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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作品集-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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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甚壮。按民生渠之兴工,由于民国十七年绥省大旱,萨托二县受灾最重,主席李培基氏

倡议开民生渠以工代赈。十八年冬,由省府与中国华洋义赈救灾总会,合作一切贷款及工程

事宜。二十年春由傅作义及王靖国在七十及七十三两师内,拨兵士四千人加入工作,六月而

干渠及数支渠告成。渠于长百九十五里(里按一百八十丈计算),由萨县磴口村黄河沿之瓦

窑口起,至托县城南直入黄河。全渠包括熟地约四万余顷,成功后水力能达到者,至少亦有

两万余顷。但因当时急于救灾,测量方面未免疏忽,渠道太高,水不能入,至今尚未收灌溉

之利,极为可惜。

徐先生日间到渠口城堡式的办公处,测量水量,下午四时后,即须回磴口车站,河西土

匪太多,时常过河,无物不取。他们是河西的农民,穷不聊生,农暇时以抢掠为业,兵来即

散,无可防备。

归途中,徐先生遥指大青山半的一丛殿宇,说那就是沙尔沁召,传说是当初汉蒙分界,

汉人一箭射到大青山7上,因建此召,自此阴山以南,都是汉人的领土了。

五时许回磴口站,徐夫人亦上车相见,她是天津北洋工学院的毕业生。一对科学家夫

妇,在此辛苦工作,真是青年人的好模范。

六时半回包头。八月二十日

包头——公积坂距丰台七八六·二六公里高度九八八·四七○公尺昨因骡车震颠太甚,

胸部骤感不适。晨,雷女士及容陈张赵诸先生到南海子参观,我未偕往,终日在车上偃卧休

息。

十一时半车挂至公积坂,阴雨。午饭后由雷女士及陈赵两先生乘骡车至八拉盖参观天主

教村庄(雷女士有另文详纪)。天主教会在西北一带有特殊势力,教民甚多,拥地亦广。

据说宣教者本拟在蒙人中传教,教堂立后,蒙人不耐热闹,移“包”北去。而汉人却都

聚来耕种,渐以成村,此村遂成为宗教,教育,及自卫的中心。此种村落在绥远有数处,如

二十四顷地,萨县如八拉盖等。村多整浩,有教堂,有医院,有学校,并有无线电台等近代

设备。村民男不吸烟种烟,女不缠足,生活甚佳。西北移民协会总干事段先生说,假如内地

的知识阶级,有教士般的热心和毅力到西北来组织起几十个新式的村落,则于巩固国防方

面,胜于军队多多!

