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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泥湖年谱-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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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考进中学,还没来得及上一天课,便办了退学。老师都说真真可惜了一个读书
料子。福气回来便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生活一直过得很苦,房屋也是半截土坯半
截柴板。
郗婆婆一行到福气家时,严三姑正在帮福气修屋顶。严老太在板车上一眼便看
见弯腰在屋顶上的三姑,不禁高叫道:“三姑——”
屋顶上的严三姑大为惊讶,忙从上面下来。严三姑说:“妈,你怎么到这里来
了?”
严老太生气道:“我怎么能不来?你找婆家住下了,让我去住乱葬岗呀?那里
的野狗吃了你爹,你还想让它们吃了你娘?”
严三姑红了脸,说:“妈,嫂子她……她……欺负人。我是实在没地方住,福
气说就在这里跟他妈做几天伴。我想等大哥回来再回家。”
严老太说:“哦,你不陪你妈,去陪他妈?你不在,那个乱葬岗我能住吗?野
狗吃掉我你开心呀?”
严三姑便不再做声。许素珍笑道:“找到姑娘就好。严奶奶,就别说那些话啦。
三姑,照戏文上讲,你这是私奔哩。看不出你丫头有这个胆子。我年轻时也想跟一
个相好私奔,到头来硬是没敢,三姑你比我行。”严三姑一张脸便红得像上了颜色。
福气和他母亲见来了这么多人,先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现在听到许素珍的
说笑,松下一口气,忙不迭地招待来人。
许素珍说:“看看看,这湖水几多美,哪里是什么乱葬岗?简直跟画里一样。”
严奶奶环顾四周,嘿然笑道:“哎,是真的啊。我们那边乡下可没有这么大的
湖,这里是好看。”
郗婆婆说:“这是我妹子家,要是好看,就在这里住几天。反正你儿子出差没
回来,等他回来再回家也行呀。”
严三姑说:“是呀,妈妈,这里空气好,很自在。我们在这里住几天好不好?”
严老太说:“我是什么人?怎么能住在这里?我也私奔?”
许素珍便笑:“新社会,不讲那些规矩,哪里能住就住在哪里。福气早晚不也
是你女婿?”
严老太说:“我可没答应。三姑她哥也没答应啊。”
严老太说着脸色又变,郗婆婆忙说:“不谈女婿这事,算是在我妹妹家玩两天
行不行?这里总比你媳妇那张脸好看吧?”
严老太望望郗婆婆,又望望福气和他妈,仿佛是在想媳妇的脸色。片刻方说:
“我好累。我要睡觉。我不要睡乱葬岗。”
大家便都说对对对,先睡下休息休息。
严老太就这样留在了后湖。郗婆婆和许素珍推着空板车返回时,一路长叹,郗
婆婆不停嘴地骂蒋文清。许素珍说也不能光骂她,她也不容易。六个孩子一个婆婆,
外加一个小姑子,一大家人,也要操持。郗婆婆认为做媳妇的就是上要服侍老的,
下要照顾小的,中间还要护着弟妹,这是天生该做的。许素珍说说是这么说,可媳
妇也是人,要把这么多事情都做得那么好,也难。
郗婆婆说:“不管难与不难,她骂自家姑子像条癞皮狗赖在她家,说她自己找
下了男人,是不是还想在她家多赖点嫁妆。当嫂子的说这种话,怎么叫人受得了?
孩子都替她带大了,婆婆也没让她伺候,还说这种话,是个人吗?”
