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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演义-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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侂胄势焰益张,彭龟年以劾奸致罢。陈骙谓龟年不应罢职,也坐罪免官。用余端礼知枢密院事,京镗参知政事,郑侨同知枢密院事。京镗两次迁升,统由侂胄一力保举,他心中非常感激,每日至侂胄私第,商量私计。侂胄欲逐赵汝愚,苦无罪名,镗即献策道:“他系楚王元佐七世孙,本是太宗嫡派,若诬他觊觎神器,谋危社稷,岂不是一击即中么?”奸人之计,煞是凶狡。侂胄欣然道:“君也可谓智多星了。”镗复道:“汝愚尝自谓梦见孝宗,授以汤鼎,背负白龙升天,是辅翼今皇的预兆,我等何妨指他自欲乘龙,假梦惑人。”汝愚履历,及自言梦事,均借京镗口中叙告,省笔墨。侂胄鼓掌道:“甚善。我便嘱李沐照奏一本,不怕此人不去。”李沐尝向汝愚求节钺,汝愚不许,侂胄遂荐引李沐,入为右正言。至此召沐与商,教他劾奏汝愚。李沐极口应允,即日具疏入奏,略称:“汝愚以同姓为相,本非祖宗常制,方上皇圣体未康时,汝愚欲行周公故事,倚虚声,植私党,定策自居,专功自恣,似此不法,亟宜罢斥,以安天位而塞奸萌”云云。汝愚闻得此疏,亟出至浙江亭待罪。有旨罢免右相,授观文殿学士,出知福州。中丞谢深甫等又上言:“汝愚冒居相位,今既罢免,不应再加书殿隆名。帅藩重寄,乞收回出守成命。”于是又将汝愚降职,只命提举洞霄宫。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府丞吕祖俭等,连章请留汝愚,俱遭内批驳斥。祖俭疏中,有侵及侂胄语,侂胄更入诉宁宗,加诬祖俭罪状,说他朋比罔上,窜往韶州。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张衙、林仲麟、蒋传、徐范六人,不由的动了公愤,伏阙上书道:
近者谏官李沐,论罢赵汝愚,中外咨愤,而李沐以为父老欢呼,蒙蔽天听,一至于此。陛下独不念去岁之事乎?人心惊疑,变在旦夕,是时非汝愚出死力,定大议,虽百李沐,罔知攸济。当国家多难,汝愚位枢府,据兵柄,指挥操纵,何向不可?不以此时为利,今天下安恬,乃独有异志乎?章颖、李祥、杨简发于中激,力辩前非,即遭斥逐,李沐自知邪正不两立,思欲尽覆正人以便其私,必托朋党以罔陛下之听。臣恐君子小人之机,于此一判,则靖康已然之验,何堪再见于今日耶?伏愿陛下念汝愚之忠勤,察祥、简之非党,窜沐以谢天下,还祥等以收士心,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特录此疏,以示学风。
看官!你看这书中所言,也算明白彻底,偏此时的宁宗,已被侂胄盅惑成癖,把所有七窍灵气,尽行蔽住,辨不出甚么是奸,甚么是忠,看了此疏,反惹懊恼,即援笔批斥道:“杨宏中等罔乱上书,煽摇国是,甚属可恨,悉送至五百里外编管。”这批发出,杨宏中等六人,呼冤无路,只好屈体受押,随吏远徙去了。
侂胄尚未快意,必欲害死汝愚,再令中丞何澹,监察御史胡纮,申行奏劾,只说:“汝愚倡引伪徒,谋为不轨,乘龙授鼎,假梦为符,暗与徐谊造谋,欲卫送上皇过越,为绍兴皇帝等事。”宁宗也不辨真假,竟谪汝愚为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永州。徐谊为惠州团练副使,安置南安军。汝愚闻命,从容就道,濒行语诸子道:“侂胄必欲杀我,我死后,汝辈尚可免祸哩。”至此才知为侂胄所害,毋乃已迟。果然行至衡州,衡守钱鍪,受侂胄密谕,窘辱百端,气得汝愚饮食不进,竟至成疾,未几暴卒。是时正庆元二年正月中了。当有敖陶孙题诗阙门,隐寓感慨,小子止记得二句云:
一死固知公所欠,孤忠赖有史长存。
汝愚已死,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再叙——
光、宁授受,事出非常,留正以疑惧而去,独赖赵汝愚定策宫中,始得安然禅位,汝愚之功,固不可谓不大矣。然汝愚固非能成此举也。创议赖徐谊,成议赖韩侂胄,事定以后,自当按功论赏,岂可因己不言功,遂谓人之欲善,谁不如我乎?侂胄所望,不过一节钺耳,苟请命宁宗,立除外任,则彼已餍望,应不致遽起邪心。小人未尝无才智,亦未必不可用,在驭之有道而已。乃靳其节使,反使居内,徐谊、叶适、朱熹等,屡谏不从,反自言乘龙授鼎诸梦兆,使奸人得援为口实,忠有余而智不足,古人之论汝愚也,亶其然乎?若第以功成不退,为汝愚咎,汝愚固贵戚之卿,非异姓之卿也,异姓可去,贵戚不可去,子舆氏有明训矣。然则汝愚之不早退,犹可自解,误在印不封,无以塞小人之望耳。故观于汝愚之行谊,殆不能无叹惜云
第八十四回 贺生辰尚书钻狗窦 侍夜宴艳后媚龙颜
却说赵汝愚既死,擢余端礼为左丞相,京镗为右丞相,谢深甫参知政事,郑侨知枢密院事,何澹同知院事。端礼本与汝愚同心辅政,及汝愚窜逐,不能救解,未免抑郁不平,并因中外清议,亦有谤词,遂称疾求退。宁宗初尚不允,及再表乞休,乃罢为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洞霄宫。京镗遂得专政,他想把朝野正士,一网打尽,遂与何澹、刘德秀、胡纮三人,定出一个伪学的名目,无论是道学派,非道学派,但闻他反对侂胄,与攻讦自己,统说他是伪学一流。他才算是真小人。刘德秀首先上言,愿考核真伪,辨明邪正,宁宗即颁发原疏,令辅臣复议。京镗遂搜取正士姓名,编列伪籍,呈入宁宗,拟一一窜逐。太皇太后吴氏,闻这消息,劝宁宗勿兴党禁。宁宗乃下诏道:“此后台谏给舍论奏,不必更及往事,务在平正,以副朕建中至意。”这诏一下,京镗等当然愤闷,韩侂胄愈加忿怒,国子司业汪逵,殿中侍御史黄黼,吏部侍郎倪思,均因推尚道学,先后被斥。又有博士孙元卿、袁燮、国子正陈武等,统皆罢去。端明殿学士叶翥严斥伪学,得入枢密。御史姚愈,尝劾倪思倚附伪学,得擢为侍御史。太常少卿胡纮复极陈:“伪学误国,全赖台谏排击,得使元恶殒命,群邪屏迹,今复接奉建中诏命,恐将蹈建中靖国的覆辙,宜严行杜绝,勿使伪学奸党,得以复萌”等语。大理司直邵裒然亦上言:“伪学风行,不但贻祸朝廷,并且延及场屋,自后荐举改官,及科举取士,俱应先行申明,并非伪学,然后可杜绝祸根”云云。宁宗居然准奏,命即施行。
先是朱熹奉祠家居,闻赵汝愚无辜被逐,不忍默视,因手草封事数万言,历陈奸邪欺主及贤相蒙冤等情,拟即缮录拜发。惟子弟诸生,更迭进谏,俱言此草一上,必且速祸,熹不肯从。门人蔡元定请卜易以决休咎,乃揲蓍成爻,占得遁及同人卦辞。熹亦知为不吉,因取稿焚毁,只上奏力辞职衔。有诏命仍充秘阁修撰,熹亦不至。当胡纮未达时,尝至建安谒熹,熹待学子,向来只脱粟饭,不能为纮示异,纮因此不悦。及为监察御史,即意图报复,以击熹为己任,只因无隙可寻,急切无由弹劾。至伪学示禁,便以为机会已至,乐得乘此排斥,草疏已成,适改官太常少卿,不便越俎言事;可巧来了一个沈继祖,因追论程颐为伪学,得任御史,纮遂把疏草授与继祖,令他奏陈,谓可立致富贵。继祖是抱定一条升官发财的宗旨,偶然得此奇缘,仿佛是天外飞来的遭际,遂把草疏带回寓中。除录述原稿外,再加添几条诬陷的话儿,大致是劾熹十罪,结末是熹毫无学术,惟剽窃张载、程颐的余论,簧鼓后进,乞即褫职罢祠。