雷女士等归来后,五时半,车又开麦达召。八月二十一日

麦达召距丰台七五三·九○公里高度九九六·○八七公尺晨拟游麦达召而天雨不止,又

无代步可雇,车中闷坐,听说三道营至卓资山一段,轨道又出问题。大家商量,恐路轨又

断,欲归不得,不如趁未断前赶回。十二时车挂往旗下营,沿途各站均有耽搁,到旗下营已

八时半。八月二十二日

旗下营距丰台六一七·八五公里高度一二四一·一四六公尺晨闻站长云,电话电报,均

因天雨不通,前方实情,无从探得。南下之车,皆停于此,站上颇热闹,晚绥远段长李君

来,言轨道又冲断,须三天才能修复。我们商量尚有麦达召未看,在此三天之中,不如再折

回麦达召。郑振铎先生因有要事,决定随工程车先行。八月二十三日旗下营——绥运

晨,郑先生匆匆道别下车,同伴中又少了一个。闷卧车上,听站上人闲谈,有老人年七

十岁,言此处河水,五年必一改道,再过五年,全村就洗荡了!夜回绥远。八月二十四日绥



晨,有绥远军部兵士持帖来,云傅主席邀往午餐,大家都觉得不好意思,两次回车,屡

屡叨扰,而又情不可却。我因仍觉不适,留车未往。有蒋恩钿女士,清华大学毕业生,现绥

远第一女师教员,刚由南来,闻讯来访,相见极喜。

午后,大家回来,从军部借马六匹,二时半另开小车,有雷女士,容张赵诸先生共往麦

达召(容先生有另文详纪),九时许方归。八月二十五日—二十六日回平道中

八月廿五日,闻前线已修复,下午三时四十分离绥远。蒋女士又来送行,赠我捕蝇花一

束。张宣泽先生也与我们作别,同行月余,分手均觉恋恋。

行不得时,觉得闷人,一旦路畅无阻,却又不忍即离这雄壮的西北!一路上倚窗望着白

塔,望着青山,幕色中看一块块地毡般覆在山头的田垄,心中有说不出的依恋。过三道营

站,轨道新修处,还有许多工人,荷锄带锸,坐立路旁。伸首窗外,看见旧道弯曲在数十步

外,已没河中。新道松软,车过处似不胜载,铁轨起伏有声,亦是奇景。

过福生庄站以东,山水奇伟,断岸千尺,河水萦回。车道即紧随山回路转处,曲折而

前。时有深黑的悬崖,危立河畔,突兀之状,似欲横压车顶。来时系夜中,竟未及见。

中夜过十八里台站,为平绥路线中之最高点,高度为五一八一·○○尺,急视寒暑表,

已下降至五十六度。

廿六日午后重过宣化,买葡萄一筐,过沙城时又买青梅酒一瓶,过南口又买白桃一篓。

六时半抵清华园站,下车回家,入门献酒分果,老小腾欢,我们则到家反似作客,挟衣拄

杖,凝立在客室中央,看着家人捧着塞外名产欢喜传观之状,心中只仿佛的如做了一场好

梦!

冰心竟于一九三五年一月廿九日夜北新书局改为《冰心游记》,1935年3月初

版。)二老财

民国廿三年八月九夜,我在绥远的一个宴会席上,听到了一个奇女子的事迹。她是河套

民族英雄王同春氏的独女,“后套的穆桂英”,她的名字是二老财。

不,她没有名字,二老财是她的部下和后套的人民,封赠给她的。

那天夜里,听完故事,回去已是很晚。有了点酒,路上西北的高风,吹拂着烘热的面

颊,心中觉得很兴奋,又很怅惘。在黑暗中,风吹树叶萧萧的响,凉星在青空闪烁着,我一

夜没有睡;翻来覆去的,眼前总浮现着一个蓝衣皮帽,佩枪跃马,顾盼如神,指挥风生的女

人。

因着幼年环境的关系,我的性质很“野”,对于同性的人,也总是偏爱“精爽英豪”一

路。小时看《红楼梦》,觉得一切人物,都使我腻烦,其中差强人意的,只有一个尤三姐,

所谓之“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者,兼而有之。又读野史,有云“郭汾阳爱女晨妆,执

栉捧巾,尽是偏稗牙将。”使我觉得以她的家世,她的时代,可记者必不止“晨妆”而已。

可惜以后翻了些史书,这郭公爱女,竟无可稽考,不禁惘然!

二十年来,野性消磨都尽,连幻想中同性的人物,也都变样了。“女人”,这抽象的名

词,到我心上来时,总被一丛乱扑的火星围绕着,这一星星是:衣,饰,脂,粉,娇,弱;

充其量是:美丽,聪明,有才藻,善言辞;再充其量是……

无论我的幻拟引到多远,像二老财这样的人格,竟不曾在我的想象中出现过。

话说那“有百害”的黄河,挟着滚滚的泥沙,浩浩荡荡的向着东南奔注。中间,这浑水

卷过了狼山以南一片蒙古的牧场,决成万顷膏腴的土地。那身高九尺,心雄万夫的王同春,

在同治初年,带着数千直鲁豫的同胞,在这河套里开辟屯垦,经过多少次的占租械斗,他据

有了干渠五个,牛犋七十,这方圆万顷的良田,都入了瞎进财——王氏外号——之手。河套

一带,提起了瞎进财,哪个不起着一种杂糅的情感,又惊慑,又爱戴?

