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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史演义-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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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叠接探报,杨载福,彭玉麟二将,已由湘抚骆秉章遣募水师,赴鄂助剿,鄂署抚胡林翼,已自金口进薄武昌。泽南颇为喜慰,遂分军为三,自领中营,李续宾领左营,刘蓉领右营,风驰雨骤的赶入湖北,一战克通城,再战克崇阳,进拔蒲圻,并复咸宁。适胡林翼军,自汉阳败退,渡江而南,与泽南相会。林翼道:“长毛真厉害得很,我屡攻武昌不下,转攻汉阳,几陷贼中,幸鲍都司春霆,划船相救,方得免祸,看来长毛还不易除灭哩。”泽南道:“鲍都司非即鲍超么?他系四川奉节县人氏,曾隶塔军门部下,后由曾帅拔充哨官,随战洞庭,异常骁勇,确是一员猛将,将来必立奇功。”鲍超历史,从泽南口中叙出,笔法善变。林翼道:“罗山兄所见,与弟相同。”泽南道:“现在德安一路,消息如何?”林翼道:“从前杨制军回屯德安,欲遣我驻扎汉川,截贼北走。罗山兄!试想武汉为长江咽喉,武汉不复,贼将四出,哪里还能堵截?我便具疏力争,亏得圣明在上,俯从愚见,所以在此相持。不意杨制军弃了德安,直走枣阳,真是畏缩得很。现在改任荆州将军官文为湖广总督,西凌阿为钦差大臣,进攻德安,比从前稍有起色了。”借此数语,了结杨霈。正谈论间,忽报伪翼王石达开,率众数万,将到蒲圻城下了。泽南起身道:“蒲圻新復,又来悍寇,真个了不得。罗某且去杀他一阵再说。”林翼道:“君为前驱,我为后应,能够杀退此贼,还好合攻武汉。”于是泽南在前,林翼在后,两军趋至蒲圻,正遇石达开前锋。泽南鼓勇而前,英风锐气,辟易千人。长毛前队散去,后队继上。胡军队亦到,接应罗军。两下酣斗,直杀到天昏地暗,鬼哭神愁,石达开才麾众退去。罗、胡收军入城,次日出探,石达开已驰入江西去了。泽南道:“贼去江西,曾帅越加危急,看来我军只可急攻武昌,必待武昌克復,方得返援江西。”林翼亦以为然,遂合军直趋武昌,分屯城东洪山,及城南五里墩。
是时钦差大臣西凌阿,攻德安不克,有旨革职,令官文代任督师。官文连破德安、汉川,进薄汉阳。长毛坚守武汉,屡攻不下,江西警报,日甚一日,泽南愤极,誓死攻城。长毛亦不甘退让,每夜遣悍卒出城袭营。泽南设伏数处,诱敌进来,伏兵陡起,将长毛围住。长毛拚命杀出,已有四百个头颅,向地上滚去。妙语。自咸丰六年正月至二月,大小百数十战,罗军虽胜多败少,总不能扑入城中。
三月朔,忽有大星陨落西北。晨起,大雾漫天,长毛蜂拥出城,与罗军决一死战。这番对仗,不比往日,那长毛都是舍了命,前来猛扑,险些儿把罗军杀退。罗军多是乡里子弟,夙负气谊,不肯相弃,总算还抵挡得住。泽南执旗指挥,凭他枪林弹雨,总是不退一步。怎奈枪弹无情,射中左额,血下沾衣,泽南忍痛收军,长毛亦退入城去。
胡林翼闻泽南受伤,忙来视病,起初见泽南还可支持,到三月八日,病不能起,汗出如瀋,林翼入视,不禁流涕。泽南张目,见林翼在侧,握住林翼手,便道:“武汉未克,江西复危,不能两顾,正是可恨。我死不足惜,弟子迪庵,可承我志,愿公提挈,期灭此贼。”林翼点头,泽南遂瞑目而逝。泽南已受布政使职衔,至此出缺,由林翼疏奏,优旨照巡抚阵亡例抚恤,并赐祭葬,予谥忠节。罗山是兴清功臣,且以书生赴大敌,其志可嘉,故叙述独详。
