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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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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张雅娟出了院。雯颖拎了一小篮鸡蛋去看她。只见她面色苍白,精神

不振。雯颖说:“算了,别多想了。你还年轻,明年再生一个。”

张雅娟愁苦着脸,说:“是呀,我也这么说,可我家沈慎之到今天都不理我。

你说我怎么办?”

雯颖不知如何回答。张雅娟说:“你说他会不会为这个事不要我了?”

雯颖说:“怎么会?沈工不是那样的人。”

张雅娟说:“他如果真不要我了,我都不晓得该怎么活。我这两天都在想,我

们做女人的怎么这么没用呢?”

雯颖说:“是呀。我家丁子恒虽说对我很好,可我也想过你这样的问题。想过

后,就觉得怎么也要出来做做事,要不就这么活一生,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不光没

干过,连见也没见过,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张雅娟说:“唉,小时算命先生说过,我结婚后,会有三灾。我已经过了两灾,

过得都快撑不住了。万一再有一灾,比方说沈慎之休掉我,我就完了。”

雯颖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沈工这人,一看就不是寻花问柳之辈,不要你,

他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张雅娟想想,说:“那倒也是。他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离开我,他也不

会活得好的。”

雯颖笑道:“瞧,这不就行了?谁离了谁都过不好,大家何必不长长久久在一

起?”

十三

这年秋季,大毛进了古德寺中学。中学生活令大毛格外兴奋。每天晚饭时,大

毛便高谈阔论他们中学的事,叫丁子恒和雯颖都没法插嘴说点别的,两人只有私下

暗笑。念着小学五年级的二毛听得蠢蠢欲动,巴不得自己立刻成为中学生。

古德寺中学在古德寺右侧,教学楼有四层,呈“凸”字形,颇有气派。学校有

很大的操场,操场东边长着几株老树,树冠浓郁,遮出一大片树阴。老树年轮有几

无人知晓,只知道学校没人见过它们年轻的时候。树底下有几副单双杠,这都是小

学所没有的。一下课,大毛便跑去那里玩杠子,练完回来就挽起胳膊朝二毛和三毛

显示肌肉。雯颖看着他那细细胳膊上了无肌肉的样子,便觉得小孩子就是让人好笑。

这天大毛放学回家特别高兴,上楼还哼着歌儿。雯颖正在走廊上收衣服,见他

便说:“大毛,什么事这么高兴?”

大毛说:“中学就是好。我们也要参加大炼钢铁了,为突破一千零七十万吨而

奋斗。老师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赶上英国,超过美国。”

雯颖笑了笑,说:“你一个小小的人,能炼个什么?”

大毛说:“怎么不能?我们学校操场上修起好几座小高炉,比乌泥湖这座还漂

亮。我们低年级负责砸石头,另外还要去捡废铁,好让我们的小高炉炼出钢来。”

雯颖说:“真了不起呀,想不到我家大毛也会炼钢铁了。”

大毛便有点不好意思,说:“我还不会哩,我们先学砸矿石。不过,我会学的,

我将来一定要当个炼钢工人。”

雯颖说:“当工人?那爸爸妈妈可不会同意。爸爸说了,我们家的孩子都得上

大学。”

大毛想了想,说:“那也可以,我就去上钢铁学院吧。”

雯颖收完衣服回到房间,大毛跟进来,神神秘秘地说:“妈妈,告诉你一件事,

我们班上有个叫皇甫浩的同学,是庚字楼下那个右派的儿子。”

雯颖惊异了一下,说:“是吗?”