俗言说“虎父无犬子”,而瞎进财的四个儿子,都只传了他父亲的悫直质朴,这杀伐决

断,精悍英锐之气,却都萃于他女儿之一身。所以在童年时候,她的兄弟们杂在工人队里辛

苦挖渠,而二老财却骑马佩枪,在河渠上巡视指挥着。

王同春自己都不大认得字,他的独女当然也不曾读书。正因她不曾读书,又生长在这河

山带绕,与外面文化隔绝之地,她天真,她坦白,她任性,她没有沾染上半点矫揉忸怩之

气。

她像“野地里的百合花”,……不,她不是一朵花,就是本地风光,她像一根长在河套

腴田里的麦穗。一阵河水涌来,淹没了这一片土地,河水又渐渐的退去,这细沙烂泥之中,

西北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有一粒天然的种子,不藉着人力,欣欣的在这处女地上,萌芽怒

茁,她结着丰盛的谷实。

就这样的骑着无鞍马,打着快枪,追随着父亲,约束着工人,过了她的童年。到了二十

多岁,二老财便出嫁了。丈夫早死,姓名不传,有人说是她的表兄,但也不知其详。丈夫死

后,二老财又住娘家,当然她父亲也离不了她。

到了光绪三十三年,因着历年和人家争夺械斗的结果,五原县衙门里,控告王同春的状

子,堆积如山,王氏终于下狱了。这时,王家的一切:打手,工人,田庐,牲畜,都归二老

财一人分配管理。她的身边,常有三四十个携枪带刀的侍从,部下有不受命的,立被处决。

她号令严明,恩光威力,布满了河套一带,人民对她,和对她父亲一样,又惊慑,又爱戴。

就在这时二老财得了她的尊号:她父亲王同春是大财主,大老财;她是二财主,二老财。

民国六年(?)王同春死了。他的次子王英,收集父亲的手下,以及各处的流亡,聚众

至数千人,受抚成军,驻扎张北一带。民国二十年又与“国军”对抗,兵败势危,士卒哗

变,王英仓皇出走,求教于二老财。二老财打了王英一顿嘴巴,骂他没用,自己立刻飞身上

马,到了军中,只几句训话,便万众无声,结果是全军拥着王英,突围走到察哈尔,在那里

被刘翼飞将军所获。

王英的残党,四散劫掠,变成流寇,著名匪首杨猴小,便是其中的一个。去年春天,一

队杨猴小的部下,截住了一辆骡车,正在一哄而上,声势汹汹的时候,车帘开处,二老财从

车上慢慢的跳了下来,说:“你们不忙,先看清我是谁!”这几十条好汉定睛一看,吓得立

刻举枪立正,鸦雀无声的,让这骡车过去。

这时五原附近的抢案更多了,有人说是二老财手下所作。

五原县长就把二老财拘来,想将她枪毙,以除后患。二老财上堂慷慨陈辞,说,“王英

是我的亲兄弟,他作恶坏了事,我并没有逃走,足见我心无他。至于说我家窝藏着坏人,这

也不是事实,我家里原有些父亲手下的旧人,素来受过父亲的周济,如今我也照旧给他们些

粮米,这是惜老怜贫,并不是作奸犯法。请问捉贼捉赃,我家里有盗赃么?有人供攀我是窝

主么?”县长听了这一篇理直气壮的话,觉得很难发落,又因为她是河套功人王同春的女

儿,众望所归;而且严刑之下,也不能使匪徒供出二老财窝藏的事实来,就把她释放了,只

同她立下条件,不许再招集流亡。——一说是她并未被释,到如今仍然软禁在五原城里。

以上是我在绥远听到的,自此在西北旅途上,逢人便问,希望多知道些二老财的事迹。

八月十七日到包头,在生活改进社里、公宴席上,又谈到王同春、我就追问二老财,有七十

师参谋吴君,看看我惊讶的笑着说,“您倒爱听她的事?这个妇道人家,没有什么才情,但

这人可就利害着了!”于是他就滔滔不绝的讲下去,“说起她,我还见过一面。那年吴子玉

将军从兰州到北平去,路过此地,我也上车去接。车上尽是男子,却有一个女人,五十上下

年纪,穿着大蓝布袄,戴着皮帽,和大家高谈阔论的,我就心烦了,我说,‘这是什么娘儿

们,也坐在这里!’旁边有人拉了我衣裳一把,我就没言语。

