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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散文集-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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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杂感随想 现成的希望
曾经在《小说月报》上和诸君见过面,曾经在大达码头的轮船上和水手打过架,曾经在上海跑马场里做过工、拔过草——这些事,他曾经作一篇小说来描写的——顾仲起君,两月前到广东黄埔陆军教导团里去当兵去了。仲起君因为考教导团先须有二人介绍,曾拉我做个凑数的介绍人;我那时听他说着,不住把眼瞅着他那瘦削的面庞和那一双曾经拔过跑马厅里的绿草的粗手;照他那双手看来,他是有资格拿枪的,但是我一看他的面庞,不禁怕他担当不了军营中的铁也似的生涯。
他一去有两个月了,正当广东东江战云弥漫的时候。前两星期接到他来信,说他的一班,也要开到前敌,尝尝沙场的滋味了;他并且说,〃幸而生还,还要把亲身经历做几篇小说〃。我知道他一定是〃生还〃的,因为他们虽然开赴前敌,大约不过担任后方警备,未必上火线罢?我很庆幸我大概准可以看见他所应许我的几篇小说了。
我由是想起来,在这半年内,战争小说——他们所谓“非战〃的小说,不是很多么?二个月前,我热心的搜集这一类的作品来看,但是多看一篇总多一次失望。并不是这一类的小说全做得不好,却是因为他们十之九不是亲身经历的记录。或者是从逃难人口头得来的材料,或者是病院里伤兵嘴里落下的断片,或者竟全出想象,或者是抄袭电影里战争的景象!我不客气的说,这就是本年来战争小说的材料的来源了。我并不承认〃此实事也〃的小说方为可贵,但是我想来战争小说既以描写人们在战争中所起的心情变幻为主要目的,那么作者的曾经身列戎行就算是唯一重要的条件了。那么,听来的,想象的,从电影上抄来的战争小说,只好算是僭称了战争小说的名儿了。
描写无产阶级生活的文学,自近代俄国诸作家——特别是高尔基——而确立。可是英国的狄更斯,早就做了许多描写无产阶级生活的小说。批评家把两者不同之点指给我们看道:读了狄更斯的小说,只觉得作者原来不是无产阶级中人,是站在旁边高声唱道:“你们看,无产阶级是这般这般呀!〃但是读了高尔基等人的作品,我们读者却象走进了平民窟,眼看着他们的污秽褴褛,耳听着他们的呻吟怨恨。为什么呢?因为狄更斯自身确不是无产阶级中人,而高尔基等则自己是无产阶级,至少也曾经历过无产阶级的生活。
战争文学恰巧也好援用这个例。站在旁边——或不如说站得远远地,高声吆喝,〃看呀,这是战争!〃这位作家是善心的,热心的,我们要感谢他,但是可惜他的呼声引不起我们心灵的颤动,可惜他所供给的,不是我们渴要的物事。我们所要求于战争小说的,并不是什么〃开火〃、〃壕沟〃、〃冲锋〃等等名词,也不是什么〃抢劫〃、〃奸淫〃等等我们想象得熟烂的战争的罪恶,也不是什么受伤流血等等的纸上的哭声;我们所要求于一篇战争小说的,应该是一个人类面对枪弹时的心理变幻,他卧伏在战壕里静听上面枪弹飞过嗤嗤作声时的默想,他瞄准敌人射击,他挺刀陷入敌人胸膛时所起的一种半意识的感觉。由此,我们乃得亲切的认识每一个战争的特殊的意义。由此,我们然后看见的不是一幅一幅死的不动的战事画起,而是活动的战争的再现。由此,我们所见的,方不是几个兵士的形象在几幅战场的画片前移过,而是几个人类深入战云里的动作。
曾有一个朋友动手要做一篇战争小说,把他以为然的兵士们临阵时的心理和我讨论;我一方面自然极佩服这位朋友的惨澹经营,但一方面却记起了批评家批评狄更斯的话来,不禁心里自语道:哈!这不是他(作者)站在旁边,高声喊:“看呀!兵士们临阵的心理〃么?