熹徒蔡元定,佐熹为妖,乞即送别州编管。果然章疏朝上,诏令暮发,削秘阁修撰朱熹官,窜蔡元定至道州。已而选人余纮上书,乞诛熹以绝伪学,谢深甫披阅纮书,看是一派狂吠,遂将书掷地道:“朱熹、蔡元定,不过自相讲明,有甚么得罪朝廷呢?”还是他有点天良。于是书不得上,众论稍息。蔡元定,字季通,系建阳人氏。父名发,博学群书,尝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等书,授与元定,指为孔、孟正脉。元定日夕研摩,通晓大义,嗣闻朱熹名,特往受业。两下晤谈,熹惊诧道:“季通你是我友,不当就弟子班列。”元定仍奉熹为师。尤袤、杨万里等,交相荐引,屡征不起。会伪学论起,元定叹道:“我辈恐不免哩。”及道州遭谪,有司催迫甚急,元定毫不动容,即与季子沈徒步就道,驰行三千里,足为流血,无几微怨言,且贻书诫诸子道:“独行不愧影,独寝不愧衾,勿因吾得罪,遂懈尔志。”逾年病殁,当世称为西山先生。
庆元三年冬季,太皇太后吴氏崩,遗诏谓:“太上皇帝,疾未痊愈,应由承重皇帝服齐衰五月。”宁宗改令服丧期年,尊谥为宪慈圣烈四字,攒祔永思陵。越月诏籍伪学,列籍凡五十九人,一并坐罪。试录述姓氏如下:
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曾居宰辅。
朱熹徐谊彭龟年陈傅良章颖薛叔似
郑湜楼钥林大中黄由黄黼何异
孙逢吉曾任待制以上官职。
刘光祖吕祖俭叶适杨芳项安世李
沈有开曾三聘游仲鸿吴猎李祥杨简
赵汝谠赵汝谈陈岘范仲黼汪逵沈元卿
袁燮陈武田澹黄度张体仁蔡幼学
黄颖周南吴柔胜王厚之孟浩赵巩
白炎震曾任散官。
皇甫斌范仲壬张致远曾任武官。
杨宏中周瑞朝张衟林仲麟蒋傅徐范
蔡元定吕祖泰俱士人。
党禁既兴,《六经》、《论语》、《孟子》、《中庸》、《大学》诸书,亦垂为世禁。朝右无一正士,所有宰辅以下,统是韩家门内的走狗,侂胄亦早封保宁军节度使,寻复加官少傅,封豫国公。吏部尚书许及之,谄事侂胄,无所不至,每思侂胄援引,得预枢要,偏待了两年有余,望眼将穿,一些儿没有佳报,他心中是说不出的苦楚,没奈何静俟机缘,再行乞请。想是官运未通。可巧侂胄生日,开筵庆寿,群臣各敬送寿仪,届期往祝。及之也硬着头皮,割舍千金,备得一分厚礼,先日恭送,到了往拜的时候,日未亭午,总道时候尚早,不妨迟迟吾行,谁知到了韩宅,阍人竟掩门拒客。他惊惶得了不得,轻轻的敲了数下,但听门内竟呵叱出来;再自述官衔,乞求放入,里面又厉声道:“什么里部吏与里字同音。外部?如来祝寿,也须清早恭候,现在是甚么时候了。”及之心下益慌,情愿厚赠门金,恳他容纳。已是临渴掘井。阍人方指示一条门径,令他进去。看官道是何路?乃是宅旁一扇偏门,凡奴隶及狗,由此进出。及之已喜出望外,便向偏门中伛偻而入。那阍人已经待着,由及之馈他多金,方引入正厅拜寿。及之到寿坛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礼,然后转入客座,但见名公巨卿,统已先在座中。你会巴结,谁知别人比你还要巴结。自己愈觉懊悔,及酒阑席散,先抢步上前谢宴,最后方才退出。过了两日,再去拜见侂胄,寒暄已毕,便历叙知遇隆恩与自己衰癃情状,甚至涕泪满颐。侂胄慢腾腾的答道:“我也念汝衰苦,正想替汝设法呢。”及之听得此语,好似恩纶下降,自顶至踵,无不感悦,不由的屈膝下跪道:“全仗我公栽培!”侂胄微笑道:“何必如此,快请起来!当即与君好音。”及之又磕了几个响头,才自起立,口中谢了又谢,始告别而去。不到两天,即有内批传出,令及之同知枢密院事。都下有知他故事的,遂赠他两行头衔,一行是“由窦尚书”四字,一行是“屈膝执政”四字,及之并不自惭,反觉意气扬扬,入院治事。