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谐铎-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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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介葛卢来,亦闻声莫辨矣!’遂别去。豹自此引为同类,而牛亦掉尾自雄,日随步后尘,焜耀长林丰草间。不匝旬,金钱尽脱,皮毛如旧。豹怒曰:‘如此丑态,玷我华宗。’喧逐之,牛彷徨无措,仍投斗篷宫来。河鼓以珊瑚鞭捶背者百。继诘其金钱何在。牛具告。河鼓曰:‘蠢哉畜类!若辈所愿与汝联宗者,缘汝数万金钱耳!一旦金钱罄尽,尚肯引泥涂中物为祖若父之贤子孙哉?’以铁索贯其鼻,系诸牢筴之中。后人遂名河鼓曰‘牵牛。’”
某闻之汗流满额,而通谱之兴索矣!
铎曰:“负薪实廉吏后人,…隶亦贵卿末裔。乃以遥遥华冑,薄己祖宗,冒人孙子,吾不识其是何肺肠?然元宰升庸,诸狐带令,本非一姓,尚以攀附为荣,又何怪乎同姓而议宗者?”
黑衣太仆
茂苑张孝廉,名邦弼,父执某为分宜邑宰,招之幕下。一日,闲诣街市,适里中赛会,倾城士女,云屯雾集。张立檐下候观之。
亡何,锣声前导,旌旗扇盖,按部徐驱。有金宇牌两面,大书‘相府太仆’四宇。张不知何神。俄而香烟飘馥,暖轿中坐一神像,面肥紫,须髯如戟,头戴罗帽,身着黑直身,腰系鸾带,下穿尖头…靴。张异之,尾至神庙,牲牷盛设,灯烛辉煌。众罗拜其下,皆秃襟袍,短襻帽,蛙头鞋子,满口刺刺作官话。继而宣祝文,有“伏愿神灵庇佑,上自督抚,下及州县,管门有权,包儿加重”云云。
张尤异之,因询问何神。答曰:“此分宜相公门下班头牛二太爷也。”张大怒,谓:“严贼当日私鬻官爵,倾害忠良,皆若辈逢迎长恶。今严贼名污青史,何物狗奴,公然庙祀?”上神座,欲批其颊。
众大惊,曳令下,且曰:“汝颠耶?穷措大读得两行书,动辄作腐气。倘生相国时,随鄢、赵辈投谒门下,见牛公胁肩诌笑,不知作何状!且人各有主,秀才家崇祀文昌,不过欲祈福荫,侥幸得科第。屠沽儿日市烛帛,拜祷财神座下,亦欲获什倍利,里党称富翁。今吾侪崇奉牛公,亦犹士子之文昌,服贾辈之财神也!何尤焉?”张知若辈不可与辨,言于邑宰,立毁其庙。自此牛信之鬼益厉,化为千百万亿身,血食天下矣。
铎曰:“五祀之内,门居其首。后世此祀不传,馁鬼处处觅食,遂于白昼现将军丞相形矣!何牛班头之神,尚穿黑直身哉?或曰:‘冠进贤,系羽箭者,是其变相耳!’”
巾帼幕宾
归安蒋生,年弱冠,止能记四子书,及《尚书》半部而已。家贫,欲为幕下客,遍托戚友。群谓其才短,弗之荐也。会有纳粟县尉,骤升富阳县令,急欲觅一友司笔札,遂以蒋生应聘。县令素不识丁,蒋生故作大言以欺之。书禀中讹字错文,置不问。
适抚院太夫人诞辰,县令欲称赞,浼其作文。蒋生摭拾旧所集排偶秘本敷衍成之。然不解典故,中杂男人寿言,如“庆骚客之庚寅,颂老人之甲子”,不类之词,盈篇累幅,县令不解,嘱人书诸屏幛,亲赍宪辕。抚公览之,大笑。县令因其色喜,谓必寿文之妙,高出群辈。归述之,益其薪俸。
明年,抚公正诞,仍浼作文。蒋生又集其秘本中排偶,杂以女人寿言,如“耀婺墨于东壁,降王母于西池”、“巾帼增辉,璇闺益寿”,尤堪喷饭。县令仍自赍送。抚公笑不能止,并问:“某先生尚在贵署否?”县令唯唯。因思:“一书记耳,得上台垂询,是必浙中名士。”归又述之。
蒋生益自负,私念才望如此,何便屈居县署?倘作戟门揖客,其所获当有什倍于此者。因托故辞去,竟诣抚辕,投揭求见。抚公召之入。蒋生备述知己之感。而察抚公意似不甚招接者。因申言某县令寿章,系某代撰。抚公乃悟投见之故,笑曰:“先生大才,仆所钦服。但未免为昔人所误。家慈固非‘骚客’,如仆者,亦岂须眉而‘巾帼’者哉?”蒋生大窘而退。由是,浙中群呼为巾帼幕宾。到处求荐,卒无有聘之者。
铎曰:“庾兰成‘春旗芝盖’一联,子安似之。名士作文,亦有时拾人牙慧也。但‘一一鹤声飞上天’,未许钝根人偷得来。金根错解,弄獐误书,固属千秋笑柄。何以‘弋人何篡’,《法言》可以误书;‘垂杨生肘’,《南华》不妨错解。名下好题诗,词坛积弊,今古相沿,于蒋生乎何尤?”
