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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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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到来的时候,丁子恒和苏非聪分别将家属从南京和扬州搬到了乌泥湖。

丁子恒的太太叫雯颖,比丁子恒小五岁。人长得娇小玲珑,眼睛黑亮黑亮,鼻

梁高直,开口说话,两排牙齿有如排列整齐的两排珍珠,晶莹剔透,很轻易地使人

感到她有一股天然美人气。丁子恒当年在北京读书,一次放假回宁,在表妹家见一

女孩捧着一本书一边看一边落泪,甚觉奇怪。问表妹,知是她的同学,喜欢读石评

梅的诗,落泪是因为石评梅和高君宇二人凄恻的爱情故事。丁子恒当时二十出头,

从未接触过女孩子,情感难免粗糙,听罢便当着表妹的面大大讥笑了女孩子一通。

气得表妹赌气不理他,见了他的面便翻白眼。晚上,那女孩也留在表妹家用饭,丁

子恒在饭桌上才正面看清了她的脸。一看便有如电击,人就发呆了。一呆好几天,

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心里眼里全都晃着那女孩子的影子。于是只好买了些表妹

爱吃的零食,狼狈万分地求表妹帮忙。表妹原本表示一辈子不理睬丁子恒的,可接

下零食后,吃得高兴,觉得还是有必要助自家表哥一臂之力,便邀了女孩子和表哥

一起去玄武湖划船。玄武湖是何等美丽,风掠过,水面如绸缎皱起,小船便从绸缎

上轻滑而过,真正是一个让人滋生好心情的去处。心情一好,便唱歌。丁子恒会唱

的歌不多,但他嗓子好,能把歌唱出几分味道来,这就有过人之处。而女孩子会哼

许多的歌,却五音不全,唱不出口。唱不出歌来的自然羡慕和钦佩唱得出来的。这

样,丁子恒便以他的强项,战胜了女孩子的弱项,一个回合下来便成赢家。这女孩

子便是他现在的太太陈雯颖。两人好后,丁子恒曾笑说他对雯颖是“以笑开头,以

爱结尾”。雯颖先前并不知笑她的事,待知有这么个起因后,便直嚷着要跟丁子恒

分手。丁子恒一派大家风度地双手交叉抱胸,笑说道:“你说的是真话吗?”一句

话顶得雯颖无言以对,噘噘嘴只好作罢。丁子恒大学毕业后,两人便结了婚。到搬

入乌泥湖,这个婚姻已经进入了它的第十五年,孩子也已经有了四个,两人真情却

依然如旧。

雯颖一到乌泥湖,便喜欢上这个地方。早上推开窗户,新鲜空气如潮涌来。倘

放眼向外望去,篱笆墙后蒲家桑园村里的炊烟袅袅地升起在蓝色天空之下,鸡鸣和

狗吠的声音亦隐约可闻。乙字楼和戊字楼夹角处的竹林被太阳光照得绿意深浓,若

有风,便发出飒飒的响动,有如吟唱。丁字楼的对面是乙字楼,丁字楼朝南的窗口

正对着乙字楼朝北的走廊,乙字楼上的孩子笑闹着跳绳跳房子什么的便全在丁字楼

人家的眼底。楼上的老奶奶经常呵呵呵的与孙子逗笑,一听便知嘴里没牙。雯颖想,

这里是多么有趣呀。

雯颖每天早上起来,先打开炉子,烧一壶开水,替丁子恒冲上牛奶并沏好茶。

丁子恒好喝红茶,铁观音是家中必备。当茶和牛奶均在桌上冒着热气时,雯颖便开

始叫床。丁子恒有赖床的毛病,不到最后时刻决不爬起。迫于上班的无奈不得不起

时,且要三呼“大丈夫岂惧起乎?”才见行动。每逢此时,先他一步起来的孩子们

便都相互窃笑。待家人潮水般涌出门后,两个小孩子亦摇摇摆摆上走廊玩耍,雯颖

方开始做家里的清洁。

虽有两间大房,家具却很是简单,都是总院配给的。丁子恒在搬来的第二天去

后勤处办的借用手续,共配得一张双人床,一只五展柜,一张写字桌,一张方桌,

四只方板凳和两把椅子。每件家具上都钉有一块小铜牌,上面写着“长江流域规划