林翼遂令李续宾代统罗军,仍扎洪山,林翼亦仍驻五里墩。会江西乞师文书,星夜投递,林翼不得已,派兵四千往援。援师未至,江西省已大半糜烂。先是太平国翼王石达开,攻入安徽省城,颇知联结民心,张榜安民,斟定赋税,百姓颇有些畏服。既而秦日纲又至,攻破庐州,击毙江忠源,安徽全省,几尽入长毛手。达开遂率众旁出,驰至湖北,被胡、罗二军击退,转入江西,连破义宁,新昌,瑞州,临江各城。广东土寇,复逃出湖南,侵入江西边境,陷安福、分宜、万载等县,联络长毛,合趋袁州,南昌戒严。
国藩飞檄周凤山军,解九江围,回驻樟树镇,屏蔽省会。此时江西陆师,只有周凤山一支人马,水师统将,如杨、彭等,又皆在湖北助剿。国藩危急万分,惟驰檄两湖,乞济援师,奈远水难救近火,一时总盼望不到。忽有一人敝衣草履,跨着大步,走入曾营。营弁欲去通报,他迫不及待,径入内见曾国藩。国藩一瞧,乃是彭玉麟,不觉大喜,便道:“雪琴来得真好。”雪琴系玉麟表字,呼字不呼名,系朋友通例。玉麟答称:“因江西紧急,徒步来此,七百里路,走得两日半,今日才到。”国藩道:“你真是我的好友!”遂派领水师,赴临江县扼剿。
正在调遣,周凤山败报已到,乃是兵溃樟树镇。国藩忙自南康趋南昌,助巡抚文俊守城,奈吉安府、抚州府等,又陆续失守,江西七府一州五十余县,统被陷没。只南昌、广信、饶州、赣州、南安五郡,尚为清属。广信府在抚州东,长毛酋杨辅清,由抚州进攻,亏得一员女将军,佐夫守城,激厉兵民,才将府城保住。这位女将军是谁?乃是林文忠公则徐女,署广信知府沈葆桢妻。大书特书。
沈葆桢自御史出任知府,原任是九江,未到任,九江已陷,乃改署广信。此时正在河口办粮,城中吏民,闻长毛将至,逃避一空。及葆桢闻信,驰归署中,只剩了一个夫人。外而幕僚,内而仆婢,统已星散。葆桢问道:“你何故独留?”林氏道:“妾为妇人,义当随夫。君为臣子,义当守城。君舍城安往?妾舍夫安适?”大义凛然,不愧林公令爱。葆桢道:“区区孤城,如何能守?”林氏道:“内署尚有金帛,妾已检出,准备犒军。大堂上已设巨锅一只,可以炊爨,准备饷军。现在且令军民暂时守城,再作计较。”葆桢道:“幕友已去,仆婢已散,何人办理文书?何人充当厨役?”林氏道:“这个不难,妾都可以代劳。”
于是葆桢召兵民入署,取出内署金帛及簪珥等属,指示兵民道:“长毛将到,这城恐不可守,汝等可取此出走,作为途中盘费。我食君禄,只能与城存亡,从此与汝等长别。”遣将不如激将,葆桢也有智谋。兵民齐声答道:“我等愿随大老爷同守此城,长毛若来,杀他几个,亦是好的。就使杀他不过,也愿与城同尽。”葆桢道:“汝等有此忠诚,应受本府一拜。”随即起座,恭恭敬敬的向兵民一揖。兵民连忙跪下,都道:“小的哪里敢当!总凭大老爷使唤便是。”葆桢令兵民起立,遂将金帛等分给,兵民不肯受赐。葆桢执意不允,兵民遂各受少许,一一拜谢。
当下林夫人出堂,荆布钗裙,左手携米,右手汲水,到大锅前司炊。兵民望见,便道:“太太如何执爨?”林夫人道:“汝等为我守城,我应为汝造饭。”兵民道:“城是国家的城,并非老爷太太应该守城,小人们不必守城;老爷太太这般恩待,小人们如何过意得去?”林夫人道:“但得诸位尽力,我与老爷已感激多了。少许劳苦,何足挂齿?”随即造好了饭,令兵民饱食一餐。兵民各执了军械,踊跃登城,葆桢自去巡视一周,返入署内,与夫人林氏道:“兵民等虽已感我恩义,情愿死守,但寡不敌众,奈何?”林氏道:“此去至玉山,约九十里,有浙江总兵饶廷选驻守,他系先父旧部,当可乞援。”葆桢道:“如此甚好,待我修起书来。”林氏道:“君是巡城要紧,文牍一切,由妾代理。”随即入内修书,修好后,出交葆桢。葆桢取来一瞧,字字作淡红色,既不是墨,又不是硃,忙看下款,乃是林氏血书四字,即张着目呆看林氏。林氏道:“君毋过虑!这是指血书成,不甚要紧。”葆桢闻言,也为堕泪。
