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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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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命邪?”愚按:所禀者厚而清,则其仁之于父子也至,义之于君臣也尽,礼之于宾主也恭,智之于贤否也哲,圣人之于天道也,无不吻合而纯亦不已焉。薄而浊,则反是,是皆所谓命也。或曰“者”当作否,“人”衍字,更详之。愚闻之师曰:“此二条者,皆性之所有而命于天者也。然世之人,以前五者为性,虽有不得,而必欲求之;以后五者为命,一有不至,则不复致力,故孟子各就其重处言之,以伸此而抑彼也。张子所谓‘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其言约而尽矣。”
浩生不害问曰:“乐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也。”赵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齐人也。”“何谓善?何谓信?”不害问也。曰:“可欲之谓善,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恶者必可恶。其为人也,可欲而不可恶,则可谓善人矣。有诸己之谓信。凡所谓善,皆实有之,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是则可谓信人矣。张子曰:“志仁无恶之谓善,诚善于身之谓信。”充实之谓美,力行其善,至于充满而积实,则美在其中而无待于外矣。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则德业至盛而不可加矣。大而化之之谓圣,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无复可见之迹,则不思不勉、从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为矣。张子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程子曰:“圣不可知,谓圣之至妙,人所不能测。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盖在善信之闲,观其从于子敖,则其有诸己者或未实也。张子曰:“颜渊、乐正子皆知好仁矣。乐正子志仁无恶而不致于学,所以但为善人信人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耳。”程子曰:“士之所难者,在有诸己而已。能有诸己,则居之安,资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驯致矣。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则能不受变于俗者鲜矣。”尹氏曰:“自可欲之善,至于圣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扩充之至于神,则不可得而名矣。”
孟子曰:“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已矣。墨氏务外而不情,杨氏太简而近实,故其反正之渐,大略如此。归斯受之者,悯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今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阑也。招,罥也,羁其足也。言彼既来归,而又追咎其既往之失也。此章见圣贤之于异端,距之甚严,而于其来归,待之甚恕。距之严,故人知彼说之为邪;待之恕,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至,义之尽也。
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征赋之法,岁有常数,然布缕取之于夏,粟米取之于秋,力役取之于冬,当各以其时;若幷取之,则民力有所不堪矣。今两税三限之法,亦此意也。尹氏曰“言民为邦本,取之无度,则其国危矣。”
孟子曰:“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殃必及身。”尹氏曰:“言宝得其宝者安,宝失其宝者危。”
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为人也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盆成,姓;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祸。徐氏曰:“君子道其常而已。括有死之道焉,设使幸而获免,孟子之言犹信也。”
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有业屦于牖上,馆人求之弗得。馆,舍也。上宫,别宫名。业屦,织之有次业而未成者,盖馆人所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或问之曰:“若是乎从者之廋也?”曰:“子以是为窃屦来与?”曰:“殆非也。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从、为,并去声。与,平声。夫子,如字,旧读为扶余者非。或问之者,问于孟子也。廋,匿也。言子之从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孟子答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从者固不为窃屦而来,但夫子设置科条以待学者,苟以向道之心而来,则受之耳,虽夫子亦不能保其往也。门人取其言,有合于圣贤之指,故记之。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恻隐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故莫不有所不忍不为,此仁义之端也。然以气质之偏、物欲之蔽,则于他事或有不能者。但推所能,达之于所不能,则无非仁义矣。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踰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胜,平声。充,满也。穿,穿穴;踰,踰墙,皆为盗之事也。能推所不忍,以达于所忍,则能满其无欲害人之心,而无不仁矣;能推其所不为,以达于所为,则能满其无穿踰之心,而无不义矣。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而不为义也。此申说上文充无穿踰之心之意也。盖尔汝人所轻贱之称,人虽或有所贪昧隐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心必有惭忿而不肯受之之实。人能即此而推之,使其充满无所亏缺,则无适而非义矣。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类也。”餂,音忝。餂,探取之也。今人以舌取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隐默,皆有意探取于人,是亦穿踰之类。然其事隐微,人所易忽,故特举以见例。明必推无穿踰之心,以达于此而悉去之,然后为能充其无穿踰之心也。
孟子曰:“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施,去声。古人视不下于带,则带之上,乃目前常见至近之处也。举目前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为言近而指远也。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此所谓守约而施博也。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而所以自任者轻。”舍,音舍。此言不守约而务博施之病。
孟子曰:“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性者,得全于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而至于圣人也。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语,盖自孟子发之。”吕氏曰:“无意而安行,性者也,有意利行,而至于无意,复性者也。尧舜不失其性,汤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则一也。”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中、为、行,并去声。细微曲折,无不中礼,乃其盛德之至。自然而中,而非有意于中也。经,常也。回,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然,非有意而为之也,皆圣人之事,性之之德也。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法者,天理之当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祸福有所不计,盖虽未至于自然,而已非有所为而为矣。此反之之事,董子所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正此意也。程子曰:“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行法以俟命者,‘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意也。”吕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出,圣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也。圣人性之,君子所以复其性也。”
