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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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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写道:

(畏考秀才赋)

恨天道之迫厄号,何独恶乎秀才?釜空洞而米罄兮,拥薄絮而无柴。遭

鼠辈之秽污兮,暗呜咽而谁语?夜耿耿而不寐兮,魂营营而至曙。奈荆

妻之如醺兮,犹拉扯乎云雨。力者予不及兮,说者若不闻。日嗷嗷而待

哺兮,传文宗之戾止。心辘轳而上下兮,欲呼天而吁地。神倏忽而不返

兮,形枯槁而似猴。内惟省乎八股兮,愧一字之不留。祝上苍以活予兮,

沾杳冥而莫得。闻青丝之可缢兮,愿承风乎遗则。复念子少而踟躇兮,

且苟以延勉去。倘试题之通套兮,予权从英而娱戏。恨孟氏之喋喋兮,

逢养气之一章。心遥遥而悬旌兮,离人群而遁扬。旋除名而归里兮,亲

朋顾予而窃笑。何予命之不辰兮,室人交谪而叫号。含清泪而出予户兮,

怅怅乎其何之。睹流水之恍恍兮,羡彭咸之所居。乱曰:予不测兮命不

寿,予何畏惧兮乃龟回而蛇顾。飘然一往兮还吾寄,灵其有知兮为厉鬼。

于冰看完道:“二赋比四诗字句还明显些。先生既爱古作,《离骚》最难取法;可将《赋苑》并《昭明丈选》等书,择浅近者诸(熟)读之,还是刻鹄不成类骛之意。”先生变色道:“是何言欤?子以予赋为不及《离骚》耶?”于冰道:“先生赋内佳句多,可许有古赋之皮毛;若必与《离骚》较工拙,则嫩多矣!”先生听罢,用手将桌子一拍,大吼道:“汝系何等之人,乃敢毁誉古今,藐视大儒!吾赋且嫩,而老者属谁?今以添精益髓、清心健脾之谷馍馍饱子之腹,而胆敢出此狂妄无良之语,轻贬名贤,此耻与东败于齐,南辱于楚,何如?”这先生越说越怒,将自己的帽子挝来,向炕上用力一摔,大声吆喝道:“汝将以予谷馍馍为盗跖之所为耶?抑将以予馆为青楼旅馆任人出入耶?”于冰道:“就是说一‘嫩’字,何至如此?”先生越发怒道:“子真不待教而诛之人也!吾房中师弟授受,绍闻知之统,继精一之传,岂可以容离经畔道之人哉!”急唤学生出来,指着于冰说道:“此秀才中之异端,尔其鸣鼓而攻之!但念在天色已晚,可与同居中国,速领他到西小房去!”于冰见先生怒不可解,自已也乐得耳净,向先生举手道:“明日早行,恐不能谢别。”先生摆手道:“彼恶敢当我哉!”于冰跟着学生到西小房内,在冷炕上和衣睡去。只见日光出时才起来,站在院里,猛听得先生房中,丁丁当当敲打起来,也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东两。听得先生作歌道:

嗟彼狡童,不识我文;维子之故,使我极其名。嗟彼狡童,不识我诗;

维子之故,使我有所思。嗟彼狡童,不识我赋;维子之故,使我气破肚。

于冰听罢,忍不住笑。少刻,那学生出来,说道:“我先生不见,你请罢!”于冰笑的走在街上。忽一学生赶来道:“你可知我先生作用么?昔孺悲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取瑟而歌,使之闻之。先生虽无瑟,却有瓦罐,今日鼓瓦罐而歌,亦孔子不见孺悲之意也。我先生怕你悟不及此,叫我赶来说与你知道。”于冰大笑道:“我今生再不敢见你先生了!”说罢,又复大笑。正是:

凶至大虫凶极矣,蝎针蜂刺非伦比;

腐儒诗赋也相同,避者可生读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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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线sea3c。

