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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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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灯捻亮了。在暮色与灯光之中,进来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穿着西装,矮矮胖胖的个子,

脸上满堆着使人信任的笑容。一进门便搓着手,笑着连连点头鞠躬说:“袁小姐好,柯太太

好,大家都好。我来的真巧,又见着这许多人。”我们的太太笑盈盈的上前,伸手和大夫把

握,说:“也可说是不巧,你又碰着这许多人,又该骂我不休息尽见客了。”周大夫弯着腰

从Daisy手里接过一根烟来,自己点着,连忙笑着说:“哪里!哪里!我的职务总仿佛

是妨碍人家交谊似的,其实我也是不得已。若说太太你呢,前天刚刚伤风,论理也该……”

诗人笑着走过来,拍着大夫的肩膀,说:“又是这一套老话,坐下,我问你,这两天生意该

好罢,时令伤寒的人多极了,我到处找朋友,差不多个个都在伤风。”周大夫说:“本来

么,乍暖还寒时候,最易伤风。”

大家都大笑起来。我们的太太笑说:“你还是安分守己当大夫罢,‘乍暖还寒时候’,

一加上‘最易伤风’,成个什么话!”大夫对着太太深深的鞠了一躬,说:“这是这沙龙里

的空气,庸俗的我,也沾上点诗气了。”

露西正和袁小姐谈话,回头便笑着说:“我们的太太病了,你治,你若得了‘湿气’,

谁给你治!”大家又笑了起来,这次袁小姐也看着露西笑了。

小院门外有人声,一个仆人走到屋门口,Daisy连忙迎了出去,低低的说了几句

话。仆人出去,Daisy又转身进来,先看着周大夫微微的笑了一笑,才对我们的太太

说:“吹笛子的杨先生来了,问小姐今晚上还练习不练习昆曲。我回了他了,说不唱了,客

厅里客还未散,周大夫也在这里……”文学教授笑对周大夫说:“你看你多煞风景,否则我

们又有耳福了。”周大夫连忙站起,笑说:“我该走了,又是我的不是,我本来也没有说什

么,我只说过与其学唱还不如学弹,到底不伤气。她的身子你们也知道……”文学教授敛了

笑容,回身对我们的太太说:

“为您自己打算呢,自然我们应该劝您把这些事都撇开,不过我们都是‘人’,有时太

自私了,只顾到自己的眼福,耳福……”我们的太太微微的笑着,向着文学教授弯了弯腰,

正要说话,露西在一边忽然笑起来,接了下去,说:“别忘了还有口福!”大家也大笑起

来,又似乎觉得不好,赶紧收住,我们的太太敛了笑容,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周大夫从腰袋里拉出表来一看,说:“我真该走了,我本来是出诊,路过你们门口,看

见有许多车子,顺便走进来看看……”我们的太太笑了,说:“是不是?我说你是来检

查。”一面说着,周大夫已拿起帽子。露西也站了起来说:“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看着文学教授和政治学者,于是大家都纷纷的离座。露西笑对袁小姐说:“你刚才不是

答应我,你也参加我们的晚饭么?”袁小姐踌躇着,看着我们的太太。我们的太太扶着椅

背,手指按着嘴唇,打了一个呵欠,懒懒的说:“我也要出去的,不留你了。”诗人连忙从

后面替袁小姐披上纱巾。

露西对我们的太太笑了一笑,说:“对不起,我把你的客人都带走了,我知道你一会儿

要去听戏,中间也要休息休息的。”我们的太太从眼梢瞥了露西一下,没有言语,便回过头

去。

哲学家从书架上又取下几本书,同《妇女论》磊在一起,挟在臂里,笑着向我们的太太

说:“这几本书可否借我一读,迟日我再送来。”

我们的太太笑着看了哲学家一眼说:“你先把上次借去的书送回来再说!也没见我的书

都是好的,你一般的也有这些书。”哲学家笑说:

“你的版本好多了,我是穷人,买不起善本,只好沾你的光。”