大毛说:“他原来在子弟小学读书,搬到乌泥湖就考到我们中学来了。他的成

绩好得不得了,我看了看,我们班上就他还是我的一个对手。”

雯颖说:“那你就要好好跟他学。不过,你千万不要在班上说他家的事啊。”

大毛一副很有主意的样子,说:“这个我当然知道。”

操场东边的老树下堆满了矿石。高年级同学跟老师一起炼钢铁,低年级同学便

砸石头。每个班都下达了任务,劳动量很大。头几天,大部分同学的手都砸起了泡,

速度一下子慢了许多。老师说这是一个必然过程,所以并没有人因为手上起泡而打

退堂鼓。一星期后,泡瘪了,手掌上起了茧子,进度又跟了上来。

初一和初二相互比赛。初二(一)班因有五个同学被学校通知参加市里数学竞

赛,人手少了,恐怕落后,便开起了夜车。这个头一开,立即冒出一大批效仿者。

大毛第一天开夜车时,雯颖并不知道。一直到全家人都吃过晚饭,大毛仍不见

影,雯颖有些着急。一会儿站到窗口望望,一会儿又跑下楼迎接,神色有些紧张。

丁子恒说:“这孩子从来不会乱跑的,一定是学校有什么事绊住了。”

雯颖说:“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呢?学校有事回来晚,大毛一向都是会提前告诉

我的。上个月,古德寺前的马路上有个学生被汽车轧伤了,他家里就是以为他在学

校有事,一直到半夜里才晓得那孩子在医院里已经断了气……”雯颖说着,更加担

心了。

丁子恒说:“别说得那么恐怖。不过跟乡下一样,你追我赶大跃进,顶多是开

开夜车罢了。”

雯颖说:“那也不行呀。他小小年纪,天天砸矿石,出那么大劳动力,不吃晚

饭,还开夜车,怎么受得了?还想不想长身体呀。”

丁子恒说:“这样好了,叫二毛到学校跑一趟,看看大毛在干什么。”

二毛满口答应,说:“好的,我去找哥哥。妈妈,我顺便带两块面包,万一哥

哥饿了,正好有东西吃。”雯颖想了想,同意了。

晚上十点钟已过,大毛和二毛才一起回来,两人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二毛显

得十分亢奋,他参加了这天晚上的砸矿石劳动,得到许多中学生的表扬。于是他不

停地跟丁子恒和雯颖讲述大毛和他们班同学的故事。操场上有几座小高炉,周围插

着多少面红旗,大毛他们今天砸了多少矿石,在全年级排第几名,诸如此类。丁子

恒和雯颖饶有兴趣地听他讲述,大毛却在二毛大谈特谈时,歪在桌上睡着了。

从那天起,大毛不回家吃晚饭便成正常。非但如此,他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大多数都超过了十二点。回来后,草草地吃几口,简单地洗个澡,便倒在床上呼呼

大睡。虽然精神状态尚好,可人却越来越黑瘦。

一个月下来,连丁子恒也担心起来,私下里同雯颖说:“这样下去怎么行?小

孩子是应该上学的,怎么能成为劳动力呢?”雯颖更急,她的孩子一直是娇生惯养

的,从小没做过什么事,不料一上中学竟如此这般。孩子体力有限,这样下去难免

不影响发育。雯颖想要到学校去反映一下,却让丁子恒阻止了。丁子恒说:“算了

吧,现在这是潮流。你去反映了,万一学校不理你,你看人家脸色不说,大毛的老

师和同学也难说不给大毛难堪。”雯颖觉得丁子恒说得在理,也就作罢。

星期六这天,丁子恒尚未下班,大毛倒先回来了。雯颖高兴地问:“大毛,今

天怎么这么早?”

大毛说:“皇甫浩今天砸矿石昏过去了,老师让我把他送回家来。”

雯颖大惊,说:“怎么会昏过去呢?”

大毛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他个子小,又很瘦,他们小组老是得最

后一名,大家都说一定是他给拉的后腿。皇甫浩就连家也不回,拼命地干,几天几

夜没休息,结果今天就昏倒了。”

雯颖心里抽搐了一下。她不再说什么,眼前却老是晃动一个瘦弱孩子的身影。

晚饭时,雯颖对大毛说:“大毛,今天星期六,妈妈正好煨了一罐鸡汤,你给

皇甫浩端一碗过去好不好?”

丁子恒下班回来,听见雯颖对大毛的交待,突然踱到雯颖跟前,说:“皇甫白

沙是右派,送鸡汤到他们家不太合适吧?”

