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春-第8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地对觉英说。
“那不行。这样好的鸽子,哪个舍得放走!”觉英固执地答道。他又对觉群说:“五
弟,你去给我拿把剪刀来,我要剪掉它的翅膀。”
觉群答应一声,就跑进过道到后面去了,不到一会儿的工夫他拿了一把剪刀回来。
觉英用左手捏住鸽子,右手拿起剪刀,又叫觉群拉开一只翅膀,便齐着羽毛剪去,差不
多把翅膀剪去了一半。然后他又去剪另外的一只。
“真作孽呀!”淑英闭着眼睛憎厌地说。
觉英剪好了两只翅膀,把剪刀递还给觉群,于是一松手把鸽子往地上一掷。鸽子在地上
扑了两下。海臣连忙跑去捉它,居然捉到了。他很高兴,就嚷起来,却又被鸽子挣脱了去。
鸽子跳下了石阶。它想飞,但是飞不起来。它只顾扑着、跳着。觉世先跑去捉它,后来觉英
和觉群都跳下石阶去追它。觉英一下子就把它捉在手里了。
“四爸!四爸!”海臣在阶上看见觉英捉到了鸽子,便高兴地大声唤道。他要觉英把鸽
子拿过来给他玩。觉英并不理他,却捏着鸽子兴高采烈地带跑带跳出了拐门往外面去了。觉
群和觉世也跟着跑出去。淑芬也跑到外面去了。
“海儿,过来,不要跟你四爸去闹,”琴说着就去把海臣拉过来,抱起他坐在她的膝
上。
“他倒方便,剪了一地的羽毛就走掉了,”淑华抱怨地说。淑英皱了皱眉尖,叹了一口
气,抱歉似地站起来,自语道:“我去喊翠环来扫罢。”
“何必喊翠环?喊绮霞来扫就是了,”觉新接口说。绮霞正站在堂屋的侧门口,靠着门
框听他们谈话,这时听见觉新的话,便急急地走进上房里去,拿了撮箕和扫帚出来,把地上
的羽毛扫干净了。
“老四这种脾气真没法改,”周氏把头摇了摇,闲谈地对淑英说。“二姑娘,你们两姐
弟性情差得真远。你那样用功,他那样爱耍。你爹也不大管他,就让他去。”
“爹不晓得骂过他多少次,打也打过的,他那牛性子总改不掉,”淑英答道。她的话还
没有说完,觉民就从过道里走出来,他问道:“你们在说哪个?”
“四弟,”觉新接口答道。他看了觉民一眼,低声说:“你看过了?”
觉民点了点头,便走去对淑英说:“二妹,你又谈四弟的事情。你何苦自寻烦恼?你每
回谈起四弟都要生气,又何苦来?”
“我想他年纪再大一点,说不定会变好的,”琴顺着觉民的口气安慰淑英道。
“我也晓得,”淑英低声答道。“不过我常常想,要是我有一个好一点的弟弟,我的处
境也许比现在好……还有七弟,虽然才四岁多,就已经淘气了。”她还想说下去,忽然觉得
心里难受,她好像看见忧郁慢慢地从心底升上来,她害怕自己到后来不能够控制,就闭了
口,埋着头不再说话了。
夜已经来了。众人看不见淑英脸上的表情,但她的声音却是听见了的,然而知道这声音
里面含着什么样的东西的人就只有觉民和琴两个。觉新只在声音里听到了一点点寂寞和忧
郁,这就引起了他的同感。他觉得心里微微地起了一阵痛。他在镇压自己的悲哀。他想不到
找话去安慰淑英。
琴的心被同情激动着,虽然海臣缠着她,要她讲故事,但是她的心却在淑英的身上。她