设计总院”。丁子恒原本还再想借一张床,可后勤处的人无论如何也不给。一个办

事员噘噘嘴说工人连房子都没有得住,你们住新房还配家具。给自己要了床,还给

孩子要。工人就不是人?工人家的孩子就是不孩子?话说得颇重,气得丁子恒当即

把脸色挂了出来,却无力反驳。心想,离了我们工程师,工人能用土堆起个三峡大

坝吗?回来诉诸雯颖,雯颖说算了,孩子这两天先睡在地板上,过两天去街上买张

床就是了。工人们也是蛮可怜的,前面简易宿舍,自来水管都在屋外,淘米做饭洗

衣用水都是好多人家共用。厕所也没有,全都得上外面公共的。乙字楼上的沈太太

说,那边的屋里还没有天花板,老鼠在梁上跑来跑去。说得我好害怕。经雯颖这么

一说,丁子恒心想,也是。自己独住两间大房,一家独用一厨一厕,工人和技术员

住在简易宿舍里,心里自是不平。如此,让他们说几句怪话又有什么了不得呢?这

么一想,气也就顺了。

丁子恒和雯颖共有四个小孩,三男一女。男孩子从大毛二毛一直叫到三毛,待

叫四毛时,生了个女儿。女儿生下后,小脸红扑扑胖嘟嘟的。全家沸腾了,丁子恒

和雯颖更是喜欢得不行,两人都不愿她随着男孩子再叫四毛。刚会说话的三毛指着

妹妹的小胖脸说:“嘟嘟。嘟嘟。”大约是想说妹妹胖嘟嘟的意思。丁子恒说:

“有了有了,妹妹就叫嘟嘟好了。”这样,女孩子便叫了嘟嘟。

这一年三毛四岁,嘟嘟两岁。用丁子恒的话说,他们是跟在雯颖屁股后面的两

只小肥狗。大毛已读到五年级,二毛正读着三年级。雯颖把他们转到了附近的二七

小学。

初去转学,雯颖和大毛二毛都不明白这所学校为何叫“二七”。办手续时,经

校长解释,方知道著名的二七大罢工就是在这一带举行的,烈士林祥谦亦在附近英

勇就义,二七纪念碑耸立在学校的一侧。为纪念二月七日,便将学校起名为“二七”。

雯颖听罢,肃然起敬。

大毛和二毛在南京时就是好学生,教导主任一见学生手册上密密的红五分,便

眉开眼笑。安排了班级,雯颖领着大毛二毛一起参观了学校。学校颇大,校舍亦颇

多。令雯颖惊异的是校园内竟有三处果园。果园里种着石榴树桃树梨树以及橘子树

等,桃树正开着花,红红的,格外明媚。而令大毛二毛亢奋的却是隐于树林之中的

一座碉堡。两人立即设法爬上了碉堡,模仿着电影里的人,以手代枪,“哒哒哒”

地射击起来。

学校的一切都令雯颖满意。一星期后,大毛和二毛便都正式地上学去了。

雯颖操持家务并不是一个很能干的人。在南京时,一切均有保姆陈妈相帮,所

以,雯颖不太会织毛衣,不太会洗衣服,菜也做得不太好。雯颖跟刚认识的邻居苏

太太魏婉娴说,幸亏丁子恒自己也是一个马虎汉,在外业队呆的时间也长,粗日子

过惯了,也就从不挑剔她。否则,要是像你家苏工这样吃穿考究,过日子精细,我

真是不知道怎么对付才好。

魏婉娴便笑嘻嘻地告诉她:“这你就错了。他会在经营他自己的吃穿时,把家

里的所有都经营起来。”

雯颖一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雯颖不会操持家务,但颇能结识邻里。她一下子就认识了好些人,当然,也有

一些原先在南京时就面熟。于是她便有了些朋友,像乙字楼上左舍的沈太太张雅娟,

甲字楼上右舍的吉太太马茹琴,戊字楼上左舍的洪太太董玉洁,等等,一说话起来

都带着南京腔,再聊起来,方记起以前在下游局家属会上早都见过,也就自然而然

地熟了。有了熟人,许多原先令人发愁的事就变得好办了起来。吉太太马茹琴告诉

她,只要交两毛钱,煤店的吴师傅可以送煤到楼上。沈太太张雅娟为雯颖介绍认识

了篱笆墙外茅屋里的郗婆婆,从郗婆婆那里不光能买到特别新鲜的蔬菜和鱼,并且

还可托她帮忙找洗衣妇。

郗婆婆为乌泥湖很多人家介绍过洗衣妇,当雯颖找她介绍时,她自然也一口应

承了,当天便从蒲家桑园村领了一个女人来到丁字楼。郗婆婆说:“这是驼背他老

婆。家里虽是地主,但大手大脚,做事蛮麻利的。”

雯颖忙说:“行,行。一个月给多少钱?”