但是我想,象这位朋友似的提笔作战争小说之前竟先揣摩揣摩兵士们临阵的心理的作家,恐怕现在还是不多罢?
我常想:在能做小说的人去当兵打仗以前,我们大概没有合意的战争小说可读,正如在无产阶级(工农)不能执笔做小说以前,我们将没有合意的无产阶级小说可读一样。曾有一个朋友对我大发创作界的牢骚,说是现在只有些皮里阳秋,聊可使人一笑的书房小说,却不见轰轰烈烈有全社会人心在跃动的伟大作品出现,然而屈指算来,近几年来,社会上却未尝没有轰轰烈烈的小说材料。我想感觉到这缺陷的,未必只是这位朋友。或者奇怪这个缺点的,只有这位朋友罢了。他不知道我们的小说家离开现实的大社会有多少远呀!有一个朋友,在京汉路沿线住过一年多,在哈尔滨住过半年多,他和那两处的劳动社会十分相熟;他有一次对我说,现在许多描写劳工状况的小说都不曾抓着痒处,他倒有许多材料,自问比已发表的小说里所说的,要好得多,对于劳动者的生活更明白,对于劳动者的思想更了解,就可惜无暇写出来。这位朋友,虽然是一个极会谈天的北边人,却是从未做过小说,所以他即使有暇把他的材料写出来,未必准是一部好小说。但由此我们可见我们的创作坛的不好现象,正是有暇写的人偏偏缺乏实际的经历,而有实际的经历的人品没有工夫写。尤其是在战争文学与劳动文学这两个特类里,这种现象特为显露。我想,中国前途假说是有希望的话,他们那班在社会上作实际活动的人,大概是终于无暇做小说了,我们要看合意的劳动文学,只好耐心多等几天了;或者反是合意的战争文学能够早一日出现,慰我们的渴念罢?我的现成的希望,便是顾仲起君了
卷八 杂感随想 作家和批评家
我们这里有一卷〃卡通〃,题目是〃作家和批评家〃。
这是在狭狭的高低不平的路上,这是在月儿已坠星儿已隐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光,这是牛鬼蛇神诪张为幻的最后一刹那。时代的巨轮飞快地向前进,进,人家一世纪的行程,在我们是要十年八年(或者还不到)就得赶上。我们这〃卡通〃的人物在此地此时登场。
作者之群和批评家之群中间有点小小口角!
作家们抱怨批评家们〃不负责任〃,只会唱高调,可是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叫作家佩服。作家方面有一个声音——这是惟一听得见的声音,这样愤愤然说:
“我们都是朝前走,朝光明走的人呀!可是你们只说我们落伍,却从没教给我们赶快跑上去,或者怎样跑的方法!老实说,你们这态度欠坦白!〃
“从没教给么?没有的事!你自己畏首畏尾不肯下决心罢了。”
批评家也是同样的抱怨着。
“然而你说的路,我们看来走不通;你说的走路、赶路的方法,我们没有法子学,学了要跌交!〃
“要是你不存主观地看一看,就知道路是原来通的;要是你学着我们说的步法试走一下,就知道原来不会跌交!〃
“那么,不能单怪我们主观,不能单怪我们不学步法,实在是你们说得不明不白,——你们从没很具体的说出个所以然来呀!〃
“既然说明了还是一条路上走,那就好办了!我们来平心静气的讨论一下罢。〃
朋友,恕我不能把那些字幕都抄出来了。总之,互相抱怨是无聊的,要互相帮助。但是(这个〃但是〃合于辩证法否,将来我们知道),因为作家大都是感情的,所以当一位批起家举出例来具体地批评时,作家又有点不愿意了。为的捏住了鼻子灌药,总也有点不舒服;被灌者即使知道明明是好药,总也不肯承认自己先有了毛病。
再来一点废话——
东家的李四阿爹说:做批评家,是蛮惬意的;人家辛辛苦苦写成了作品,他舒舒服服的读,读过了说短论长,就是指导,——这还不惬意么?