不仅同情淑英,而且她自己的隐痛也被淑英的话触动了。她不禁感慨地说:“可是我连一个
这样的弟弟也没有。这样看来,还是你好一点。”她是把这些话用安慰的口气来说的。
“琴姐,你何必叹气?四弟不就是你的弟弟?我们弟兄很多,只要你不嫌弃,都可以看
做你的弟弟,”淑华笑谑地说。琴懂得淑华的意思也就不分辩了。她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开始
对海臣讲故事。
“三妹,人家在说正经话!你总爱开玩笑!”觉民听不入耳,就正言对淑华说。
“我没有跟你说话,不要你来岔嘴!”淑华赌气把嘴一噘,这样说了。但是脸上还带着
笑容。
觉民不答话,对淑华微微一笑,便去听琴讲故事。淑华也不再作声了。琴慢慢地用很清
晰的声音讲述一个外国的童话,一个睡美人的故事,不仅海臣的注意力被她的叙述完全吸引
了去,连淑贞也聚精会神地倾听着。这样的故事在海臣的脑子里完全是新奇的,所以在她叙
述的当中他时时拿各种各样的问话打岔她。
周氏和觉新两人没有听琴讲故事,他们在一边谈话。他们谈的便是周家搬回省城来的
事。房子已经租好,周氏看过也很满意,现在正叫人在那里打扫,周家到时便可搬进去住。
他们又谈着周家的种种事情,后来又谈到觉新的两个表妹身上。
“蕙姑娘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男家是她父亲的同事,还是上司做的媒,当时就糊里
糊涂地定下了。后来才晓得,姑少爷人品不大好,脾气坏。外婆同大舅母都不愿意,很想退
掉这门亲事。但是大舅又不肯丢这个面子。男家催过几次,都被外婆借故拖延了,不晓得怎
样现在却到省城来办喜事。”周氏虽然只是在平铺直叙地说话,但声音里却含了一点不满。
蕙是大的一个,第二个叫芸,是觉新的二舅母的女儿。
“蕙表妹年纪并不大,我记得今年也不过二十岁,”觉新压住心里感情的激荡,故意用
平淡的声音说。
“二十岁也不算年轻。本来依男家的意思,蕙姑娘十六岁时就应该嫁过去的。那位姑少
爷好像只比她大两岁,”周氏答道;她也同情那个少女,但她的同情却是短时间的,她说过
这番话以后,自己不久就会忘记了,所以她不会想到她的话会给觉新一个打击。这不仅是因
为觉新关心那个少女,主要的还是觉新在这件事情上面看见了自己一生演过的悲剧。知道又
多一个青年被逼着走他走过的那条路,就仿佛自己被强迫着重新经历那惨痛的悲剧。他的心
里发生了剧痛,像一阵暴风雨突然袭击过来似的。他极力忍耐,过一会儿那痛苦又消失了。
琴还在讲故事,几个年轻人都静静听着,只有海臣仍旧时时发出一些奇怪的问话。淑英
本来也在听琴讲故事,但后来她却注意到周氏同觉新的谈话,最后就专心去听他们讲话了。
不过她依旧是在偷偷地听。她并不参加他们的议论。他们的话使她想到一些别的事情,她也
感到痛苦。她要不想那些事情,却又不能够。到这时候她不能再忍耐了,便站起来轻轻地走
过去,就靠了觉新坐的那把竹椅站着,突然鼓起勇气用战抖的声音发问道:“大妈,既然周
外婆同舅母都不愿意,为什么不退婚呢?这样不苦了蕙表姐一辈子?”