鲛奴
茜泾景生,喜闽三载,后航海而归。见沙岸上一人僵卧,碧眼蜷须,黑身似鬼,呼而问之。对曰:“仆鲛人也,为水晶宫琼华三姑子织紫绡嫁衣,误断其九龙双脊梭,是以见放。今漂泊无依,倘蒙收录,恩衔没齿。”生正苦无仆,挈之归里。其人无所好,亦无所能。饭后赴池塘一浴,即蹲伏暗陬,不言不笑。生以其穷海孤身,亦不忍时加驱遣。
浴佛日,生随喜昙花讲寺。见老妇引韶龄女子,拜祷慈云座下。白莲合掌,细柳低腰,弄影流光,皎若轻云吐月。拜罢,随老妇竟去。迹之,入于隘巷。访诸邻右,知女吴人,姓陶氏,小宇万珠,幼失父,为里党所欺,三年前,随母僦居于此。生以孀贫可啖,登门求聘,许以多金,卒不允。生曰:“阿母居奇不售,将使令千金以丫角老耶?”老妇笑曰:“蓝田双璧,索聘何嫌?且女名万珠,必得万颗明珠,方能应命,否则,千丝结网,亦笑越客徒劳耳!”生失望而回,私念明珠万颗,纵倾家破产,亦势难粹办,日则书空,夜则感梦,忽忽经旬,伏…不起。延医诊视,皆曰:“杂症可医,相思疾未可药也。”瘦骨支…,恹恹待毙。鲛人入而问疾。生曰:“琅玡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但汝海角相依,迄今半载,设一旦予先朝露,汝安适归?”鲛人闻其言,抚…大哭,泪流满地。俯视之,晶光跳掷,粒粒盘中如意珠也。生…然而起,曰:“愈矣!”鲛人讶其故。生曰:“予所以病且殆者,为少汝一副急泪耳!”遂备陈颠末。鲛人喜,拾而数之,未满其额。转叹曰:“主人亦寒乞相,得宝骤作喜色,何不少缓须臾,为君尽情一哭也。”生曰:“再试可乎?”鲛人曰:“我辈笑啼,由中而发,不似世途上机械者流,动以假面向人。无已,明日携樽酒,登望海楼,为主人筹之。”生如其言,侵晨,挈鲛人登楼望海,见烟波汨没,浮天无岸。鲛人引杯取醉,作旋波宫鱼龙曼衍之舞。南眺朱崖,北顾天墟,之罘、碣石,尽在沧波明灭中。喟然曰:“满目苍凉,故家何在?”奋袖激昂,慨焉作思归之想,抚膺一恸,泪珠迸落。生取玉盘盛之,曰:“可矣。”鲛人曰:“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放声一号,泪尽乃止。生大喜,邀之同归。鲛人忽东指笑曰:“赤城霞起矣。蜃楼十二座,近跨…粱,琼华三姑子今夕下嫁珊瑚岛钓鳌仙史。仆灾限已满,请从此逝!”耸身一跃,赴海而没。生怅然独反。
越日,出明珠,登堂纳聘。老妇笑曰:“君真痴于情者。我不过以此相试,岂真卖闺中女,…颜求活计哉?”却其珠,以女归生。后诞一子,名梦鲛,志不忘作合之缘也。
铎曰:“借穷途之哭,为寒士之媒,鲛人之术奇矣,吾更奇乎阿母之始索其聘,继却其珠,使绝代娇姿,闺房吐气。否则,量石家一斛珠,虽高抬声价,亦何异卖菜而求益者乎?”