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说,音税。藐,音眇。赵氏曰:“大人,当时尊贵者也。藐,轻之也。巍巍,富贵高显之貌。藐焉而不畏之,则志意舒展,言语得尽也。”堂高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妾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我得志弗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盘。乐,音洛。乘,去声。榱,桷也。题,头也。食前方丈,馔食列于前者,方一丈也。此皆其所谓巍巍然者,我虽得志,有所不为,而所守者皆古圣贤之法,则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杨氏曰:“孟子此章,以己之长,方人之短,犹有此等气象,在孔子则无此矣。”
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欲,如口鼻耳目四支之欲,虽人之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学者所当深戒也。程子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
曾皙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羊枣,实小黑而圆,又谓之羊矢枣。曾子以父嗜之,父殁之后,食必思亲,故不忍食也。公孙丑问曰:“脍炙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公孙丑曰:“然则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羊枣?”曰:“脍炙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肉聂而切之为脍。炙,炙肉也。
万章问曰:“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进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盍,何不也。狂简,谓志大而略于事。进取,谓求望高远。不忘其初,谓不能改其旧也。此语与论语小异。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獧,音绢。不得中道,至有所不为,据论语亦孔子之言。然则孔子字下当有曰字。论语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为者,知耻自好,不为不善之人也。孔子岂不欲中道以下,孟子言也。“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万章问。曰:“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琴张,名牢,字子张。子桑户死,琴张临其丧而歌。事见庄子。虽未必尽然,要必有近似者。曾皙见前篇。季武子死,曾皙倚其门而歌,事见檀弓。又言志异乎三子者之撰,事见论语。牧皮,未详“何以谓之狂也?”万章问。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行,去声。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见其动辄称之,不一称而已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则不能覆其言也。程子曰:“曾皙言志,而夫子与之。盖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獧,有守者也。有志者能进于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屑,洁也孔子曰:‘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贼也。’”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乡人,非有识者。原,与愿同。荀子“原悫”,字皆读作愿,谓谨愿之人也。故乡里所谓愿人,谓之乡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为德之贼。过门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见亲就为幸,深恶而痛绝之也。万章又引孔子之言而问也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行,去声。踽,其禹反。阉,音奄。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称古人邪?又讥狷者曰:何必如此踽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但当为此世之人,使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之志也。阉,如奄人之奄,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于世,是乡原之行也。万子曰:“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原,亦谨厚之称,而孔子以为德之贼,故万章疑之。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吕侍讲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者,风俗颓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孔子曰:‘恶似而非者:恶莠,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恶,去声。莠,音有。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利口,多言而不实者也。郑声,淫乐也。乐,正乐也。紫,闲色。朱,正色也。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德。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兴,兴起于善也。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微,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说以济其私,而邪慝幷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獧者,盖以狂者志大而可与进道,獧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而欲痛绝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绝之之术无他焉,亦曰反经而已矣。”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赵氏曰:“五百岁而圣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余也。”尹氏曰:“知,谓知其道也。”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赵氏曰:“莱朱,汤贤臣。”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散,素亶反。散,氏;宜生,名;文王贤臣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此所谓闻而知之也。由孔子而来至于今,百有余岁,去圣人之世,若此其未远也;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时未远,邹鲁相去又近,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矣;则五百余岁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愚按:此言,虽若不敢自谓已得其传,而忧后世遂失其传,然乃所以自见其有不得辞者,而又以见夫天理民彝不可泯灭,百世之下,必将有神会而心得之者耳。故于篇终,历序群圣之统,而终之以此,所以明其传之有在,而又以俟后圣于无穷也,其指深哉!有宋元丰八年,河南程颢伯淳卒。潞公文彦博题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颐正叔序之曰:“周公殁,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以兴起斯文为己任。辨异端,辟邪说,使圣人之道涣然复明于世。盖自孟子之后,一人而已。然学者于道不知所向,则孰知斯人之为功?不知所至,则孰知斯名之称情也哉?”
附录
四书章句附考序朱子之注四书也,毕生心力于斯,临没前数日,犹有改笔。但其本行世早,而世之得其定本者鲜,此注本所以有异也。又有因传写而异者,亦未免焉。定本如大学“欲其必自慊”,后为“欲其一于善”而定也;论语“行道而有得于心”,后为“得于心而不失”而定也;此类是也。传写而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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