第八回 泰山庙于冰打女鬼 八里铺侠客赶书生

词曰:请秋节,枫林染遍啼鹃血。啼鹃血,数金银两,致他生绝。

殷勤再把侠客说,愁心姑且随明月。随明月,一杯将尽,数声呜咽。

右调《忆秦娥》

且说于冰被那文怪鬼弄了半夜。天明出来,日日在山溪中行走。崎崎岖岖,绕了四五天,方出了此山,到了一大沟内;中间都是沙石,两边都是层岩峭壁。东首有一山庄,问人,名为辉耀堡,还是通京的路。他买些酒饭充讥,不敢往东走,顺着往西走。行了数日,已到山西地界。他久闻山西有座五台山,是万佛福祥之地;随地问人,寻到山脚下,遇着几个采樵人,问上山路径。那些人道:“你必是外方来的,不知朝台时令,徒费番跋涉。此地名为西五台,还有个东五台,两台俱有胜景,有寺院,有僧人;每年七月十五日方开庙门,到八月十五日关闭朝台,男女成千累万不绝。如今是九月中旬,那里还有第二个人敢上去?况里边蛇虫虎豹、妖魔鬼怪最多,六月间还下极大的雪,休说你浑身通是夹衣,就是皮衣也保你冻死。”于冰听了,别的都不怕,倒只怕冷,折转身又向西走。

走了几天,一日行到代州地方,日色已落,远远的看见几家人家;及至到了跟前,不想是座泰山娘娘庙。但见:

钟楼倒坏,殿字歪斜,山门尽长苍苔,宝阁都生荒草。紫霄圣母,迥非金斗默运之时;碧霞元君,大似赤羽逢劫之日。试看独角小鬼,口中鸟鹊营巢;再观两旁佳人,耳畔蜘蛛罗网;没头书吏,犹捧折足之儿;断臂奶娘,尚垂破胸之乳。正是修造未卜何年,摧提只在目下。

于冰看了一会,止见腐草盈阶,荒榛遍地,西廊下塑着许多携男抱女的鬼判,半是少头没脚。正面大殿三间,看了看,中间塑着三位娘娘,两边也塑着许多侍候的妇女。于冰见是女庙,不好在中歇卧,恐怕亵读他。出来东廊下,一看见一个赤发环眼大鬼,同一个妇人站在一处;那妇人两手捧着个盘子,盘子内塑着几个小娃儿,坐着的、睡着的,倒也有些生趣。于冰看了,笑说道:“你两个这身子后边,便是我的公馆了。今晚我同你们作伴罢。”话说着,把地下土用衣襟指了几拂,斜坐在二鬼背后;再瞧天光,已是黄昏时分。看罢,将头向大鬼脚上一枕,方才睡倒。只见庙外跑入个妇人来,紫袄红裙,走动如风,从目前一瞬,已入殿内主了。于冰惊讶道:“这时候怎有妇人独来?”言未毕,只见那妇人走出殿外,站在台阶上,象个眺望的光景。干冰急忙坐起从大鬼腿缝中一看,只见那女人面若死灰,无一点生人血色;东张西望,两只眼睛闪闪灼灼的顾盼不测。少停,只见那女人如飞的跑出庙外去了。于冰大为诧异,心里想道:“此女绝非人类,非鬼即妖;看他那般东张西望光景,或者预知我今日到此,要下手我也未可知。”又想了想,笑道:“随他去。等他寻我来,再做裁处。”正想间,只见那妇人又跑入庙来,先向于冰坐的廊下一望,旋即又向那边廊下一望,急急的入殿内去了。于冰道:“不消说,是寻我无疑了。”少刻,那女人又出殿来,站在台阶上,向外一望,口里呱呱呱长笑了一声,倒与母鸡呱蛋相似,止是声音连贯,不象那样的断断续续的叫喊,又如飞的跑出庙外去了。于冰道:“这是我生平未闻未见的怪异事。似他这样来来往往,端的是要怎么?”

须臾,只见庙外走入个男了来,那女人在后面用手推着他走,那男子垂头丧气,一直到正殿阶上坐下,望着西北,长叹了一声。只见那妇人取出个白棍来,长不过七八寸,在男子面上乱圈;圈罢,便扒倒地跪拜;拜罢,将嘴对着男子耳朵内说话;说罢话,又在男子面上吹;吹罢,又圈,忙乱不一。那男子任他作弄,就象个看不见的一般,瞪着眼,朝着天。(此处有阙文)

于冰离了范村,走了两天,只走了九十余里。第三日,从早间走至交午,走了二十里,见有两座饭铺。于冰见路北铺内人少,走去坐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小伙计道:“这叫八里铺,前面就是保德州。”于冰要了四两烧酒,吃了一杯,出铺外小便。猛听得一人道:“冷爷在这里了!”于冰回头一看,却是段祥,扯着一个骡子,后面相随着一人,骑着极大极肥的黑驴,也跳下来交与段祥牵住。于冰将那人一看,但见:

熊腰猿臂,河目星瞳,紫面长须,包藏着吞牛杀气;方颐海口,宣露出叱日威风。头带鱼白卷檐毡帽巾,身穿宝蓝剪袖皮袄。虽无弓矢,三岔路口自应喝断人魂;若有刀枪,千军队里也须惊破敌胆。

于冰看罢,心里说道:“这人好个大汉仗!又配了紫面长须,真要算个雄伟壮士。”只见段祥笑说道:“冷爷走了三天,被我们一天半就赶上了。”又见那大汉子问段祥道:“这就是那冷先生么?”段祥道:“正是。”那大汉向于冰举手道:“昨日段样说先生送他银子,救他性命,我心上甚佩服,因此同他来追赶,要会会先生。”于冰道:“偶尔相遇,并非义举,些须银两,何足挂齿!”说罢,两人一揖,同入饭馆内坐下。于冰道:“敢问老长兄尊姓大名?”那汉子道:“小弟姓张,名仲彦,与段祥同住在范村。先生尊讳可是于冰么?”于冰道:“正是贱名。”仲彦道:“先生若不弃嫌,请到小弟家下住几天,不知肯否?”于冰道:“小弟弟飘蓬断梗之人,无地不可伫足,何况尊府!既承云谊,就请同行。”仲彦拍案大叫道:“爽快!爽快!”又叫走堂的吩咐道:“你这馆中未必有什么好酒菜、可将吃得过的,不拘荤素,尽拿来,不必问我;再将顶好的酒拿来几壶,我们吃了还要走路。快着!快着!”于冰道:“小弟近日总止吃素,长兄不可过于费心。”少刻,酒菜齐至。仲彦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大饮大嚼。于冰见他是个性情爽直人,将弃家访道的话大概一说,仲彦甚是叹服,酒饭后,段祥算了账,于冰骑了骡子,仲彦骑了驴儿,段祥跟在后面,一路说说笑笑。谈论段祥遇鬼的话;说到用泥娃子打倒鬼处,仲彦掀髯大笑道:“小弟生平不知鬼为何物,偏这样有趣的鬼被先生遇着,张某来得一见,想来今生再不能有此奇遇也。罢了!”于是三人一同入范村。正是:

从古未闻人打鬼,相传此事足惊奇;

贫儿戴德喧名誉,引得英雄策蹇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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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线sea3c。

第九回 吐真情结义连城璧 设假局欺骗冷于冰

词曰:心耿耿,泪零零,绿柳千条送客行。贼秃劫将资斧去,石堂独对

守寒灯。

右调《调深院》

话说于冰到张仲彦家中,两人重新叩拜,又叫他儿子和侄儿出来来见。于冰见二子皆八九岁,称赞了几句去了。须臾,二人净过面,就拿入酒来对酌,仲彦又细细盘问于冰始末,于冰一无所隐。问起仲彦世家,仲彦含糊应答。于冰又说起严嵩弄坏自己功名,仲彦拍膝长叹道:“偏是这样人,偏遇不着我的家兄。”于冰道:“令兄在么?”仲彦道:“不在此处。”于冰已看出七八分来了,便不再问。顷间拿来菜蔬,俱是大碗大盘珍品颇多,不象个乡村人家待客的。于冰道:“多承厚情,惜弟不茹荤久矣。”仲彦道:“呵呵!酒馆内先生曾说过,我倒忘却了。”时段祥在下面酌酒,忙吩咐道:“你快说与厨下,添补几样素菜来。”于冰道:“有酒最妙,饲用添补?”段祥已如飞的去了。没多时,又是八样素菜,亦极丰洁。过了三天,于冰便告别要去,仲彦坚不放行,于冰又定要去。仲彦道:“小弟在家一无所事,此地亦无人可与弟久长快谈,先生是东西南北闲游的人,多住几时也未必就把神仙耽误,访道何患无时?”于冰道:“感蒙垂慈殷切,理合从命;但弟山野,最喜跋涉道路,若闲居日久,必致生病。”仲彦大笑道:“世上安有个闲居出病来的人?只可恨此地无好景,无好书,又无好茶饭,故先生屡次要别去;我今后亦不敢多留,过了一月再商酌,若必过辞,是以人品不堪待我。”于冰见他情意谆笃,也没得说,只得又住下。

