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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炼-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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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弟兄中间有一位炸伤了下巴的,绷带松掉了,露出血肉模糊的半个脸,看了叫人发抖。可是他们的哀求,那押车的副官全然不理。他只顾吆喝着他手下的两个兵,把他自己那辆坏了机件的吨半卡车里的东西一古脑儿全搬上孙排长他们那车子。这些东西是:十来箱的子弹,两架行军床,无数的洋酒、罐头、水果,还有两卷铺盖、一架留声机。当这一切都过了车,那副官便做个手势,命令他的两个部下把孙排长他们都撵下车去。那两个面面相觑,不肯动手,那副官对孙排长说:“你们从前线下来,我们要上前线去;留你们在车上,没有意思。这里离上海不过五六里地,来往的车多,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有车来把你们带走!”说完,他就转脸吆喝那两个兵道:“还不动手,等什么!误了限期,回头师长枪毙你!”这样,孙排长他们就像四捆行李似的被扔在路旁了。孙排长是最后下来,抬扶他的那两个兵好像是为的减轻自己良心上的痛苦,也安慰孙排长道:“当真是在这里等一下好些。再带回前线,说不定什么时候再有车子下来,那不是糟了糕么?”可就在这当儿,那个炸伤了下巴的忽然像发疯一般跳了起来,一转眼间,他已经攀住了司机室的车门,蚂蝗似的死钉住在那里。那押车副官立即拔出手枪,恶狠狠地扑过去,可是另一个伤兵又吊在车后的木板上了。孙排长那时忿火中烧,全然不想到为什么,也挣扎到车尾,也想往上爬;然而,卡车的马达突突地响了,车身猛可地往后一挫,孙排长便被跌出了丈外。他觉得身体好像已经断成两橛,可是耳朵还能听;他听得一声枪响,又一声惨呼,以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他妈的,没有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倒死在他手里!”孙排长忿恨地这样想,便转脸朝四面看。

月光泻在那煤屑路上,一片苍白。远远地,靠近路边,一棵小树之下,有长方形的一个东西,这大概就是那副官的坏了机件的车子。而在左侧,约莫相距丈许,黑魆魆地有个东西蜷成一团,这一定就是死在那副官枪下的那个伤兵,可是另外的两个却看不见了。

孙排长胸里像有一团火在烧,牙齿咬得格格地响。他的眼光又昏眩起来了,然而那押车副官的面貌,却宛然出现在眼前,那冷酷的脸愈来愈扩大,直到孙排长感到窒息而呻吟。

在呻吟中,他哼出了一个字:“狗!”

凄凄切切的虫声这时忽然停止了。只有一只青蛙还在叫:阁阁,阁阁。孙排长拾了一根粗而短的断枝,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拖着走。他觉得那押车副官虽然比狗还不如,可是他那句“这里离上海不过五六里”,大概是真的,而且孙排长又相信他现在走的方向也不会错,因为这副官的坏了的车子是一个标记。

他走几步便歇一下,这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大出意外,横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三叉路口。这时候他最后一滴力气也都使完了,伤口又痛不可耐,便躺在路边,等候那毫无把握的所谓便车。

孙排长伤在左边的腿部和背部。这是手榴弹片的伤,本来不算怎样严重,可是给耽误了,弄到现在这步田地,孙排长想起来就觉得冤枉透顶。再说远点,他这次挂彩,也是冤枉的。他这一连和梁连,在那小镇上“待命”待了五六天,忽然一个命令,着即开拔。那时正当晚上九点钟,两个连的弟兄们正参加那“慰劳会”。第二天,怕敌机轰炸,挨到夕阳西下,这才登上火车。到上海已经是半夜,马上开进阵地。这时,孙排长所在的这一连又和梁连分手;上级给他们的任务是:配合左翼友军,坚守河浜阵地。