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同时还有天潢贵胄,叫作赵师,即古择字。是燕王德昭八世孙,曾举进士第,累任至大府少卿,自侂胄用事,更加意献媚,得擢司农卿,知临安府。当侂胄庆寿时,百官争馈珍异金珠等类,不胜枚举。师独袖出小盒,呈与侂胄道:“愿献小果核贿觞。”大众都疑是甚么佳果,至开箧出视,乃是粟金蒲萄小架,上缀大珠百余粒,都是精圆秀润,烨烨生光。众人齐声称赏,侂胄却不过说了“还好”二字,顿使人人惭沮,自觉礼仪太轻,赧然而退。侂胄有张、谭、王、陈四妾,均封郡夫人。三夫人绰号满头花,妖冶异常,尤得宠幸。其次又有十婢,也是日抱衾裯,未曾失欢。适有趋炎附热的狗官,献入北珠冠四顶,侂胄分给四夫人,惟十婢统是向隅。十婢且羡且妒,自相告语道:“我等未尝非人,难道不堪一戴么?”自是对着侂胄,不是明讥,便是暗讽,添了侂胄一桩心事。这消息传至师耳中,亟出钱万缗,购得北珠冠十枚,得侂胄入朝,径自献入。十婢大喜,分持以去。至侂胄退归,十婢都来道谢,侂胄也是心欢。过了数日,都市行灯,十婢各带珠冠,招摇过市,观者如堵,无不称羡。十婢返语侂胄道:“我辈得赵太卿厚赠,光价十倍,公何不酬给一官呢?”侂胄允诺,次日即进师为工部侍郎。侂胄又尝与客饮南园,师亦得列座,园内装点景色,精雅绝伦,就中有一山庄,竹篱茅舍,独饶逸趣。侂胄顾客道:“这真田舍景象,但少鸡鸣犬吠呢。”客方谓鸡犬小事,无关轻重,不料篱间竟有狺狺的声音,震动耳鼓,侂胄未免惊讶。及仔细审视,并不是韩卢晋獒,乃是现任工部侍郎赵师,确是狗官。侂胄不禁大笑。师益摇头摆尾,作乞怜状,他客虽暗暗鄙薄,但也只好称他多能,取悦侂胄。侂胄益亲信师,太学诸生有六字诗道:“堪笑明廷鹓鹭,甘作村庄犬鸡。一日冰山失势,汤燖镬煮刀刲。”这真是切实描写,差不多似当头棒喝呢。
且说伪学禁令,愈沿愈严,前起居舍人彭龟年,及主管玉虚观刘光祖,俱追夺官职。京镗调任左丞相,谢深甫进任右丞相,何澹知枢密院事,韩侂胄竟晋授少师,封平原郡王。京镗、何澹、刘德秀等,尚日日排击善类,唯恐不尽,独朱熹在籍,与诸生讲学不休。或劝熹谢遣生徒,熹但微笑不答。至庆元三年六月,老病且笃,尚正座整衣冠,就寝而逝,年七十一。熹著述甚富,有《周易本义》、《启蒙》、《著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辞集注辨正》、《韩文考异》诸书,至若编次成帙,有《论孟集义》、《孟子指要》、《中庸辑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宋名臣言行录》、《家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仪礼经传通解》,无不原原本本,殚见洽闻。门人不可胜计,如黄干、李燔、张洽、陈淳、李方子、黄灏、辅广、蔡沈诸子,最为著名。干尝述熹行状,谓:“道统正传,自周、孔以后,传诸曾子、子思、孟子,孟子以后,得周、程、张诸子,继承绝学。周、程、张以后,要算朱夫子元晦。”看官不要说他阿私所好呢。惟同时有金溪陆氏兄弟,以儒行著,与朱子学说不同,常相辩难。陆氏有兄弟三人,长名九龄,字子寿,次名九渊,字子静,又次名九韶,字子美。九龄曾知兴国军,九渊亦知荆门军,俱有政绩,因此声名益著,学徒号为二陆。九韶隐居不仕,惟著有《梭山文集》,流传后世。九渊尝至鹅湖访朱熹,互谈所学,宗旨各殊。及熹守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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