雯颖听此一说,犹豫起来。大毛说:“我本来也想让妈妈给他做点饭吃的。他

好可怜,他妈妈在工厂里炼钢铁,经常不回家,他哥哥在一中读高中,住校了。我

送他回家以后,他只有一个人躺在床上,孤零零的,连饭都没有得吃。”

雯颖说:“他爸爸是右派,可他是我们大毛的同学。老师让大毛送他回家,也

就是要大毛照顾他是不是?他没有饭吃,我们大毛难道不能送一口饭给他吃吗?这

都是老师安排的,对不对,大毛?”

大毛说:“对呀对呀,老师送我们上三轮车时,还跟我说你要好好照顾皇甫浩

同学。”

丁子恒听雯颖和大毛这么一说,便也无言。心想跟大毛二毛几个比,那孩子也

真太可怜了。而皇甫白沙分明是个很有水平很有良知的领导,怎么就会成了右派呢?

丁子恒想着,便不再多言,踱到桌前翻起自己的书来。

雯颖见丁子恒如此,便用搪瓷碗盛了一碗鸡汤,又用饭盒盛了一些饭,另外又

煎了两个荷包蛋。煎荷包蛋时,油在锅里沙沙响,香气一直飘出厨房。三毛立即绕

着雯颖的腿,高声宣布道:“我也要吃荷包蛋。我还要替嘟嘟要一个。”

二毛亦闻着香气进到厨房,听到三毛的宣言,不再以哥哥的身份教训他,而是

顺着三毛的话说:“三毛和嘟嘟如果吃的话,哥哥也应该吃。哥哥天天砸矿石,很

辛苦的。”

雯颖笑了笑,说:“他们三个都有了,二毛也会有的,是不是呀?”

二毛有些不好意思了,说:“妈妈给我,我就吃,妈妈不给我,我也没意见。”

这天的晚餐,连丁子恒在内,每人都吃了一个荷包蛋。大毛吃着,突然说:

“皇甫浩吃荷包蛋时说,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荷包蛋。他嗅着香气连连说好

香呀,好香呀。他还说,他很恨他爸爸。说他爸爸一年到头总是出差出差,从来没

有关心过他们,现在还害得他们处处被人瞧不起。”

雯颖吃了一惊,说:“是吗?”她说时望望丁子恒。丁子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

情,他无言地吃着饭,只是在突然间长叹了一口气。

谁也不知道他叹出的那口气有着什么样的内容。

十四

许素珍的婆婆病了,刘景清人在乌江渡未归,许素珍便把几个大孩子托给雯颖

照看,自己抱着小儿子五虎回了老家,一去便是半个月。回来那天,恰逢明主任组

织开家属会,许素珍一向积极,放下行李便参加了会。许素珍奔忙一场,人却又黑

又红,也胖了,脸上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明主任便请她介绍一下乡村情况。

许素珍说:“嘿,乡下比城里开心得多。公社和大队都办了食堂,家家户户都

不用做饭,光吃食堂,真正是共产主义哩。我婆家几口烧灶的大铁锅,都闲了,干

脆就捐到公社小高炉里支持钢铁元帅升帐。农民干活热情好高,我在乡下时从来也

没有看见过的,田里的产量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数。那么高的粮垛哟,垸里老人说是

队干部的主意,粮垛上面是粮食,下面是稻草,专门用来哄哄县里干部。不过,要

是能哄得让人都相信也不容易对不对?依我看呀,照这么搞,共产主义要不了几天

就会实现了。”

雯颖有些惊讶,说:“真的呀!那……哄人怎么行?要是粮食不够吃了怎么办?”

许素珍嘎嘎地大笑,说:“你真是操闲心哩!我们国家这么大,钢铁一炼好,

马上就要赶上英国了。全世界的人都会找我们借粮食,我们自己还会饿着?”

明主任笑了,然后说:“听这番话才真叫心旷神怡呀。乡下的形势这么喜人,

我们也得加把劲儿才是。”

许素珍说:“对呀。你听我说个事,乡下现在都办了食堂,我们怎么还不办呢?”

