。同时通讯也最自由,可以在一段文字
中,说许多零碎的有趣的事。结果,在美三年中,写成了二十九封寄小读者的信。我原来是
想用小孩子口气,说天真话的,不想越写越不像!这是个不能避免的失败。但是我三年中的
国外的经历,和病中的感想,却因此能很自由的速记了下来,我觉得欢喜。
这时期中的作品,除通讯外,还有小说,如《悟》,《剧后》等。诗则很少,只有《赴
敌》,《赞美所见》等。还有《往事》的后十则,——前二十则,是在国内写的。——那就
是放大的《繁星》,和《春水》,不知道读者觉得不觉得?——在美的末一年,大半的光
阴,用在汉诗英译里。创作的机会就更少了。
一九二六年,回国以后直至一九二九年,简直没有写出一个字。若有之,恐怕只是一两
首诗如《我爱,归来吧,我爱》,《往事集自序》等。缘故是因为那时我忙于课务,家又远
在上海,假期和空下来的时间,差不多都用在南下北上之中,以及和海外的藻通信里。如今
那些信件,还堆在藻的箱底。现在检点数量,觉得那三年之中,我并不是没有创作!
一九二九年六月,我们结婚以后,正是两家多事之秋。我的母亲和藻的父亲相继逝世。
我们的光阴,完全用在病苦奔波之中。这时期内我只写了两篇小说,《三年》,和《第一次
宴会》。
此后算是休息了一年。一九三一年二月,我的孩子宗生便出世了。这一年中只写了一篇
《分》,译了一本《先知》(TheProphet),写了一篇《南归》,是纪念我的母
亲的。
以往的创作,原不止这些,只将在思想和创作的时期上,有关系的种种作品,按着体
裁,按着发表的次序,分为三部:
一,小说之部,共有《两个家庭》等二十九篇。二,诗之部,有《迎神曲》等三十四
首,附《繁星》和《春水》。三,散文之部,有《遥寄印度哲人泰戈尔》,《梦》,《到青
龙桥去》,《南归》等十一篇,附《往事三十则》,寄小读者的信二十九封,《山中记事》
十则。开始写作以后的作品,值得道及的,尽于此了!
从头看看十年来自己的创作和十年来国内的文坛,我微微的起了感慨,我觉得我如同一
个卖花的老者,挑着早春的淡弱的花朵,歇担在中途。在我喘息挥汗之顷,我看见许多少年
精壮的园丁,满挑着鲜艳的花,葱绿的草,和红熟的果儿,从我面前如飞的过去。我看着只
有惊讶,只有艳羡,只有悲哀。然而我仍想努力!我知道我的弱点,也知我的长处。
我不是一个有学问的人,也没有喷溢的情感,然而我有坚定的信仰和深厚的同情。在平
凡的小小的事物上,我仍宝贵着自己的一方园地。我要栽下平凡的小小的花,给平凡的小小
的人看!
我敬谨致谢于我亲爱的读者之前!十年来,我曾得到许多褒和贬的批评。我惭愧我不配
受过分的赞扬。至于对我作品缺点的指摘,虽然我不曾申说过半句话,只要是批评中没有误
会,在沉默里,我总是满怀着乐意在接受。
我也要感谢许多小读者!年来接到你们许多信函,天真沉挚的言词,往往使我看了,受
极大的感动。我知道我的笔力,宜散文而不宜诗。又知道我认识孩子烂漫的天真,过于大人
复杂的心理。将来的创作,仍要多在描写孩子上努力。
重温这些旧作,我又是如何的追想当年戴起眼镜,含笑看稿的母亲!我虽然十年来讳莫
如深,怕在人前承认,怕人看见我的未发表的稿子。而我每次做完一篇文字,总是先捧到母
亲面前。她是我的最忠实最热诚的批评者,常常指出了我文字中许多的牵强与错误。假若这
次她也在这里,花香鸟语之中,廊前倚坐,听泉看山。同时守着她唯一爱女的我,低首疾
书,整理着十年来的乱稿,不知她要如何的适意,喜欢!
上海虹桥的坟园之中,数月来母亲温静的慈魂,也许被不断的炮声惊碎!今天又是清明
节,二弟在北平城里,陪着父亲;大弟在汉口;三弟还不知在大海的哪一片水上;一家子飘
萍似的分散着!不知上海兵燹之余,可曾有人在你的坟头,供上花朵?……安眠罢,我的慈
母!上帝永远慰护你温静的灵魂!
最后我要谢谢纪和江,两个陪我上山,宛宛婴婴的女孩子。我写序时,她们忙忙的抄
稿。我写倦了的时候,她们陪我游山。花里,泉边,她们娇脆的笑声,唤回我十年前活泼的
心情,予我以无边的快感。我一生只要孩子们追随着我,我要生活在孩子的群中!一九三二
年清明节,香山,双清别墅。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2年10月20日《青年界》第2卷第3号。)寻常百姓
病了一夏天,楼上嫌热,因为暑假中客人少,便搬到楼下客厅来住。
八月××夜九时,我已经躺下了。藻在放下了圆纱帐,拉过围屏的时候,抬头看见挂隔
帘的横竿上,没有了白燕的笼子,他立刻失惊地说,“顺忘记了把鸟笼子拿进来了!”
我连忙坐起来,说,“你快出去看看罢,回头猫儿会把鸟儿叼走的。”
藻走了出去,半天,隔窗叫着说,“已经出了毛病了,白燕不在笼里了!”我又连忙趿
着拖鞋,也出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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