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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二集-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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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天地既判,即分阴阳;夫妇假合,人道之常。从一而终,是谓贤良;二三其德,是

曰淫荒。昔我参政,暨先平章,僚友之好,金兰其芳;施及寿母,与余先堂,义若姊妹,闺门

颉颃。适同有妊,天启厥祥,指腹为誓,好音琅琅。乃生君我,二父继亡。君留浙水,我返荆

襄,彼此阔别,各天一方。日月流迈,逾十五霜,千里跋涉,访君钱塘。佩服慈训,初言是将,

冀遂曩约,得偕姬姜。姻缘浅薄,遂堕荒唐,一斥不复,竟尔参商。呜呼!君为我死,我为君

伤!天高地厚,莫诉衷肠。玉容月貌,死在谁旁?断弦破镜,零落无光,人非物是,徒有涕滂。

悄悄寒夜,隆隆朝阳,佳人何在?令德难忘。何以招子?谁为巫阳?何以慰子?鳏居空房!庶

几斯语,闻于泉壤。岘山郁郁,汉水汤汤,山倾水竭,此恨未央!呜呼小姐!来举予觞。尚飨。

不觉光阴似箭,转眼间已经服满赴都,恰好升陕西儒学正提举,阶奉议大夫。那时贾灵昭尚未满任,魏郎方得相见,升堂拜母,而夫人益老矣。彼此相见,不胜悲感,春鸿、朱樱益增伤叹。魏郎问小姐殡宫所在,即往恸哭,以手拍棺叫道:“云华知魏寓言在此乎?想你精灵未散,何不再生以副我之望耶?”恸哭而回。是夕宿于公署,似梦非梦,彷佛见云华走来,魏郎忘记他已死,便一把搂住。云华道:“郎君勿得如此!妾死后,阴府以我无过,命入金华宫掌笺奏之任,今又以郎君不娶之义,以为有义,不可使先参政盛德无后,将命我还魂,而屋舍已坏。今欲借尸还魂,尚未有便,数在冬末,方可遂怀,那时才得团圆也。”说毕,忽然乘风飞去。魏郎惊觉,但见淡月浸帘,冷风拂面,四顾凄然而已。遂成《疏帘淡月》词一阕道:

溶溶皓月,从前岁别来,几回圆缺?何处凄凉,怕近暮秋时节!花颜一去终成诀,洒西风,

泪流如血!美人何在?忍看残镜,忍看残殃!

忽今夕梦里,陡然相见,手携肩接。微启朱唇,耳畔低声儿说:冥君许我还魂也,教我同

心罗带重结。醒来惊怪,还疑又信,枕寒灯灭。

‘郎到任,不觉已到冬天。有长安丞宋子璧,一个女子,姿容绝世,忽然暴死,但心头甚暖,不忍殡殓。三日之后,忽然重活起来,不认父母,道:“我乃贾平章之女,名娉娉,字云华,是咸宁县贾灵昭之姊,死已二年,阴司以我数当还魂,今借汝女之尸,其实非汝女也。”父母见他声音不类,言语不同,细细盘问,那女子定要到咸宁县见母亲、哥哥,父母留他不住。那咸宁县与长安公廨恰好相邻,只得把女子抬到县宇,女子径走进拜见夫人、哥哥,备细说还魂之事。夫人与哥哥听他言语声音、举止态度,无一不像,呼叫春鸿、朱樱,并索前日所遗留之物,都一毫不差,方信果是还魂无疑。宋子璧与妻陈氏不肯舍这个女子,定要载他回去。女子大怒道:“身虽是你女儿身体,魂是贾云华之魂,与你有何相干?妄认他人女为女耶?”宋夫妇无计,只得叹息而回。夫人道:“此天意也。”即报与魏郎。魏郎即告诉夫人梦中之事,于是再缔前盟,重行吉礼。魏郎亲迎,夫人往送,春鸿、朱樱都随小姐而来。

一女变为二女,旧人改作新人。

宋子璧夫妻一同往送,方知其女名为“月娥”。提举廨宇后堂旧有匾额名“洒雪堂”,盖取李太白诗“清风洒兰雪”之义,为前任提举取去,今无矣。方悟当日伍相祠中梦兆,上句指成婚之地,下句指其妻之名。魏郎遂遍告座上诸人,知神言之验。此事喧传关中,莫不叹异。魏郎与月娥产三子,都为显官。魏郎仕为太禧宗禋院使兵部尚书,年八十三卒。月娥封郡国夫人,寿七十九而没。平昔吟咏赓和之诗共千余篇,题曰《唱随集》。有诗为证:

