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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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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子恒说:“你可千万不要乱说人家呀。她是外业队姬宗伟的太太。”

雯颖说:“我才懒得说这些哩。她也住在乌泥湖吗?”

丁子恒说:“就住庚字楼上右舍。喏,你厨房斜对过那间。”

雯颖抬头望去,见庚字楼上右舍窗子两边垂着白底粉花的窗帘,在风吹动下,

时而飘起一角。她想,这秦小玫倒蛮会打扮生活的。



星期天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家属委员会的明主任便手拿喇叭在乌泥湖屋

前屋后高声喊叫,让大家出来赶麻雀。说是全市消灭四害统一行动。明主任叫明如

玉,从上游局搬来汉口,一口重庆话说得清清脆脆。明主任的丈夫叫王达,在总院

所办的《长江流域报》当编辑,文章写得如花似朵的好看。王达在重庆报馆当记者

时认识的明如玉。王达常跟人说他家明如玉在重庆跟张瑞芳和白杨同台演过戏,为

此明主任走到哪里,总有人打听有关张瑞芳以及白杨的事,明主任便用她那口清脆

的重庆话为大家讲张瑞芳白杨以及另一些明星的故事。明主任还有一件最令大家羡

慕的事,便是她还跟郭沫若握过手。明主任说这事时总是笑说她家王达恨不能把她

那只手割下来换到他身上去。

太阳明亮刺眼地挂在天空时,乌泥湖各条路口上都站上了人。就连习惯星期天

睡懒觉的丁子恒也急急忙忙起床,草草吃几口泡饭,便拿了脸盆随雯颖下楼去。三

毛亦手举嘟嘟唱歌跳舞的小铃鼓,屁颠屁颠跟在他的身后。

乌泥湖楼房顶上有许多麻雀窝。戊字楼一个叫洪泽海的男孩领着几个中学生从

气窗口爬上屋顶。丁字楼的吴安林虽然只是小学生,却因爬高上梯惯了,身子尤显

灵活敏捷,他跟在洪泽海身后,嗖嗖几下便上了屋顶。即将升入中学的大毛不甘示

弱,也跟着爬了上去。上到房顶后,大毛在仰头望天的刹那间,突然头晕起来。白

云在蓝天上悄然扭动,那柔软的摆动一直在大毛眼前闪晃。大毛便只敢骑坐在屋脊,

见麻雀飞来,便紧张而无序地敲打盆底。而胆大的洪泽海顺着瓦道一直滑向屋檐边,

他且敲且喊,兴奋的声音在空中嗡嗡作响。更为胆大的吴安林竟在屋顶上跑来跑去,

站在下面的大人一个个吓得脸色灰白。轰赶麻雀的金属撞击声压倒了一切,他们的

喊叫完全淹没其间。

天很蓝,云很淡,刮在脸上的风也很轻。平常这样的日子,倚在窗口,可以看

见房顶上的麻雀歇在屋脊上叽叽喳喳地聒噪,时而飞来或飞去几只。飞来的落在屋

脊上加入吵闹,飞去的拖着叽叽尾音在天空盘旋。特别是午睡之时,这世界便安静

得似乎只有麻雀的存在。

然而这天,点缀人们宁静生活的麻雀却无处落脚,它们仓惶乱飞,飞到哪里,

哪里便响起一片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人的喊叫声。

第一只疲惫之极的麻雀从天上掉下时正是中午。麻雀落在昂然立于屋顶的洪泽

海脚下。洪泽海发出一声欢悦的大叫,他拎起那只麻雀,向地上的人们高声宣布:

“看呀,我们的胜利成果!掉下来一只了!”

人们都仰起了头,看清他手上麻雀后,禁不住地沸腾了一阵。洪泽海举着麻雀

对空高喊:“今天我是如来佛,麻雀麻雀你休想逃!”

大人们见他如此举动,便笑开了。小孩子们却十分激动,一齐学了他的节奏喊

道:“今天我是如来佛,麻雀麻雀你休想逃!”

站在丁子恒旁边的三毛激动得小脸通红,他手舞足蹈不知忙些什么。最后,他

终于对着屋顶喊了起来:“洪泽海哥哥,让我看一下小麻雀好不好?”

