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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普鲁斯特哭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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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吃到一半,一位清秀、小巧的女孩瘸着腿从门外进来,一声不响地坐在阿坚旁边,像只小鸟。
    她姓赵,阿坚的女朋友,小学老师,不久前在一次跳舞中扭伤了脚踝,现在家养伤。
    晚上,阿坚、小赵和我在房间里打扑克。我输得最惨。玩到十点钟,小赵说她该回去了。阿坚一边洗牌,一边兴致勃勃地说,再玩一会儿吧。小赵不高兴了,说,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替别人想一想呢。
    
    1997年12月10日
    上午由县委报道组的同志带路,驱车在岛上转了一圈。岛上的风景很好,但是没有一个游客。这是冬天啊。我们站在海滩上,海风吹着脸,有如刀割。我们还参观了位于菜园镇中心的海洋生物博物馆。
    中午回到县政府招待所吃饭。孙大姐对我说:
    “我跟祝八方通了个电话。他在家里休息,因为渔汛已经过去,捕不到鱼……”
    “他不想出海?”我失望极了。
    “要出海也可以,他带你到近海捕鱼,你出一百元的油钱。”
    下午,我和阿坚搭上了一趟去金平的船。这是一艘木船,船舱是露天的,又大又深,两侧的船舷有两米高。我们站在船舱里,只能看见头顶的天空和桅杆。
    木船在海上突突地行驶了十分钟,靠了岸。我和阿坚下了船,沿着码头走。弧形的码头建在山坡下,又狭又长,像一弯新月。码头的左侧就是嵊泗中心渔港,荡漾着细碎的波浪,此刻泊满了来此避风的各地渔轮,有好几千艘,密密麻麻的桅杆把对岸的菜园镇都遮住了。正值退潮,靠近码头,二十多艘渔船陷在淤泥里。码头上堆满了捕蟹用的渔网和竹竿,山坡下建着一排简陋的房子,水泥台阶上,坐着许多头发蓬乱的渔民,衣服穿得很少,露着黑黝黝的脖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走过。我们沿着码头步行了两百多米,然后向右拐进一条小巷。
    小巷狭窄而潮湿,有着低缓的坡度。两侧的房子都很低矮,修筑在山坡上,大概正逢乡人大选举,房子的墙上贴满了醒目的红色标语。两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扛着一篮垃圾走下来,与我们擦肩而过。路边有一家“温州发廊”,响着从收录机里传出的流行歌曲。
    小巷拐了个弯,然后是几级台阶。我们拾级而上。路的左侧有一间小屋,里面摆着大米、白菜、黄瓜和冰冻的梅鱼。摊主们都双手交叉插在袖子里,站在道路另一侧的空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注视着过路的行人。金平广播电视站就在他们身后那座破旧的建筑物里。
    广播电视站钱站长在办公室里等候我们。他是一位黝黑的中年男子,眼睛凹陷,颧骨外突,他的身上一定具备共产党基层干部所应该具备的一切。办公室小而暗,装修得像某户人家的客厅,地砖又滑又洁净,墙纸是新糊的,角落里摆着打开的电视机,办公桌是那种漆得很亮的八方餐桌。办公室里边是钱站长的卧室。再里边是卫生间,散发着淡淡的抽水马桶的气味。
    “你们一定要找祝八方?”钱站长说。
    “他家四兄弟都是渔民,”阿坚说。
    “可是有先进的渔民,也有后进的渔民啊。”钱站长说。他以为我们是来宣传先进的。
    “不要紧的。”我笑着说。