大家寻衣觅帽,都已走到廊上。Daisy开着门,两个仆人垂手站在阶边,大家纷纷

的向我们的太太道谢告别。太太似乎乏了,只微笑着点头,走到小院门口,便站住了。诗人

站在太太背后,说:“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露西回头说:“别忘了今晚六国饭店

还有西班牙跳舞!”我们的太太看着诗人说:“你也走好了,还等什么?”诗人笑着,没有

答应,只把客人往外送。

诗人进来时,客厅里又已收拾过了,壁炉里燃上松枝。屋里没有灯,我们的太太抱膝坐

在炉火微光之前,懒懒的,听见诗人进来,头也不抬。诗人也没有言语,轻轻的拉过一个垫

子,便坐在太太旁边,轻轻的说:“这微光,这你,这一切,又是一首诗!”太太不答。

屋里静得只听见松枝爆裂的声音,——Daisy轻轻的走到门口,看了一看,又轻轻

的退了回去。

诗人轻轻的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叩着笼儿,说:“太静了,连最活泼的金丝雀也不叫

了。”我们的太太这时才看了诗人一眼,歪着头说:“金丝雀现在不高兴!”

诗人笑了,走到太太椅旁坐下,抚着太太的肩,说:“美,让我今晚跟你听戏去!”我

们的太太推着诗人的手,站了起来,说:“这可不能,那边还有人等我吃饭,而且——而且

六国饭店也有人等你吃饭,——还有西班牙跳舞,多么曼妙的西班牙跳舞!”诗人也站了起

来,挨到太太跟前说:“美,你晓得,她是约着大家,我怎好说一个人不去,当时只是含糊

答应而已,我不去他们也未必会想到我。还是你带我去听戏罢,你娘那边我又不是第一次

去,那些等你的人,不过是你那班表姊妹们,我也不是第一次会见。——美,你知道我只愿

意永远在你的左右……”

我们的太太不言语,只用纤指托着桌上瓶中的黄寿丹,轻轻的举到脸上闻着,眉梢渐有

笑意。

诗人用手轻轻托住我们太太的臂肘,说:“你还换衣服不?你进去罢,我在这里等

你。”说着已轻轻的把我们的太太推到客厅门外,从甬道墙上摘下一件黑色的斗篷来,替她

披在肩上。我们的太太把斗篷往身上一裹,头也不回的走到后面去了。

诗人退进客厅里,伸了一伸腰,点上一支烟,捻亮了灯,坐在沙发上,随后拿起一本诗

来。正在翻看,听见门外汽车响,又听见脚步声走入内院来,诗人连忙放下书站起。

我们的先生在太太客厅门口出现了。大异于我们的想象,他不是一个圆头大腹的商人,

却是一个温蔼清癯的绅士,大衣敞开着,拿着帽子在手里,看见诗人,便点头说:“你在这

里。美呢?她好了罢?我今早走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说着放下帽子,脱下大衣挂在墙

上,走了进来坐下。

诗人也坐下,说:“美好了,下午还有茶客,她一会儿还听戏去。”

这时我们的太太已拉着彬彬的手过来。身上已换了黑色洒花丝绒的长衣,肩臂之间,隐

约的露着玉肌,脚底下是肉色丝袜子,青缎高跟鞋。重施脂粉,也点上口红,显得容光焕

发。彬彬是大红绸子衣服,乳色的领袖,白丝袜,黑漆皮鞋。进门看见我们的先生,便跳了

过去,抱住笑道:“爸爸,妈妈带我听戏去。”我们的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把彬彬抱在膝

上,摩抚着。

我们的太太仍旧站着,手扶着椅背,有意无意的问我们的先生:

“娘叫我去听杨小楼,也在那边吃晚饭,你和我们一块儿去罢?”我们的先生看着诗

人,踌躇的说:“我想我不去了,你们去罢。我今天有点倦,银行里开会整开了一下午;刚

才孙经理还请我和他到六国饭店去看西班牙跳舞,我辞了他,我想着你不大舒服,我自己去

也没有……”

我们的太太听着,忽然看了诗人一眼,一回身便侧坐在先生的身旁,扶着先生的臂腕,

幽幽的说:“我本来也不一定要去,因为娘那边已约下了人,只好去应酬一下,你既然牺牲

了西班牙跳舞来陪我,我也愿意牺牲杨小楼来陪你。我也倦,我们只在家里守着炉火坐坐也

好!”