西家的张三先生另是一种话:批评家应该在前引路,不在前引而在后而鞭策,那就不好;且不说那是太不客气,是消极的办法,假使那鞭子下去的方向稍稍错了一点,作家一窜就上了岔路,那岂不是糟糕?
批评家听了只好苦笑。当然他不是〃圣人〃,哪能没有点点儿错!
所以,朋友,眼前实在难乎起为批评家。有人冤他蛮惬意,有人责备他不应该也有时说错;抱怨他说话不具体,又嗔怪他说得太有着落;要他指引路径,又嫌他引人往岔路上跑;有时怪他营养不足,有时又要他代作家想出题材来了。
这,仿佛是说:“既然你会指摘这不是,那又不对,就请你自己来动手罢!〃
厨子要请吃客自己来做菜了!虽然批评家确不是吃客。真正的吃客是读者。
其实厨子应该引以为忧的,是做出菜来没有人领教而不是有人品评好坏。现在许多厨子望着人家开出来的菜单发怔,颠倒要请开单人自己动手,实在也难乎其为厨子了!
文艺上的菜单应该有哪些气色,——即所谓理想中的全席,好象大家也没说过不对;所以菜单早已定了,只待厨子们用心去做,不过厨子们单是用心也不够,还得配足原料。没有充足的原料,单用油盐酱,是一定不行的罢?批评家们只能指示原料的出产地,找当然还要厨子自己去找。
厨子因为在油锅边站得久了熏得够了,所以自家做出来的菜,究竟太甜呢或者太酸,未必能够清清楚楚辨味道。在这里,就不能不说那些在客厅拿着筷子等吃的人们的舌头比较灵些了。所以真正要菜好,还得厨子和吃客通力合作
卷八 杂感随想 孩子们要求新鲜
本月十日的报上有儿童书局的告白,声明有人以〃新儿童书局〃的名义〃影戤侵害法益〃云云。这件事的法律解释,非本文所要置喙,我们要注意的就是书业中人对儿童读物的推销也是竞争得非常厉害。
营业竞争的结果,理应是出品改良,然而我们往往只看见影戤,只看见粗制滥造。三十年前中国的儿童读物仅只有《无猫国》等数册,现在除了专门出版儿童读物有书局外,大大小小的书店都印行大批的儿童读物,在〃量〃的一方面说,不为不进步,但是〃质〃的一方面能够叫人满意么?从前仅有《大拇指》《无猫国》等等童话的时候,倒还没有〃连环图画小说〃,因此那少数的童话倒是〃独占〃的;现在儿童读物的数量多上几千倍,却反不能防止〃连环图画小说〃的无孔不入,在这点上,新书业以及儿童读物的作者应该痛自反省!
现在程度不等的儿童读物光景也有一万种罢,而〃连环图画小说〃至多不过百数十种,可是后者流通之广,吸引力之大,远非前者所能及;这种现象是可怕的。现在的儿童读物,十之九是文艺性的;约可分为三类:一是猫哥哥狗弟弟的简单故事,或译或著或取中国民间故事稍加改换;读者对象是七八岁的儿童。二是较为复杂的了,但题材大部分还是属于第一类,偶有历史传说和神话。三是西洋文学名著的译本,例如《宝岛》之类。依这分类,我们就知道第一第二类虽有繁简之别而并无本质上的差异,第三类则突然跳高,特别在文字上;如果第一二类适合于八岁乃至十岁的儿童,则第三类是适合于十四五岁的初中一二年生,因而十二三岁的儿童便简直无书可读。我以为这是〃连环图画小说〃风魔了高小五六年生的原因之一。
其次,上述第一二类的读物数量虽多,而质料却很单薄;不论是西洋故事或本国故事,同是那么一点来源,大家采用,结果就成为内容雷同。所以即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感到读物的缺乏。〃抄来抄去的几只故事啊!”七八岁的孩子对于新书不满意了。于是他也学他哥哥的样,看起〃连环图画小说〃来了。
所以就初级儿童读物而言,现在的毛病不在书少而在书的内容辗转抄袭,缺乏新鲜的题材。这是和高级儿童读物的毛病恰恰相反的!
