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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普鲁斯特哭泣-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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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11月9日 星期四 升棺发材
我和一些人——这些人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坐在一辆卡车的车斗上,沿着一条很窄的山间公路行驶着,迎面过来一支出殡的队伍,人人都戴着又高又尖的白帽,穿着白衣白裤。在队伍的中间,一群人抬着一具棺材,没有加盖。我用袖子遮住脸,我不敢看那副棺材,我们的车子经过的时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我看见所有送葬人的脸都涂成了白色,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鼻孔和嘴。
我们把这支送葬的队伍抛在后面,刚想松一口气,不料,迎面又过来一支出殡的队伍。不,不是一支,也不是两支,而是有很多支,他们一支接着一支,像白色的大部队朝我们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刚才过去的那支队伍一模一样,他们的脸全都涂成白色,唯一与刚才不同的是,当我们经过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扮起了鬼脸,他们的舌头伸得长长的,我们的卡车无望地在他们中间行进着,好像永远都驶不出他们漫长的队伍。有时,我甚至都产生了这样的印象:不是我们在前进,而是我们被他们推着,在节节后退。
2000年12月30日 星期四 生死界
半夜一点钟上的床,可是怎么也睡不着。再过一天就是新世纪了。一个女孩朝我走来,微笑着站在我面前,向我招手。她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我伸手抓她,可是只抓住一把冰凉的空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深夜的黑暗停滞在房间里。我翻来覆去,可是每换一次姿势,我的头脑就更加清醒,有几次我都觉得应该起床了,应该出门了,应该走到天底下去了。我不断地劝告自己,快睡着吧,快睡着吧,天都要亮了,把一切都忘了吧,生活又会重新开始。可是我睡不着,疲劳的眼睛开始疼痛。窗外一片黑暗。
迷迷糊糊地,我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我的身体也飘浮起来了。突然,我眼前一片亮堂,一束不知从哪里照射过来的明亮罩住了我,而且没有投下一丝阴影。我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要是我现在就死去,那又有什么不好呢?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放不下呢?还有哪些心爱的人得让我继续牵挂呢?我的灵魂,灵魂所寄居的躯壳,我的生活和梦,所有这一切,又有什么能比死本身所给我带来的乐趣和解脱呢?哦,我要飘起了,像一粒灰尘。
2000年12月31日 星期五 求婚
我坐在一间教室里,自习功课。是那样普通的一间教室,有讲台,有黑板,有很多的密密麻麻的课桌和条凳,就像我中学的教室一模一样。除了我,教室里还坐着另外一些人,不多,稀稀落落的。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和我相距三张桌子的位置上,她的面容我已经不大记得起来了。她的身边,站着一位四、五岁的小女孩,久久地盯着我看。后来,她噔噔噔地朝我跑过来,嘴里还嚷嚷着:“我要嫁给你,我要嫁给你!”我吓坏了,抽身便跑,可是整个教室居然是一个密闭的匣子,一扇门都没有。我在教室里逃窜,不时地翻跃桌椅。小女孩紧紧追在我的后面,每次总是差一点就抓住了我。她每跑几步,嘴里就大声地嚷嚷:“别跑,我要嫁给你!”她显然很着急,我看她都要哭出来了。她的脸红彤彤的,眉头蹙成一团,一副很委屈很生气的样子。可是她越这样,我就越感到害怕。我没命地逃跑,像丧家之狗。我气喘吁吁。让我感到非常诧异的是:整个教室里的人都在认真地做功课,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我们的动静似的,或者他们听见了,却根本不当成一回事,而把它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儿童游戏。
2002年2月20日 星期三 天空
我躺在下城体育场的草坪上,仰望天空,它高远而辽阔。体育场周围的建筑低矮而卑微,但是因为我仰躺着而没有进入我的视野。我只看得见辽阔的天空。它覆盖着大地,无声无息。它没有烦恼,没有伤痛,像一块透明的无穷大的白纱,远远地包裹着我。我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可怕了,包括死——当我死去的时候,我不也就这样长眠在地下吗?我根本用不着看那污浊的大地,我只须仰望天空就行了。在那高远的、无限的虚空下面,渺小如我,还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呢?