我们的先生愕然了,从来未曾受过这样的温存!他受宠若惊的正要说话,我们的太太赶

紧说:“你不用劝我,我一定不去了!我倦得很,只要你陪着我!”说着歪了下去,俯在先

生的肩上,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诗人默然站起来,把烟头扔在炉里。我们的先生也默然,只轻轻的拍着太太的肩背。彬

彬本来只坐在父亲膝上,睁着大眼,很悬心的听着他们说话,至此便溜了下来,走到我们太

太跟前,说:“妈妈,你不去了,我呢?”我们的先生抬头看着诗人说:“美倦了不去,由

她罢,你带彬彬去,怎么样?”诗人还不及回答,我们的太太已连忙坐了起来,说:“别烦

他了!人家还有饭局呢!”先生说:“既如此,彬彬也不用去了,小孩子太睡晚了,到底不

好。”

Daisy站在门口,臂上带着太太和彬彬的大衣。听到这里便微笑着进来,俯了下

去,在彬彬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彬彬忍着泪,低头向父亲和母亲说了声“明天见”,

便牵着Daisy的手出去。

我们的太太隔窗唤着Daisy,说:“你再打电话告诉老姨太太,说我又觉得不大舒

服,不能来了。也吩咐厨房里把我们的饭开到这里来罢,这里有火,暖和些。”Daisy

一面答应着便走了。

诗人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对我们的太太说:“那么我走了,明天见罢。我还要回去写几

封信,我也太懒,晚上屋子里又冷,总不想拿笔,总挨朋友们的骂。”我们的先生站了起

来,说:“你不是有饭局么,怎么又到冷屋子里去写信?若如此,就在我们这里用了晚饭再

走。”诗人凝神看着炉火,回头笑说:“不用晚饭了,我也吃不下。我已住惯了冷屋子,正

是‘惭惯了单寒羁旅’!”他一面笑着吟哦着,往外就走。我们的太太忽然站起,要叫住诗

人,诗人有我们的先生送着,已走出小院门口了。

门外是暮色逼人,诗人叫来了拱腰缩颈站在墙隅的车夫,一步跨上车去,伸直了腿,深

深的向天嘘了一口气,说:“走,六国饭店!”

竟于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夜。

第10期,后收入小说集《冬儿姑娘》,北新书局1935年5月初版。)《娜拉的出

路》序

我在燕大教书的第一年——一九二六——便认识林培志,那时她是一个很沉静,很温

柔,很文雅的姑娘,课余我们也常有谈话的机会,她的一切,都能得到我的喜爱。

林女士自沈阳事变后开始写作,到如今已有十余篇。我在报纸上看见“口金佳”或“宝

琴”的作品,便会分外注意,自《舞后》到《募捐》,觉得林女士的作品,有成书发行之必

要了。

她的作品当然有着一切女作家的长处,描写得很细腻,很深刻,注意到家庭里夫妇,主

仆以及一切的问题,同时对于青年女子的一切希望,憧憬,烦闷,也能体贴入微,写出时代

的叹息和呜咽。——此外,林女士如此年轻,笔下也免不了有着一切女作家的短处,不过这

种困难是会随着年龄与经验之发展而渐渐消灭的。

我觉得林女士和我的创作经验,有点相同,她是从“九一八”后写作的,我是从“五

四”后写作的,同是被时代的呼声所唤醒。她和我同是先写分内应交的文章,因而引起自己

写作的兴趣。她和我同是先写时代问题的小说……不过我却不希望此后的她像我,因为我十

年以来没有进步,这是人我所共认的。她应当以我为中途警告“危险”的红灯!