《还魂记》载贾云华,尽拟《娇红》意未嘉。

删取烦言除剿袭,清歌一曲叶琵琶。

第二十八卷 天台匠误招乐趣

夫人在兮若冰雪,夫人去兮仙迹灭。

可怪如今学道人,罗裙带上同心结。

当日江西临川地方,有座仙观,名曰“魏坛”,是女仙魏夫人经游之地。这座观里,聚集着许多女道姑。世上有得几个真正修行的女人?终日焚香击磬,踏罡礼斗,没有滋味。又道是古来仙女定成双,遂渐渐生起尘凡之念,不免风前月下,遇着后生男儿,风流羽客,少年才子,“无欲以观其妙;有欲以观其窍”,像石道姑说韶阳小道姑道:“你昨日游到柳秀才房儿里去,是窍是妙?”他既有了这“窍妙”二字,还说什么星冠羽衣、东岳夫人、南斗真妃。那魏坛观中这些女道姑要寻人配对坎离、抽添水火,传几个仙种在于世上,谁肯寂寂寞寞守在这观中?比如那梅花观中石道姑,自说水清石见,无半点暇疵,唯其石的,所以能如此,若是水的,断难免矣。所以宋朝陈虚中为临川太守,亲见这些女道姑不长进,往往要做那“窍妙”二字,因作此诗以讥诮之。又有宋朝一个得道的洪觉范禅师,见一个女道姑年纪后生,心性不大老实,不守那道家三清规矩,遂做首词儿取笑他道:

十指嫩抽春笋,纤纤玉软红柔。人前欲展强娇羞,微露云衣霓袖。

最好洞天春晚,《黄庭》卷罢清幽。无心无计奈闲愁,试捻花枝频嗅。

话说唐朝咸通年间,西京有个女道士鱼玄机,字幼微,原是补阙官李亿的姬妾,极其得意。后来李亿死了,遂出家于咸宜观中。虽然如此,那时只得三十余岁,原是风流生性,俗语道:“宁可没了有,不可有了没。”免不得旧性发作,况且熟读《道德经》那句“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要在那玄牝门里做工夫,不住的一出一入,用之不勤,方才合那“窍妙”二字。因是诗才高俊,不肯与那一种带道冠儿的骚道士往来,专一与文人才子私通,把一座咸宜观竟改做了高唐云雨之观。不念那《黄庭》、《道德》之经,只念的是阴阳交媾、文武抽添、按摩导引、开关通窍之经。所以在观里做的诗句,都是风月之词,做得甚妙:

绮陌春望远,遥徽秋兴多。

殷懃不得语,红泪一双流。

云情自郁争同梦,仙貌长芳又胜花。

蕙兰销歇归春圃,杨柳东西绊客舟。

那诗句之妙,果是清俊。他身边有个女童,名为绿翘,颇有几分颜色。一日,鱼玄机在施主人家做法事祈祷,有个秀才来相访。那秀才是与鱼玄机极相好之人,绿翘因鱼玄机不在,回复了去。鱼玄机法事毕了回来,疑心那秀才与绿翘偷情,做了替身,甚是吃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将星冠除下,羽衣脱去,拿了一条鞭子,把绿翘剥得赤条条的,浑身上下打了数百皮鞭而死,埋在后园树木之下。后来事发,监禁狱中,还做首《相思》诗道: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那日常里与他做“窍妙”之人,都来替他说人情,要出脱他。争奈京兆尹温璋执法不容,将鱼玄机偿了绿翘性命。

看官,你道这鱼玄机既出了家,做了女道士,却又凡心不断,吃醋拈酸,争风杀人,这样出家的,可不与出家人打嘴头子么?这一回是说尼姑作孽之事,奉劝世上男子将自己妻子好好放在家间,做个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的闺门,有何不好?何苦纵容他到尼庵去,不干不净。说话的好笑,世上有好有歹,难道尼庵都是不好的么?其中尽有修行学道之人,不可一概而论。说便是这样说,毕竟不好的多如好的。况且那不守戒行的谁肯说自己不好?假至诚假老实,甜言蜜语,哄骗妇人。更兼他直入内房深处,毫无回避,不唯“窍”己之“窍”、“妙”己之“妙”还要“窍”人之“窍”、“妙”人之“妙”。那些妇人女子心粗,误信了他至诚老实,终日到于尼庵烧香念佛,往往着了道儿。还有的男贪女色、女爱男情,幽期密约,不得到手,走去尼庵私赴了月下佳期,男子汉痴呆懵懂,一毫不知。所以道三姑六婆不可进门,何况亲自下降,终日往于尼庵,怎生得不做出事来?何如安坐家间,免了这个臭名为妙。大抵妇女好入尼庵,定有奸淫之事,世人不可不察,莫怪小子多口。总之要世上男子妇人做个清白的好人,不要踹在这个浑水里。倘得挽回世风,就骂我小子口孽造罪,我也情愿受了,不独小子,古人曾有诗痛戒道:

尼庵不可进,进之多失身。

尽有奸淫子,借此媾婚姻。

其中置窟宅,黑暗深隐沦,

或伏淫僧辈,或伏少年人。

待尔沉酣后,凶暴来相亲,

恣意极淫毒,名节等飞尘。

传语世上妇,何苦丧其真,

莫怪我多口,请君细咨询。

且说两个故事,都在尼庵里做出事来,说与看官们知道。当时有个阮三官,是个少年之人,精于音律,吹得好箫。因是元宵佳节,别人看灯散了,他独在月下吹箫一曲,早惊动了斜对门陈太尉的一位小姐。那小姐正在及时之年,一连听了数日,便起无耻之心,思量要与阮三官结巫山云雨之好,除下手上一个金镶宝石的戒指儿来,叫丫鬟送与阮三官,以为表记。唤阮三官进来,以目送情。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陈太尉喝道而回,阮三官惊慌而出,从此短叹长吁,害了相思病症。他两个相好的朋友见他手上带着这个金戒指儿,细细审问来历。这两个朋友要救阮三官性命,遂把阮三官这个戒指儿除去,思量要在这戒指上做针线。两个走到陈太尉门首探听,见有一个王尼姑出入其门,因而走入尼庵,与他两锭银子,恳告王尼姑,要他成就此段姻缘。尼姑见了大银,即便应允。假以望太尉奶奶为名,乘便走入小姐卧房内解手,伸手去取粗纸之时,故意露出这个戒指儿来。小姐惊问,尼姑说阮三官害病之故,要小姐来庵中烧香,假以要睡为名,私相会合。两边约得端正,先将阮三官藏于庵中窝凹之处。陈奶奶与小姐同来,彼此成就了此事。不意阮三官久病之人,云雨方浓,脱阳而死。小姐惊慌无措,急忙把阮三官尸首推落于里壁而去。谁知一度云雨之后,小姐便怀了身孕,肚儿日渐高大起来。父母惊异,审出来历,懊悔到尼庵去做出丑事,然已无可奈何矣。列位看官,就这件事看将起来,你道这尼庵该去也不该去?

还有一个狄氏,是贵家宅眷,生得美貌无比,名动京师。一个滕生,见狄氏这般美貌,魂飞天外,思量要贪图狄氏。访得狄氏与个尼姑慧澄相好,滕生乘狄氏丈夫不在家之时,遂费了若干金银布施慧澄,因而与慧澄计较,要奸骗这狄氏。适值狄氏托慧澄要买好珠,滕生取了一串好珠付与慧澄,故意减少些价钱,以取狄氏之欢,遂设计在慧澄庵中,吃滕生骗上了手,两个成就了奸淫之事。后狄氏丈夫回家,访知风声,禁住了狄氏,不容他到慧澄庵中去。狄氏心心念念,记挂着滕生,遂郁郁而死。列位看官,再将这件故事看将起来,你道尼庵该去也不该去?有诗为证:

阮三丧命在尼庵,滕狄奸淫藉佛龛。

好笑世上痴男子,纵容妻子去喃喃。

话说杭州三天竺飞来峰之下,有一座集福讲寺,当时弘丽,两山无比,曾有三池九井、月桂亭、金波池,还有宋理宗御容一轴、燕游图一轴。怎见得妙处?曾有诗为证:

半生三宿此招提,眼底交游更有谁?