我想起《战争与和平》里的一段文字,写的是安德来公爵在战场上躺倒时眼前与脑海中的情景:
“‘这是什么回事?我倒下了吗?我的腿站不稳了,’他想着,并且仰着跌倒了。他睁开了眼睛,希望看见法兵和炮兵的斗争是怎么结束的,想要知道红发的炮兵是否被杀死了,大炮是被夺去还是安全了。但他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在他头上,除了崇高的天,虽不明朗,然而是高不可测的、有灰云静静地移动着的天,没有别的了。‘多么静穆、安宁、严肃,完全不像我那样地跑,’安德来公爵想,‘不像我们那样地奔跑、喊叫、斗争;完全不像法兵和炮兵那样的带着愤怒惊惶的面孔,互想争夺炮兵帚——云在这个崇高无极的天空移动着,完全不像我们那样。为什么我从前没有空虚崇高的天?我终于发现了它,我是多么幸福啊。是的!除了这个无极的天,一切都是空虚,一切都是欺骗。除了天,什么、什么都没有了。但甚至天也是没有的,除了静穆和安宁,什么也没有。谢谢上帝……’”
我还想起在同一本书中,托尔斯泰描写的彼埃尔所看见的星空:
“天气寒冷,天色明亮。在污秽、昏暗的街道上,在黑色的屋顶上,是幽暗的星空。彼埃尔只是瞧了瞧天空,他感觉到:和他的心灵所达到的高度比较起来,一切尘世事物是多么屈辱而卑鄙。”
2003年12月11日 星期四 叔叔
这个梦是我哥哥的。
“妈妈叫我赶紧去叔叔家看一下,说他家出事情了。于是我跑到门口,看见叔叔正挥舞着一把锄头,在埋他的小女儿云飞。云飞脖子以下的整个身子都已经埋在土里了,只剩一只脑袋在地上面。真是奇怪的一个梦。”
2006年2月26日 星期日 一块薄田
整间咖啡馆只有我和她对坐着,偶尔会有服务生走过来给我们添点水。她说: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我回答:‘我什么都不想做。’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都空了,都寂灭了,这多好。为什么还要做人呢?这一辈子受的苦还不够吗?
“弘一法师悟道了以后,写下了四个字:悲欣交集。他描述了刹那的境界。原先生命中珍贵的东西失去了。完全自由了。
“死了就没有了,不要来生,如果有来生,也不要做人、做物。什么都不做,一切都空了,那样最好。”
是啊,为什么要有来生呢。最好没有。可是一定要有呢?那就让我做一块薄田吧,不管哪里的。如果我肥沃,就长点粮食蔬菜出来;如果我贫瘠,就长点杂草吧——如果寸草不生,那也罢。没什么。
2006年6月27日 星期二 十三年
我好像还没有毕业,她也是。我跟着她去她的宿舍。也不知道我们是从哪里走过来的。我们肩并肩地朝她的宿舍走去。这样的走路姿势能充分地说明我们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这一点也正是此刻的我内心感到充盈的唯一原因。她的宿舍在一楼,明亮的走廊是完全敞开的,只是在外侧有一长溜和整幢建筑溶为一体的石椅,高及膝盖,可供休息。这种样式的椅子我只在公园里见过。
石椅上坐着一群她的同班男同学,他们朝各个方向坐着,有的还把一只腿抬起来搁在石椅上,看起来像一次悠闲的课间休息。他们微笑着,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我。我觉得我读懂了这些目光的语言:
“这不是林煜吗,多年没见了。”
“我知道你们俩当年的故事,你不成功,逃回了台州。”
“这么多年了,你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替你们感到高兴啊!”
我内心充满着喜悦,就像浪子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我挥挥手,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跟着她,走进她宿舍的房间。那是一个上下铺共有八张床的房间,她的床在房间里面靠窗的位置。她在床沿上坐下,仰头看着我的眼睛,好像在等待我说出什么话。我知道,此刻她的心是属于我的,她并不需要我说什么动听的话,只是纯粹地想看我有什么话要说。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认真地听。
我弯了一下腰。我想离她更近一些。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距离最后一次见到她,已经过了十三年,而此刻,我似乎已经不爱她了。
2006年12月21日 星期四 梦非梦
早上六点钟不到的时候,我醒了。可是我还在梦中。
在梦中,我到了他乡,遇见了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在梦中,我认定他是我的一位故人流散到他乡的兄弟。可是那人坚决否认。
我醒了,阳光照在我的床上。梦中的那张面孔继续浮现。我隐隐听见他在对我说:“我不认识你啊,我也不是你说的那个人的兄弟。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我记得我是这样回答他的:“这怎么可能呢?你们是那么相像,从长相到气质。你们一定是被一个共同的父亲造就出来的。也许你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自己的兄弟,所以你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我一边这么跟他说,一边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阳光。我说:“你现在可以不承认,但是我会找到你的那个兄弟的,他一定比你知道更多的真相。”
我打开关闭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六点整。
我忽然想起梦中人的那个兄弟好像就住在我老家的那个村子里。他的名字叫林智略,脸黑黑的,嘴唇很厚,是我的小学同学,听说他在临海城里开了间皮鞋铺,赚死了。