许素珍想这蒋文清的确太过分了,便说:“如果这样讲,真就不是个人了。”
严唯正出差回来,发现母亲和妹妹都没住在家里,当即同蒋文清争执起来。争
到后来,蒋文清哭得披头散发,杯子也砸了,碗也摔了,几个小孩都吓得脸色发白。
乌泥湖好几栋楼的人家又在夜里听到一场恶吵。
次日严唯正匆匆去了后湖,但是他并没有接回他的母亲和妹妹。据说严老太住
在那里,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连医生也没看,病便稳定下来了。严老太和三姑都
不愿意回去,说是这里的湖水气息养人。严唯正见妹妹的肤色果然红润,母亲也脸
带笑容,也就没有强求。再说接了她们回去,家里不能和睦相处,日子又怎么过下
去呢?严唯正原本不同意妹妹同福气的这门亲事,他觉得让妹妹嫁给一个农民太委
屈她了。然而事已如此,他想挡也挡不住了,妹妹竟自己给自己做主嫁了人。独自
返回的严唯正事前事后地想想,觉得心里多出许多哀伤。
一个月以后,就听郗婆婆说严三姑已经怀孕,严家便悄声不响地把婚事办了。
蒋文清对雯颖她们说,现在的姑娘,真不得了。婚没结,敢怀孩子,真是伤风败俗
呀。要在我们老家,非把她下猪笼丢水塘不可,我们严家的面子叫她给丢得差不多
了。好在眼下是自然灾害年头,谁也顾不了谁,算她走运了。姑嫂一场,总还是要
送点礼。我们送了三姑一对枕巾,还有一对热水瓶,热水瓶是特地请人从上海带回
来的。政府号召勤俭节约,送多了还怕人家讲闲话。
雯颖、许素珍以及董玉洁张雅娟几个人,背后议论时,都替蒋文清难为情。
七
乙字楼上的张雅娟在年关逼近时,生下一个儿子。儿子的初啼之声清脆响亮,
体重有七斤半。沈慎之喜笑颜开,张雅娟却抱着小婴儿满面是泪。三十那天,沈慎
之雇了辆三轮车把她从医院接回家来,雯颖闻讯忙买了鸡蛋红糖跑去看她。孩子很
白很胖,小鼻子大眼睛,轮廓颇似当年的丁丁,雯颖看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张
雅娟也说:“我总觉得这孩子是丁丁转世。长得像丁丁是不是?体重也跟丁了当初
一样。还有那个哭的声音,我家老沈也奇怪,说一听他哭,就觉得跟当年丁丁哭得
一模一样。你看,是不是老天爷可怜我,又把我家丁丁送还回来了?”说着张雅娟
哭了起来。
雯颖忙安慰她,说:“月子里千万别哭,小心把奶水哭没了。像丁丁是好事,
要笑才对。笑得越多,奶水越好。孩子听多了笑,以后也会是个快乐的人。”
张雅娟一听,忙抹着泪,迫不及待地发出笑声。雯颖见状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孩子起名叫忆丁。
那天夜里,丁子恒和雯颖都听到忆丁的哭声。夜很静,那响亮的哭声很轻易地
穿过静夜,从乙字楼蔓延到丁字楼来。丁子恒和雯颖还没睡觉,他们原本正说话,
听见哭声,便不约而同地静下来,一起聆听着那悦耳的声音。
听了一会儿,雯颖说:“婴儿的啼哭真好听,简直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
丁子恒便笑,说:“沈工和张雅娟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想。说不定他们正在为
制止这个最动人的声音而忙得不亦乐乎。”
雯颖一想,可不是!也不禁笑了起来。
新年的钟声就要响了。丁子恒想,一个新的年头又将到来,不知明年的日子同
今年相比,是否会有所改变。一个新的生命又开始生长,不知前面有什么样的风风
雨雨正等待着他。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既知,又仿佛都是未知。谁也无法把握即
将到来的日子,不知道它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出现。
忆丁的啼哭终于停止。新年的钟声蓦然响起。1963年不动声色地卷带着寒风,
走进了这个寂静的冬夜。
1963年(一)
1963年(一)
怅望临阶坐,
沉吟绕树行。
孤琴在幽匣,
时迸断弦声。
——唐·元稹《夜闲悼亡》
一
仿佛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春节前夕,丙字楼下突然响起鞭炮。鞭炮声音
清脆响亮,蓦地给乌泥湖带来一股喜庆之气。小孩子们都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隔
壁丁字楼上的李三婆却被突如其来的鞭炮声吓得脸色发白,跌坐在板凳上站不起来。
嘴里连连说:“又要打仗了?大兵又来打仗了?”