走到背静处一问,敢情就是名满河套的二老财,她也接吴将军来了,是请吴将军替她兄

弟王英说情。我后来也同她谈过话,这人真能说,又豪爽,又明白。她又约我到她家里去,

在五原城里,平平常常的土房子,家里仍是有许多人。她极其好客,你们如去了,她一定欢

迎,若要打听王同春的事情,去问她是再好没有的了。”

包头一直下着大雨,到五原去的道路都冲没了。这次是见不着的了!归途中我拜托了绥

远的朋友,多多替我打听二老财的事,写下寄给我。如能找到她的相片,也千万赏我一张。

火车风驰电掣的走向居庸关,默倚车窗,我想:在她父亲捐资筑立的五原城里,二老财

郁郁的居住着;父亲死了,兄弟逃了,河套荒了,农民散了!春秋二节,率众到城中河神王

同春的庙里,上祭祝告的时候,该是怎样的泪随声坠!王同春的声威,都集在她一人身上

了,民十七赵二半吊子围攻五原城之役,不是她单骑退的贼兵么?西北的危难,还在刚刚开

始,二老财,你是民族英雄的女儿。你还没有老,你的快枪在哪里?你的死士在哪里?

万里长城远远的横飞而来,要压到我的头上,我从此入关去了。回望着西北的浮云,

呵,别了,女英雄,青山不老,绿水长存,得机缘我总要见你一面,——谁知道我能否见你

一面?今日域中,如此关山!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五日夜追记。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6年1月《青年界》第9卷第1号。)致林语堂①

林先生:

前从潘光旦先生处转到手书承嘱加入××年刊编辑之任务,足见推重之忱,无任感荷。

经过再三考虑终以生性疏懒,且从未用英文写作,冒昧答应,适足贻羞祖国。当今女作家如

林,想能胜任愉快者亦必大有人在,望先生重行选聘,庶分工有人,不至追悔于后,则幸

甚。《人间世》投稿事,叠蒙函催,俟暇当草上呈正。《人间世》出版逾年,而锐气不堕,

真是当今小品文杂志中之佼佼者,堪为先生贺也。

西北归来后小病数月,来函稽复,无任恐惶,特此奉复并贺年禧谢冰心拜上

十二月卅夜(1935.12.30)

①林语堂,作家,福建龙溪人。1895年10月10日生。1923年获德国莱比锡

大学博士学位后归国,在北京大学教授英语。1925年任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教务长兼英文

系教授。1932年9月创办《论语》半月刊,1934年4月创办《人间世》、1935

年9月创办《宇宙风》半月刊。1936年前往美国执教和写作。1966年回台湾。

(此信系中国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同志征集。)031冰心全集1936年一句话

那天湖上是漠漠的轻阴,

湿烟盖住了泼剌的游鳞。

东风沉静地抚着我的肩头,“且慢,你先别说出那一句话!”那夜天上是密密的乱星,

树头栖隐着双宿的娇禽。

南风戏弄地挨着我的腮旁,“完了,你竟说出那一句话!”那夜湖上是凄恻的月明,

水面横飞着闪烁的秋萤。

西风温存地按着我的嘴唇,“何必,你还思索那一句话?”今天天上是呼呼的风沙,

风里哀唤着失伴的惊鸦。

北风严肃地擦着我的眼睛,“晚了,你要收回那一句话?”

一九三六年二月三月。

(本篇最初发表于1936年5月30日《自由评论》第25、26期合刊。)

《古老的北京》〔美国〕NymWales著在她沉默的屈从了日本的时候的一个印象

北京死了,死了,无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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