    钱站长领着我们,从广播电视站里出来。我们踩着石级,翻上一座光秃秃的小山岗。祝八方家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处的那道山坡上。我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不久就来到那座房子前。房门敞开着。
    祝八方在别人家里搓麻将,听见我们的叫喊,就像一头豹子似的冲过来。他年纪很轻,身材不高,但是显得精干;头发留得很短,黑黝黝的脸上长着一颗痣,这使他看起来有些凶狠,但他的眼睛很友好,闪烁着孩子气。
    他给我们每人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对面,绞着手。
    “天气不好,出不了海。你先住下来,等风浪小了,我再带你出去。”八方对我说。他有些腼腆,像姑娘家。
    八方已经在家里休息了一个多月。每天晚上睡得早,早晨起得也早。吃过早饭,他就去码头闲逛,打扑克,在屋檐下晒太阳,与本地的或外地的渔民聊天,一直到中午才回家。妻子烧好饭等他。
    八方十六岁的时候,母亲过世了。初中一毕业,他就跟父亲出海捕鱼。风很大,掀起了一层层无穷无尽的海浪。船驶在汹涌的波涛里,在他看来几乎要沉了。他“醉”得厉害,像鱼一样直挺挺地躺在船甲板上,一边吐着泡沫,一边睁着眼看父亲。他从此不想出海,在家里待了大半年后在一家水产公司里谋了个收购冰鲜的差使。父亲瞧着不舒服,每天给他脸色看。
    “你没出息。”父亲说。
    八方有三个哥哥,老大可方在一家个体冷冻厂里工作,老二多方在舟山水产联合公司当经理,老三伟方和他合伙捕鱼,是他们这艘四十马力木帆船的老大。八方是老四,和父亲祝阿亮住在一起。父亲今年六十六岁,驾着一艘小帆船,在金平与菜园之间来回摆渡,赚点小钱买老酒。八方今年二十八岁,结婚时二十四岁,妻子原是乡文化站的办事员,后来文化站倒了,她回了家。
    “今年你能赚多少?”我问他。
    “不知道。八、九月份捕了两千斤海蜇,还没卖出去——去年海蜇每斤能卖十二元,今年跌到了六元。”
    “那你就不卖了吗?”
    “我用盐和明矾把它腌着,等价格好起来。”
    “要是好不起来呢?”
    “那就没办法啦。”
    他带我们参观了他家的房子。中间是饭厅,铺着地砖,正中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有几口碗,盛着鱼干和吃剩的蔬菜。右侧的房间是他父亲的卧室,床脚堆满了几百只空酒瓶。左侧的房间是仓库,门口放着二十只一米高的白色圆桶。他揭开盖子,让我们看桶里腌制的海蜇。仓库里还堆着许多渔网,像小山一样高。渔网有四五种,每种都用来捕不同的鱼。墙上有个壁龛,敬着一尊笑容可掬的海神。二楼是他和妻子的卧室,铺着塑料地毯。阳台上晒着鱼干和渔网,站在这里可以眺望整个渔港。
    夜幕降临了,对岸的菜园镇亮起了灯火。海上的渔船连成了一片,像一个庞大的村镇渐渐隐进夜色里。我和阿坚起身告辞。
    “现在就走?”八方有点意外,他以为我要住下来。
    “不行啊,朋友在菜园等我们。”阿坚说。
    “那就吃了晚饭再走吗。”
    八方把我们送到码头。码头上黑乎乎的。去菜园的班船已经没有了。八方说:“我送你们过去。”
    八方朝海上招了招手,一艘木帆船朝我们靠过来,船上有位老汉。八方说:“他是我老爸。”
    我们跳上小船。老汉跳上岸,八方发动了马达。小船突突地响起来。
    八方的渔船就停泊在附近。我提议到他的船上去看看。八方把小船靠过去。我们爬上那艘旧木船。船不大,有个像匣子一样小的船舱,里面黑洞洞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几只陶瓷碗,一张摊着的席子。这是八方出海捕鱼时睡觉、吃饭的地方。舱门很小,要匍匐着才能爬进去,人在里面也只能猫着腰或者躺着。
    八方往海里撒了一泡小便。我们跳回到小船。月亮钻出云层,把那一身的寒光抖落在海面上。小帆船迎着海风向对岸驶去。八方站在船尾,舵把夹在两腿之间。他逆着海风朝我大声说:
    “夏天你再过来,我带你捕鱼去!”