她的女儿李乐云哭笑不得,赶紧安慰道:“哪里还有仗打呢?是有人家办喜事,
放炮仗哩。”
李三婆方抚着胸,说:“哎哟,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办喜事的是丙字楼下左舍李昆吾家,李昆吾的大女儿李书爱出嫁。李昆吾家两
个房间的门楣都贴着大大的喜字,鞭炮便在喜字的前面闪着火花。新郎是规划处的
技术员陈远南。
乌泥湖好多的妇女和儿童都围着看热闹。李昆吾挂一脸笑容给围观的人们发糖。
三毛和嘟嘟也在围观者中把手伸得老长。李昆吾同丁子恒一道去三斗坪踏勘过,彼
此熟悉,知道三毛和嘟嘟是他的小儿小女,便在他们手心里多放了几粒,高兴得三
毛和嘟嘟小眼都笑得剩了一条缝,甜言蜜语地说:“谢谢李伯伯。”
李昆吾是宜宾人,原先一直在上游局的猫儿峡地质勘测总队,调来总院后,便
在勘测处跑外业。李昆吾大学期间,曾由父母包办,在乡下娶过一门亲,生下女儿
李书爱。这乡下女子自不是大学生李昆吾的心中所爱。后来李昆吾参加了抗美援朝,
在朝鲜时,因腿负伤认识了来自涪陵的护士陈霞之。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川东方言,
说着说着便有了感情。陈霞之显然比乡下老婆年轻漂亮,很让有婚姻但却从未恋爱
过的李昆吾动心。回国后李昆吾和陈霞之一起转业到水利战线,两人就堂而皇之地
住在了一起。一年后,他们生下一个儿子。这时,有人揭发李昆吾有两个老婆。上
级机关闻讯欲对李昆吾进行严肃处理,李昆吾吓得屁滚尿流,连夜赶回老家,使出
各种伎俩办妥了离婚手续。正是这次回家,李昆吾发现自己读中学的女儿竟出落得
聪明漂亮,而且才华横溢,潜藏心中的父爱突然涌了上来。
但女儿李书爱却并不领情。李书爱严厉地责问李昆吾为什么不要妈妈,李昆吾
无言以对。临走前,李昆吾还是同女儿好好地谈了一次话,说明他的心情。谈话内
容是:一,他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是一个封建婚姻。他对她的母亲毫无爱情,而
一个人生活在无爱的家庭中是很痛苦的。二,无论他娶谁为妻,她李书爱都是他的
女儿,他会全心全意地爱她并为她的成长负责任。三,希望李书爱不要太多顾及家
里的农活,要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他要培养她上大学。对李昆吾这番深思熟虑后
的谈话,李书爱不置可否。李昆吾终于在前妻的哭泣声中,在女儿李书爱怨恨的目
光中,离开老家。
带了离婚证回到单位的李昆吾,再三再四地检讨了一星期后,仍然吃了一个行
政处分。
与陈霞之结婚后的李昆吾,心里仍总也抹不去女儿李书爱的影子。放暑假前,
他写了一封长信,要李书爱假期中出来玩玩。李昆吾在信里把外面的世界描绘得十
分美好,他相信这些足可以征服一个正对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女孩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收到信的李书爱放假后没有去帮助农活正紧的母亲,而是赶
到父亲这里。李昆吾带李书爱把重庆好玩的地方都玩了一遍,尤其是去了大学。李
昆吾说:“如果你不好好念书,你将来就会同你的母亲一样,在乡下劳作一辈子。
但如果你好好念书,进了大学,你的命运将发生天大的变化。”
李书爱一直没有做声。回到家乡,却给父亲回了信。信中说:我自然是要好好
学习并且争取考上大学的。我之所以努力,并非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是因为国
家需要新一代有文化的人来建设。我是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而读大学。李昆吾
读罢暗笑,心道只要你能上大学,管你为了什么?你既可以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
亦可以改变命运,这两者何曾有矛盾?于是亦热情洋溢地去信表示女儿的思想觉悟