然而他们和这所谓友军取不到联系。工事里水有半尺深。他们最后的一顿饭还是在那小镇上吃的。连长的命令说,敌人就在浜那边,可是浜那边一无动静。连长的命令又说,敌人不进攻,不准开枪。敌人惯常在拂晓进攻,而且配合了空军。果然,挨到满天的星斗一个个隐没而黑暗突然转为浓重的时候,信号弹在天空出现了!可不是在正面的对河,而在左前方,接着,机关枪和迫击炮一齐打响了。孙排长和他的一排人抖擞精神在工事里等候命令,命令还没来,一颗炮弹已经在工事前开了花。请示连长,哪里知道连长也正在找上级请示而“接触不到”。这时,炮弹接连飞来。阵地里也就胡乱放枪。孙排长还记得左翼是友军,直到三辆战车冲到面前,这才知道是敌人。然而此时指挥系统完全紊乱,这一连人眼看要垮了!在敌人的猛烈炮火下,各排乱打乱跑,孙排长这一排人和另外一排,打得很勇敢,他们阻住了敌人侧面的攻杀,往后撤退,就在那时,孙排长受了伤。

后来,经过草率的包扎,步行了五六里,孙排长和别的一伙伤兵就到了一座大草棚;这草棚紧挨着一片竹林,里边早已挤得满满地,孙排长他们这一伙约有二十来个,只好将就在竹林内安顿一下,等候车辆,哪里知道这一等就是两个白天一个黑夜。在这期间,孙排长算是运气不坏,居然换到了一次药,抢到两碗稀饭和一斤发霉的大饼。终于来了三辆卡车。那时候,竹林后面刚刚透过半轮月亮,西北角传来了轰轰的炮声,天上的灰色流云被炮火的闪光映成了淡红。孙排长挤上了最后一辆车,同车的弟兄四十多,轻伤重伤全有,可没有和孙排长同连的弟兄。在高低不平的路上颠簸了一小时左右,突然那卡车抛了锚,修理了二三十分钟,司机终于宣告:没有希望了。

这地点,四面都是稻田,绿油油的禾稼早已践踏得不成个样子。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炸弹洞,路旁也还有被炸后烧剩一副骨骼的车子,显然这是敌机经常来轰炸的地区。车上的四十多个,除了重伤的情愿冒险等死,三十多个轻伤者,孙排长也在内,都下来步行。可是走了不过三五里,敌机果然来了。照明弹的威胁之下,三十多人慌忙四散,孙排长仓皇中一跤跌倒,就昏晕过去了,醒来时,一看,同伴只剩三个,这三个也不能再走了。他们守在路旁足足半小时,眼看着七八次的机会从他们面前飞过,——这些来来往往的车子有满的,也有半空的,车头灯上都包着蓝布,都开足了速率,对于孙排长他们的叫喊,存心是不理的。

最后,又是侥天之幸,他们叫住了一辆回空的车子。而这还得感谢敌机,敌机在天空出现,迫使这车停住。

然而不幸又在据说是离上海只有五六里的地方碰到了那给什么师长送东西的吨半卡车出了毛病,于是他们又被扔在路旁;而且现在只剩下孙排长孤零零一个,游魂似的守在这三叉路口。

镶着白边的一块乌云慢慢移近了月亮。四野的秋虫叫的更急促、更凄凉。孙排长时时感到晕眩,口里像在火烧,舌头像一片木条。他并没想到死,而且他那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也没有什么连续的思想,他惟一的想望是喝一口水。

飞机的声音嗡嗡地从远处来了,刹那间就到了头顶而且在那里盘旋了。孙排长没有听到,但即使听到了,他此时也不会有什么惧怕。

突然他的左臂被什么东西重重擦了一下。左臂原是好好的,不曾受伤,可是那一擦却牵动了背部的创伤;一阵剧痛刺醒了他的昏昏沉沉的神经。他睁大了眼,看见离他二三尺远有一头其大无比的甲虫。然而同时,他又在模糊中对自己说:嘿,这不是一辆小轿车么?求生的意念突然把他鼓舞起来了!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他霍地站起,就扑到那小轿车的卸下了半截玻璃的车门上。

小轿车是因为上空有敌机盘旋而停下来的。车里的两个人猛不防看见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孙排长扑上车来,都吓得大声惊叫。这时候,一颗照明弹忽然出现在东方天空,孙排长看得清楚,车里的两个,一个年纪大些,猫儿脸,另一个是小白脸,年纪可轻得多。三对眼睛互相瞪视,都不作声。三对眼睛的神情可不同:猫儿脸的,鄙夷而冷酷;小白脸的,惶惑而畏怯;孙排长的,凄惨而带恳求。但是,一个冷笑又掠过了那张猫脸,孙排长见了浑身就抖索。

照明弹暗下去了,高空中飞机的声音也去远了。那猫脸人陡然喝道:“司机,开车!”