    “我一定来,我会选个风平浪静的日子。”我说。
    夜色中,八方的目光有点迷离。
    “金平岛上连舞厅都没有,要跳舞必须去菜园。老婆也不许我去。在金平,我很寂寞。”
    “我很寂寞”,这句话文绉绉的,现在却出自祝八方之口,它非常清晰地传进了我的耳朵。我被海风呛了一口,开始费力地咳嗽,眼泪都出来了。我看见海风把八方的短发吹得像栗刺一样竖起来。
    海面上闪烁着点点渔火。小帆船开过一长溜福建渔船旁边。八方指着其中一艘钢质渔轮,说:“那里有一位我的福建朋友,在码头上认识的,很要好。”
    他把双手拢成喇叭形,朝着那艘船大声喊:“阿利!阿利!阿利!”
    他的声音像海鸥一样飞出去,在海面上久久地盘旋着。一个油光光的脑袋从那艘福建渔船的舱房里伸出来,向八方点头示意。
    夜晚的菜园镇已在眼前。
    
    1997年12月11日
    在这样的季节里,乘渔船出海似乎是件非常困难的事。虽然还有点不甘心,我想还是回去算了:最好今天就回定海,然后回杭州。但是早晨阿坚对我说:
    “八方捕了二十桶海蜇,一桶都没卖出去。听他说,整个金平乡都这样。”
    “倒霉的丰收年。”我说。
    “我们再去一次金平,看看能否在报上帮他们呼吁一下。”阿坚说。
    上午九点钟,我们背着照相机,在码头搭上了那艘往来于菜园与金平的班船。上了岸,我们就去找钱站长。钱站长把我们带到码头边的一家食品厂里。那里有一个宽敞的加工车间(车间里看不见一个人),巨大的石槽里腌满海蜇,用尼龙薄膜遮盖着。这个厂去年就已积压下两百多吨海蜇,今年的海蜇他们还没有收购过。
    “前些年,我们赚了八十多万元利润,现在已经亏光啦。生意做不成,我们都在睡觉。”食品厂的经理说。
    出了食品厂,我们沿码头往西走,走进另一家海味品厂里。这家厂有自己的专用码头,码头的空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盐。厂长办公室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锦旗。厂长摊着两手说:
    “渔民家中积压了八千多担海蜇——他们真傻,为什么不便宜点卖掉呢?卖掉才有钱啊。”
    金平岛委实是个弹丸之地,面积只有两平方公里,以岙为单位分四个渔业村:黄泥坎村、金鸡村、小平头村、大鱼骨头岙村。阿坚问黄泥坎村那位又矮又壮的村长:
    “金平乡谁家的海蜇最多?”
    “大鱼骨头岙村的阿铁,有两百多桶。”村长说。
    “我们去他家拍张照片。”阿坚说。
    “要翻一座山呢。”钱站长面有难色。
    “要花多少时间?”阿坚问。
    “要一个钟头吧。”钱站长说。
    “十五分钟就够了。”村长说。
    “还是去一下吧。”阿坚看看我,又看看钱站长。
    “那就吃了中饭再走。已经十一点了。”钱站长说。
    我们在码头边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中饭。从餐厅门口望出去,可以看见阳光和雾笼罩下的渔港。海上的风浪小了,黄色的海面上漂浮着灰色的垃圾。
    “以前,这里的海水非常干净,颜色是蓝的,后来修建了防浪堤,淤泥沉积,人们倾倒在海边的垃圾也排不出去。”钱站长说。
    小岛的山并不高。山坡上只长茅草,不长树木,也看不到任何动物。只有一条用石块砌成的山路从黄泥坎通往山那边的大鱼骨头岙。我们吃力地爬上山岗。一位老汉迎面走来,和钱站长打招呼。一会儿又走来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又高又黑,怀里抱着小孩。钱站长叫道:
    “阿铁,正要找你呢。”
    “我们去菜园。”阿铁说。
    钱站长指了指我和阿坚,说:“这是省里、市里来的记者,来调查海蜇积压情况,准备在报纸上呼吁呼吁。你跟我们回去吧。”
    女人大概是阿铁的老婆,听了钱站长的话,她叫了起来:
    “阿铁,这很好啊,你快回去,我在码头等你!”