比父亲要高,正似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书爱果然就考入了重庆大学。她在与李昆吾的通信过程中,对父亲的心态逐
渐变得正常,对继母所生的两个弟弟亦十分喜爱,惟独对继母陈霞之仍然耿耿于怀。
1957年李昆吾调来总院,搬进了乌泥湖,李书爱于1961年大学毕业,留在了重庆。
毕业前夕,李书爱的母亲在乡下因浮肿病撒手西归,死前未留只言片语,亦未见到
任何亲人的面孔。像许多的乡下女子一样,死去和活着一样悄无声息。
李书爱奔丧故里,抚尸痛哭,哭罢想想母亲这一生,默默地活了一辈子,没有
爱情,没有幸福,没有享受,有的只是艰难困苦和孤独无助,现在又死得这么悲惨。
而这一切,不都是因为父亲的遗弃吗?就连自己这个惟一的女儿竟也成了父亲的帮
凶之一。想过后,哭声愈甚,心里就有些不肯原谅自己。李书爱将母亲安葬在荒芜
的山坡,怀着痛苦返回重庆,此后便不再给父亲回信。
李昆吾闻知此讯,哀叹前妻,但更担忧女儿,便连连写信安慰,恐她太过悲痛。
信中自然也言及其母的不幸是他造成。如此半年之久,李书爱仍不回信。有一次,
处里小青年陈远南出差到渝,李昆吾便托他带给李书爱一件羊毛衫和一块手表,要
求她过年时回到这边的家来。
陈远南在李书爱任教的中学找到她,把李昆吾所托东西交给李书爱。李书爱连
看也不看,便断然表示她不需要。陈远南很奇怪,说:“你父亲从那么远给你带东
西,说明他是多么疼你,你怎么不要呢?”
李书爱说:“这是我们家的事,你不懂。”
陈远南说:“我是不懂你们家的事,可是我只知道,如果我有一个父亲这么牵
挂我,我会幸福得睡不着觉的。”
李书爱有些惊异地望着他,陈远南赶紧说:“对不起,我没有批评你的意思。
我从李工手上接过这些东西时,心里只想哭。因为我是孤儿,从小就没有父母。我
是在慈善堂长大的,总盼望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亲人,而你们这些有亲人的
人却可以随便地处置在我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可见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
或许是陈远南的话打动了李书爱,李书爱留下了李昆吾带给她的东西。她把手
表戴上手腕时,心里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在涌动。陈远南说:“看,你戴着多好看。”
李书爱带着陈远南在路边的小吃铺吃了碗面条。李书爱欲付钱时,陈远南忙不
迭地抢了先,陈远南说:“怎么能让女孩子付钱呢?”
仿佛有些什么共同的东西,使两人觉得彼此相通。星期天时,李书爱便带陈远
南去嘉陵江边玩耍。陈远南在重庆呆了一个半月,几乎每个星期天都和李书爱一起
游逛重庆。临到差事办完,离开重庆时,他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这个女孩子。回来
后便一天一封信地寄往重庆。
直到李书爱写信征求他的意见时,李昆吾方知道陈远南在追他的女儿,已一天
一封情书地追了一年多。李昆吾对陈远南印象不错,小伙子一表人才,清华毕业,
在机关也属于好学上进之人。惟独不理想的是,两人不在一地,彼此如何照顾呢?
李昆吾认真地找陈远南谈了一次话,表明他的支持态度,亦提出他的忧虑。陈
远南说他将尽全力把李书爱调来身边。李昆吾听得满心欢喜,回家忍不住便将此好
消息告诉老婆陈霞之,不料遭到陈霞之强烈的反对。陈霞之说:“你突然弄了这么
大的女儿到家来,叫我脸面往哪儿放呀?”
李昆吾有些奇怪,说:“这女儿是我跟你结婚前就有了的,怎么会伤了面脸?”
陈霞之说:“她一来,会有多少人讲闲话?乙字楼的许素珍她们正找不着话茬
儿,你这不是送上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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