洪泽海说:“好咧!”说话间,手臂一扬,那只小麻雀在空中划了条弧线,然

后“啪”地落在了三毛脚下,吓得三毛情不自禁地把头往丁子恒怀里一扎。

小麻雀没有死,侧身躺在地上,微微地抽动着。丁子恒低下头,看见地上这只

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心里有些不忍,便把头抬起来。在淡蓝色的天空中,飞着一群

群惊慌失措的麻雀,这些麻栗色的小鸟飞翔得绝望而凄惶。

蹲下身看麻雀的三毛突然扯了一下丁子恒的衣服,可怜巴巴地说:“爸爸,这

只小麻雀好可怜呀,它恐怕飞不动了。我能不能把它带回家去养着?我会把它的身

体养好的。”

丁子恒说:“那可不行。麻雀是害虫,我们得消灭它。”

三毛说:“小麻雀怎么会是害虫呢?”

丁子恒说:“因为它吃粮食。”

三毛说:“我们这里没有粮食吃呀?”

丁子恒说:“可是它会飞到农民的地里去偷吃粮食。”

丁子恒回答完,又觉得似乎答得不太对,但三毛已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

—”。

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麻雀开始下掉,每掉下一只,便会听到一阵惊喜叫喊。及

至黄昏将临,明主任收兵的哨音从远处传来时,丁子恒再次抬头看天。在天空飞翔

的麻雀仿佛已经不多了,只有几只特别顽强的,一边继续盘旋,一边发出哀哀的叫

声。

这一天赶麻雀的成绩据说是十分辉煌。而对于戊字楼上右舍的洪泽海来说,则

更是难忘的日子,他几乎成为乌泥湖所有小孩的偶像。丁子恒家晚餐的饭桌上,大

毛二毛以及小小的三毛所谈论的话题始终没有离开过洪泽海。



夏天终于迈着它的步子,如期到来。乌泥湖宿舍东头的野地上开始修建一座仓

库,工地的高音喇叭成天播放着热情高昂的歌曲,中午时便转播全国各地频传的捷

报。这个连续不断的声音仿佛把外面沸腾的生活摊开在乌泥湖宿舍面前。乌泥湖的

家属大多都闲居在家做家庭主妇,做饭、看护孩子以及伺候丈夫,而那只天天高音

叫响的喇叭煽动得她们只感到自己一生的空虚。

一天,明主任召开家属会,明主任摇着一把大芭蕉扇说:“大跃进的浪潮席卷

全国,不能把我们乌泥湖拉下。我们也得做点事情,跟着浪潮前进才是。”乌泥湖

的家属都觉得明主任讲得简直太好了。于是她们决定做几件大事。

最先是开办扫盲识字班,动员家属学习认字。癸字楼下右舍的荣心怡和戊字楼

上右舍的董玉洁被请去做了识字班老师。乌泥湖宿舍楼房的家属大多有学历,故扫

盲重点主要在简易宿舍。荣心怡和董玉洁均是高等师范毕业,教课经验十分丰富。

故而明主任高兴地说,就连古德寺中学的老师也不一定比我们的强哩。

许素珍是乌泥湖楼房少数几个不识字的家属,但她却没有报名参加识字班。雯

颖问她为什么不去,她说:“我一辈子只识得‘许素珍’三个字不也过来了,现在

拖着五个孩子还读什么书?我婆婆说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那么多,需要有人

有才,也需要有人有德。荣心怡和董玉洁,还有你,就算是有才的吧,而我就算个

有德的不也很好吗?”

雯颖听罢大笑一场,说你这是什么理?许素珍自己便也笑。

雯颖说:“我劝你还是认点字好。你们刘工出差再给你写信,你也可以自己看

了。要不,刘工总是只能写得公事公办的,一句亲热话也不敢写,还不是怕你拿出

去请人看了让人好笑。”

许素珍说:“你说得倒也是哦。我看电影里,人家两口子写信总是写得有情有

意的,我家老刘每次都只三两句话。我骂他,他就说写了你认得不?”

雯颖说:“看看,我说对了吧?”