    “能行吗?”阿铁说。
    “他们是记者,肯定行!”女人说着,从阿铁怀里抢过孩子。
    我和阿坚能帮他们把海蜇卖出去吗?我为自己被当作一根救命稻草而感到非常难过。
    
    回菜园之前,我和阿坚去八方家。他又搓麻将去了。听见我们的叫唤,他从山坡上冲下来。我让他在房子前面站好,按下了照相机的快门。
    八方对我说:“你等一下,我去装点海蜇。”他转身跑回屋里,我大声叫他,他不理睬。
    我和阿坚自顾下山,走到码头时,回头看见八方拎着一只蛇皮袋从山上俯冲下来。我挡住他的去路。
    “一点小意思,”八方气喘吁吁地说,“我送你上船。”
    “你的心意我领了,东西拿回去。”我说。
    他犟着脖子往前冲,差点把我撞翻在地。他脸上梗起的无数根青筋像张开的鱼网。
    “你瞧不起我。”
    阿坚远远地走在前面,回头向我示意不要再推却了。
    明天一早要回定海,所以晚上早早上床。刚准备关灯,电话铃响了。阿坚拎起听筒。
    “有个朋友叫我们出去玩。”阿坚说。
    “玩什么呢?”我说,“你一个人去吧,我呆在房间里。”
    “一起去吧,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散文写得不错。”
    我们穿衣出门。时间只有九点多钟,但是海岛的小镇已经悄无声息了。街道上看不见一个行人,两侧的店铺紧闭着,偶尔亮着几盏霓虹灯。灯光清冷而飘忽不定,在海风的吹拂下仿佛变成了一团团稀薄的气体。
    阿坚指着前面不远处的十字街口,说:“他们在那里等我们。”
    一辆黄包车驶过来,阿坚示意车夫停下,对他说:
    “把我们载到前面的岗亭,给你两块钱。”
    “两块钱?”车夫一脸的不屑,踩起踏板就走,很快就消失在十字街口的拐弯处。
    两个朋友果然已等在那里。大家握手,寒暄。醉醺醺的那位叫阿彬,大脑瓜,厚壮无比。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把我们带进一条小巷,然后推开一扇小门。我们乖乖地跟着他走,仿佛他拎在手中的一串鱼。
    这是一家舞厅,已经爆满。房子里烟雾缭绕,充满了吼叫和血红的灯光。阿彬遗憾地伏在服务台上,面对服务台里的小姐,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小姐则朝他摊摊两手:你们已经来晚啦。
    我非常惊讶,这里居然也有这么热闹、隐秘的夜生活。大陆是这样,想不到海岛也是这样。它们躲藏在黑暗里、墙壁里,躲藏在浪荡的笑和哭里,然后痛痛快快地发霉。
    阿彬带我们来到另一家卡拉OK厅。这里人不大多。阿彬要了几杯红茶,然后拉着阿坚到外头去了。我无精打采地坐着,很快就昏昏睡去,醒来时发现四周都坐满了摇头晃脑的人。
    见我神情沮丧,阿彬有些尴尬,匆匆去服务台结账。
    从卡拉OK厅里出来,我们沿着空旷寂寥的大街走。我以为可以回旅馆了,不料阿彬冷不防闪进了路过的一家茶楼。我对阿坚说:“我们回去吧。”
    阿坚看看我,又看看阿彬。阿彬说:“进来吧,这里安静些。”
    茶楼里一团漆黑,隔了好久,我的眼睛才开始适应这里的黑暗。茶楼里有很多房间,每个房间里的灯都像萤火虫一样微弱。萤火虫的下面不断地传出令人疑惑的笑声。我们面对面坐着,看不见对方的脸。黑暗中我们的声音是那样的不真实。喝了几口茶,阿彬问我:“你觉得嵊泗这个地方怎么样?”
    这是一个难以如实作出回答的问题。“在这里生活还不错。”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还不错?你一定看走了眼。”阿彬说,显然,他对我的判断力感到失望。
    他再也不和我说话了。
    十一点,我和阿坚回到住处。阿坚说:
    “明天,小赵和我们一起去定海——她妈妈带她去看脚伤,顺便去看望一下婶婶。”
    
    1997年12月12日
    六点半,我和阿坚乘出租车赶往泗礁码头。距离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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