孙排长这时的意识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些,他下死劲扳住那车门,嘴里荷荷地叫着,却听不清是说什么。那猫脸人推着身边的小白脸说道:“赏他一拳,看他还敢不敢放肆!”

小白脸还在迟疑。司机回过头来,脚下一松,顺手关了引擎,刚在卜卜地叫的马达又不作声了。

猫脸人怒视着小白脸,厉声喝道:“听见了没有?”

小白脸机械地伸手向孙排长头上打去。司机叹了一口气。同时,猫脸人又喝着“开车!”马达又吼了,车子动了。孙排长双手一放,坐在了地上,他那两道浓眉陡然一挺,圆眼睛爆得火赤,阔嘴巴上逼出一个狞笑,他那木强的舌头挣扎着恨恨地骂道:

“狗!老子认得你!”

 十一

小轿车开足了速率,不消一二分钟,早已把孙排长撇得毫无影踪了。月亮又从云中透出来,田野依然那么寂静,只有车子在煤屑路上飞驰而过,嘶嘶地傲慢地叫着。

车里那小白脸出了一身冷汗,他那只打过孙排长的手还有点发抖。猫脸人好像带爱人出来游春败了兴,嘴里不住地喃喃地骂道:

“这些伤兵!见了车就拦,简直是目无法纪!”

小轿车转了弯。现在,车外另是一番景象了。路面光滑整洁,车在上面走,简直没有什么声响。路旁大概有些菜畦,凉爽的夜气中飘来一阵阵的草香。

远处有几点灯光,忽然可以看见,忽然又看不见了。

小白脸像木偶似的缩在车厢的一角。似乎那猫脸人身上有一股放射力,把这小白脸压小压扁了。他觉得那猫脸人的凶恶的眼光不住地钉在自己身上。

路前的灯光渐渐繁密,猫脸人打破了沉默:“快到了。”小白脸突然浑身一跳。猫脸人这句话好像是宣布了他的死刑。

但是,小白脸的已经麻痹了的神经因这刺激而又波动起来了。他直瞪着两眼,嘴唇有点抖,“快到了”这三个字不停地在他脑子里旋转,终于转出了这样模糊的意思:前面是什么地方?去干么?他好像完全忘记了这几天内自己所做的事了。

“罗同志,你把你要报告的事情再想一遍!”

猫脸人这句话像电流似的又使得罗求知全身一震,同时神经也就紧张起来。

“听懂了没有?”看见罗求知不作声,猫脸人很不耐烦,口音就变得很严厉。“回头见到主任,你的报告得有一字算一字,不能含糊!”

“是。”罗求知低声回答,手心慢慢沁出了冷汗。

“苏辛佳,现在担任什么工作?除了严洁修,谁还和她经常联系?都得明明白白老老实实报告。”

“嗯。”罗求知应着,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猫脸人不满意罗求知这一声“嗯”,突然咆哮道:“回头见了主任,你这样嗯嗯的可不成啊!”

“一定不含糊,”罗求知也提高了嗓子回答。猫脸人的咆哮反而逼出他一些“勇气”来了。他定神想了想,又加一句:

“我一定据实报告。”

“怎样据实报告呢?”

“苏辛佳的各种关系,我现在还没有全部弄明白;可是我愿意负责侦查。”

半晌后,这才听得猫脸人回答了四个字:“哦,那也行。”

猫脸人这四个字的调子是缓和的,然而也是冷冰冰的。罗求知虽然后不清猫脸人的脸孔,可是他猜想那脸色一定就同刚才对付那伤兵的一样。罗求知的心房又缩起来了。但是猫脸人那冷冷的声音也又来了:

“可是,还有严洁修,还有严季真呢?”