此书一发,那总兵饶廷选,自然兼程驰到。饶廷选入城,长毛才薄城下,遥见城上旌旗严整,已自惊心,不想城中复杀出一员饶镇台手下将士,统似生龙活虎一般,一当十,十当百,杀得长毛大败亏输,退五里下寨。次日,饶镇台又来攻营,后面是沈本府押队,带来兵勇越多,呼声震动天地,长毛先已胆怯,战了几个回合,便即逃去。这番胜仗,传入曾国藩耳中,自然将夫妇共守事,奏达清廷,廷旨擢葆桢为兵备道,后且升任江西巡抚。文肃公自此成名,夫人城并垂不朽。士民感颂慈荫,至今不绝。
这且慢表,且说江西警报,遍达两湖,经湖北巡抚胡林翼,遣兵四千,驰至湖南,巡抚骆秉章,亦派刘长佑、萧启江,分道赴援。国藩弟国华,又募兵数千,转战而东,连克新昌、上高各城,直抵瑞州。国藩乃再遣李元度、刘于浔、黄虎臣等,分头接应。自是江西与两湖,渐渐通道,军务方有起色。谁知江南大营,竟于咸丰六年五月间败溃,向荣忧死,洪天王气焰骤涨一倍,正是:
貔虎合群方逞勇,鲸鲵得势又扬鬐。
欲知大营溃败情形,且至下回再表——
塔、罗二人,为曾氏麾下之最著名者。但塔本武夫,从军是其天职,罗为文士,独能组成一旅,亲当大敌,亦古今来之罕见者也。且以理学名家,具兵学知识,尤为难能可贵。或者犹以反抗洪氏少之,抑知洪氏盗也,生平行事,无一足取。试问明火执仗,杀人越货诸徒,为民间害,设处圣明之世,其有不立杀无赦乎?周公诛管蔡,犹不失为圣人,盖乱贼必诛,无论亲疏,不得恕罪。执是以论,于罗山何病?若沈夫人以一妇女身,具伟丈夫胆略,是殆所谓巾帼而须眉者非耶?林公家法,可于其女见之。是回为名士杰女合传,可以作士气,可以当女箴
第六十五回 瓜镇丧师向营失陷 韦杨毙命洪酋中衰
却说江南大营,系是钦差大臣向荣统辖,张国梁为辅,自咸丰三年起,驻扎南京城外孝陵卫,与江北大营相犄角。江北大营统帅琦善,本是个没用人物,围攻扬州几一年,兵饷用得不少。左副都御史雷以諴,正奉命巡阅河防,闻琦善师久无功,请旨剿贼,捐资募勇,自成一军,扎营扬州城东面,与琦善大营作为犄角。又复仿江都仙女镇抽厘章程,创设板厘活厘的名目,收充军需。板厘是取诸坐贾,按月征收,活厘是取诸行商,设卡征收,看货物的贵贱,作为等差;大约每百文中,取他两三文,商贾尚不致病累,军饷恰赖是接济,当时称他为妙法,都照样循行。此特一时权宜之策,乃军兴以后,相沿未绝,至今益厉,商民交怨,不得谓非雷氏之作俑。琦善大营,自然照办,不必细说。
当下士饱马腾,正期一鼓歼敌,朝旨又责成琦善,叫他克日破城,歼除务尽,毋使旁突滋扰。会洪秀全遣丞相赖汉英援扬,为副都统萨炳阿等所败,琦善因胜而骄,自谓无恐,哪知赖汉英竟赴瓜洲,杀退参将冯景尼,师长镳及盐大使张翊国。扬州长毛,得知瓜洲道通,遂率全股冲出扬城,会合赖汉英,占据瓜洲,琦善徒得了一个空城,有旨责琦善不力,革职留效,冯景尼正法,师长镳等遣戍。琦善惶急异常,令总兵瞿腾龙进剿瓜洲,腾龙阵亡。警报传至扬州,急得琦善成病,不数月而逝。江宁将军托明阿,奉旨代琦善任。托明阿的才识,与琦善也差不多,只浦口一战,稍获胜仗,然亦亏向荣派员夹攻,方得此胜。嗣后拥兵自固,毫无进取,因此江北大营,远不及江南大营的威望。但向荣、张国梁,虽是有些智勇,誓复金陵,究竟金陵城大而坚,洪杨又作为根据地,悉锐固守,被围两三年,仍旧负嵎抗拒;兼且遣众四扰,牵动官兵,向荣又不能坐视不救,只得分兵援应。以故转战频年,迄无成效。褒贬处煞有分寸。