觉新听见这问话,连忙惊讶地回过头看她。月亮进了黑云堆里,天色很阴暗。但是借着
从堂屋和上房两处射来的电灯光他看见了她的一对凤眼,水汪汪的,好像就要哭出来一般。
周氏略略抬头看了淑英一眼,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她微微地叹一口气,然后答
道:“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安排的。不如意的事多得很。一切全凭命运,谁也怨不得谁。
横竖做女人的就免不了薄命。大半的女人都这样经历过来的,岂止你蕙表姐一个?你不看见
你梅表姐的事情?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可想?我只求来生再不要做一个女子。”周氏就用这样
的话把她自己的隐微的悲哀遣走了。她没有想到她的话会在淑英的心上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她甚至想不到淑英为什么要拿那样的话问她。
淑英是怀了求助的心思来向她问话的。然而这个答复却像一个拳头打在她的额上,她的
眼前一阵暗,一个希望破灭了。而且破灭的似乎还不止一个希望。“我只求来生再不要做一
个女子。”这句话在她的耳边反复地响着。这太可怕了,单是一句话就可以把她的全部希望
毁灭了。她以前没有听见过这样的话。这太不公道了。为什么女子就不如男子呢?为什么做
一个女子就免不了薄命?就应该让别人给她安排一切?为什么命运就专门虐待女子?她不能
够相信,她不能够相信命运。但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实不是分明地摆在眼前吗?然而她
并不甘心。她还想找话来质问周氏。可是她的思想却变得迟钝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妈这话我不赞成。这不能够说是命运。”觉民虽然在听琴讲故事,但是周氏们的谈话
他也断续地听了几句进去。周氏回答淑英的话他是听见了的。他知道这句话对于淑英是一个
不小的打击,他便掉头去看淑英,正遇着淑英的求助的、绝望的眼光。淑英的眼里还含了一
汪泪。他的心被爱怜打动了。他忍不住带笑地开始反驳他的继母的话。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
安慰淑英。“做一个女子并不就是倒楣的事。男女都是一样的人。不过气人的是大多数的女
人自己年轻时候吃了苦,后来却照样地逼着别人去吃苦,好像是报仇出气一样。所以事情就
没有办法了。……”
周氏并不生气,她不过微微一笑。等觉民的话告了一个段落,她才放慢了声音平静地
说:“你真是读新书读呆了。讲新道理,我自然讲不过你。然而做女人的从来就讲三从四
德。人家都这样讲,这样做,要是你一个人偏偏标新立异,人家就要派你不是了。人年纪大
了,就明白一点,多懂点人情世故,并不是报仇出气。”
觉民摇摇头,心里很不满意,但是脸上还勉强留着笑容。他还想反驳继母的话,却又害
怕真的争论起来,一时不能够控制自己,说出了冲犯她的话。他便不开口了。觉新望着觉民
的脸。但是他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什么。不,他看见了过去的幻影。每个影子都拖了一盘铁
链。每盘铁链上都系了一张字条,写着:“三从四德。”一个女人的面庞,两个女人的面庞
在他的眼前晃了过去。他痛苦地嘘了一口气。
琴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是她后来却趁着海臣发问的时候注意去听周氏们的谈话。这时
她忽然掉过头去撒娇似地大声反驳周氏说:“大舅母的话也不对。若是没有人标新立异,世
界上哪儿还有进步?”“琴姑娘,我不懂你那些新名词,我说不过你,我是个老古董了,”
周氏并不存心跟那些比她小一辈的人争论,而且她缺乏年轻人的热诚,对于自己的主张也并
不热心拥护,所以她用一句笑话把话题支开了。
“老古董?妈,你怎么会是老古董?”淑华听见继母的话就噗嗤笑起来,大声说,把众
人都惹笑了。
“老古董?哪个是老古董,”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来的是淑贞的母亲沈氏。
她抱了一只雕花的银水烟袋,穿着滚宽边的短袄。觉新连忙站起来,唤了一声“五婶”,就
把座位让给她。
“妈说妈是老古董,”淑华带笑答道。“五婶,你相不相信?”