这却是罗求知早已料到的,他鼓起勇气回答:“也是同样情形。我可以负责侦查。”

“哈哈!”

猫脸人忽然高声笑了,这笑声却比咆哮更可怕。罗求知忍不住打了个冷噤。马上转口又说道:“那么,你愿意我怎样说,我就怎样说罢。”

“哈哈!”猫脸人又纵声笑,不过这一次的笑声比较不像第一次的那样刺耳了。笑声过后,接着的是一字一字咬得很准而又调子不快的两句话:

“怎样报告,当然由你。只要主任认为满意。”

罗求知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口里却不作声。他很想看看那猫脸人这时的脸色,但是车厢里很黑,什么也看不到。

过一会儿,猫脸人又问:“还有陈克明,你怎么说呢?”

“这是不成问题的,谁都知道陈克明思想左倾。”罗求知回答,勉强沉住了气。

“那周刊——《团结》,是他办的么?”

“是崔道生罢!”

“实际是陈克明,我们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崔道生不过顶个名。”

“哦!”罗求知漫应着,心里却在盘算,如果再有同样性质的问题,该怎样回答。

“崔道生,你不认识罢?”

这一问颇出意外,罗求知一怔。特别使他纳罕的,前天他向猫脸人报告自己的师友谁有政治倾向,其中就有崔道生,难道猫脸人就忘记了么?

“当然认识!”罗求知定了神回答。

“认识就很好。你应该找机会告诉他,不要做陈克明的工具!明白这意思么?”

“明白。”罗求知很爽快地答应了。

猫脸人也不再发问了。车厢里静得很。罗求知听得自己的心还在卜卜地跳得怪响。

这时候,汽车也到了那一簇灯光的前面,可是并不停止。越过那些漏出灯光的房屋,汽车却又转弯进入一岔道,继续走。这里,灯光又少了,只在左前方有两三个小红星,浮来浮去,像是极大的流萤。车轮滚过路面,不住嘶嘶地叫,似乎这里的路面又是煤屑铺的。

罗求知松一口气,偷偷地在衣服上揩去了两手的冷汗。紧张过度的神经现在又渐入麻痹状态,然而麻痹的神经偏偏又不肯休息。苏辛佳、严洁修、严季真、陈克明乃至崔道生,——这几个人的面孔,车轮似的一去一来,不住在罗求知眼前转动。

罗求知慌忙闭了眼,心又跳得快起来了。可是闭了眼,他仍然看见苏辛佳的面孔:一对发光的细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在说:我还当你是一个人呢!

忽然那猫脸人推了罗求知一把说:

“这可到了!”

罗求知吃惊地睁开眼来,前面隐隐约约有一座房子,却不见灯光。汽车慢下来了。突然一道白光照准车头射来,打个转;同时听得远远地有人喝道:“口令!”

猫脸人把嘴巴凑在罗求知耳边,像从牙缝里嘶出来的声音说道:“差不多的人是见不到主任的。今天你是例外的例外!

你得放明白些呢,不要带连我也没有面子啊!”

罗求知还没有辨明白这番话的味道,猫脸人已经拉着他下了车。三四个全副武装的兵走近来,用手电筒照一下汽车,又照一下猫脸人,立即行了个敬礼。猫脸人大模大样走向一座黑魆魆的房子。罗求知跟在后面,偷眼朝四边看,心里想道:哦,这好像是龙华

 十二

东北风吹散了满天的浮云。过午以后,马路上的苦力和行人渐渐又感觉到太阳的威胁。

前线不利的消息,松一阵紧一阵,压的人们怔忡不定。几天前,曾经动员了全上海的大小广播电台,呼吁市民捐助卡车,慰劳品,药品,——现在却又增加了一项寒衣了。

法新租界的铁丝网外,一群难民已经在那里露宿了一夜;铁丝网内,安南巡捕来往走着,或者像木头一般站在沙袋旁。两个法国小军官跨上了摩托脚踏车,蒲蒲地响着,一前一后朝东北的方向去了。田野、厂房、空地、摩天大厦,然后又是厂房: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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