会上海一带,土匪蜂起,占住县城,与长毛勾通。江苏巡抚吉尔杭阿,督总兵虎嵩林,参将富安,守备向奎等,水陆进攻,足足攻了好几个月,始由江宁府知府刘存厚,挖地成穴,埋入地雷,轰蹋城垣二十多丈,方得克复上海县。上海既复,进攻镇江,镇江已由提督余万青,奉向大臣檄,率兵万余,攻打数月。吉抚领兵八九千人,到镇江城下,与余提督分营对立,仍用了老法儿,开隧种火,轰去了一小段城墙角。正拟督兵入城,不料城中长毛,已探悉轰城的计策,遣悍卒潜出,绕至吉营背后,鼓噪而入,幸亏吉营尚有纪律,一时不致溃乱,当下返身拒敌,鏖斗一场,方将长毛杀退。回望城头,轰陷的城隙,已由长毛用土塞住。料知进攻无益,只得退休,白费了掘地埋药的工夫,蹉跎蹉跎,又是一年。镇江的长毛,与瓜洲的长毛,不但蟠踞如故,并且双方联络,气焰越盛。
金、焦两山,虽有总兵周士法、陈国泰两部,率舰分泊,怎奈逍遥坐视,一任长毛往来。长毛藐视已久,一面把两处勾结,暗袭扬州,一面遣人知会南京,请发兵接应。扬州知府世琨,安坐城中,总道瓜洲、镇江,都已围住,长毛虽插翅不能飞来,忽闻城外喊杀连天,忙上城探望,已是满地红巾,仓猝调兵,应者寥寥;只有参将祥林,领了数百个羸兵弱卒,前来听令。世琨令他登陴守御,不到一日,已被长毛攻陷。祥林巷战许久,力竭身亡。世太守也算殉城毕命。善善从长,不拚其美。这位托大臣得知此信,遣了几员将官,来救扬州。扬州城已于前日失守,援军初到城下,尚未住脚,长毛忽自城内冲出,汹汹的杀将过来。一阵乱扫,把援军扫得四散。
隔了几天,诏书特下,革托明阿及陈金绶、雷以諴职,令都统德兴阿代任。德兴阿骤遭宠遇,格外效力,亲督兵至扬州城西北隅,猛扑城头,一当十,十当百,任你长毛如何凶悍,也只得缩着手,抱着头,弃城出走。可见用兵全在冒死。扬州算是再克,镇江、瓜洲,仍然不下。苏抚吉尔杭阿,颇具血诚,默念城下顿兵,何日方了,踌躇再四,想出了一条釜底抽薪的计策,竟欲截断长毛的粮道。当下与知府刘存厚商议道:“野战不如扼要,攻坚不若断粮,这是军法上最要秘诀。我闻发贼运粮,全恃高资为通道,高资一断,贼技自穷,非但镇江、瓜洲,可以立复,即金陵逆首,亦只能束手受擒。老兄以为何如?”存厚道:“抚帅所言,确是制贼的妙策,卑职很是赞成。”吉抚道:“我欲截彼粮道,彼岂不防此一着,必须有坚忍能耐的干员,方能当此重任。”存厚慨然起立道:“卑职愿去。”吉抚道:“老兄肯去最好。万一有急,兄弟定来救应。”存厚即辞了吉抚,带领知县松寿,盐大使张翊国,飞驰而去。
看官!这粮道是全军的性命,长毛闻存厚前往,哪有不出兵力争之理?存厚既到高资,就烟墩山倚冈为寨,扎了品字式三个营盘。过了一天,已来了镇江长毛数千名,前来扑营,被存厚一阵击退。又过了两日,复来了无数长毛,乃是金陵遣来的精锐,如蝇逐臭,如蚁附膻,争向烟墩山扑来。刘存厚到了此时,明知众寡悬殊,不是对手,只因奉命到此,早把生死置诸度外。长毛拚命攻扑,存厚拚命抵御,炮声震地,烟雾迷天,战了两三个时辰,忽报松寿、张国翊,均已阵亡,三营中失去二营,不由不令存厚心惊,只得收兵入寨,守住孤营,专待援应。极写刘存厚。
这消息传到吉抚军中,吉抚立率兵前往,将到高资,遥见黄旗红巾,满坑满山,连刘营都望不清楚,诸将都已失色。吉抚即欲杀入,有一偏将拦马禀道:“贼为护粮而来,生死所关,安肯轻去?我军不过万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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