郗婆婆说:“他家里穷得叮叮当当,要钱补贴。你们城里人钱多,就大方一点,

一个月给两块吧。”

雯颖原打算出四块的,见郗婆婆只要两块钱,就忙答应着说:“好的,好的。

如果多洗了几床被子,我还可以加到三块。”

郗婆婆脸上立即就多了一些温情,她望着雯颖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拉扯开来,

一直漫到脑后。郗婆婆说:“你是个好心人呀,你是个好心人。”

雯颖便笑笑,说:“谢谢您老夸奖。您老今年高寿?”

郗婆婆又笑了笑,说:“不高不高,明年满五十了。”

雯颖吓了一跳,她心里想着郗婆婆起码也近七十,没料到她连五十都没满。郗

婆婆说:“苦人呀,一年得做两年的事,一年就得抵两年活,哪能不老?”

雯颖便连连叹息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郗婆婆说:“看你们院子里的女人,

一个个走出来水灵灵的,都像二十几岁,上前一问,个个都过了三十。甲字楼上的

金妈妈——她家的衣服是我洗的——看上去跟我大丫头差不多,那天我送衣服,跟

她摆起,你说她多大?跟我同年,还比我大三个月。啧啧,真不晓得她是怎么养的。”

雯颖说:“真的?金妈妈跟你同年呀?我以为她顶多也就跟我差不多哩。”

雯颖是见过这个金妈妈的。她说着一口北京话,高挑儿身材,皮肤很白,走起

路来,风摆杨柳般,有一种特别的妩媚。雯颖第一次见她,是在总院医院门口。雯

颖去开点常用药,以备万一。金妈妈正挂号,她穿着一件平绒旗袍,旗袍外另套了

海蓝色呢大衣。脚下的皮鞋小巧精致,一看就知道不是大路货。她的衣着引起雯颖

的注意。雯颖想,这是什么人,怎么还这么老式打扮?再一次见她便是在乌泥湖的

小路上,雯颖始知原来她就住甲字楼上,是总工办副老总金显成的太太,姓叶,满

人。倘在清朝,就是个格格。雯颖想,这可是养也养不出来的富贵气呀。雯颖没跟

郗婆婆说这些,只是心里叹道,简直没法比呀,劳动人民好辛苦。

一个家被雯颖在一个星期内就治理顺了。雯颖在带三毛和嘟嘟去野地里散步时,

还扯回来一把野花插在嘟嘟废弃的奶瓶里。野花虽不像玫瑰牡丹之类能开放得很华

丽,但野花也有野花的神气。小小的缤纷的花朵很有精神地从瓶子里向外伸展,给

亮亮堂堂的屋里注上一股清新。丁子恒回家一看,眼睛就发亮了,四肢很是舒适地

往床上一躺,心说有雯颖的家是多么的好啊。



苏非聪比丁子恒早到一星期。当丁子恒拖儿带女地走上楼来时,苏非聪已经把

家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甚至连周边情况也一一摸了个清楚。比方银行和菜

市场都在头道街,米店在连城街,邮局在二七纪念碑对面,小学则在纪念碑的右侧。

而中学,在古德寺旁边,校舍很是气派,就叫古德寺中学。苏非聪说在头道街还看

到一座小小的天主教堂,与它遥遥相望处,是一座清真寺。寺外的围墙下,一些身

着黑棉袄,头戴白布帽的男人笼着手坐在墙根下晒太阳。

苏非聪在丁子恒搬来的当晚跟丁子恒讲述这些时,丁子恒一边听一边用笔勾画

着草图,然后问了句很可笑的话。丁子恒说:“你比我住得远,怎么会早到了呢?”