话再回到那儿童书局罢。儿童书局出书不多,可是以我看来,它有一个特色:一百零一册的《儿童科学丛书》。在文艺性儿童读物充斥市场的现今,区区一百零一册的《儿童科学丛书》可算是九牛一毛,如果有人学样,也从这方面来竞争,未始不是好事;只要他肯认真请人编撰,而不是粗制滥造,影射渔利
卷八 杂感随想 力的表现
记得我们文坛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名词:“力的文学〃。
详细解释并没有,然推其意,当系谓文艺作品者不但题材应为斗争的,而文字亦须有刺激性。所谓〃尖锐〃,所谓“积极〃,所谓〃富于革命情绪〃,光景就是所谓〃力的文学〃的形容词。
文艺作品本以感动人为使命。然而感人的力量并不在文字表面上的〃剑拔弩张〃。譬如酒,有上口极猛的,也有上口温醇的。上口极猛者,当时若甚有〃力〃,可是后来亦不过如此。上口温醇者,则不然;喝时不觉得它的〃力〃,过后发作起来,真正醉得死人!
真正有力的文艺作品应该是上口温醇的酒。题材只是平易的故事,然而蕴含着充实的内容;是从不知不觉中去感动了人,去教训了人。文字只是流利显明,没有〃惊人之笔〃,也没有转弯抹角的结构,然而给了读者很深而且持久的印象。
这样作品的产生是有条件的,即是丰富的生活经验和真挚深湛的感情。
但并不是说上口极猛的文艺作品就要不得。不过作家应该不以〃上口猛〃为满足。
中国现在不乏咄咄逼人的作品,然而温醇的愈咀嚼愈有力的作品,还是少见。这原因也许是中国新文学到底还没脱离〃青年时代〃。一个民族一个时代的文学有时也和个人相仿,“青年时代〃虽然光彩惊人,却是要到〃火候成熟〃的程度,就必须走过长长的艰辛的创作经验的道路
卷八 杂感随想 花与叶
看了《中国电影艺人访问记》第二十六(这是访问《铁板红泪录》导演洪深先生的),稍稍明白了当代前进的〃电影艺人〃正有一个急待解决的问题——即〃花与叶〃的问题。《访问记》中借了〃友人某君〃的嘴巴说:
……所以我总这样想,我画了这朵花,我自己以为
很象了,我的个性也表现出来了,可是别人说还得加几
笔叶子,而我却不想加上去,因为我以为这是没有必要
的。
这是一个主张:不要叶。被访问的洪深先生以为〃我们的作品就是太少了叶子〃。这是倾向于〃要叶〃的。而《访问记》的作者沙基先生的意见则是〃折中〃的。他说:
不消说我并非同意以无谓的噱头来趣味化,可是技
术上生动化的成就,仍是非常必要的。至于因太顾全生
动以致毒害主题,那自然是再愚笨不过的事了。然而在
花之外多加上两笔绿叶,使真实生动化而更加真实起来,
这便是艺术的真价。
“花与叶〃这一问题概要具如此。本来中国有句老古话:牡丹虽好,全仗绿叶扶持。光是一朵牡丹花,并不好看,必待带叶,然后完成了牡丹之美。所以〃叶子〃在这里并不是帮衬,而是完成〃牡丹之美〃的必要条件。花与叶是对立的,相成的,而不是一个为主体,一个为附属。
艺术上的〃花与叶〃的问题,也应该如此去理解。问题不在〃要不要加几笔叶子〃或〃多加上两笔叶子〃,问题是在那些叶子画得对不对。倘使一朵牡丹花旁边加上了菊花的叶子,弄得既不象牡丹,又不象菊花,这才真正是〃没有必要的〃。
如果花是牡丹花,叶也确是牡丹叶,那么,即使叶子太多了些,也不至于〃毒害主题〃。因为一朵牡丹两张叶固然是牡丹,四五张乃至七八张叶,也仍然是牡丹,不会变做了芍药的。〃叶子〃而至于〃毒害〃了花(主题),一定是这些“叶子〃和〃花〃本非同类。所以文艺上的〃花叶问题〃,第一要认明花与叶是相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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