许素珍大笑,说:“你还当个真呀,老夫老妻了,哪还有那么多亲热话说?”

话虽是如此说,但许素珍还是去了识字班,是她的丈夫刘景清专门把她送去报

名的。报名时,恰好《长江流域报》记者王达在场。王达果然是妙笔生花,顺手便

写了篇小文章,登上了报纸,题目叫:“刘工送妻学文化”,且配了一张刘工正和

许素珍说话的照片。照片虽然模糊,但认识他们的人都能从轮廓上看出他们的脸型。

许素珍第一天上课便高兴地把报纸拿给大家传看,且说:“想不到这辈子还能登个

报纸。”

总院为支持家属委员会的行动,专门让工会送来一批桌椅。林院长在俱乐部里

为大家作周总理视察三峡的报告,报告完后,还专门拿了这张报纸,指着照片说,

希望院里有更多的刘工,积极响应号召,支持和帮助自己的家属参加扫盲学习。许

素珍听说这事,竟激动得手舞足蹈,不知如何是好。她觉得自己总算为丈夫挣了一

回面子。

开课的第一个星期天,许素珍把自己关在家里一整天。她剪出一叠窗花,带着

一狮二豹三熊三个儿子到识字班教室,给每扇玻璃窗贴上了一张。窗花剪的是一只

红喜鹊,喜鹊伸开翅膀,小嘴尖尖,翘得老高,尖嘴上衔着一张纸,纸上写了个红

五分。简单而清冷的教室,经这么几只喜鹊围绕,便多出一股特别的气氛。

星期一上课时,大家一进教室都兴奋坏了,都说想不到许素珍竟有这样一手好

本事。做老师的荣心怡和董玉洁亦高兴异常,她们一商量,说许素珍这么做,表现

出她对学文化有一种特别的积极,对识字班也有一种特别的热爱,应该选她当班长。

识字班的家属们便都鼓掌通过了。

最初的日子,家属们热情高涨,学习亦努力。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完成得不错。

许素珍白天还不时手牵小虎,跑到雯颖楼上,询问某字笔画如何如何。但接下去,

新鲜感消失,所识生字一日日复杂,热情便有如被盐腌制,蔫了下来。

第一个旷课的竟是班长许素珍。那天晚上她丈夫刘景清开会未回,二豹在外玩

耍,被蒲家桑园村一个叫蒲哈巴的中学生打了。二豹捂着头往家跑时,恰遇准备去

上课的许素珍。许素珍见儿子头被打破,血流满脸,一口恶气便从胸中直往外涌。

她二话没说,拉了二豹的手,一阵风便冲到蒲家桑园村。许素珍在蒲家桑园同蒲哈

巴一家人一架吵到晚上九点,吵得蒲家桑园一时人山人海地围着观看。直到明主任

闻讯赶到,才算把这场恶架扯劝开来。

次日雯颖问许素珍两个孩子何故打架。许素珍眼睛一瞪,说:“不知道呀,我

也没问。有什么问头?总而言之,我家二豹的头被打破了,我就不能放过他们。”

说得雯颖哑然失笑。

自这天起,识字班学员们纷然逃课。隔三岔五总有几人不来。有一天,未到人

数竟超过一半。教师荣心怡和董玉洁都生气了,找了明主任说这课还有什么教头?

班长许素珍因自己未能以身作则,不便管教他人,内心懊恼,却也有几分庆幸:

如此下去,解散识字班不也蛮好?