顾恺谩留金粟影,杜陵忍赋《玉华》诗。

旋烹紫笋犹含箨,自摘青茶未展旗。

听彻洞箫清不寐,月明正照古松枝。

看官,你道这座集福讲寺是何代建造?话说宋朝自高宗南渡以来,历传光宗、孝宗、宁宗,传到理宗皇帝,共是五代。这理宗坐了四十一年天下,改了八个年号:

宝庆绍定端平嘉熙淳佑宝佑开庆景定

这理宗起于侧微,始初因史弥远有拥立之功,百务都听史弥远处分,后来史弥远死了,方亲理朝事。端平初年,励精为治,听信儒者真德秀、魏了翁之言,时号“小元佑”。后来在位日久,嬖宠日盛,倡优傀儡皆入禁中,内里宠着一位阎贵妃,外有佞臣丁大全、马天骥,表里为奸,时有无名子题八字于朝门之上道:

阎马丁当,国势将亡。

理宗大怒,着京兆尹遍处缉访,不得其人。

看官,你道这阎贵妃是何处人?他是鄞县人,生得体态轻盈,明艳绝伦,真是西子复生、杨妃再出,三宫六院,为之夺宠。淳佑十一年,阎贵妃遂建造这座集福讲寺为功德院,那寺额都是理宗御书,巧丽冠于诸剎。敕建之日,内司分买材木,凡是郡县,无不受累。内司奉了理宗旨意,生事作恶,无所不为,望见树木的影儿,都去斲伐。不论树大树小,斲伐一空,谁敢道一个“不”字,鞭笞追逮,竟至鸡犬不宁。不要说是庶民百姓,就是勋臣元辅之墓,都不能保全;子孙无可奈何,只得对坟墓恸哭而已。有人作诗讥讽道:

合抱长林卧壑深,于今唯恨不空林。

谁知广厦千斤斧,斲尽人间孝子心。

后来阎贵妃之恩宠日甚一日,奉行之人其恶越凶,就是御前五山亦所不逮。凡是净慈、灵隐、天竺等处,若有一颗大树,只当是一颗祸祟一般,左右之家都受其累,定要拆屋坏墙,破家荡产,方才罢休。内司监督甚是利害,一日,忽于法堂鼓上得大字一联道:

净慈灵隐三天竺,不及阎妃好面皮。

内司禀了理宗,理宗大怒,行下天府缉捕其人,竟不可得。那时服役的工匠若少缓时刻,便枷锁责罚,受累不浅。整整的造了三年,方得完工。

内中有个张漆匠,是天台人,终日在于寺中,灰麻油漆,胶矾颜料,日日辛苦不了。偶于春夜出外洗浴回来,肩上搭了一条浴巾,那时将近黄昏时候,星月昏暗,忽然撞着一个老妪。那老妪问这张漆匠道:“你是何等样之人?到何处去?”张漆匠道:“我就是集福寺做工之人,今晚洗了浴回来。”老妪道:“我有一件事要劳动你,有钱重重相谢。”那张漆匠喜的是个钱字,便道:“老人家有什么事要劳动我?我是个漆匠,只会得油漆门户家火什物等件,其余不会。”老妪道:“我家里有些家火要油漆,你来得正好。”张漆匠道:“我没有得闲工夫,内司牢子日日在此监督,好生利害,若迟了时刻,便要责罚,谁敢怠慢?如何得有闲工夫与你油漆家火?”老妪道:“不要你目下来做,只要你如今同我走到家里看一看家火,要买多少颜料胶矾,估价定了,待你有工夫的时节接你来做就是。工钱比他人加厚便是,不必推辞。”张漆匠连忙接应道:“这个说得有理,我只恐内司催督,不是我不要趁钱。”说罢,跟着老妪便走,走了几个转弯,老妪拖了张漆匠的手,走进一个小门之中,并无一点灯光,黑魆魆的。张漆匠跟了老妪而走,把手摸着两边,但觉都是布帏遮护,脚高步低,张漆匠有些疑心,问这老妪道:“这是什么所在?要我到此。”老妪道:“休得多言,自有好处。”张漆匠越发疑心道:“有何好处?”老妪道:“不要只管絮絮叨叨,包你定有好处,若没有好处,我也不领你进来了。”一边说,一边脚下摸摸索索,已不知走过了多少弯弯曲曲之处。正是:

青龙与白虎同行,吉凶事全然未保。

话说这张漆匠跟了老妪走入黑暗地狱之中,不知东西南北,转弯抹角走了好一会,方才走到一间室中。老妪道:“你在此坐着,略等一等不妨。”老妪进去,不见出来。张漆匠黑天摸地,心下慌张道:“不知是恁缘故,叫我到此?又不知此处是什么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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