到一月后,仲彦绝早起来,吩咐家下人备香案、酒醴、灯烛、纸马等物,摆在院中;先入房向于冰一揖,于冰即忙还礼。仲彦道:“弟欲与先生结为异姓兄弟,先生以为何如?”于冰道:“某存此心久矣,不意老弟先言及。”仲彦大悦,于是大笑,拉着于冰到院中,两人焚香叩拜。于冰系三十二岁,长仲彦一岁,为兄。拜罢,他妻子元氏,同儿子、侄儿,都出来与于冰叩拜。此日,大开水陆荤素两席,畅饮到定更时分,仲彦叫家下人将残席撤下去,另换下酒之品。于冰道:“愚兄狭量,今日已大醉矣!”仲彦道:“大哥既已酒足,弟亦不敢再强。”立即将家下人赶去,把院门儿闭了,入房来问道:“大哥以弟为何如人?”于冰道:“看老弟言动,决非等闲人,只是愚兄眼拙,不能测其浅探。”仲彦道:“弟系绿林中一大盗也!”于冰听了,神色自苦,笑说道:“绿林原是大豪杰栖身之所;自古开疆展土,与国家建立功业,屈指多人;‘绿林’二字,何足为异,何足为辱?”仲彦摸着长须大笑道:“大哥既以绿林为豪杰,自必不鄙弃我辈。然弟更有请教处:既身入绿林,在旁观者谓之强盗,在绿林中人还谓之侠客;到底绿林中终身好,还是暂居的好?”于冰道:“此话最易明:大豪杰于时于势万不得已,非此不能全身远害,栖身绿林中内,亦潜龙在渊之意也;少有机缘,定必改弦易辙,另图正业;若终身以杀人放火为快,其人纵逃得王法诛戮,亦必为鬼神不容,那使是真强盗,尚何豪杰之有!”仲彦拍案大叫道:“快论妙绝,正合吾意!”说罢,忙到院巡视了一遍,复人来坐下,说道:“弟携家属迁于此地,已经七年,虽不与此地人交往,却也不恶识他们,每遇他们婚姻丧事,贫困无力者必行帮助,多少不拘;因此这一村人,若大若小,题起弟名,倒也敬服。日前大哥送段祥银两,弟却不以为意,不但十四五两,就是一百四五十两,好名的人与遮奢人都做得来;后听他说大哥是个过路贫人,便打动了小弟要识面的念头,才将大哥赶回。连日不肯与大哥说真名姓,定不住大哥为人何如;今见大哥存心正大,无世俗轻浮举动;又听段祥言家世,以数万金帛,娇妻幼子,一旦割弃,此天下大忍人也,亦天下大奇人!若不与大哥定生死之交,岂不当面错过?弟系陕西宁夏县人,姓连,名城璧,字君宝。我有个胞兄,名国玺;从祖父至我弟兄,通在绿林中为生活。我父母早亡,弟自十七岁,即同我哥哥做私商买卖,劫夺人财物,相识若干不怕天地的朋友。别处还少,惟河南、山东,我弟兄案件最多。弟到二十五岁,便想道此等事损人利己,终无结局,就是祖父也不过偶尔漏网,便劝我哥哥改邪归正。我哥哥一听我言,便道:‘你听虑深远,只是我弟兄两个都做了正人,我们同事的新旧朋友可能个个都做正人?内中有一两个不做正人,不拘那一案发觉了,能保他不说出你我的名姓么?况我们做了正人,不拘那一案,他们便是邪人,邪与正势不两立,不但他们不喜,还要怨恨你我无始终,其致祸反速。你今既动了改邪归正念头,就是与祖父续接香火的人,将来可保首领,亦祖父之幸也。家中现存银八千余两,金珠宝贝颇多,你可于山西、直隶避净乡村内,寻一住处,将你妻子并我的儿子同银两等物,尽数带去,隐名埋姓;你们过你们的日月,我自做我的强盗。至于你嫂嫂合我,若得终身无事,就是天大的福分;设或有事,这一颗脑袋,原是祖父生的,也是祖父自幼教我做强盗的,万一事出不测,这脑袋被人割去,或者幽冥中免得祖父罪业,也算他生养我一场。’我彼时说哥哥耋五之年,理合远避,兄弟年精力壮,理该合他们鬼混,完此冤债。哥哥道:‘好胡说!我为北五省有名的大盗领袖。诸人(见)你去了,有我在,朋友们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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