但明主任却没有同意散伙,反倒是把许素珍批评了一顿,要求她:既是班长,

就要以身作则。批评得许素珍委委屈屈的,只想把自己这个班长给辞掉。

许素珍第二次旷课是在丈夫刘景清出差前夕。刘景清要去乌江渡查勘。刘景清

出差对于许素珍来说也是常事,每次出差前,许素珍都要为刘景清做一瓶辣椒豆豉,

即可开胃,亦可在无菜吃时顶一样菜。恰逢这天是识字班上课时间,许素珍心说,

我家老倌明日就出门去,我还不能在家陪陪他,给他收拾行李做点菜?这么一想,

便也懒得请假,自得其乐地在厨房里忙乎。

这晚讲课的是荣心怡。学员只去了七八个,荣心怡当即板下脸来,门都没进,

掉头而去。荣心怡也是湖南人,原本是长沙一官家的大小姐。为逃婚弃家出走,在

汉口读了师范,毕业后做过中学校长。只因结婚生下大儿子张楚文后,又生下一对

双胞胎女孩,她丈夫张者也在水文室工作,常年在外奔波,无力顾家,她才不得已

而退职回家。荣心怡做校长时便以严厉闻名,对于扫盲班,虽然她已以既是家属,

不必苛求为由强迫自己宽容了许多,但是听课之人半数不到,她还是忍无可忍了。

荣心怡径直去找明主任,明主任不在。荣心怡便又闯到许素珍家。许素珍正将

辣椒炒得满厨房皆是辛辣气味,见荣心怡弃课不上,专来找她,便也有几分内疚,

忙说:“荣老师呀,对不起得很。我家老刘明天出差,我实在是没时间去上课了。”

荣心恰说:“刘工出差,你忙,可以理解,可是一共才两个小时的课,你回来

再做不也可以?你是班长,连你都动不动就带头旷课,叫我们做老师的怎么想?”

许素珍说:“做班长我是不合适,要不,明天跟董老师说,换一个?”

荣心怡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来这里是为了换班长吗?”

许素珍说:“那你来做什么?”

荣心怡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许素珍说:“我连这回才两次没上课,怎么就说我动不动旷课呢?”

荣心怡说:“倒好像有错的是我了。”

许素珍说:“你冲上门来训我,我连回两句嘴也不行吗?”

荣心怡冷笑一声,说:“怪不得蒲家桑园人人都晓得我们乌泥湖有个婆娘是刀

片片嘴,撒起泼来比他们村里的母夜叉还要厉害。”

许素珍嗓门提高了,说:“哎,你说话要说明白哟!”

荣心怡嗓门也高了,说:“我说得还不明白吗?”

屋里的刘景清听见厨房吵闹,忙出门来看,却见许素珍拉开嗓子跟人吵得正欢。

刘景清火了,厉声吼道:“许素珍,你这是吵什么?”

许素珍吓了一跳,立即闭了嘴。荣心怡见刘景清出来,颇有几分尴尬,但却一

时拉不下脸来,便冷冷道:“刘工,对不起了。我是识字班老师,我教不起你家这

个学生。”说完,便掉头而去。

刘景清兀地被荣心怡这么戗了几句,心中颇是不悦。但他毕竟素有涵养,平静

地听完荣心怡的话,且在她掉头走时,说:“慢走。我会批评素珍的。”

这天晚上,刘景清将许素珍大骂了一顿。刘景清说,院里谁都晓得我刘工亲自

送了老婆去扫盲班认字,现在倒好,老婆去过几次就开始逃学了,叫我脸上有什么

光?你就是不为自己学,也得让我有点面子,就算为我学学不行么?

许素珍在外一张利嘴,在家却弱如羔羊,事事依从刘景清。听着刘景清骂声连

连,不敢回嘴,心里却颇觉愤然。她想,好你个荣心怡,害我挨骂,我怎么能饶你。

又想,你刘景清那点面子又算什么?早怎么不叫我识字,只让我在家伺候公婆?等

我年纪一大把了,再让我学,我又如何学得进去?

许素珍本想在刘景清出差前好好伺候他,却因荣心怡一搅,心情全被败坏。晚

间上床,刘景清也只草草几分钟,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一下,便倒头睡去,并不曾

跟许素珍多说一句话,气得许素珍一夜未眠。

第二日许素珍便见人就说,我非退出识字班不可。

1958年(三)

1958年(三)



一天晚上,被称为总院一号右派的皇甫白沙,从总院的小洋楼搬进乌泥湖的庚

字楼。

恰那天,乌泥湖家属委员会的第一座小高炉在操场上立了起来。简易宿舍一个

叫荷香的家属说:“呸呸呸,怎么刚好在这天搬进个右派呢,真是晦气。这炉子没

准炼不出钢来了。”

明主任厉声地喝她一句:“你少胡说八道。出现一个右派就能影响得了我们的

炼钢质量吗?我们大办钢铁的事业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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