我越想越激动:我似乎无意中揭开了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真相。我想立即起床,去汽车东站,搭上回老家的长途汽车。
“太奇妙了!我居然做了这样一个梦!”我自言自语。我想再翻个身,再照照太阳。可是我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告诉我:你如果想记住梦中的细节,那么醒来的时候你绝不能翻身。否则你会把梦忘个精光,只留一片空白。
于是我躺着不动,开始回忆梦中的每一个细节。是啊,我梦见我到了他乡,我梦见自己走进了一间木头小屋,屋里坐着一位年轻人,长着一张让我感到非常熟悉的黑黝黝的面孔。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早就醒了。这个奇怪的故事,我已不知道哪一段发生在梦里,哪一段发生在我梦醒之后。
我这么一想,突然发觉自己只是在一秒种之前的刹那才真正地醒过来。我仓惶翻身,发现窗帘紧闭。房间里一片黑暗,根本就没有阳光。
☆短篇小说
【一个克隆人的一生】
出生
我不想说出我现在的名字,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是一个克隆人。我克隆于2015年。我未足月就匆匆来到了这个人世。那是一个下雪天。我在产房的暖箱里待了两个星期,出来后落下了一种奇怪的毛病,那就是怕冷,老是冷得发抖,夏天里也是如此。因此我总是穿很多衣服。
我满四个月,大人抱我到派出所报户口。我留在户口簿上的名字是“王国华”。后来我自己把它改了。
孕育
户口簿户主的名字也叫“王国华”,以前我喊他爸爸,我懂事后,叫他“老王国华”。从伦理上和法律上讲,我想他应该是我唯一的父亲。
我的母亲是一位没有主见的家庭主妇,我在她的腹中孕育,但是我身上没有她的任何基因。我一点也不像她。
我的受孕过程有些特别。医生从老王国华的大腿上——听说那里的肉最嫩——提取了一个细胞,这个细胞含有形成一个新生命所必需的每一种基因原料。然后,医生将这个细胞植入我母亲的一个未受精卵子中。这个卵子早先已被除去了内核,所以对我没有任何基因影响。细胞和卵子融合后形成了胚胎。医生把它移入母亲的子宫内发育。八个月后,我出生了。在医学上这叫无性生殖,也即克隆。
我出生的时候,医院外聚满了愤怒的人群。他们投掷石块和雪球,把医院的门窗砸了个稀巴烂。他们是传统的卫道士,害怕克隆人的出世会动摇现有伦理道德的基础。警察动用了橡皮子弹和催泪瓦斯。
老王国华
老王国华“生”(我想用这个字眼是恰当的)我的时候已经年过四十,是省里一个有名的阔佬,财产听说有好几亿。他的发迹是三十岁之后的事。三十岁之前,他蓬头垢面,是个做梦都在捡钱的穷光蛋。为了发财,他什么事情都干,杀人,偷盗,诈骗……他甚至想抢银行,有一次,他勾结同伙挖了一条通往银行的地道,挖到一半消息走漏,他只好逃之夭夭。
有了钱以后,老王国华开始精心地修起边幅来,白天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他热衷于做好事,大笔大笔地捐钱,因此在社会上的口碑很好,和他打交道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一到晚上,他就暴露出许多年轻时养成的恶习。他的身体因此很不好,不能正常地生育。
四十岁那年,老王国华决定克隆自己。老天作证,他这么做并不是出于爱,不是想生个儿子,而是出于一种极端自私的想法:他想克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躯体,希望自己的肉体消亡以后,灵魂还有寄居的地方,最终达到延年益寿的目的。他给我取了一个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他内心从来都不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他想“活”一百五十岁。他还想把我也克隆了,这样他就可以永生了。
童年
我长得确实非常像他,简直是从一个可怕的铸人模具中铸造出来的:小小的眼睛,小小的耳朵,小小的鼻子,只有嘴巴是大大的。嘴大吃四方,老王国华说。我像他一样贪吃,永远都是像刚从牢监中放出来似的。母亲一天的奶水不够我吃一顿,我经常饿得号啕大哭。我三个月时学会了吃饭,半周岁时学会了吃肉。“这小子有种,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老王国华兴奋得在屋子里窜来窜去,“越会感到饿,赚钱的欲望就越强烈。”我的脾气也像他,蛮横专断,时刻都在折磨别人。我的眼神也跟他一样,他能够一眼就洞穿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一点乐坏了他。他以为他能控制我。
小时候,我对老王国华有一种好像是天生的依赖感。我喜欢被他抱着,喜欢屁颠颠地跟他跑。他教我吃西餐,看电影,分辨各种各样的人(包括女人)。有一次,他教我抽烟。我呛得直流眼泪。老王国华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钻进我的心里。他小心地问我是否尝到了那种味道,轻飘飘的很舒服的味道。我说尝到了。他像小孩一样高兴得跳起来。“这就对了,”他大叫着,“我也是这样感觉的!”他还教我喝酒,搓麻将。
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能捉摸他的想法——按照他的说法,这叫心心相印。
我七岁的时候,老王国华把我送进一所贵族学校里。但是一个星期后,他就把我接回了家。他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大概是怕我被学校教成另外一种人吧。
老王国华给我请了一位年轻的家庭教师。老王国华对她很严厉,经常指责她把我教坏了。事实上,她只是老王国华的传声筒。她按照老王国华的规定教育我。
有一次,老王国华郑重其事地在我的面前蹲下,双手搭着我的双肩,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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