苏非聪怔了怔,也用一种很可笑的方式回答说:“我家比你家少一口人是不是?

这样船轻一点,走得要快些。”这一问一答,令站在一边的两个女人雯颖和魏婉娴

笑弯了腰。

苏非聪的父亲是个哲学家,苏非聪便常常好说些虚无缥缈的话,以示未忘其本。

但在丁子恒眼里,苏非聪这人特别能干。住单人宿舍时,苏非聪房间里总能保持得

干净整洁,而丁子恒房间里却从来都是乱七八糟。苏非聪洗的衣服连女同志都说的

确不错,而丁子恒因洗衣服听到的最好一句话也只是“不敢恭维”。丁子恒还知道

苏非聪很会炒菜,年节偶尔聚会时,他用一只小小的煤油炉,就能弄出好几个有模

有样的苏州菜,每次都能把一群从南京下游局调来总院的单身汉们吃得眼睛发直。

丁子恒对他的这些本事总感到莫名其妙。说你也算是苏家的少爷,怎么十八般

武艺样样会呢?

苏非聪似笑非笑道:“你在家是丁太太伺候,我在家是伺候苏太太。你我有着

本质上的区别。”

丁子恒说:“我还是不明白。”

苏非聪便有些无奈地说:“她那个小姐的派头比我这个少爷的派头要大,明白

了不?”

丁子恒依然不懂。苏非聪急了,说:“你这人真木呀。我就靠这才把她追到手

的。”

丁子恒方才恍然。恍然过后又生疑惑,心说自己追雯颖不也就是唱了几支歌吗?

难道苏太太家要女婿会洗衣做饭才行?

事隔许久,两人一次中秋节无事闲聊,丁子恒才知道,苏太太魏婉娴乃是大家

小姐,幼时随做官的父亲迁至北京。魏婉娴生得明眸皓齿,活泼可爱,弹得一手好

钢琴,歌亦唱得如莺啼燕啭。苏非聪与其兄魏以是同学,常出入于魏家。对魏家这

位小姐仰慕得几近发痴,但魏小姐却爱上了一个诗人。诗人虽然穷困潦倒,却能每

天热情洋溢地给魏婉娴写情诗。魏婉娴每逢收到情诗便兴奋得两腮发红,急急忙忙

地换上衣裙去与诗人约会,对有事没事常来家里的苏非聪总是爱理不理。魏家虽对

诗人反感万分,可对苏非聪亦无兴趣。魏老先生认为诗人固然不行,可苏先生神采

飞扬,有聪明过人之气,多半难为世间所容。既不易为世间所容,女儿嫁与他必不

幸福。苏非聪得知这一评价,进出魏家时便拼命收敛自家才华,尽可能露些俗相。

魏以见苏非聪爱得有些悲壮,便有意成全这事,私下里替苏非聪出主意说光这还不

行,最好能在关键时候露一两手,显示出妹妹嫁给你之后必定很享福,如此方能大

功告成。苏非聪经此点拨后,便在家中跟女佣学艺。先学会了洗熨衣服,而后又学

会了几样苏州菜。也是老天要帮他,有一天魏家请客,客从东流来,老家却是苏州。

离家许久,极想吃家乡菜,偏偏魏家会做苏州菜的厨子回家去了。苏非聪那天恰来

找魏以,魏以见之大喜,忙对苏非聪说机不可失也。于是苏非聪以他全部的才能做

出了三道苏州菜。客人吃后大喜,魏老先生亦大喜,想起厨子并不在家,便问这菜

是谁做的,竟是比厨子做得更好吃哩。魏以这才把苏非聪亮了出来。魏老先生闻之

大惊,打量了半天苏非聪,方说:“看你脸上锐气逼人,内里竟有谦躬气色?”魏

以便作一副嘲弄脸色说:“他呀,不光喜欢下厨做菜,还喜欢自己洗衣熨衣哩。谁

做了他的太太就活该享服了。”魏老先生当即便长长地“哦——”了一声。从此以

后,便有心要把女儿嫁给苏非聪。那魏小姐跟诗人往来一阵子,也没了新鲜感。一

则诗人总有些与常人相悻之处,比方蓄长发穿破衣不洗澡之类,都让魏小姐不习惯。

二则情诗也读得腻了,好看的词句也有限,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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