明主任眼睛一亮,说:“我们也可以办食堂,对不对?我们不在家里吃闲饭,

要成为于国于民有利的人,就得先把捆我们手脚的绳子解开来。每天三顿饭,可不

就是那根捆我们的绳子?”

许素珍一拍大腿,说:“可不?我家那个老倌子的肠子和胃就是捆我的绳子呀。”

一句话说得大家大笑。说笑间雯颖看着蹲在一边玩耍的三毛和嘟嘟,心想,可

不是,四个孩子加上丁子恒,哪个不是一根结结实实的绳子?其中任何一根都可以

把我捆在家里动弹不得。倘若有一天,三毛和嘟嘟进了幼儿园,大毛二毛和子恒都

能在食堂吃饭,自己岂不就完完全全自由了吗?这么一想,雯颖每一根神经都兴奋

起来。

一阵繁忙的筹办,食堂终于在年底开张。开门大吉,明主任便领着几个人放了

挂鞭炮。鞭炮声把冬天的风声压了下去,响得十分悦耳和喜庆。中午时分,放学的

中学生和小学生把食堂的空间挤得满满的,一个个都把手中碗筷敲得叮叮当当响,

嘈杂声几乎掀掉屋顶。

食堂是在先前识字班教室基础上改造的。因眼下大办钢铁是首要事情,办食堂

是为了腾出人手上高炉,所以也是首要大事,扫盲便只好等到钢铁产量超过英美之

后再说。明主任虽也表示这样办并不十分合适,可因为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来办

食堂,便只能如此。课桌于是成了饭桌。

食堂共有十个家属参与。楼房这边四个,许素珍、雯颖、荣心怡以及辛字楼谢

妈妈。谢妈妈的丈夫谢森宝是南下干部,现在是总院政治处主任。谢妈妈自告奋勇

要去食堂,她说她随军时,做过好几年大锅饭。明主任便让她做了食堂的主任。

简易宿舍那边有六人加入,清洁工尹妈妈也在其中。尹妈妈说她倒垃圾是下午

四点以后,那么其它时间便可贡献给食堂。明主任觉得食堂总有些粗活,需得力气

人,就同意她的加入。开饭时,十个家属扎着白色围裙,堆着一脸笑容迎接众位食

客。午间吃饭的人主要是小孩和妇女,食堂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无法转身。幸而

天气寒冷,大家挤挤只觉得更加热闹,并未觉得不便。

然而要命的还不是空间太小,而是不知有多少人会前来吃饭。尽管已经尽食堂

最大能力煮了饭,但去晚的人仍然没有吃着,癸字楼下孙明娥和她六岁的女儿便是

其中之二。孙明娥上午出去捡了一背篓废铁,背回家已经累得大汗淋漓。抹了一把

脸便赶来食堂吃饭,却不料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于是一股火涌上心头,站在食堂窗

口便骂了开来。孙明娥是四川人,年轻时跟着在勘测队做工程师的丈夫毛学仁长年

在外奔波,一向风风火火,骂起人来亦毫不留情。于是一口脆脆崩崩的四川脏话便

从食堂每一个窗口迸射到屋外。只几分钟,来看热闹的人便围得水泄不通。许素珍

和尹妈妈等人原本有些愧疚,叫她这么一骂,恼怒便替代了愧疚。心想辛辛苦苦地

做了一上午饭,头回开张,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今后还有什么搞头?想过也就张嘴

对骂起来。许素珍的湖南话、尹妈妈的贵州土话同孙明娥的四川话夹杂在一起,响

亮干脆,煞是热闹。

本已吃过饭回了家的明主任闻声赶来,听她们叫骂成这样,气得脸色发紫。她

高声劝解也平息不了,直到谢妈妈趁吵架的空儿,急急地赶出一堆面条,又油炸了

一碗辣椒。辣椒的香气溢出,孙明娥方停住口舌,生恐面条又没了,便拉了女儿前

去盛面。此一刻大家方才发现,吵架其实没有用。

下午,食堂门前便贴出新规定:但凡要在食堂进餐的人,每天晚上必须预定,

否则次日无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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