文坛上真是消沉,女作家尤其寂寞!去国的去国,搁笔的搁笔,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雨打风吹,所余无几了。对于这欣欣向荣的嫩芽,我觉得自己无能多写作的人,至少有珍护

灌溉的责任。我自己的经验是:读者的注意与批评是作者最猛烈的兴奋剂,我便商之于林女

士,把这十段短篇交给女青年会全国协会出版了。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一日,海淀,北平。冬

儿姑娘

“是呵,谢谢您,我喜,您也喜,大家同喜!太太,您比在北海养病,我陪着您的时

候,气色好多了,脸上也显着丰满!日子过的多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提起我们的冬

儿,可是有了主儿了,我们的姑爷在清华园当茶役,这年下就要娶。姑爷岁数也不大,家里

也没有什么人。可是您说的‘大喜’,我也不为自己享福,看着她有了归着,心里就踏实

了,也不枉我吃了十五年的苦。

“说起来真像故事上的话,您知道那年庆王爷出殡,……

那是哪一年?……我们冬儿她爸爸在海淀大街上看热闹,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丢了。那

天我们两个人倒是拌过嘴,我还当是他赌气进城去了呢,也没找他。过了一天,两天,三

天,还不来,我才慌了,满处价问,满处价打听,也没个影儿。也求过神,问过卜,后来一

个算命的,算出说他是往西南方去了,有个女人绊住他,也许过了年会回来的。我稍微放点

心,我想,他又不是小孩子,又是本地人,哪能说丢就丢了呢,没想到……如今已是十五年

了!

“那时候我们的冬儿才四岁。她是‘立冬’那天生的,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她爸爸本

来在内务府当差,什么杂事都能做,糊个棚呀干点什么的,也都有碗饭吃。自从前清一没有

了,我们就没了落儿了。我们十几年的夫妻,没红过脸,到了那时实在穷了,才有时急得彼

此抱怨几句,谁知道这就把他逼走了呢?

“我抱着冬儿哭了三整夜,我哥哥就来了,说:‘你跟我回去,我养活着你。’太太,

您知道,我哥哥家那些个孩子,再加上我,还带着冬儿,我嫂子嘴里不说,心里还能喜欢

么?

我说:‘不用了,说不定你妹夫他什么时候也许就回来,冬儿也不小了,我自己想想法

子看。’我把他回走了。以后您猜怎么着,您知道圆明园里那些大柱子,台阶儿的大汉白

玉,那时都有米铺里雇人来把它砸碎了,掺在米里,好添分量,多卖钱。我那时就天天坐在

那漫荒野地里砸石头。一边砸着石头,一边流眼泪。冬天的风一吹,眼泪都冻在脸上。回家

去,冬儿自己爬在炕上玩,有时从炕上掉下来,就躺在地下哭。看见我,她哭,我也哭,我

那时哪一天不是眼泪拌着饭吃的!

“去年北海不是在‘霜降’那天下的雪么?我们冬儿给我送棉袄来了,太太您记得?傻

大黑粗的,眼梢有点往上吊着?

这孩子可是利害,从小就是大男孩似的,一直到大也没改。四五岁的时候,就满街上和

人抓子儿,押摊,耍钱,输了就打人,骂人,一街上的孩子都怕她!可是有一样,虽然蛮,

她还讲理。还有一样,也还孝顺,我说什么,她听什么,我呢,只有她一个,也轻易不说

她。

“她常说:‘妈,我爸爸撇下咱们娘儿俩走了,你还想他呢?你就靠着我得了。我卖鸡

子,卖柿子,卖萝卜,养活着你,咱们娘儿俩厮守着,不比有他的时候还强么?你一天里淌

眼抹泪的,当的了什么呀?’真的,她从八九岁就会卖鸡子,上清河贩鸡子去,来回十七八

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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