犬婢
清平王太常,乞假归里。夫人欲购一婢。有贫妇携女来,面黄体瘠,目灼灼如犬。问其直,索金百两。夫人笑曰:“尔女丑拙若此,何所长而视为奇货耶?”贫妇曰:“是儿虽陋相,然天生慧眼,能于昏夜视物,洞如白昼。”夫人曰:“姑留此试之。”贫妇去。
至夜,诸女伴于灯下绣太常朝服。命其穿针暗处,易如投芥。夫人喜。明日,如数予之。名其婢曰“喜儿”。
喜儿外朴内慧,善伺夫人意旨。夫人钟爱,几齿诸子女行。夜辄引以为戏,时出金缠臂,银约指,于黑夜搏弄,能辨其色高下。或取千钱散布暗室中,令喜儿往拾,不遗一钱。尝谓太常曰:“红线掌笺,芳姿咏扇,即刘家俊婢诵得《鲁灵光殿赋》,总不似我如愿儿,胜婆利市碧眼贾也。”
一夕,太常秉烛内室,为吏部某公作墓志,急欲征事班、史,遣喜儿于书架上取第几部第几卷书。喜儿噭声而去,往返数次,徒手而来。诘之,痴立不语。大常曰:“暗中摸索,本非易事。”因自起持烛出外,拣之架上,其书宛然。笑谓夫人曰:“卿家碧眼贾,今亦迷五色哉?”夫人不解,但咎其懒。喜儿曰:“夫人误矣!昔阿娘中年不育,祈嗣杨太尉祠,命以座下犬托生为女。故婢子遍体贱骨,唯双眸独炯。但犬之为物,遇金银什物,虽黑夜能见之。若文章词翰,纵光天化日中,瞪目不知为何物,况于昏暮间求之乎?”夫人怃然为间曰:“弃人用犬,宜明于小而暗于犬也。自今以后,吾知悔矣。”太常曰:“不然!眼前碌碌,岂止若辈?凡遇财物则双眼俱明,遇文字则一丁不识,皆犬之种类耳。奴价倍婢,未是知言。”夫人乃大笑,而喜儿之宠不衰。
铎曰:“朱氏金铃,梅花度曲,陆生黄耳,洛下传书。谁谓文章词翰,非畜类所敢近哉?但度曲而不知曲中之义,传书而未识书上之文,弃人用犬,终非长策。”
卷八
棺中鬼手
萧山陈景初,久客天津。后束装归里,路过山东界。时岁大饥,穷民死者无算。旅店萧条,不留宿客。
投止一寺院,见东厢积棺三十余口,西厢一棺,岿然独存。三更后,棺中尽出一手,皆焦瘦黄瘠者,惟西厢一手,稍觉肥白。陈素负胆力,左右顾盼,笑曰:“汝等穷鬼,想手头窘矣。尽向我乞钱耶?”遂解青橐,各选一大钱予之。东厢鬼手尽缩,西厢一手伸出如故。陈曰:“一文钱恐不满君意,吾当益之。”增至百数,兀然不动。陈怒曰:“是鬼太作乔,可谓贪得而无厌着矣!”竟提两贯钱置其掌,鬼手顿缩。陈讶之,移灯四照,见东厢之棺,皆书饥民某宇样;而西厢一棺,上书某县典史某公之柩。固叹曰:“饥民无大志,一钱便能满愿。而四公惯受书仪,不到其数不收也。”
已而钱声戛响。盖因棺缝颇窄,鬼手在内强拽,苦不得入,绷然一声,钱索尽断,青蚨抛散满地。鬼手又出,四面空捞,而无一钱入手。陈睨视面笑曰:“汝贪心太重,剩得一双空手,反不如若辈小器量,还留下一文钱看囊也!”而手犹掏摸不已。陈击掌大呼曰:“汝生前受两贯钱,便坐私衙打屈棒,替豪门作犬马,究竟积在何许?何苦今日又弄此鬼态耶?”言未已,闻东厢之鬼长叹,而手亦遂缩。
天明,陈策蹇就道,即以地下散钱,奉寺僧为房资焉。
铎曰:“官愈卑者心愈贪,若辈之丑态,何可言也!乃生既如鬼,死复犹人,岂冥中无计吏之条耶?东厢长叹,想已早褫其魄矣!”