“啊,你妈哪儿是老古董?老古董明明在爷爷的房里。你碰它一下,可就值价了。其实
让它摆在那儿不去理它,它一点用处也没有,”沈氏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她感到一种满
足。
“我晓得你在说哪个!”淑华得意地笑道。“你说陈——”
“三妹,”觉新嗔怪地瞅了淑华一眼,阻止她说下去,她便闭了口。
“对啦,”沈氏毫不在意只顾得意地说。“三姑娘,你真聪明。要是我们贞儿有你一半
聪明也就好了。”她说到这里就向四面望了一下,用眼光去找淑贞。淑贞不敢答话,胆怯地
偎在琴的身边。
“五舅母这句话说得不公平,四表妹原本也是很聪明的,”琴看见淑贞的畏缩的样子,
觉得可怜,便仗义地说。
“琴姑娘,你不晓得,我们贞儿今年十四岁了,可是连麻将也不会打。你说她笨不
笨?”沈氏理直气壮地说。她吹起纸捻子接连抽了几口烟。火光一闪一闪地照亮了她的脸。
烟袋里的水声有规律地响着。
众人都不作声。显然大家都不以她的话为然,但是也不便反驳她。觉民很不满意,就独
自轻轻地吹起口哨。琴听见沈氏的话不觉起了一阵恶心。但是她极力忍住了。她对淑贞反而
更加怜爱。她暗暗地抓起淑贞的微微战抖的手,紧紧地握着。
“琴孃孃,再摆一个,再摆一个,”海臣捏住琴的另一只手央求道。
“下回再摆罢,今天摆一个就够了,”琴放了淑贞的手,把两手伸去抱住海臣的肩膀,
俯下头温和地对他说。
“不够,不够,”海臣摇摇头坚持地说。
“海儿,你不要再吵琴孃孃了。琴孃孃讲了好多话,太累了,让她歇一会儿罢,”觉新
在旁边阻止道。
“嗯,”海臣应了一声。过后他又拉着琴的手说:“琴孃孃,你累吗?好,你歇一会
儿,下回来你给我多摆一个,要更长的。”
“好。你真听话,这才乖勒,”琴一时高兴就捧起海臣的脸,在他右边脸颊上吻了一
下。海臣受了夸奖,心里非常快活,便得意地说:“爹爹说我乖,婆婆也说我乖,我会听
话,我不爱哭。”
淑华第一个噗嗤笑了,她接着说:“海儿,到我这儿来。我给你摆个好听的‘龙门
阵’。”
海臣把头扭一下,扁了扁嘴答道:“我不要听你的‘龙门阵’。你只会摆《孽龙》,摆
《熊家婆》,我听过八十道了。还是琴孃孃摆的好听。
众人笑起来。觉民连忙带笑称赞道:“说得好,说得好。”
“好,你记住,下回你再找我摆龙门阵,我就撕掉你这张小嘴,”淑华笑骂道。
刚刚在这时候大房的袁成从外面走了来向周氏说:“太太,姑太太差人来接琴小姐回
去。”他的瘦长的身子站得笔直。
“晓得了。是张升吗?你喊他在门房里等一会儿罢,”周氏不去问琴的意思,就吩咐
道。
“是,”袁成垂着两只手恭敬地答道。
“大舅母,我还是现在就走罢,”琴连忙说,她就站起来。
“琴姐,”淑贞马上抓住琴的一只膀子,十分依恋地轻轻唤道。她的手微微颤动,声音
也微微颤动,好像琴一去就会把她的什么宝贵的东西也带走似的。
“琴孃孃,你真要回去吗?你就住在我们家里,大家在一起耍,多有趣。你天天给我摆
龙门阵,好不好?把姑婆婆也接来,”海臣天真地拉着琴的袖子絮絮地说。
“海儿,你说得真好。我回去过两天就会再来的。我家里故事书很多,下回我带几本
来,一定多给你摆几个龙门阵,”
琴抚着海儿的短头发,爱怜地说。
“书没有带来不要紧,你不要自家回去,就喊袁成去拿来好了,”海臣依旧天真地说
话,使得琴也忍不住微笑了。
“好倒好,不过我明天早晨就要上学,”琴回答道。
海臣沉吟了一下,便正正经经地说:“上学是很好的事情。爹爹说好人都要上学。我长
大了也要做个好人。爹爹每天教我认字。爹爹说,我好好地认字,好好地听话,妈妈也高
兴。爹爹说,妈妈在天上,她天天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她。我想天上一定也很有趣。妈妈一
定很快活。她一定也想我。我想我总有一天会看见她。我要告诉她好多好多话。”他指手画
脚地说,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好像在叙述一件重大的事。他没有一点悲哀,但是他的话却
引起了好些人的痛苦的回忆。觉新起初满意地微笑着,后来暗中垂泪了。
“你妈妈一定也很喜欢你,”琴勉强挣出了这一句,一把抱起海臣来,紧紧地抱着他,
半晌不说话。
觉新伸手揩了一下眼睛,忽然注意到那个中年仆人还恭恭敬敬地站在旁边,便吩咐道:
“袁成,你去罢。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