镜里人心
扬州兴教寺,寓一摇虎撑者,自名磨镜叟。腰间悬一古镜,似千百年物。诘其所用,曰:“凡人心有七窍,少智慧者,必填塞其孔。吾以古镜照之,知其受病之处,投以妙药,通其窍而益其智。”于是,愚钝者争投之,颇着奇效。
富商某生一子,年十六,不能辨菽麦。延叟于家,长跽请治。叟取镜细照,摇首而起曰:“受病太深,仆不能为也。”某询其故。叟曰:“仆能治后天,不能治先天。令郎之心,外裹酒肉气,此病在后天,犹可除也,内裹金银气,此病在先天,不可瘳也。”某固求方略。叟曰:“姑妄治之。”
令其子闭置一室,饥则食以腐渣,渴则饮以苦水。如是者半载,翁取镜再照曰:“酒肉气尽除矣!但金银气从先天闭塞,奈何?”某曰:“何谓先天?”叟曰:“尊夫人受胎时,金银堆积内房,令郎适感其气,以至迷塞七窍。外似金光,而内实铜臭。欲求克治之法,急向文昌殿惜字库,取纸灰两斛,拌墨汁数斗,丸作桐子大,朝夕煎益智汤送下,尽此或可有济。”某悉遵其法。
不三月,翁取镜又照,见六窍玲珑,惟一窍钝塞如故。某再求医治。叟笑曰:“此名文字窍。君富翁,不宜有读书种子,开之,恐遭造物之忌。且留此一窍,以还君家故物。否则…削太甚,于君亦何利焉?”某不敢再请,叟亦辞去。
后其子周旋应对,聪慧胜于曩日,惟读书不能成诵。某为纳资捐职,以布政司理问终。
铎曰:“《地境图》云:“钱铜之气,望之知青云。‘此子出身铜窟,而不能翔步青云之上者,何欤?良以生当光天化日时,其气有不旺耳!文窍闭塞,或非其咎。”
孟婆庄
兰蕊,邯郸挟瑟倡也。妹玉蕊,与里中葛生有啮臂盟。生家贫,鸨母索聘奢,意苦不遂。兰蕊多贵客交,所得私金,悉以赠生,为妹作缠头费,生德之。后兰蕊病瘵死,生益落寞。非但不敢言聘,即欲博一宵欢,自顾空囊,亦殊羞涩。愿乖气结,遂以情死。
投至冥府,王者悯其无辜,判令投生。至一处,牵萝为棚,铺石作几。见男女数百辈,争瓢夺杓,向炉头就饮。生适口燥,亦往投止。忽一女子从棚后出,视之,兰蕊也。惊问所来,生具对。女曰:“君以情死,妹岂独生!”言之泣数行下。生取瓢就炉,女摇手禁勿饮。生诘其故。女俟饮者尽散,乃曰:“君不知耶?此盂婆庄也!渠为寇夫人上寿去,令妾暂司杯杓。君如稍沾余沥,便当迷失本来,返生无路。今乘不昧前因,何不及早遁归,与吾妹仍谐旧约?”生曰:“旧约难凭,重生无益。卿将何以教我?”女曰:“当为君图之。”遂引至棚后,见累累石瓮,排列墙隅。女指曰:“此名益智汤,饮者有才。此名长命汤,饮者多寿。此名和气汤,饮者令人欢喜。”生问:“若辈所饮者何物?”女笑曰:“此皆焦心火滴泪泉煎成之混沌汤也!”末至一瓮,女逼令生饮。生问:“何名?”女曰:“此元宝汤。君所以恶生乐死者,只欠此一物耳!”生勉饮数口,格格不能下咽。女曰:“此等龌龊物,原不宜入文士之腹,然缘此为有情郎吐气,是物亦不俗矣!”生有难色。女曰:“劝君更尽一杯,恐西出阳关无故人也。”生为解颐,勉尽其半。女曰,“可矣!”遂导生出棚,指示归路。
时生死已五日,因无殓具,停尸…上,惟一灶下妪守视。见尸忽跃起,频呼腹痛,探喉大吐,势如涌泉,荧荧然水银入地。命储畚锸,坎地数尺,盈千募万,其中皆不动尊也。急诣鸨母家。玉蕊得生死耗,绝粒者三日。生吐其实,皆大喜。遂以金聘之而归。因感兰蕊德,移其柩礼葬之。后葛氏子孙繁衍,命春秋祭扫,永着为例。
铎曰,“十斛量珠,千里结网。家无黄金屋,阿娇从何处贮哉?因知温柔乡里,坑煞几多寒士。欲海沉身,泉台埋骨;鬼门关外,独立茫茫。究竟元宝汤向谁家吃也?嗟乎!”
十姨庙
十姨庙,在杜曲西,未知建于何代。芝楣桂栋,椒壁兰帷,中塑十女子,翠羽明珰,并皆殊色。上舍生某过其地,入庙瞻像,归而感梦,忽忽身在廊下。
时秋河亘天,露华满地,疏星明灭,隐红楼半角。瞥见妖蜱四五辈,笼绛纱灯数盏,导群艳下阶。一女子仰天叹曰:“今夜广寒宫闭,未稔姮娥独宿,凄凉何似?”众曰:“莫为渠担忧。我辈独处无郎,亦不让青溪小姑子也。”读笑间,一婢移灯剔煤,见某暗伏廊下,哗曰:“何处风狂儿,在此偷窥国艳?”众趋视之,笑曰:“才说无郎,忽传有客,大为我辈解嘲。”相邀入室,联两几次第排坐。
须臾,珍肴旨酒,罗列满案。大姨曰:“闷酒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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